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江河从秘书口中得知喊他的人是省厅的副厅长时,知道自己昨晚上惹了麻烦,就想躲避,于是才让秘书转告对方,就说自己在外地,暂时回不来。利用职权抗拒执法,此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他想先弄清了情况再做打算。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内心的焦虑却不自觉地表现在了脸上。

 秘书对昨晚生的事一无所知,以为上面来查黄书记,内心也极为忐忑不安,情急之下,就对着话筒说:“对不起,黄书记说了,他在外边,暂时回不来,他说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此地无银三百两,再笨的人也能听出来,黄江河就在办公室。黄江河听了秘书的话,冲着他就喊道:“你脑子进水了吗,有这么说话的吗?你这不是明明告诉他们我就在你身边吗?”秘书经黄江河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就说了声对不起。黄江河给他摆摆手,叫他离开了办公室。

 秘书出去后,黄江河拿起电话,拨打了高寒的手机。他想叫高寒侧面打听一下,看看省厅的人要他到公安局,究竟是怎么回事。黄江河还没张口说话,高寒就急切地说:“黄书记,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刚才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他们要我去一趟,谈谈昨晚的事,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黄江河从高寒的话里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就说:“我刚才也接到了他们的电话,我让秘书回了话,说我在外边。他们既然叫你过去,肯定是有备而来,你还是过去一趟,看看他们怎么说。不过,在你去之前,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咱们把昨晚的事商量一下。”

 高寒从黄江河那儿出来,立即开车前往公安局。他和黄江河判断,一定是昨晚抓赌的警察在刘燕妮的家里受了气,回去后向上边反应了情况,省厅的人才前来调查,不会采取什么措施。既然是调查,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执一词。黄江河和高寒已经商量好了,把责任全部推到对方警察身上,看看省厅的人怎么处理。

 既然要串通口供,就不能少了刘燕妮和蒋丽莎,高寒离开后,黄江河又分别给两人打了电话,告诉她们说,如果有必要,也请她们到公安局作证,至于作证的内容,黄江河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做了暗示。

 黄江河和高寒判断得没错,昨晚抓赌的警察被北原市的警察带上了铐子,虽然后来被放,但还是咽不下这口鸟气,几个人回去后添油加醋地向他们的所长告了黄江河的状,说他们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如何受到了北原市警方的粗涉。所长是个专业军人,脾气暴躁,听了下属的汇报后火冒三丈,恨不能亲自带着人再杀个回马枪,把黄江河等人带回来,好好教训一番。可是,当他考虑到对方的当事人黄江河是北原市的市委书记时,就不能不冷静下来。

 第二天,所长又把这一情况向区里的公安局长做了回报,公安局长一听牵连干涉执法的人是北原市市委书记,也大为恼怒,就又向省公安厅做了汇报,省厅感到事态严重,才派副厅长下来,来北原市了解情况。

 高寒被带到了局长王仕途的办公室。

 按照高寒的想象,王仕途一见到高寒肯定会吹胡子瞪眼睛,对他们昨晚暴力抗法一事大加指责,但是,事实却出乎高寒的意料,他看到的是一张笑眯眯的脸,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王局长给高寒让了座,然后问道:“看看你们做的好事,作为市委工作人员,参与赌博不说,还暴力抗法,你们的漏子捅大了,惊动了省厅,叫我怎么交代。你先把昨晚的情况说一下,我也好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于昨晚生的事,高寒不敢有丝毫的隐瞒,把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局长听了,呵呵一笑,说:“你要是不说,我还真的不知道你被当众扒光了衣服,他们抓赌是职责所在,扒光了你的衣服只是工作方法问题。待会儿李副厅长还要当面询问你详细情况,你给我记住两点,第一,你们在一起只是娱乐,从本意上没有赌博的故意;第二,强调你被扒光了衣服,你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高寒说。

 “真的明白了?”

 “真的。”高寒自信地点点头。

 会议室里,高寒站在李副厅长面前,一场较量正式拉开了序幕。站在高寒对面的,除了李副厅长,还有昨晚抓赌的四个警察。

 “你叫高寒?”李副厅长冷冷地问道。

 “是,我叫高寒。”高寒点点头,冷静地回答道。

 “听说你是市委组织部的?”

 “临时负责人,准确地说我在省委工作,被临时借调到这里。”

 “我不管你什么身份,任何人都不能参与赌博,尤其是豪赌。请你详细地描述一下你和你的其他四个牌友是如何参与赌博的,他们都是谁,是谁叫来了刑警队,给抓赌的警察戴上了铐子。”

 高寒反驳道:“我先纠正一下,我们并没有赌博,只是朋友在一起娱乐而已。”副厅长见高寒一开始就否定他们赌博的行为,就高声地反问道:“警察在你们身上搜出了那么多钱,你竟敢说你们在娱乐,有你们这么娱乐的吗?”高寒辩解道:“一个朋友搬家,我们在一起吃了饭,饭后想娱乐一下。我承认现场的钱不少,但那都是他们(高寒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四个警察)强行从我们身上搜出来的。幸亏他们搜的只是我们的身子,如果闯进里间,那里的钱才多呢,不定几万几十万呢。警察抓赌是否能搜身,我不是警察,没有学过警察条例,我就不多说了,但你可以问问,他们是如何扒光了我的衣服的。他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严重玷污了我的尊严,侮辱了我的人格。我昨晚就想好了,这事不能就这么了结了,我还打算上告呢,没想到他们竟然找上门来了。”

 四个警察只说了他们占理的,没汇报他们在执法的过程中有如此不堪入耳的一幕,李副厅长自然也无从得知,听高寒这么一说,就转脸问领头的警察说:“有这回事吗?”

