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百川进门就看到蒋丽莎躺在床上,一连声地问道:“你怎么了,脚上受伤了吗?快给我看看,要紧不?”

 “我出去溜达,不小心崴了脚——”蒋丽莎话没说完,想起所受到的委屈,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哗哗直往下淌。

 “乖,没事,有我在呢。”童百川说。

 看过蒋丽莎的脚,童百川突然问道:“你怎么就换了房间了呢?”

 “碰到个熟人,我怕他说闲话,所以就换了房间。”蒋丽莎撒谎说。

 童百川急着小解,刚进卫生间,就听到了电话铃声。

 “别接!”童百川冲蒋丽莎喊道。

 可是已经晚了,蒋丽莎已经习惯地拿起了电话,并放在了耳边。

 “丽莎,你在哪儿呢?”电话里传来了黄江河的声音。

 蒋丽莎犹豫了一下,说:“你当着孩子们的面把我撵了出来,管我在哪儿呢。”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别假惺惺了,我不需要。”

 蒋丽莎一时疏忽,竟然没想到这是宾馆的座机。

 “呵呵,别开玩笑了,我看到你的车子了,你在404房间,要不要我上去呀。”黄江河阴阳怪气地说。

 黄江河如此一说,蒋丽莎吓得浑身一哆嗦,拿听筒的手也不断地发抖。她很快意识到,童百川被黄江河跟踪了。

 她捂着电话,朝卫生间喊道:“童百川,你快出来,是老黄的电话,这可咋办?”

 童百川来不及拉上裤裆的拉链,急忙跑出卫生间,一边跑一边埋怨道:“我不是不要你接电话吗?也不怕是被人跟踪了。”

 “要被跟踪也是你惹的事。快说咋办?我怎么说呀。”

 童百川站在蒋丽莎身边,皱着眉头说:“我下午开完会就要过来时,被黄江河喊到了市委,叫我汇报今天会议的内容,看来早有预谋——”

 蒋丽莎吓得就要裤子,哪顾得上听童百川的废话,不等他说完,就问道:“你说咋办?他肯定看到你开的车子是我的,你被盯梢了。”

 上了市委书记的夫人,还被当场堵在房间,这事非同小可。童百川也被吓得脸无血色,哆嗦着嘴唇想了半天,才说:“我先躲出去,余下的事你来处理。丽莎,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能把我供出来,群殴求求你了。”说着抬起脚步转身就想离开。

 蒋丽莎见童百川此时想开溜,就发火说:“站住!你们这些臭男人,需要时还像个男人样,遇到点事就跑得比兔子还快,老鼠胆。你给我听好了,你那今天哪儿也别想去,否则我就说你强迫了我。”

 童百川听了蒋丽莎亦真亦假的话,赶快来到她身边,哀求道:“宝贝,我的乖宝贝,这种事要是说出去,我这辈子就完蛋了,还是想个万全之策吧。”

 蒋丽莎放下听筒,坐到了床上,说:“你坐着别动,我来想办法,保管你没事。”

 她从容地拿起手机,拨叫了白宝山的电话。

 白宝山正在吃饭,接到蒋丽莎的电话就惊喜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宝贝,你在哪儿?”

 蒋丽莎这会儿哪有闲工夫和白宝山扯淡,她根本没有理会白宝山的混账话,而是以严肃的口气说:“宝山,我在404房间呢。你给我听好了,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现在必须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你马上买一副扑克上来,然后听候我的安排。”

 白宝山以为蒋丽莎想和自己打扑克,饭碗一推就往外跑。

 黄江河本来只想把蒋丽莎叫下来问问情况,以他对蒋丽莎的了解,不用几个回合,就能套出蒋丽莎的实话。

 可是,蒋丽莎光顾着和童百川讨论应变之策,捂着听筒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最终还竟然挂断了他的电话。

 黄江河也是个暴脾气,他很想冲上楼来,把蒋丽莎和童百川堵在房间里,然后问个清楚。

 可是,身为市委书记,他如果当着面盘问那种男女之事,先不说自己张不开口,就是张得了口,两个人能说实话吗?

