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这是第二次乘坐奔驰。那天由于是晚上乘坐,高寒未能感觉到了它的豪华和舒适。今天一上车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惹人心醉的车舱。

 精选的高级皮革,白杨木装饰条,皮革迁边的脚垫无不让人坐拥尊崇。豪华舒适的氛围中,就连握着方向盘的司徒小倩看起来也年轻了几岁,可爱了几分。

 高寒用眼睛抚摸着车内的各个部位,内心充满了羡慕和惊奇。当车子驶出了省会,高寒不禁问道:“大姐,这辆车价值几何。”

 “不到三百万,没几个钱。这些年来就几乎每隔三年都要换一部车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赶的是时髦,追的是时尚,不在乎钱。”司徒小倩洋洋得意地回答着高寒的问话,语气有些显摆。高寒发现,这时候的司徒小倩浑身都散发着优雅的气质,和下跪时的一幕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要是为了钱,司徒小倩未必会给人下跪,但她为了所谓的感情,能把自尊踩在自己的脚下。无论这感情是什么性质,但至少说明,在这个世界上,感情是至高无上的。人是多么奇怪的动物,一旦拥有了实实在在的物质条件,就开始追逐虚无的感情世界。也许,人的完美就在于同时拥有物质和意识两种形态。遗憾的是,老天爷在打开门时,也同样关上了那扇窗户。

 欣赏完车内的装潢和陈设,高寒又想起了另外的一个话题,他想知道,如此女富豪,怎么总是自己开车,她的司机呢,难道她没有司机。于是高寒就问道:“大姐,你开车不累吗?”

 高寒的问话很委婉,但司徒小倩还是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一问不打紧,捅到了司徒小倩的伤心处。她先是沉默,然后回头笑笑。司徒小倩笑的时候,脸部的轮廓依然很清丽,大概是由于距离的缘故。昂贵的化妆品掩饰了她的年龄和逐渐衰老的皮肤,在扑朔迷离中,高寒对司徒小倩不再那么反感。

 “我要是说了实话,你可不能笑我。”

 她很聪明,先给高寒打了预防针。

 “我怎么会呢?你不但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大姐。女中豪杰,大富婆,我就是想笑也不敢,何况我没有资格笑话你。”

 高寒也很聪明,他给司徒小倩吃了一颗定心丸。人人都讨厌奉承,但又都喜欢别人奉承。高寒的话就像一根发丝,投在司徒小倩的耳朵里,痒痒的,好舒服。

 “用女人遭人嫉妒,用男人他们不愿意。”司徒小倩不好意思地说。

 “此话怎讲?”

 “我原来用的是男司机,还是年轻人,可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我。”

 “为什么?”

 “嘿嘿,你猜呢。”司徒小倩诡秘地一笑。

 高寒纳闷,但他从司徒小倩诡秘的笑里猜测出了什么。他不禁调皮地问道:“你是不是总是对人家那样?”

 “算你聪明,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和你在一起,我有一种渴望,年轻人的渴望。他们可不像你,对我的要求从不拒绝,等挖够了我的钱,就逃之夭夭,如泥牛入海,音讯杳然。”

 “女司机呢?”

 “老女人不想用,我看着别扭,可年轻的女人也让我心里不舒服。”

 “是嫉妒吧。”

 司徒小倩没有回答高寒的话。

 高寒说得没错。司徒小倩为了装潢门面,曾经用过几个漂亮的司机。每当她和客户谈生意时,这些客户都会要求司徒小倩带着她年轻漂亮的司机,从而冷落了司徒小倩本人。司徒小倩不愿意遭受冷落,就不止一次地开销她的女司机。

 在高寒的指点下,奔驰车直接开到了别墅的门楼前。两人都没有下车。高寒探过身子,把手伸向方向盘,按响了喇叭。”嘟嘟“的声音回响在薄暮笼罩的夜空,有点刺耳。高寒喜欢这样的声音。车子不是他的,但他坐在里面,还有一个大富婆做他的司机,他挺自豪。虚荣心人人都有,只是表现的环境有所不同。

 大约两分钟后,蒋丽莎出来了,高寒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分别几天的时间,就像隔了几年。蒋丽莎的热情很高涨,也很夸张,和高寒打招呼之后,就紧紧地握住了高寒的手。

 “自己的家,来了就进去,还按什么喇叭。”蒋丽莎嗔怪高寒说。

 高寒想说这不是他的家,但碍于蒋丽莎的面子没说出口。冤有头债有主,他不能无缘无故地随便对人发脾气。他松开了蒋丽莎的手,打岔道:“阿姨,我有个客人想见你,要不咱们在外边坐坐?”

