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上课的音乐声响回荡在想校园,吴黎刚好赶到了校门口。

 他上任伊始,曾经在全体教师大会上规定,全体老师必须在上课前十分钟赶到学校,违例一次就扣除全月奖金。有部分老师认为这个条件太苛刻,吴校长当时一激动就扬言,以他为榜样,他要身先士卒,在上课前二十分钟感到校园,否则扣除全年的全勤奖。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吴黎还年轻,想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于是就当众立下豪言壮语。

 此言一出,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可今天,为了满足冰莹生理上的需求,他迟到了。

 但吉人自有天相,离学校还有五十米时,吴黎发现校门口围满了学生,粗略估计,大概有百十号人。

 莫非发生了交通事故?要么就是打了群架。

 吴黎来到校门口,挤过人群,却发现门卫在白宝山和李修长的带领下,正在堵截学生们进入校门。

 没有人察觉吴校长的到来,他躲在校门的一侧,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一个学生说:“同学们,学校让我们回家吃饭,表面上是为了节省时间,本质上就是为了多挣我们的钱。看看我们的食堂吧,苍蝇肆虐,垃圾遍地,馒头太小,稀饭太稀。有一次喝汤,竟然喝出了一条老鼠尾巴。学校自己办的食堂,饭菜价格却比外边还贵。那些看起来衣冠楚楚的校领导,无时无刻不在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今天必须讨个说法。不要说不要我们进门,现在就是请我们进去,我们也开始拒绝。”

 这一个刚说完,另一个索性站在了校门口的一块巨石上,面对大家,慷慨激昂地说:“先不说伙食的质量,也不提饭菜的价格。 学校严令大家回家吃饭吗,我们能理解,可也要区别对待。像我们这些学生,家就在附近,回家吃饭又不耽搁上课,怎么就不允许我们回家吃饭。这种一概而论一刀切的方法我们坚决反对。现在我提议,既然学校拒绝我们入校,我们就向上面反映问题,愿意和我一起去的都跟我来,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不会连累大家。”

 他的讲话具有极大的煽动性,话刚说完,一呼百应,大家纷纷跟在他后面要离开。

 眼看事态严重,如果不加以阻止,这些冲动热血的青年还不知要搞出什么乱子。吴黎从大门一侧出来了。他站在学生面前,伸手拦住了学生的去路。

 “同学们,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现在什么也别说,无论因为什么情况,先到学校上课。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两点,第一,校方对今天的事不予追究。第二,我和学校的其他领导商量一下,重新研究你们的伙食问题。”

 校长发了话,门卫只得开门,学生们蜂拥而入。不知哪个捣蛋学生喊了一声:吴校长万岁。结果百十号学生一起相应,吴校长万岁的喊叫声顷刻间响彻校园大地。

 一场风波将要发生,被恰好赶到的吴黎阻止。学生们都去上课了,白宝山和李修长跟在吴校长的身后,似乎想解释点什么,吴黎转过身来,对他们点点头,说:“忙去吧,过两天再说。”

 两人离去后,吴黎一个人朝办公室走去。

 白宝山和李修长是否忙碌,吴黎并不知道,但吴黎心里肯定有事,他还在惦记王德贵的十万块钱。

 吴黎来到办公室时,王德贵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按照吴黎进门前的想象,王德贵只要一看见吴黎,就会站起来,先关上门,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个不大不小的包,神秘地递给吴黎,然后小声地对吴黎说:“吴校长,我调动的事就拜托你了,请你千万费心,别耽搁我的前程。”

 可是,吴校长想象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相反的是,王德贵朝吴校长笑笑之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吴黎是何等机智之人,他从王德贵的神色中预感到了不妙,知道他反悔了。

 可耻的叛徒,吴黎心里这样想着。小到大,他们这一代人最讨厌的就是叛徒。王连举,吴三桂等是吴黎心里的臭狗屎。

 面对王德贵的沉默,吴黎只能还之以沉默。他要表现出过分的热情,王德贵会认为他从中渔利。

 吴黎也拿起一张报纸来,翻看了几页之后,抬起头来对王德贵说:“你马上去通知白副校长和李修长,让他们到这里来开个会。”

