董为死亡后没几天,杜赞之接到一个电话,只有一句话:“打死董为的人躲在旧水库旁边的砖屋里。”

    杜赞之开始感到奇怪,举报怎么给市委书记打电话?但一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举报者自己也担心被别人知道,所以就给他打电话。杜赞之立即让容棋给布维鹰打电话,让布维鹰马上带人捉拿。他想即使举报不实,提回来的人不是杀害董为的凶手也不要紧。

    公安局的行动也快,布维鹰说他正在乡下,但他马上给刑侦大队打电话,要他们即刻行动。

    旧水库离市区不过3公里,是大干快上那些年的产物,因为水源枯竭,水库已荒废多年,原来水库管理人员住的两间砖屋早已破烂,屋顶上长满青草,砖屋周围杂树丛生。平时偶有放牛的孩子在周围走动,路过的人有嫌在外面拉尿拉屎不文明的,便进去解决问题。

    奉命前去捉拿凶手的是卢业萌。卢业萌带着10多个干警赶到水库旁边时,看到旧砖屋里有火烟,估计里面是有人。不到两分钟,干警选点伏下枪口瞄准砖屋。

    干警们接着往旧砖屋里喊话:“你们已被包围啦,快出来投降!”

    里面烟火熄灭了,但没有人出来投降,也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卢业萌的手机响起来。“抓到了没有?”布维鹰在电话里间。卢业萌说:“我们正在往里面喊话,没有动静,但烟火没有了。”

    “再喊,如果不出来就往里面打枪,给他们施加压力。”布维鹰说。

    “打枪万一失手,就没有活捉的机会了。”卢业萌说。

    “既然知道是杀董为的凶手,他们如果负隅顽抗也只能就地击毙了。”布维鹰说,“千万要保证我们干警的安全。”

    卢业萌说,局里已让人送催泪弹来,打过催泪弹我们再靠过去就没有事了。

    布维鹰说:“不行,催泪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万一催泪弹没有效果怎么办?”

    卢业萌又说,他们已跟地区局联系,请上面派出技术员协助实施吹放毒气,将凶手毒昏再抓。

    “距离那么远,毒气很难放,说不定凶手不中毒我们的人已先中了毒。”布维鹰说,“再喊话,要是不出来就打。我很快就到了。”

    卢业萌让人继续喊话。但里面还是没有反应。这时,不知那个干警往砖屋打枪了,干警们以为卢业萌命令打的枪,便一齐开了枪,大家都没经历过这种事,觉得过病,尽情将子弹向假定的杀害董为的凶手倾泻。

    旧砖屋里见外面真动手了,知道在里面是死出来也是死,一个青年人拿着枪打出来。有一个干警正站在门口旁边往里面打枪,给跑出来的凶手打中了。这时卢业萌的枪响了,所有民警都往那个跑出来的人开火。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举着双手跑出来要投降,卢业萌还没来得及命令捉活的,干警枪里的子弹已一起倾向他,把他打成了肉酱。

    从旧砖房还清理出一具男尸。这次围捕共打死3个人,都是二十岁以下的男子。当大家围着牺牲的干警掉眼泪时,布维鹰赶到了。他说:“你们替董局长报了仇。”

    石梓听说杀害董为的凶手因为拒不投降已经被现场击毙,心里总怀疑这事中间有点名堂,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找了卢业萌。那时卢业萌正跟小燕子在一起。下午小燕子就呼卢业萌,问他有没有空。卢业萌心一动,身上马上有了反应。他就开着大队里的一辆小轿车去接她,然后就直接去了边皂德的娱乐城。

    小燕子这回已经变得很老练,卢业萌反而显得有点拘束。小燕子说回去后一直想着他。他问她还告不告他?她就用拳头打他。他们谈得很投机,半天里玩了两回。傍晚,他还想陪着小燕子去哪里玩,但石梓呼他。卢业萌就将小燕子送回去,还给了她500块钱。

    卢业萌搭着石梓从公园路经过时,看到梅初山正陪着曹捷散步。

    梅初山因为近来太忙,很少有空陪曹捷散步了,今天本来没有散步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却突然要陪曹捷散步。他们刚出来,就碰到曾远夫妇和尚维有夫妇从另一条路转过来。梅初山像突然看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小跑上前要跟人家握手。尚维有像是没看见梅初山,拉着夫人的手早绕开走了。

    曾远微笑着抓住梅初山老远就伸过来的手,握了握,但没有用力。他已提前退休回家,太阳晒得少,又白又胖,样子憨憨的很可爱。

    “身体还可以吧!”梅初山关心地问。

    “没有什么大问题。”曾远说。

    “平时参加些什么活动吗!”梅初山又问。

    “只是种种花。”曾远说,“有时也下下棋。”

    “有什么事需要到我的你尽管说。”梅初山说。

    曾远一笑说:“谢谢。”轻轻拉一下梅初山的手就和妻子走开了。

    “他像是变了。”梅初山在曾远走开后自言自语地说。

    “人一旦离开权力这个魔杖肯定会变。”曹捷说。

    “有道理。”梅初山附和说,“权力真是根魔杖,最善良的人接触了它都会变得心狠手辣。”梅初还想说,什么时候我退下来后,也一定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突然看见卢业萌开的车迎面过来,坐在卢业萌旁边的像是石梓,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了?