 蒋丽莎还没说话,司徒小倩打开车门下了车。她不愧是大财团的董事长,下车的动作很沉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睛被蒙上了两个黑色的镜片。

 “这是蒋丽莎女士,我的阿姨,后丈母娘,北原市农场的场长。蒋阿姨,这是华海集团的董事长司徒小倩女士,我的朋友,更是李秘书长的朋友。她今天是特意来拜访你的。要我说,咱们就不进家了,我还没吃饭,一块到外边吃个饭怎么样?”

 高寒话一出口,蒋丽莎和司徒小倩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蒋丽莎的脑子反应快,说道:“既然不想进去,咱们就到外边,今天我做东。”

 “客随主便,你做东,我没意见,但必须要有我付账。”司徒小倩大方地握住了蒋丽莎的手,使劲地摇晃了几下,就像是多见未见的老朋友。

 “黄珊也没吃饭,我进去喊她出来,咱们一块坐坐。对了,忘记告诉你,黄珊是高寒的爱人。”蒋丽莎真正的意图就是想让黄珊和高寒借着机会和解,当然了,能认识大财团的董事长,也是她的荣幸。一个农场和一个大财团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请便。”司徒小倩说。

 蒋丽莎转身进了别墅,不久就领着黄珊出来了。

 黄珊抱着孩子,一瘸一拐地跟在蒋丽莎的身后。高寒没有和黄珊打招呼,却把车门打开,等着黄珊上车。黄珊看看高寒,想和高寒说话,但久已养成的自尊阻止了她。她踏上车门的时候,把原野递给了高寒。高寒接过了孩子,高兴地逗孩子说:“小家伙,想爸爸没有。”不想原野听到高寒说的爸爸两字,张嘴就喊道:“爸爸。”

 高寒激动了,他把原野举过头顶,大喊道:“呵呵,孩子会叫爸爸了。”

 大家上了车,向黄河边的水上大世界开去。司徒小倩人情练达,从黄珊出来后不但看到她的瘸腿,还从黄珊和高寒的相互的冷漠猜出了两人紧张的关系。她在心里想着,高寒这小子,也是个攀高的主儿,不然以他的学问和外表,怎么就娶一个瘸子,一定是看上了这家人的地位。她由此打定了主意,如果机会成熟,她一定要把高寒紧紧地握在手里。高寒就是她嘴边的肥肉,她吃不到嘴里,是因为她的舌头太短。她要加快地增长她舌头的长度,直到探到高寒这块肥肉为止。嫩嫩的,充满了青春的味道,一定可口。

 由于黄珊在场,四人在一起吃饭时,司徒小倩并没有向蒋丽莎提到征地的事。等吃饭接近尾声,司徒小倩才对高寒说:“这么久没回来,你和黄珊到外边走动走动,我和你阿姨说说话。”

 黄珊没吭声,高寒也无法拒绝,两人带着孩子一块到了外边,沿着大堤向西走去。

 河川的风从东南刮来,吹在人的脸上,不冷不热,很惬意。不远处的黄河水洼里,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洗澡。透过朦胧的夜色,高寒发现他们光溜着身子。黄珊鼓足了勇气,扯了扯高寒的袖子,示意要拐回去。高寒不能不理,就对黄珊说:“你把脸转到那边,过了这段就没事了。都是人身上的东西,又不是没见过。”

 黄珊把脸转到南边,侧着身子走路,直到过了那个水洼。

 “孩子会叫爸爸了。”黄珊没话找话说。

 “嗯。”“你走以后他就会叫爸爸了。”

 “嗯。”“我那天和阿姨一道到人们医院检查身体去了。”

 “嗯。”“你就会这一个字。”

 “嗯。”“我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了。”

