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琪一般不打牌,今天例外。例外自有例外的原因,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郝琪从蒋丽莎那儿得知刘燕妮是省委书记女儿,所以才凑个场子。他既能捧人场,又能捧钱场,如果能交接上刘燕妮这样的朋友,对他的事业一定有超乎寻常的帮助。

 和蒋丽莎相比,省委书记的女儿要比市委书记的夫人重千斤。

 郝琪不是来凑热闹的,他要通过观察刘燕妮的举止,看看是否值得和她交个朋友。观察人最好的场合就是在酒场和牌桌上。酒过三巡,牌打四圈,基本上就能断定一个人的性情——脾气,性格,修养,为人处世的风格,等等,不一而足。

 打牌的四个人中,除了冰莹之外,都是大款,即使不是大款,最起码也和款爷沾边。所以,输赢千儿八百的根本损伤不了他们的元气。

 冰莹靠工资吃饭,从昨天起,她是否能继续拿她那份旱涝保丰收的财政工资还得打个问号。这群人里,就属她没钱。

 冰莹那把该胡的牌,因为黄珊的多事,反被刘燕妮占了先。从那一把牌开始,郝琪说的“千刀万剐,不胡第一把”的话还真的应了验,三四圈之中,冰莹再也没有胡一把。

 打牌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冰莹不但不胡牌,还不断地给人点炮,眼看着一败涂地。

 眼看冰莹的口袋就要见底,她的牌还是没有起色,于是就在心里默念道:“牌神牌神,救救穷人。”可无论她怎样念叨,抓到手的牌还是乱七八糟,张张不挨边,个个不牵连,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慌乱之中,郝琪又停牌,冰莹心烦意乱,抓起一张二条就打了出去。刚好,郝琪要的是夹二条。二条落定,郝琪推牌,嘴里说道:“我胡了”兴奋不已。

 冰莹翻遍了口袋,只找出二十元钱。她抬头尴尬地看看黄珊。

 黄珊知道冰莹想干什么,就故意把目光移到别处,对她不理不睬。莫说冰莹现在不是她爸爸的司机了,改投到刘燕妮的门下,即使她还是她爸爸的司机,在黄珊的眼里,冰莹的身份比保姆招娣也高不到哪儿去。何况,黄珊还想趁着冰莹没钱踢了牌场。

 眼看黄珊不搭理自己,冰莹只得开口说:“黄珊姐姐,借点钱给我吧,我输光了。”

 冰莹张了口,黄珊躲避不过,只得拉开自己的小包,慢吞吞地拿钱,一边拿一边嘟囔道:“让我找找,怕我也没带多少钱。”

 黄珊分明是不给冰莹面子。冰莹现在是刘燕妮的人,黄珊不给冰莹面子,就是不给刘燕妮面子。刘燕妮眼看黄珊慢吞吞的样子,就要伸手掏钱。

 刘燕妮的钱没掏出来,郝琪手快,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沓子钱,站起来就放到了冰莹面前。

 冰莹看看郝琪,不好意思地说:“我输给你了,怎么能再借你的钱。”

 刘燕妮掏出一把钱也放到了桌面上,本来想塞给冰莹的,可一看郝琪已经把钱放到了冰莹面前,就笑眯眯地说:“大老板就是大老板,见过世面,也懂得体面,看重的是友谊。冰莹,还不快谢谢郝大老板。”

 “谢谢。”冰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冰莹从钱堆里拿出一张五十元的,站起来递给郝琪,郝琪不客气地收下。

 黄珊也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但聪明,而且还敏感,她听出了刘燕妮的含沙射影,指责她没见过世面,拿不出手,上不了大台面。但由于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话,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

 但刘燕妮的话也让黄珊认清了一个事实,虽然时隔两年,但她和刘燕妮之间还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感情鸿沟。

 无法消除的感情纠葛,也许一辈子都难以化解。

 郝琪隐约感到,刘燕妮和冰莹之间的矛盾,但他对两人都很陌生,暂时不想插话,但还是忍不住说:“咱们以娱乐为主,友谊第一,打牌第二,今天我要是赢了我请客。”

 听起来好像是为冰莹没钱开拓,但言语间已经冲撞了黄珊。蒋丽莎毕竟和黄珊在一个锅里搅勺子,听到郝琪的话,就想替黄珊辩解两句,但又怕说得太明显,得罪了郝琪,于是就不显山不露水地和稀泥,说:“是呀,都是朋友,闹着玩着,别太认真。”

