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是莫正南点燃的,建站批复一到,莫正南马上表现得反常,根本看不出之前他还有妥协观望或者等待让步的思想,他现在大张旗鼓地将新城建设提到了日程上。

 如果以前市里运作这项目,多少还有点偷偷摸摸,有.氛暗箱操作,有点试探的味道,那么这次,莫正南就把所有帘子都掀开,让琉州的邱家湾建设还有整个新城建设,集中凸现在全市几百万多人的眼前。

 会议一场接着一场,论证一次连着一次,过去的方案被推翻,新的方案摆在了与会者面前。争论、质疑、非议、支持,各色各样的声音响彻着,鼓荡着。谁也没想到,一座车站能激起这么大波澜,能掀起如此狂潮。

 原来的方案,邱家湾只是作为琉州市的一个补充,一个新的发展空间,类似于目前各地搞的开发区、工业新区那样,只是规模比这种小区大一点。就这,对经济停滞不前,发展遭遇瓶预,迟迟找不至.J突破口的琉州,已经够兴奋够鼓舞人心。莫正南大笔一挥,在原来规划方案上又浓彩重墨多添几笔,于是吕浩他们看到的琉州新城,就全然成了另番样子。┇┇h

 建设规模比原规划扩大2倍,四周界址往外扩张三十公里,由原来的二环扩成三环,又在三环外,绘制了跟武江一县城和琉州区连片的新图。投资规模又翻一番,近期投资由三十个亿扩到六十个,远期投资更是大得吓人。搬迁人口由三十万增到四十六万。公路由三条主干道扩成五条,顺带又新增三条境内高速。这些都还能接受,毕竟只是规划,能否实现怎么实现还有待进一步探讨或者观望。问题是莫正南提出了一个新的战略口号,要把邱家湾区新城建成未来琉州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卫生中心,要一鼓作气坚定不移地在邱家湾区这片田野上建起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也就是,英正南将借站造城计划又放大了几倍,他要借站造市,要打造出一个新的琉州来。

 省委书记朱天佑很赞赏这个规划,这才是真正的大气魄大手笔,江南就需要这样的发展思路,需要这样敢想敢做的建设型人才。

 这些全是大好的消息!在吕浩看来,这些好消息是一个连一个的,只是他有些不懂也搞不清,莫正南把动作整这么大后,路鑫波省长突然站到了莫正南这边,怎么突然间又支持起了莫正南?还有,英正南之前对路鑫波省长总是不近不远,始终保持着官场上那种最为理性最为优雅的距离。近,招之既来:远,挥之则去;现在却往路鑫波省长的办公室跑了几趟,他靠到路鑫波这边了吗?是不是省里又有什么变动,或者路鑫波省长给英正南许下什么愿?高层之间的关系永远不是按常规走的,上面微小的变化就会在下面激起波澜。都下级官员是没有主见的,问题是你不能有主见,你必须紧随上级,紧贴上级,因为你的每一步升降都是由上级决定,你所有的努力最终都要经过上级那张嘴才能得到肯定,所有梦想还有抱负也只能通过上级那双手去实现。有奶便是娘,下面官员只能如此,真的别无选择。跟谁亲跟谁近不是由你决定的,要看形势,看局面的变化。

 吕浩感慨连连。尽管如此,吕浩在邱家湾建站方案调整上还是保持了低调。他是一个不善于假话的人,尤其在英正南和李惠玲面前。英正南征求他意见,他实话实,认为目前这种提法太超前,也带几分冒险,跟琉州现实无法接起轨来。莫正南呵呵一笑:“吕浩啊,这项目是你跑前跑后争取来的,怎么现在又打退堂鼓了呢?

 吕浩解释:“不是打退堂鼓,就是想低调点。毕竟只是建一座火车站,原来方案已经够激进,把邱家湾建成琉州未来商业中心和物流中心,已经够振奋人心,现在一下又把它提升为未来琉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有.点适应不了啊。

 “适应不了也得适应。”莫正南呵呵笑着道,又觉这话太过生硬了些,换了一种口气:“吕浩,你不是一向都能理解我的嘛,怎么现在有点跟不上节拍了是不是惠玲市长找过你,她了什么呜?