 他犹豫着,徘徊着,坐在车里一支接着一支抽烟。

 从目前的情况看,蒋丽莎和童百川已经给自己戴了一顶分量不轻的绿帽子了,就是问出来,自己又能怎么样?男欢女爱天经地义,通奸又不是,他最多找个寻找机会把童百川从建委主任的椅子上掀下来,而对于蒋丽莎,也只能和她离婚。前者还好办,可如果和蒋丽莎离婚,会造成怎样的政治影响。

 思来想去,黄江河一时倒也没有好主意。

 迫不得已,他只能往房间里又打了一个电话。

 “丽莎,是我,我是老黄。”黄江河死气沉沉地说。

 蒋丽莎拿着听筒,但她顾不上和黄江河说话。三个人正在玩牌,Q 呀K呀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进了黄江河的耳朵。

 “江河,我在和两个熟人玩牌,你不是说你也在山庄吗,要不要上来看看。”

 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一招够厉害的,黄江河一下子就以为蒋丽莎真的和童百川等在玩牌。“我就说嘛,市委书记老婆的裤带怎么会那么松。我的老婆除了我动,谁他妈的的敢碰不就是找死吗?”黄江河心里想着,差一点就说出口来。

 老婆没有和童百川通奸,说明老婆是清白的,既然老婆是清白的,黄江河也就再次感到自己在蒋丽莎心目中的分量。他突然就自豪起来,下车锁了门,进了宾馆坐着电梯直奔404房间。

 原来,白宝山拿着扑克进到蒋丽莎的房间,一看童百川也在,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蒋丽莎顾不上和他解释,就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然后三个人开始玩扑克。

 “哒哒哒”的敲门声响了半天,白宝山过来敲门。开门后一看是黄江河,只和他打个招呼,来不及多说话就赶快坐回到原位,急着开始出牌。

 蒋丽莎看到黄江河,就冲他笑笑,说:“待会儿你也来一把。”

 童百川也朝黄江河点点头,向黄江河简单地问好。

 一把牌玩完,不等黄江河发问,蒋丽莎就指指自己的脚,说:“我今天和白校长到山上玩,不小心崴了脚——忘了告诉你,白校长在这里开会,全省高考会议。”

 黄江河对这些都不起疑心,唯独对童百川开着蒋丽莎的车子大惑不解,就问道:“童主任不会也在这里开会吧。”

 童百川自然地笑笑,说:“是这样的,我昨晚要见一个省里的朋友,在市里碰到你的夫人,我们就换了车。你大概还要问我为什么要换车——还不是因为虚荣心嘛。我的那位同学呀,刚从美国回来,我的破车无脸见人。谁知道你夫人把车开到这里潇洒,结果车子就出现了故障。说到这里呀,我还得感谢她的车子呢。”

 黄江河所有的问号都被拉直了,但还剩下最后的一个问号还翘着钩,纠结着黄江河的多疑的心,那就是为什么自己在市里召见童百川时,他没有把这一切都告诉自己。黄江河正想问问,蒋丽莎刚好打赢了一把牌,看了一眼黄江河,接着童百川的话,说:“我想在这里玩两天,嘱咐过童主任,叫他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谁知道他竟然连你也隐瞒了。”

 最后的一个句号也被拉直了,黄江河的心里又舒坦了很多。他不但心里舒坦了很多,头上也感到一阵轻松——意想中的绿帽子摘掉了。市委书记,只能给别的男人戴绿帽,怎么能允许别的男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呢。

 没有看到想象中看到的情景,黄江河欣慰了很多。他终于给蒋丽莎定了位。这个女人无论在自己面前都门风,当初如何背叛了自己的丈夫,总算保住了做人的极限。他这样想着,心里突然就兴奋起来,不等大家把眼前的一把牌打完,就说:“同志们呢,玩物丧志且不说,也不顶饥饿,咱们还是去吃饭吧。”

 童百川和白宝山还没响应,蒋丽莎就率先把牌一扔,说:“老黄说的对,咱们也玩了这么长时间,该去吃饭了。”