 不说还好,越说反而越明显。黄珊再呆下去感到无聊,就大声地对蒋丽莎说:“打过了这牌咱们还是回去吧,我想回家睡觉。”

 “急什么,正上瘾呢。”蒋丽莎看也不看黄珊说。蒋丽莎是有名的牌迷,只是碍于身份很少打牌,现在好不容易凑了个牌局,哪里舍得回去。

 黄珊掏出手机,拉开门走到外边,拨叫了高寒的电话。

 也许牌场上不能借钱给人,郝琪借给了冰莹钱,好像把运气也带给了冰莹,刚起牌两圈后,冰莹就停了牌。

 郝琪拿着一个二条,说:“你刚才给我点了个二条,现在你不会再要回去吧。”

 说完,把二条放到了圈子里。冰莹咯咯一笑,说:“郝大老板有先见之明。”随即把牌推翻,果然是夹二条。

 郝琪朝冰莹笑笑,说:“你给我个二条,我给你个二条,咱们停的都是卡二条,夹得死死的,真爽。”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蒋丽莎以为郝琪借故挑逗冰莹,就揶揄道:“要说爽,二条比不上幺鸡,要是真有个幺鸡就好了,清炖爆炒,都随便,味道肯定不错。要说吃鸡,还是吃嫩的,老的虽然有味道,但是嚼不烂。”

 蒋丽莎这么一说,郝琪和刘燕妮都听出了味道。刘燕妮轻蔑地笑笑,郝琪的脸红得像猪肝。冰莹只顾高兴,什么也听不出来,什么也看不出来,接过郝琪的钱就放到了钱堆里。

 蒋丽莎看到郝琪脸红,依然不依不饶,对冰莹说:“五十块钱不少,能买一只肉鸡,但要是买柴鸡未必够。论起吃鸡,还是柴鸡的味道好,传染病也少。”

 郝琪知道蒋丽莎吃醋,装傻充愣,不言不语。

 高寒在别墅里和黄珊吵嘴后,一气之下告诉黄珊说自己要加班,其实他并没有去上班,而是开着车到外边溜达去了。

 黄珊钻了牛角,总想让高寒和刘燕妮碰个面,然后想猜出点什么来。她唯恐高寒还在生气,不接她的电话。

 还好,响过几声之后,听筒里就传来了高寒的声音,但他只问黄珊在哪里,就再也不吱声。高寒也是个牛脾气,不轻易给人低头。

 黄珊对着话筒,开始给高寒下,说:“高寒,我和蒋阿姨在酒店会朋友,不想车子出了问题,你过来接我们一下。我们在帝豪大酒店,三楼303房间。”

 说完之后,不等高寒应答,黄珊就挂断了电话。

 别人不敢说,在高寒面前,黄珊永远是高高在上者。她始终认为,没有她的爸爸黄江河和妈妈张曼莉,就没有高寒的今天。即使他现在当了省委书记的秘书,也是黄珊的家族带来的福气。

 官本位的意识把人们的思想禁锢了几千年,不会在黄珊的身上消失。

 303房间内,冰莹的牌运一发不可收拾,连着胡牌,平胡和自摸交替,三个人的钱哗哗地流向她的口袋。她面若桃花,眼睛也开始顾盼生辉。郝琪不时偷看,心里美滋滋的。

 美人不能上手,但至少能让郝琪赏心悦目。

 黄珊给高寒打过电话,静等着高寒的出现。

 冰莹再胡一把时,听到了敲门声。黄珊站着没动,只喊了声请进,高寒便出现在人们的眼界。

 除了黄珊,四个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高寒,反应最激烈的是刘燕妮和冰莹。刘燕妮想不到高寒会在这里出现,作为房间的主人,先开口问道:“你好,两年未见,你发福了。”

 她在暗示高寒,她回来之后两人没有见过面。

 高寒反应也够快的,听刘燕妮如此一说,就猜测到了黄珊的用心,于是就笑笑说:“什么发福呀,老了。你可不一样,两年了,还是那么年轻。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特定的场合,高寒和刘燕妮都成了演戏的行家。不需要导演,即兴的发挥,还天衣无缝。