 “有。”领头抓赌的警察站起来说。李副厅长见领头的警察承认了他们确实扒光了高寒的衣服,脸上马上就挂不住了,冲着他就训斥道:“你抓赌会抓赌,何苦要扒光了他的衣服,你们这是知法犯法。”领头的警察辩解道:“那是因为他们不配合——”

 话还没说完,高寒就抢过话头争辩道:“有你们这样执法的吗?你们进门后不亮明身份,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警察。”

 “我们在门口已经给户主亮出过警察证了。”领头警察说。

 “可我们三个人并不知道。这还不说,你竟敢侮辱我们的市委书记,说他是假冒的,并声称自己是美国总统,后来又说自己是国务院总理。他们不但侮辱了我们的市委书记,还侮辱了美国总统,要是被美国的司法机关知道了,人家不定提出什么抗议呢,这样的人,在执行公务时行为不检点,信口开河,简直就不具备当人民警察的资格。今天既然他们找上门来,我就当着省厅领导的面讨个公道。如果在这里说不清楚,咱们不妨一起到省城去,就是把官司打到省委,我们也更不怕,是谁的责任谁就承担。”

 高寒这一番宏论,只把四个警察说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高寒乘胜追击,看着李副厅长不依不饶地说:“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把其他的两个人喊来——市委书记在外地,我就不叫了,请领导对他们分别询问,看看我有没有撒谎。另外,他们带队的还怀疑我们的一个女同志是省委书记的女儿——”

 高寒还没说完,李副厅长就打断了他,急忙问道:“你说什么,省委书记的女儿。”领头的警察赶忙站起来,对李副厅长说:“来斌书记姓来,她姓刘,怎么会是省委书记的女儿,搁在身上谁也不会相信。”

 “这怎么解释?”李副厅长问高寒说。

 “这是他们的家事,我在此不能透漏,你要想知道,还是去问来斌书记吧,如果你没有他的电话,我可以为你提供。”

 高寒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掏出手机,很快就找到了来斌书记的号码。他递到李副厅长面前。李副厅长看看屏幕,见果真有来书记的字样,正在犹豫,高寒把手缩回,说:“如果你不方便打,我可以替你拨通,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是他的秘书科长。”

 李副厅长摆摆手,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对高寒说:“其实我也是接到了指令,不得我来调查清楚,既然他们承认搜身了,那就是他们的不对了。”李副厅长对高寒说完,忽地站起来,对着四个警察训斥道:“都是你们干的好事,执法没个执法的样子,还反咬一口,告人家给你们戴了铐子。像你们这种行为,要是换了我,我就把你们四个都带到局子里,先关上一晚上再说。你们先出去,站在院子里好好反思一下,回去再和你们算账。”

 四个警察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挨个朝门外走去。

 四个警察出去后,李副厅长赶快给高寒让了座,忙不迭地说起了老生常谈的话:“对不起了,让你受惊了,古人说得好,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要不是听了你刚才的解释,差一点就铸成了大错。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他们四个人惹了祸,我还真难得能来到你们北原市。今天晚上我做东,给你们受了委屈的几位压压惊,你看如何。”

 高寒见李副厅长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好像他自己不再是省厅的副厅长,态度也十分的谦恭,也换了一副态度,热情地说:“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就不让你破费了,再说了,你原来是客,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如果你们不嫌我打扰,请请我我会欣然接受的。”李副厅长说。

 高寒呵呵一笑,说:“可是黄书记不在家。”李副厅长抬手指指高寒,说:“你呀,你呀,刚才我就听出来了,你这么年轻,说起话来却有理有理,不亢不卑的,后生可畏啊。我知道黄书记不在家,他就是在家,也不能在家,你说是吗。”高寒知道隐瞒不过,就只好再笑,两人心知肚明,只是话不好再点破。

 晚上,黄江河领着高寒等死人,在帝豪大酒店盛情款待了李副厅长。双方皆大欢喜,在笑谈中成了好朋友,一场抓赌的余波就这样草草收了场。他们的行为,对官官相卫做了最好的诠释。

 散席后,黄江河给市委后勤处的王任枫处长打了电话,让他派三个司机过来,把黄江河一行送回家。高寒摆摆手,说:“不必了,只要两个司机,把你和蒋阿姨还有燕妮送回去,我就不回去了。”黄江河急忙问为什么,蒋丽莎说:“你忘性挺大的,高寒怕黄珊不让进门。”

 “有这等事,我怎么不记得了。”黄江河醉醺醺的问道。

 蒋丽莎把黄江河拉到 一边,小声地说:“你不知道,昨晚我们被抓,就是黄珊报的警,被高寒诈了出来,两人斗嘴,高寒又被黄珊撵出来了。”

 黄江河睁开蒋丽莎,回到高寒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放心,黄珊是我的女儿,她得听我的,她不要老公,我还要女婿呢。”

 刘燕妮就站在高寒身边,把黄江河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就借着酒劲说:“高寒呀,你三番五次被黄珊撵出家门,看来倒插门的滋味就是不好受。”

 “胡说什么呢,小子无能才更名改姓,我还是姓我的高,没有姓黄,怎么就成了倒插门了,以后你要敢再这么说我,我就到你们家倒插门。”高寒胡言乱语道。

 黄江河脸上挂不住了,批评高寒说:“打住,话多了。”蒋丽莎赶快打圆场,说:“你们男人喝多了,还不都一个德行,他胡说,难道你没有胡说吗。”

 说话间,三个司机已经赶到,他们分别驾驶三辆车,向黄河南岸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