 白宝山被蒋丽莎指使来做托儿,生怕时间长了露出马脚,被一贯聪明的黄江河看出破绽,也跟着蒋丽莎扔了牌,说:“不玩就不玩了,不过我可是刚吃过饭,还得回去休息,明天继续开会。”

 一个说玩了很长时间,一个说刚刚吃过饭,互相矛盾,马脚已经露在黄江河面前。蒋丽莎瞪了白宝山一眼,说:“就你的话多,不想吃饭就直说,何苦要说拐弯抹角。老黄在市里是书记,在私下里是你们的朋友,何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童百川为了配合蒋丽莎,也假装训斥白宝山说:“亏你当过黄书记的司机,连饭也不敢和他一块吃。吓得了裤子,我还得给你买裤子。”然后扭头对黄江河说:“吃饭就不必了,你还是赶紧带夫人回去吧。老白,我和你商量个事,我先开你的车子回去,你开完会把我的车子开回去,修理费算在我头上。”

 本来黄江河对蒋丽莎已经不再疑心,白宝山的话又给蒋丽莎惹了麻烦。不过,现在不是盘问蒋丽莎的时候,等回到家里弄明白了情况,再和她算账不迟,如果她真的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自己不会饶过这个女人。

 黄江河带着蒋丽莎开车在前,黄童百川在后,开出山庄两公里以后,童百川的车子已经没有了踪影。

 黄江河把蒋丽莎送到家里,叫黄珊照顾着,然后自己开车返回了度假山庄。

 白宝山做梦也没想到,黄江河会杀了个 回马枪。当他被黄江河从被窝里喊出房间时,预告了不妙。也许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黄江河把白宝山带出门,然后两人一起上了黄江河的车子。车子在黄江河的沉默中向山脚下驶去。

 白宝山看不见黄江河的脸,但他想着黄江河的脸一定比夜色还黑。他有点害怕,以为蒋丽莎这个女人告发了自己,所以黄江河不说话,他也不敢吭声。

 车子在山脚下停下来,黄江河摸出一支烟,让也没让白宝山,叼在嘴上点了火,狠狠地吸了两口。

 白宝山清楚,每当黄江河烦恼之前,他都是这个样子。他抽烟的样子越下作,说明心思越重。此刻看着黄江河抽烟很凶,知道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终于忍耐不住了,胆怯地问道:“黄书记,你…怎么又回来了?”

 黄江河把打开窗户,把烟扔到窗外。

 红红的烟头在风中打着转,向远处飞去,火星四溅。黄江河摇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问道:“说吧!”

 语气冷冷的,似乎警察审判犯人。他不想问那么多,话越少,越能对犯人形成震慑,令对方摸不清深浅。

 “黄书记…我…你叫我说什么呀?”白宝山吞吞吐吐地问道。

 “别磨蹭,你知道该向我说些什么?”

 白宝山直起身子,双手扒着前排的靠背,说:“我真的每对蒋场长做什么,我来…来这里开会,早上吃过饭后,正要进会议室…大概早上九点多的样子,我看见半山腰上有个人影,看轮廓像是蒋场长…会议开到一半,我从会议室出来,好奇地上了山——”

 “是她吗?”黄江河忍不住地问。

 “是她。”

 “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她到山上干什么?”黄江河问。

 “我不知道。我看到她时,她崴脚了,是我把她背下山的。在路上她告诉我说,她想在这里玩几天,叫我不要告诉别人。黄书记,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白宝山眼巴巴地看着黄江河,但黄江河始终没有回头,一直背对着白宝山。白宝山说完,黄江河却突然转过身来,厉声地问道:“避重就轻,晚上打牌是怎么回事,童百川——”

 白宝山见黄江河提到打牌的时,心里一紧张,猛地站起来,头碰在车顶上。他摸摸脑袋,急忙说:“黄书记,你可是冤枉我了,童百川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正在吃晚饭,突然接到蒋场长的电话,叫我买一副牌过去,还交代我说…”

 “交代你什么?”

 白宝山怕引火烧身,终于把蒋丽莎交代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学给了黄江河。黄江河听了火冒三丈,对着白宝山就吼道:“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