 刘燕妮正要回答高寒,冰莹急忙解释说:“燕妮姐准备在这里开个公司,我现在是她的助理。我们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黄珊没有提前没有编排好,被高寒和刘燕妮钻了空子。但她想,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刘燕妮和高寒根本没见过面,是她疑心太重。两者之间,她情愿相信后者。

 很多女人喜欢自欺欺人,不幸的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也是凡胎,也喜欢自欺欺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黄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牌场,因为高寒的到来不得不散场了。

 按说郝琪该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可是,他还不想离开。现在,她就是一条滑鱼,而刘燕妮就是一团香喷喷的鱼儿。虽然他们玩了两个多小时,但还没有更多的交流,他想留下来,然后,多和省委书记的女儿说几句话,摸清她的来路,然后再做打算。

 他不会图谋刘燕妮的姿色的,他知道省委书记的女儿不容易染指,他只想和她套套近乎,在需要的时候能多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想到这里,郝琪站起来,代替刘燕妮给高寒让了座,然后扬扬手,做出潇洒的样子对大家说:“本来今天想赢点钱请客的,想不到败在巾帼女儿的手下。不过,我说过的话依然算数,今天我请客。”说完看看蒋丽莎。

 蒋丽莎当然不能不给郝琪面子,随声附和道:“大老板指望赢钱请客,纯属开玩笑。你拔根毫毛都比我们的腰粗,无论输赢你都要请客的。”

 蒋丽莎的话音刚落,黄珊就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你们玩吧,恕不奉陪。”

 郝琪接过黄珊的话,说:“明天给你放假,你不用上班。”

 再怎么说郝琪也是自己的老板,黄珊不好太固执,用她的沉默表示她愿意听从郝琪的安排。

 六个人商量好要吃饭,但吃饭的地点出现了争议。蒋丽莎提议就在酒店随便吃点,郝琪却说平常都在这里用餐有点厌烦,两人正在争执不下,刘燕妮却说:“咱们哪个酒店都不进,就吃大排档。酒店里气氛压抑,太老套,没有排挡上的小吃新鲜。”

 蒋丽莎看看刘燕妮,说:“远了近不了,近了远不了,刚做了邻居就能替对方所想。燕妮,是不是想为好老板省点钱。”

 这话要是出自别人之口,郝琪一定感到难堪,但他和蒋丽莎的关系非同一般,也就不计较什么,于是就说:“好,不管怎么说,刘小姐从外归来,毕竟是客,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就到大排档去。”

 六个人四辆车,可谓浩浩荡荡,在护城河一侧的帐篷里就坐。黄珊一进里面就宣布说:“我今天不喝酒不吃菜,只吃顿便饭,然后就得离开。”说完看看高寒。高寒知道她不愿和刘燕妮呆在一起,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声称和黄珊一样。蒋丽莎本来想趁着人多热闹一番,一听黄珊和高寒都想吃了便饭快点离开,也只得附和。

 三个人三碗面,连做带吃二十分钟搞定,吃完后拍拍走人。蒋丽莎临走之前,当着众人的面问冰莹说:“你要是还想再拿方向盘,我回去后就给你干爸说说,还来得及。”

 冰莹不好回答,看看刘燕妮,刘燕妮站起来走到帐篷门口,替冰莹回答说:“我和她商量好了,她以后给我开车,就不劳你费心了。”黄珊见状,拉着蒋丽莎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说:“蒋阿姨,你真是先吃萝卜淡心,人家冰莹既然做出了决定,你何苦呢。现在什么多不多我不知道,司机倒是满大街都是。你不看街上被耍的猴子,只要主人能给颗花生米,就能骑着车子转几圈。可惜那些耍猴的没钱,要是有钱,也会给猴子买个豪华轿车。”

 刘燕妮能听出来,黄珊的话就是冲着她说的。

 黄珊满以为在她和高寒等三人离开之前,好好地羞辱一下刘燕妮,好让她在郝琪面前出丑,没想到刘燕妮听了黄珊的话,不但没有恼怒,还站起来走到黄珊面前,说:“都两年了,妹妹的嘴巴还这么厉害。你对姐姐这样说倒不打紧,可千万别养成了习惯,对谁都这么说。现在的男人不比从前了,难听话听多了,他们会在外边沾花惹草的。听姐姐的话,收敛点,不吃亏。”

 这话说得,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杀人不见血。黄珊听了,气得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