 吕浩被这话呛住。邱家湾区方案二次修订,李惠玲也是持不同意见,不主张如此扩张,如此无节制地扩容增量,尤其把教育和文化中心娜到西区,李惠玲更是不同意。按她的思路,新城就是借高铁这根金线,把琉州连到新的经济带上,让琉州经济二次*,冲破发展瓶预,给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对未来的新城,李惠玲看重的有两样,一是物流,二是旅游。琉州物流一直上不去,让这座古老城市不能焕发青春,不能激发活力。而如今是一个大物流的时代,哪座城市具备了超强的吞吐与吸纳功能,哪座城市的经济容量就一下能上来。其他各行各业也都能带动,这是李惠玲一直梦寐以求的。至于旅游,那就更不用,高铁一通过,原来很多旅游线都能连片,半死不活的琉州旅游资源就能依次开发。这两项抓好,她这任市长,就能给老百姓交待过去。当然了,这些东西全是路鑫波告诉她的没有古庆明这个帮手,她现在凡事都得依赖于路鑫波的长线指挥。

 太大的梦,李惠玲不想做,也不敢做。李惠玲奉行一个原则,能千多大事,就多大话。虚的、假的,她不了也做不了。类似的质疑还有不满,李惠玲在吕浩面前过。

 “亨,膨胀,头脑发热,一下扩出几十个亿,让我上哪去找?他话容易,得我这个市长找钱,抢啊?”这是李惠玲的话,显然,她还是不同意莫正南的规划,只是在盛雅玲记者的报道之后,李惠玲不得不顺着英正南。

 要论感情,吕浩肯定跟莫正南近,可是这一次,他竟然认为李惠玲得有理不是他要站到李惠玲这一边,而是觉得她的有些道理。再了,杰克先生还没到,莫正南没看过杰克先生的规划,这么大手笔地宣传,吕浩总归是没底。感情跟工作是两码事,吕浩虽然分得清。要这些年他的进步还有职位上的提升,莫正南的作用也不小,而且从莫正南身上,他真是学到不少东西。比如克制自己,比如用温和的手段化解尖锐矛盾,比如内敛,比如在前任书孟成林出事时,他能很低调地坐在那里,不急着跳出来,不把自己暴露在别的竞争对手的眼皮下。这些,都是吕浩需要细细品味细细领会的。能坐到一把手位子上,莫正南绝对有过人之处,而不是外界的,只是运气好。现在英正南突然这么时,吕浩就有些难受,到底该向着谁呢?当然,心理上他是向着莫正南的,莫正南最近一系列举措还有高歌猛进的姿态,他不只是担心,甚至有强烈的反感。但这些绝不能表现出来,在没搞清廷莫正南何以产生这么大反差前,他必须克制,必须装作不为所动。等哪天搞清了,他想他会有所行动。

 李惠玲也没指望吕浩回应什么,自顾自发半天牢骚,话题又回到工作上。“吕浩你,一个车站有这么大吸引力么,我怎么感觉他们在放卫星,假大空那一套还没害够咱啊?”吕浩走过去,把虚掩着的门合上。人多耳杂,该关起门来的话就必须关起门来。机关里有人专门就靠传播谣言过日子,吕浩不想不该传出去的东西传出去。

 李惠玲跟莫正南搭班子以来,出现争议的情况太多,现在李惠玲主动必须让步,去努力维护莫正南的权威。李惠玲太知道现在不是给书记制造别扭的时候,既然路鑫波都在妥协的事情,她一个女人家,又有什么不可以妥协的呢?李惠玲的没错,在市一级,书记这个角色好干,定大方向的,制定战略目标或规划。目标这东西,可远可近,可大可小。规划更不用,能虚能实,夸张一点也无妨,关键要有气魄,要敢想。市长就难,得把书记或市委定的规划落到实处,得一步步去完成,去实现。具体到实际工作上,就是钱,就是人。几乎没有哪个市长不被这两样东西难住过。李惠玲发牢骚,有她自己的道理。有人,书记如果不让市长安稳,市长一天也别想安稳。书记想让市长哭,市长绝对笑不出来。

 李惠玲现在真是到了哭的时候,她才知道和莫正南搭班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表面上英正南都尊重着她,哪怕火灾水落石出了,他也没把李惠玲怎么样,实质上,英正南已经在架空她,甚至是在威逼她。那个孙紫娟就要接手古庆明的工作,这个女人在她身边来工作,她能舒心得起来吗?她很不想再继续当这个市长了,可是路鑫波不干,无论如何,不到最后的一刻,他绝不会认输的。再了官场的事情,翻手为云,腹手为雨,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才是赢家。古庆明一天没有消息,所有的责任一天都会让古庆明背着。关于这一点,莫正南是个聪明人,他就没再继续提火灾的事情,而是以大规模地规划着新城,而且以空前最大的阵式投入了新城的打造和包装。