    卢业萌和石梓都没有注意到梅初山看到了他们。他们正谈着前几天围捕枪杀董为的凶手的事。卢业萌本来就有点怕石梓,他每次看见石梓那张冷酷的脸心里就发怵,现在石梓问他那天的情况,心脏早已打鼓似的响了。

    “你们没有考虑过活捉凶手吗?”石梓问。

    “我们喊话,他们迟迟不肯出来,我们后来就开枪了。”卢业萌说。

    “向凶手开枪,是不是你自己的意思?”石梓说。

    卢业萌没有马上回答,他想了想,又望望石梓,觉得这问题不好回答。

    “你们只是怀疑他们是杀害董为的凶手,但是还没有抓到他们审问过,怎么就肯定他们就是凶手?”石梓说,“再说,即使是凶手也要经过起诉审判,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不应该当场击毙的。”

    卢业萌说:“我们开枪是快了点,但不是我的意思,我们出发时领导说过,为了保证自己人的安全,必要时就开枪。”

    石碑说:“这句话没有错,必要时就开枪,但当时有这个必要了没有,凶手是不是拒捕,造成了对民警和群众的生命威胁?”

    卢业萌摇摇头。

    石梓说:“那你为什么要开枪?”

    卢业萌说:“不是我先开枪,也不是我命令开的枪。”

    石梓问:“但你是带队,整个行动你都有责任。”

    卢业萌有点委屈,他说:“可是,你知道,有些事我是管不了的,大队里的人往往只听领导的,何况,大家都以为里面的是杀害董局长的凶手,恨不得马上替董局长报仇。”

    石梓问:“布维鹰让你们开枪,这事其他人知道吗?”

    卢业萌说:“我想,他也会给其他人打电话的。”

    石梓说:“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了,包括我今天找你了解,也不要说了,情况很复杂,弄不好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你明白吧?”

    卢业萌点点头,眼前一片茫然。

    很快,枪杀董为的案就结了。杜赞之刚刚听完布维鹰关于结案情况的电话汇报,石梓就悄悄地走进他的办公室,一进来即反手将门关上。

    “听说杀害董为案已经结了,杜书记你知道了吗?”石梓不等杜赞之开口就问。

    杜赞之说:“知道了。”

    石梓问:“这个结论你相信吗?”

    杜赞之当时身子坐得歪歪的,他多年来一直被痔疮折磨,平时总喜欢斜着身子坐,让痔疮得以放放风,那样会舒服点。这几年尽管痔疮很少发作,但他也习惯这样坐。现在听石梓这么一问,他就坐直了身子,问:“有什么问题?”

    石梓说:“董为出事那天晚上,公安开了个分析会,认为凶手是普通的抢包者,这本身就把案件的性质简单化了,只能骗三年级以下的小孩。抢包抢到公安局长的家门口,这已经是怪事,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公安,居然毫无反抗,让一个不到20岁的娃娃连击4枪,这可能吗?”石梓说着睁圆一双大眼睛,越说越激动,“外面不少人议论卢业萌当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是儿戏,这次让他负责这么重要的任务更是不可思议,我觉得布维鹰是有意为之。现在我再提一个问题,在水库边的旧砖房里打死的3个男子,哪一个是枪杀董为的凶手,他们手中的枪有一支是董为的吗,还有,董为的包在哪里?这些问题尚未搞清楚就匆匆结案,行吗?”

    群众有议论,说卢业萌当刑侦大队副大队长不适合,杜赞之也听到了。卢业萌最初是杜赞之让容棋安排进交警中队的,后来调到刑侦大队,那是公安局内部的事了。石梓此时跟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杜赞之问:“依你看,凶手杀害董为的目的是什么?”

    石梓说:“说复杂就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杜赞之说:“说说看。”

    石梓说:“我认为是——灭口。”

    杜赞之仿佛感到屁股下有点不舒服,他挪挪屁股,缓缓地说:“灭什么口,为什么要灭口!”

    石梓说:“依我看,此案还刚刚开始,离结案还差得远呢。我建议杜书记你单独找卢业萌问一下情况,尤其了解一下那天击毙那3个男子的情况。”

    “你是常务副市长,有些事你也可以主动了解。”杜赞之说。

    石梓说:“我目前已获得一个重要情况,有人反映,那个自杀的女孩子跟市里某个老板有暧昧关系,她的死不一定就是自杀。”

    杜赞之有点意外。他这时最担心的是别人是否知道他曾跟那个女孩子一起吃过饭。

    石梓说:“据我推测,董为正是要了解那个女孩子自杀的真正内幕,当事人怕了,便杀人灭口。”

    杜赞之内心受到了震动,但表面上还是显得很平静。

    “市里是否成立一个特别专案组,专门负责这个事,你应该考虑考虑。”石梓说。

    杜赞之说:“现在连公安都怀疑了,专案组怎么设?谁来领导?”说完望着石梓。

    石梓说:“公安里也不是个个都有问题,我觉得,只要避开布维鹰一个人,许多事情都好办。”

    杜赞之问:“是不是布维鹰他有问题?”

