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在路上奔驰,高寒的心情和宽广的马路一样顺畅。

 穿过通向别墅的路口五十米,高寒突然想起黄珊该下车了。意念流动,指使着高寒的腿脚,他来了个急刹车,坐在车里的三个女人都前仰后合。刘燕妮一直想吐酸水,身体受到剧烈晃动,捂着嘴只想吐,还是没吐出来。她把手从嘴上拿开,嗔怪高寒说:“你搞什么鬼?”

 黄珊见刘燕妮斥责高寒,心里不是滋味,抢白刘燕妮说:“他不过就是停停车,你就咋咋呼呼的,大白天的能搞什么鬼。”

 自己和老公心有不和,是夫妻内部矛盾,她不允许别人尤其是刘燕妮训斥自己的老公。胡雨薇看出两个女人不像是开玩笑,又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微笑不说话。刘燕妮看看黄珊,知道她心里正烦,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和她争辩,把头扭到窗外,懒得看黄珊一眼。

 高寒摘了档回过头来看看看黄珊,说:“你该下车了。”

 “就不,我也要到市里去。”黄珊撅着嘴说。

 “我们还有事,你先回去,等我办完了事就回家。”

 刘燕妮见黄珊赖着不想下车,就假意劝说道:“黄珊,你的岗位在公司,学校的事暂时和你无关,你还是下去吧。”

 黄珊见刘燕妮也站在高寒一边,自己又没有要留下的理由,只能来开车门下了车。她下车后走到车前,透过车窗对高寒说:“现在社会风气不好,你办完事就赶快回家,别在外惹事,叫我担心。”说完看高寒 一眼。

 刘燕妮听出黄珊弦外之音,知道她在担心高寒什么,就笑呵呵地说:“高部长现在不比从前了,做事会有分寸的。再说,有你这位贤妻良母牵挂着,他就是有心也无胆。”

 黄珊知道刘燕妮在挖苦自己,就回敬道:“我就知道,有你在他身边替我监督他,他不会学坏的。高寒,我走了,听话,千万别学坏了。”

 在高寒的点头中,黄珊走了,一瘸一拐的。高寒扫了一眼黄珊的背影,发动了车子,狠狠地踩了油门。

 在他的心里,黄珊早已就是个黄脸婆了。

 后边的丰田追上来,许文蓝摁响了喇叭,没减速度,直接超过了宝马。

 胡雨薇看着前边的车子问道:“刘校长,前边开车的女人是哪位?”

 “北原市教育局长许文蓝许局长。”刘燕妮说。

 “好有气质的女人,不愧是局长,女局长。”胡雨薇羡慕地说。

 在一个女人面前,胡雨薇夸奖了另外一个女人漂亮,她又想吐酸水,但还是没吐出来。高寒好不容易逮住了和胡雨薇说话的机会,就接话道:“许局长虽然漂亮,但和你相比——,呵呵。”

 “和我相比怎么了?”胡雨薇问道。

 高寒说话很有分寸,他斜眼看了刘燕妮一眼,说:“不好说,不好说。”

 刘燕妮知道高寒要说什么,就嘲弄地一笑,对胡雨薇说:“这你都听不出来,他在夸奖你呢,说许局长和你相比差远了。高寒,我说得对吗?”

 高寒无法回答刘燕妮,手里握着方向盘,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胡雨薇的脸红了,也低头不语。

 宝马接近北原市,胡雨薇提议先到学校看看,高寒求之不得,在岔道口扭转了方向盘。他情愿就这样一直开着车,只要胡雨薇在车上。

 他扭转的不仅仅是方向盘,从见到胡雨薇的那刻起,他感情的宝车就开始偏离了轨迹,逐渐开近了胡雨薇这位还算是陌生的姑娘。三十岁来,他对任何女人还没有这么主动过,包括刘燕妮,肖梅,来华。蒋丽莎就更不在话下了。

 刘燕妮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他在省城的招聘现场就看出,不但高寒,就连自家的老公对胡雨薇也心存羡慕。她当然不能给王笑天任何机会,但她可以把接近胡雨薇的几乎尽量提供给高寒。她和高寒的游戏早已结束了,但黄珊在她的心里就像几日来的酸水,一直想往上撞。如果把胡雨薇当成一颗催泪弹,呛人的烟雾就会不自觉地在高寒和黄珊之间冒起,黄珊还是不能安生。