 王德贵坐着没动,但他的嘴却很快地张开了,说:“嘿嘿,打个电话就行,何必呢。”

 “要打电话我还给你说什么。”

 吴黎说完,又开始翻他的报纸。

 王德贵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来到吴黎面前,说:“今天中午说过的那个事,我回去和我老婆商量了一下,你知道女人这个东西嘛,头发长见识短,她叫我先放一放,所以我就先放一放,你也只能先放一放,你看——”

 “什么乱七八糟,所有的事情都能放,就是工作不能放。你今天中午说了什么我都忘记了。校长办公室是什么地方,学校的中枢神经系统,所有的部门都没有这里的重要。你要是不去,我去通知。”

 吴黎说着就要站起来。王德贵一看不好,赶快说:“你别生气了,还是我去吧。”

 王德贵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吴黎跟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吃了莲藕了,心眼挺多,你改变了主意却把责任推到了老婆的身上。如果调动工作不成,看我怎么收拾你。

 由此可见,钱的力量是多么的巨大,足能扭曲人的灵魂。

 吴黎猜得没错,确实是王德贵改变了主意。他不怕吴黎办不成事,怕的是他办成了事。办不成事吴黎就会把把十万块钱完璧归赵,如果办成事,就是缺斤短两王德贵也不知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一句至理名言,而王德贵却忽视了这个至理名言。

 他之所以敢忽视这句至理名言,是因为他知道吴黎要把钱送给蒋丽莎。

 自从吴黎上任后的第一天起,有人就是盛传吴黎是蒋丽莎的干儿子。蒋丽莎在吴黎和冰莹婚礼上的出现,证明了这种盛传的正确性。王德贵经过反复的考虑后认为,与其让吴黎代劳,把钱送给蒋丽莎,还不如自己亲自送去,这样也能交接上市委书记的夫人。当然,如果蒋丽莎愿意,王德贵也想做她的干儿子。

 认干爹 干妈并不是什么无耻的行为,关键是干爹和干妈一定要有非同寻常的身份。如果谁能认美国的总统做干爹,一定能立地成佛,霎时成为美国的公民。

 王德贵只是想想,他知道他的年龄不适合做蒋丽莎的干儿子,但他对蒋丽莎的拳拳之心,真可谓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钱已经从银行取出来了,只是没带来学校,而是放在家里。蒋丽莎的别墅他也打听到了,必要的时候,还有有人领他过去。提着猪头找庙门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心诚就能感动天地鬼神。

 晚上八点,在线人的带领下,王德贵乘车来到了黄江河家的别墅门前。

 招娣正在带孩子,黄珊在卧室里看电视,开门的是高寒。车子在外边等着,线人坐在车上,王德贵一个人进去了。

 他临进门之前,看看别墅外停放的两辆车,一辆奥迪,一辆沙克雷斯,他由此就能断定,此番进去,一定能马到成功,大获全胜。市委书记和他的家人要是不接受贿赂,就买不起豪华的雷克萨斯。

 送钱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王德贵虽然只是校长办公室主任,但求他办事的人也不少,逢年过节给他送东西送钱的也不少。那些送钱送物的都是单独行动,没有人三五成群的一起上门给他行贿。

 王德贵被高寒领进客厅,客气地让了坐,然后就到卧室去叫黄江河。黄江河问高寒是什么客人,高寒说不清楚,只告诉黄江河说来人找蒋阿姨。

 “既然是找你蒋阿姨的,我去干什么,打发他走人,我不见。”黄江河坐着没动。

 高寒站只能拐回到客厅,对王德贵说:“我阿姨不在家,你改日再来吧。”主人家下了逐客令,按说王德贵该告辞,可他来一趟不容易,不想就此空手回去。再说他是来送钱的,即使蒋丽莎不在家,把钱送给黄江河也一定成事。

 于是,王德贵就对高寒说:“黄书记在家也行,你去告诉他,就说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

 高寒不得不从客厅里出来,又去请示黄江河。

 “爸爸,那个人说他很早以前就认识你,是你的朋友,你还是去见见吧。老朋友见面,有话多说几句,没话少说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不见他,他会说市委书记的架子大,影响不好。”