    石梓说:“布维鹰有没有问题现在我先不下结论,但他这个人太主观,在他的范围内你只能听他的,不论他是错还是对。”

    石梓走后,杜赞之陷人沉思,他觉得石梓的分析不无道理。但这事一旦真的弄起来,麻烦将有多大!

    晚上,石梓自己叫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在街上兜一圈后突然停在盘家的门口。盘家大门紧闭。石梓敲了半天门,才有一扇玻璃窗轻轻地打开一点,一个男人探出半边脑袋问:“谁?”

    石梓说:“我是石梓,我找盘伯。”

    男人开了门,是盘小琳的父亲,石梓向他点点头,便跟着进去了。

    阴暗的屋里坐了好几个人,见石梓进来,打一下招呼就出去了,只剩下盘小琳父母亲。石摔到供电公司去时曾见过盘小琳的父亲,盘小琳的父亲这时也记起来,忙说:“你是石市长。”

    石梓知道不宜在这里久呆,便说:“这里讲话方便不方便!”

    盘父说:“不要紧的,家里没有其他人了。”

    石梓说:“你女儿出事,不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盘父说:“我不明白,她母亲也不明白,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

    “她回家里来有过反常现象吗?”石梓问。

    “她不在家里住,单位里有一套房子,回来倒是常回来,但出事那几天都没有回来过。”盘父说。

    石梓问:“你们清理她的遗物时有没有发现跟出事有关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盘父说,”她自己事前清理过了,什么都处理完了。“

    “她有没有谈过男朋友!”石梓问。

    “好像还没有。”盘父说,“她不喜欢到外面去玩,也不喜欢带朋友到家里玩。”

    “她有手机呼机电话之类吗!”石梓间。

    盘父说:“手机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呼机,有电话。”

    石梓说:“给我她的电话号码和呼机号码。”

    盘父说:“呼机号码我不知道,我没有呼过她,她母亲记得。”

    盘母给了电话和呼机号码,石梓都记了。

    “呼机呢?还在吗?”石梓问。

    盘母说:“我们清理她的东西时没有发现她的呼机,估计事前她自己已经处理了。电话也不见了。”

    石梓叹口气,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像个特工人员。“她是有准备的,出事前肯定有反常的迹象,只是你们不注意罢了。”他说。

    “要说迹象也不是没有,出事前几天她给家里打了电话,是我接的,她只是随便问家里的情况,然后就挂电话了。”盘母说,“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我说她是发神经还是怎么的,打电话回来又没有什么事,平时她可不是这样的。”

    石梓问:“她生前跟谁一起玩比较多?”

    盘母说:“我也不大清楚。我知道她很少跟人家出去玩。”

    石梓:“现在情况很复杂,你们不要说我到过这里来,你们也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这件事,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推不知道行了。”

    盘父说:“她出事后,董局长来过,也问了一些情况,他来第二次回去没几天就出事了。”

    第二天,石梓去了一趟电信局,让电信局长秘密为他查盘小琳的呼机和电话,看谁跟她联系得多,什么时候联系。当结果递到石梓手上时,石梓吓了一跳,不论是呼机还是电话,都是跟市政府的一个领导联系得多。从电信局局长室下来,石梓的手一直打颤,他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将他所掌握的这一重大线索提供给谁。情况准确不准确呢?这电话呼机能不能说明问题?跟杜赞之说行不行?杜赞之处理得了吗?但不找杜赞之又能找谁呢?

    三轮车将石梓送到家门口,石梓还怔怔地坐着,车夫问:“是这里吧!”

    石梓下了车,后来又想叫回车夫,他考虑着是否马上去找杜赞之,但三轮车已走远了。石梓刚开了门,又折回头开信箱,几天不取信件,里面已经塞满了。他抱着一大叠报纸信件到二楼。大姐给他写了一封长信,大姐说,她多次给他打电话,总没有接,是不是很忙?大姐说希望他快些出去,父母都很想念他,还是那个意思,继续读书可以到姐夫的公司也可以,姐夫会对他好的。看完大姐的信,石梓就想到身在异乡的父母,想想在汉州的种种事,他真想一走了之,必要时就动员宋白跟他一起走算了,他相信宋白会同意跟他一起出国的。他胡乱地翻着报纸,突然一个打印着他名字的封信露出来。那是一封恐吓信,内容也是打印的:多管闲事,后果自负。他有点气愤,他最看不起的是恐吓。

    下午2点,他突然记起有个会,忙呼司机。他想,等开过会之后再找杜赞之说他的重大发现,他收到恐吓信的事也要跟杜赞之说。散会后,他马上找杜赞之,但一直找不到。他问容棋,容棋说,社书记不在汉州,有什么事你明天再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