 走马观花地看了鲲鹏学校,刘燕妮借口说自己要去医院,就打车要离开。临走之前,她嘱咐高寒说:“你待会儿把胡雨薇老师送到酒店,叫冰莹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先临时住下,等学校开学后就安排在学校里。另外,胡老师是刚毕业的学生,社会经验少,如果有机会,替我照顾点。”

 高寒明白刘燕妮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也没说。胡雨薇倒是很大方地说:“谢谢刘校长,我会服从安排的。”

 刘燕妮走了,给高寒和胡雨薇留下了一个二人世界。这是一个崭新的空间,也是个充满神秘的空间。高寒陪着胡雨薇在学校走一圈,然后带着她到了酒店。

 高寒坐在胡雨薇的房间里,一时还不想离开。他想和她拉几句话,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胡雨薇打开包,取出替换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后站在高寒的面前,说:“高部长稍等,我洗个澡就出来。”

 也许这是逐客令,姑娘家要洗澡,他怎么会留下呢,高寒想。于是他站起来,朝胡雨薇薇薇一笑,说:“我也累了,该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请给我打电话。”

 “可我不知道你的号码。”胡雨薇 不客气地说。

 高寒掏出手机,打开键盘锁,说:“你把号码给我,我把号码拨过去,咱们就都有了彼此的号码,联系起来也方便了许多。”

 胡雨薇笑笑,说:“对不起,我在省城的号码废弃了,你把号码写在纸上,我随时联系你。”

 高寒掏出笔,可找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一片纸。胡雨薇走到高寒身边,伸出手掌,说:“你就把号码写在我的手上。”

 高寒拿着笔没动,说:“你要洗澡,会冲洗掉的,还是写在别处吧。”

 胡雨薇把手靠近高寒,说:“十指连心,你只要写在手上,我就铭记在心了。”

 看着修长的手指和削薄的红色的掌心,高寒无法拒绝他主动的请求。他一手托着胡雨薇的手,一手拿着笔,在胡雨薇的掌心上写着自己的手机号码。

 他的动作很轻微,唯恐用过了力扎破了她的手指,以至于每个阿拉伯数字都歪歪扭扭,像个毛毛虫,爬行在胡雨薇的掌心。

 扭曲的阿拉伯数字不仅仅爬在胡雨薇的掌心,更爬在她的心里。她掌心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那滋味,想拒绝却不无法拒绝,一句话概括,美好。

 高寒转过身刚想离开,他突然又转过来,看着胡雨薇的眼睛,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你的QQ号码。”

 不等胡雨薇答应,高寒就把笔递过来。

 胡雨薇接过笔,用同样的方式把一组数字写在高寒的手掌里。

 互踩的脚印,在接触不长的时间里,留在了彼此的心里,汇成了两汪情水,清澈透明,互见水底。两颗鲜红的心漂浮在水面上,在水潭的边缘,燃起了两堆篝火,照亮了彼此的心田。

 激情开始燃烧了,火星四溅,还没成燎原之势。

 高寒走了,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到市委,他到大街上买了一款最时尚的红色手机,带着一组吉祥的号码返回酒店,敲响了胡雨薇房间的门。

 从另一个层面说,他敲响的不是门,而是一扇心扉。

 刚刚洗过澡的胡雨薇穿着粉红的吊带衫,两座不太饱满的山峰在胸前挺拔着,足足露出一半。高寒的眼睛从她的胸前一闪而过,发现半透明的吊带衫里没有,两只褐红色的玛瑙点缀在山峰上,就像两只天真无邪的突然受到惊吓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高寒。

 胡雨薇毫无羞涩的目光和高寒的眼睛碰撞,高寒的眼睛被碰到了地面。慌乱中,他把手里的盒子递到了胡雨薇的面前,说:“我刚买的,不知…合不合你的意…一点小意思,请你笑纳…我得走了。I have something to do,I must go。”情急之下,高寒竟然说起了英语。

 胡雨薇接过手机,刚想打开盒子,高寒就转身出去了。

 他希望胡雨薇说点什么,但又怕她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话,拒收他的一片心意,所以就离开了。