 “嗯。”“你还在记仇呀。小肚鸡肠的,没一点男人的气量。”黄珊的忍耐到了极限,又开始发火了。

 “我不敢多说话,因为我是一条狗,是你们家豢养的一条狗。我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是性的奴隶。你妈妈在的时候我是狗,想卖我的房子就卖我的房子,还要赶我走。你妈妈不在了,我还是一条狗。你们高兴时,就扔给我一根骨头,也不管上面又有肉还是无肉,不高兴时就把我一脚踢开。再说那个滚字,水能滚,石头能滚,山洪能滚,人能滚吗?我怎么没见你们滚一个榜样给我欣赏一下。我一个“嗯”字你就受不了了,你是否想过,你和你妈妈的滚字我是怎么消受的。我把它含在嘴里,把它一点点地磨碎,然后再咽到肚里,消化后流到血管里。于是才恼怒。别以为你是市委书记的女儿就能在我面前飞扬跋扈,为所欲为。我现在的一切都是通过我的努力得来的,与你们这个贵族似的家庭一点关系也没有。”

 高寒越说越生气,最后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愤怒的声音吓哭了原野,他开始大哭起来。

 黄珊抱过原野,对高寒说:“我知道你肚子里有气…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你知道,我要不是崇拜你,喜欢你,离不开你,我怎么会在你离开时开着车疯一般去拦截你。我的腿瘸了,成了跛子,我有点自卑。我对你那样,是因为你变了,怕你看不起我。你能理解我吗?我现在向你发誓,我再也不怀疑你了,即使你在外边真的有了什么,我也忍着,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这下总行了吧。”

 黄珊说着也忍不住了,她突然就低着头抽泣起来。她委屈啊,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爱高寒的,只不过爱的越深,恨得越切。

 河水在风的作用下开始呜咽,和着大堤上的抽泣声。天地感应,也许自然的力量在为黄珊鸣不平,在斥责忘恩负义的高寒。

 黄珊抽泣了一会儿,高寒才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说:“你不要哭了,我最怕的女人的哭。有理没理的,一哭就有理了。我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受苦受难,养成了坚强的性格,不爱看人的脸色。咱们是夫妻,你动不动就撵我滚蛋。俗话说,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我在气头上,自然就不顾一切了。说实话,要不蒋阿姨给我打电话,我就不打算回来了。”

 “你要不会来,我该怎么办?孩子该怎么办?”黄珊质问道。

 高寒无言以对。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黄珊的腿瘸了,脸上的雀斑多了,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他才在潜意识里对黄珊开始反感。如果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比如肖梅,即使对他蛮不讲理,他也会尽量迁就她,尽量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暴露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高寒一手抱着原野,一手揽着黄珊的腰,开始慢慢地往前走去。

 高寒和黄珊的关系开始解冻时,司徒小倩和蒋丽莎的谈话还游离在主题的边缘。两个女人的年龄不同,但在婚姻史上却有相似点。蒋丽莎是二婚,司徒小倩从年轻时守寡直到现在。婚姻上相似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谈话也就方便了许多。除此之外,两人都是富婆,都是社会上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香味相投产生更多的话题。

 当司徒小倩谈到要在黄河北岸征地的话题时,蒋丽莎漫不经心地说:“我虽然是市委书记的夫人,但不参与政治。恕我无能力为,让你失望了。”

 在商言商。蒋丽莎虽然不是商人,但她农场场长的身份和商人基本上没有区别,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没有听到司徒小倩的许诺。

 司徒小倩混迹商场几十年,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蒋丽莎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没有抛出鱼饵,是时机未到。听到蒋丽莎拒绝的话,她嘿嘿地一笑,说:“凭我的直觉,你的那位对你一定言听计从。女人叫老公办事,只要用心,没有办不成的。说实话吧,咱们没有什么交情,我也不想承你莫大的人情,有什么条件尽管张口,在我能力的许可范围之内,我一定答应。”

 “爽快。我以最低的价格给你征五百亩土地,划一个工业区给你,但你必须在正式协议上规定的金额外,给我加百分之三十的好处费。”蒋丽莎开诚布公地提出了条件。

 “我答应你。”

 “我还有一个条件。”

 “请讲。”

 “开发土地时,在同等条件下,我要取得优先权。”

 “我答应。”

 两人干杯。司徒小倩征用五百亩土地的想法,在两个女人几句话中就达成了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