 关于这些,李.惠玲只敢在吕浩面前才包怨,吕浩就是莫正南的传声筒,有些事,她只敢在吕浩面前去,发泄发泄。她现在很害怕英正南,证据握在英正南手里,而古庆明不现身的话,谁也不清廷,莫正南会突然打出什么牌来。只是,此时吕浩听莫正南问这个,吕浩脸就有些白,难道老板已经怀疑了?或者,别人跟老板吹了什么风?他确实和李惠玲单独处过,只是听李惠玲的一些怨气话,这些话,他肯定不能对英正南,虽然满琉州都在认定他就是莫正南的传声筒,可他却不能把所有的人话都往莫正南耳朵里灌吧,再了,伴君如伴虎这一条,吕浩还是会牢牢记住的。

 班子太和谐了不好,一把手永远听不到反对意见,听到的都是赞誉,支持。琉州目前就是这样。大家都围着莫正南一个人转,他啥就是啥,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在吕浩看来是李惠玲和古庆明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没有他们自作聪明的一场火灾,莫正南想这么快赢得整个琉州中层干部的一条心,寸白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正南有今天这个局面,按道理来,吕浩应该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独独敢发出不同声音的,怕就一个吕浩。但英正南显然听不进去。一个人如果老被恭维和赞美包围着,耳朵里怕就再也进不得别的。再了,吕浩习惯上服从莫正南的一切决策,而现在突然反对,这一点对于莫正南来也是极为不适应的。

 吕浩还是摇了摇头,冲英正南:“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不妥,还请书记批评。”

 “个人要服从组织!”英正南冷不丁丢下一句,看也不看一眼吕浩就走了。吕浩干晾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莫正南突然发火,就是刚才他太犹豫、太迟缓。如果像以前那样回答得利落干脆,能当即表示没听李惠玲任何话,英正南绝不会如此。

 但吕浩实在利落不了。这脑子,怎么也生了锈呢?怎么就不果断回绝呢?此时,这个“组织”一词打在吕浩耳朵里时,他很些凄凉地就笑了。英正南居然在他面前提到了组织,这可是件新鲜事,个人要服从组织,多么坚定的一句话!吕浩在琉州新城问题上越发变得谨镇,教训不能不汲取。跟你关系一向不错的领导突然对你态度发生变化,你就要警惕,不是他出了问题,就是你出了问题总之,你们的关系拉开了新的一页,而这样的新关系,是吕浩断然不敢去承受的。为了跟紧莫正南,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什么,他都不会让莫正南产生怀疑的。

 再开会论证,吕浩就改变策略,几乎是一个字也要斟酌。这不能怪他。在官场一浸淫,已让他懂得,什么时候该讲什么话,什么时候该闭上嘴巴,严严实实把意见捂在肚子里。莫正南那天那句组织,是一个信号。当有人以组织的名义压你而不是以个人名义压你时,你就要格外小心,指不定,哪天组织这只强有力的手就会摸在你头上,打在你屁股上。你可以对某个人提意见,但绝不可对组织有意见,囚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组织给你的,组织至高无上。

 李惠玲这边打了几次电话,想跟吕浩单独吃饭,都让他找借口搪塞过去了。气得李惠玲在电话里大骂:“吕浩,你就不能声援一下我啊。”英正南是反常至极,基本不找他了解情况。

 不找好。吕浩跟别人的想法恰恰相反,别人总想在重大事件发生时,能一个劲地贴在主要领导身边,最好天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他不,越是这种反常期,他越想远离领导。这种远有两层意思,一是给领导独立判断的机会,不干扰领导思路。二是给自己远离是非的机会,不往是非中搅。决策其实就是是非源,每一项决策的背后,都是谣言四起,攻击不断。尽管大家都是用掌声来拥护决策,但往往通过得越快,反对得也越快。

 吕浩现在住在邱家湾,他的任务还是为新城开发打前战,扫清障碍,铲平道路,迎接开发大军进驻。一天下午三点多,邱家湾镇上的镇长*,消声悄息地来了见他坐在简易的办公室里看文件,探进一颗头问:“秘书长在啊,不会打扰您口巴?

 吕浩放下文件,没好气地呛道:“来就来,鬼头鼠脑做什么?

 *面露难堪地笑了笑,提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见吕浩桌上放的是关于红河矿业及周边五家企业限期搬迁的文件,便问了一句:“真要一家也不留啊?”吕浩收起文件,像是跟谁赌气似地:“留,全留给你李镇长!