 黄珊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下午开饭时还在睡觉。医院对她的腿的复查结果让她非常失望,她的两条腿再也不能一样长短了,瘸子的名声将会陪伴她的后半生。

 她的瘸腿是高寒造成的,如果高寒对她始终疼爱有加,她的心理也会平衡,但是,中午高寒看胡雨薇的眼光凉了她的心,她感觉到,高寒的心就像一片云彩,离她越来越远了。

 黄江河见黄珊没进来吃饭,就问蒋丽莎说:“黄珊呢,还没下班。”

 “就没上班,在卧室背床呢。”蒋丽莎说着就站起来,要去叫黄珊过来吃饭。

 高寒同时也站起来,先离开了桌子,说:“还是我去吧。”

 蒋丽莎坐下。

 高寒出去后,蒋丽莎小声地对黄江河说:“黄珊今天不高兴,估计是小两口又闹别扭了。黄珊这姑娘,哪点都好,就是脾气大。高寒现在不是当初的穷小子了,还动不动就和他生气,要是把高寒惹烦了——”

 黄江河瞪了蒋丽莎一眼,训斥她说:“就你话多,你怎么就知道他俩吵架闹别扭了?我看你心里才有别扭呢,以后别动不动就捕风捉影。”

 蒋丽莎遭到训斥,心里不服,小声地辩解道:“你别不信,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黄珊的腿脚没有了康复的希望,高寒现在又正春风得意,和以前比,现在反过来了——”

 “你能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黄江河放下筷子,愠怒地说。

 蒋丽莎说得没错,黄珊真的是在怄气。

 高寒来到卧室也不说话,伸手在黄珊的身上推了一把,黄珊躺着不动。高寒知道黄珊在装睡,就说:“大小姐,要不要我给你端来喂你吃,你才心满意足。”

 黄珊不笨,一听就知道高寒说风凉话,就猛然坐起,冲着高寒就喊叫道:“别阴阳怪气的,这称呼我可不敢当,你还是说给有的人听吧。要喂饭也轮不到喂我,你还是去心疼那位刚来的老师吧。”

 “我这话也就说给你听听,别人我哪敢呀。”高寒压着火气,低声地辩驳道。

 “是呀,你是不敢,你巴结别人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说这种无聊的话。再说,你也不敢这么说,怕人家不理呢。刚毕业那会儿没翅膀,后来进来信用社就长了肉翅膀,到了省委之后有换成了钢翅膀,现在好了,已经是金翅膀了,风吹雨淋都不怕。脸皮也厚实多了,比城墙厚;心也黑了,像没月亮的夜晚,摸不透看不清,混沌一片。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不想住在这儿,就赶紧的滚——”

 黄珊还算有点理智,没有把那个蛋说出来。

 不过就算她说出来,高寒也不会在乎了。现在的高寒早已不再血气方刚。在黄珊面前,他学会了克制,更直接地说,学会了以柔克刚。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反正你不跟着我,也管不了我,我就这样不死不活地和你泡着,直到累死了。

 “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咱们都是多年的夫妻了,拌几句嘴是家常便饭,你不能动辄就让我滚蛋。你说说,你让我滚到哪里去呀,我家里没人了,好不用容易倒插门到你们家,你和爸爸又给我提供了这么优越的条件,我怎么舍得滚蛋呢。退一步说,就是我舍得滚蛋,我良心上也过不去不是。听话,咱们吃饭去。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可以当着爸爸和蒋丽莎的面给你跪下。”

 高寒学会的演戏,态度极为诚恳,黄珊根本分不出真假。在真假难以断定时,她情愿相信高寒说的是真话。黄珊把手伸出来,高寒伸手接住了黄珊的手,拉她下床。黄珊站起来,扑在高寒的怀里,情意绵绵地说:“你要是早一点学会哄人,我哪里会和你闹脾气。”

 高寒提着精神抱着黄珊,在床前转了一圈然后把黄珊放到了沙发上,又帮着她穿好了鞋子,两人一块出了卧室,向餐厅走去。

 其实,高寒在抱黄珊转圈时,他一直把黄珊当做了胡雨薇。为了可心的女孩,高寒情愿忍辱负重。如果条件许可,他今晚就想和她在网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