 高寒不想来回地跑,就添枝加叶,终于说动了黄江河。

 黄江河迈着方步进到了客厅。王德贵一看见黄江河,就从沙发上站起来,拐着腿迎上去,上前就想和黄江河握手。

 王德贵的手已经伸出了很久了,黄江河还在审视王德贵的面庞。

 在他的记忆里,他不曾记得这么个人,如果有印象,凭他的记性,不会不在脑子里留下蛛丝马迹,何况还是个跛子。

 黄江河看过王德贵的脸,再看他伸出的手。不得已,才伸出自己的手,象征性地和王德贵握了一下。

 王德贵还想摇几下,黄江河突然就把手缩了回去。

 对于不熟悉的人,黄江河不会轻易和他握手。黄江河握手要看对象,还要看性别。熟悉的人就不说了,他肯定是要握手的。再就是女性的手,尤其是漂亮女性的手,像当初蒋丽莎的手,许文蓝的手,冰莹的手,等等,只要是美丽女人的手,黄江河都会毫不犹豫地和她握一握,最好能握得时间长点,握得有力度些,把自己的热量和热情传送到对方的手上,再通过她们的手传到血液里,一直流进心脏。

 至于和眼前这个人握手,黄江河是迫于无奈。别的不说,要是他有传染病什么的,麻烦就大了。和陌生人握手,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黄江河和王德贵握手之后就有些后悔。旁边要是有水,他一定会清洗一下。

 黄江河坐下了,在离王德贵较远的一张沙发上。

 他掏出烟来,也没让王德贵,自顾点上,然后喷了一口出来。

 客厅里立即就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高级香烟的清香。

 “你说你认识我,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就没印象,你是——”

 “我认识你,你经常在电视上露面,我聆听过你的教诲。我是一中校长办公室主任王德贵,当然,你不认识我。不过我认为你是北原市的父母官,既然是父母官,我们都是你的子民,所以说是朋友不过分。”

 王德贵的推理虽然有些混乱,但语言还算流畅。尤其是他一上来就给黄江河戴了一顶高帽子,黄江河虽然不喜欢他,但不至于厌恶他。

 “你来找我有事吗?”黄江河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这样的,我在一中工作好多年了,说来也是个资深教育工作者。听说职教中心那边正缺少人手,我想到那边工作,最好能干个那个什么的。”

 王德贵最后想说最好能当个副校长,但他没敢说出来,因为他的猪头还压在手里。市委书记没看到他的猪头,更不知猪头的分量,怎么会答应他呢。

 “说下去,到底想到那边做什么?”黄江河颇感兴趣地问道。

 “说了你别笑话我,我想到那边当副校长,最好能当个主管后勤的副校长,实在不行就当常务副校长也行。”

 王德贵说完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黄江河,他想从市委书记的脸上捕捉到他的副校长的都希望。

 说话的功夫,黄江河已经抽完了一支烟。他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然后靠着沙发继续问道:“你能说说为什么要当副校长吗?”

 王德贵一听就来了精神,他手里提着袋子,从沙发上吃力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来到黄江河身边,然后挨着黄江河坐了下来,双手捧着袋子,说:“你要是听实话,我就告诉你实话,你要是听假话,我就告诉你假话。”

 “有点意思,我两种话都想听。”黄江河开心地笑笑,爽快地回答道。

 “我还是先说假话吧。为了振兴我市的教育事业,我俯首甘为孺子牛,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直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德贵刚说完,黄江河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他笑过之后指着王德贵说:“你呀,不愧是教育战线的工作者,挺能说的。我现在想听你的实话。如果你说了老实话,我就成全你,明天就能把任命为分校的副校长,甚至是校长。”

 黄江河的话给了王德贵极大的鼓舞,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正对着黄江河,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黄书记,你要是能成全我,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放心,我绝不辜负你的嘱托,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叫我往南,我不敢往北,我要是违背誓言,叫老鹰啄了我的眼睛,也够咬我的,雷电劈了我的身躯,就是死了,也死无葬身之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