 *讨了没趣,站在桌边,一时不知怎么圆场。吕浩又瞅他一眼道:“坐吧,来的正好,有事问你呢。

 “秘书长请讲。”*规规矩矩坐下。

 “邱书记呢,听他病了?”吕浩问了一句。

 自从在香港给邱丹丹打过电话后,吕浩对此事一直没再过问,欧阳兰也反复跟他强调,让他忘掉那个’r头。“乱七八糟的事,以后少管,你是秘书长,不是新闻局长。”欧阳兰批评的话。见他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欧阳兰越加严重地:“是不是寂寞了,要是守不住寂寞,我帮你找一个。

 此话一出,吕浩啥也不敢再过问。这话份量重啊,欧阳兰又把他跟邱丹丹拉到了那层关系上,这肯定不是欧阳兰的意思,准是有人已经往这方面造谣,要不那个男人怎么突然冒出那句话来呢?那男人到底是谁?

 邱建平也像是很自觉地离开了吕浩,自从邱丹丹请被人强留下来后,邱建平一次也不来找他,消失了般,再也不在他视线里出现。

 “装的。”*:“邱丹丹的事让他抬不起头来,他只能装病。

 “抬不起头来?

 “唉。”*叹一声,道:“村里啥话的都有,老人好了一辈子强,突然遭遇这事,心里这关过不去。

 吕浩不再问了,这层他早就想到,也正是担心这.点,心里才放不下这个邱建平。

 两人又拉了会别的事,*压低声音:“邱家湾东边那片地,查清楚了,名义上是卖给一位姓柯的老板,其实不,买地的这家公司名着是香港的一家公司的暗地时,却由路公子掌控。

 “路公子?”吕浩惊骇至极,一下从持子上弹了起来。

 *声音更低了了一些,望着吕浩:“早先就听,路明飞在深圳犯了事,就去了香港。没想真还就在香港拉起了旗,目前是海陆空齐上,阵势大啊。”“什么海陆空?”吕浩让*一番话惜了,感觉思路跟不上。让*查一块地是他安排的一项任务,要求一要保密,除他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李惠玲,莫正南那边更不能让听到任何风声。二是必须查铁实,道听途的东西不能往他这里汇报。现在看来,*是查清了。

 “就是房地产开发,路政桥梁建设,还有融投资一齐干,哪个抢手千哪个。

 “这不是抢性柯的饭碗么,性柯的会同意?”吕浩问了句傻话。

 “他是玩空壳,帮性柯抢地揽生意,4。J下的事都交给柯老板,他哪会把心思放到实干上。”

 吕浩越听越怕,越听心里越没底,半天,冲*:“好吧,我知道了。路明飞一开始在省里一家银行工作,后来担任江南一家银行行长,因跟一姓冯的女职员有了那层关系,两人合起手来,转挪资金,虚假放贷,套取大量现金炒股,结果栽在了股市里。事情败露后,路鑫波积极活动,最终将所有罪责推给了性冯的职员,把她给栖牲了,换得路明飞全身而退。有了这次教训,路鑫波对儿子的未来,就想重新设计。一度时期,路鑫波想让路明飞从政,子承父业。领导都有一个情结,都想让权力世代相传,不落到旁人手中。外人看来好像他们有点霸权,其实根本原因是他们最知道权力的好处。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没有哪件事比当官更美妙,权力带给人的远不止是享受,也不只是金钱,几乎人类所有的欲念,权力都能帮你实现。

 路鑫波原来的计划是,将路明飞安排到江南下面一个县去做县长,先锻炼,完了再一步步想办法,弄到更高的职位上去。哪知路明飞不愿意,死活不想当官,囚禁在那里,有什么意思啊,一辈子不一句人话,不干一件人事,气得路鑫波差点偏他耳光。路明飞只身去了深圳,办起一家古玩行,川贞带又搞了两家酒店,干的还是风生水起,不出两年,就很有些名气了。可惜路明飞玩女人玩出了事,玩国内的不过瘾,将一留学生骗到酒店,软禁三天,天天强行干那事,还硬性让人家用兴奋剂,这样玩才刺激。留学女生不堪蹂确,纵身从十八楼跳了下来。幸亏十二楼以下维修,挂在了保护网上,没摔死,但惨了。这事动静太大,甚至引起了外交风波。路鑫波不得不替儿子擦屁股,把他弄到了香港去了。这帮太子就是精力好,那边的事还没彻底摆平,这边就已敲锣打鼓干上了,还海陆空齐上。怪不得邱家湾出怪事,原来是公子哥出现了啊。

 吕浩心情猛地就重起来,路明飞杀将进来,琉州新区这出戏,怕是不好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