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罐可乐喝完了,站了起来,抓住刘萍的手,说:走,去看医生。刘萍说:不用看了,我涂过药水。我说:涂药水有什么用?你有些皮下出血,有些瘀肿,要及时处理才行。刘萍硬给我拖下了楼。我把她扶上车,帮她坐好。不小心碰着了她的大腿,痛得她倒吸了一口气。我说:伤成这样了,你还硬撑着。刘萍说:俺命贱呗。说完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把刘萍带到人民医院,找了个熟识的外科医生给她检查。医生把刘萍带进检查室,让我在外面等着。我站在走廊里抽烟,过了半个多钟,我的医生朋友出来了。我说:怎么样?不严重吧?医生说:看得见的都是些皮外伤,我仔细检查过,没有伤筋动骨,我已经简单处理了。问题是看不见的地方,看来比较严重。我说:什么意思?他说:是你什么人哪?我说:是个亲戚。这年头说什么都不正常,亲戚大家还能接受。外科医生说:xx道有些撕裂,大腿内侧有些溃疡,她受到了粗暴对待。医生说要住院治疗。我说:麻烦你安排一下,马上住院,费用我来出。

    我从检查室把刘萍扶了出来,可能是刚刚检查了下身,刺激了旧伤,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得更加厉害,看起来伤得还真不轻。我说:要住院住疗,你反正没活干了,趁机休养一下。刘萍说:我不想住院。我说:听话,你伤得这么重,不治疗要出问题的,医生是我朋友,他会照顾你的。我把刘萍扶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陪她聊天。我的朋友在帮刘萍办住院手续。

    我说:你对我隐瞒有什么用?咱们不能轻饶了伤害你的人。告诉我,是谁干的?刘萍说:还有谁呀?不就是平时跟你称兄道弟的那帮人。我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命不好,落在他们手里。我说:是他们要你举报我?要你去作证?刘萍说:是,我给他们逼得没办法。我说:那怎么又落得这个下场?刘萍说:因为我反悔了,我死不承认。他们就把我往死里打,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了。说着她就有些激动,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惹得她伤心落泪,就说:你别说了,我心里有数,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医生把住院手续办好了,过来带我去交押金。他说:安排了个单人房,有电视,有空调,有独立的卫生间。我说:谢谢你,兄弟,你忙你的去,剩下的事我来办。医生就跟我握手告别。

    我交了三千块钱的押金,领了些生活用品。刘萍在长椅上坐着,静静地看着我。

    外科住院部在六楼。要坐电梯上去。一路上我扶着刘萍慢慢走。刘萍说:没有你的时候,什么都是我自己干,也不觉得辛苦,也不觉得痛,你一来,我倒有些娇气了。我说:这是人之常情,谁都是这样。不过我最近很忙,可能没空来看你,住院期间,你还得自己照顾自己。刘萍说:不用你操心了,我能走能吃,自己能照顾自己。

    到了六楼,我把住院单交给值班护士。她简单做了登记,就带我们去刘萍的房间。里面还算干净,空间也很大。我笑着说:不错呀,是高干房呢。刘萍说:住这么好呀,费用好高的啊。我说:你就放心住吧,别的不用操心了。刘萍说:我还得回去一趟,拿点换洗衣服来,顺便拿点钱。我说:你住下,我去给你跑腿,你把钥匙给我,放得下心吗?刘萍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早两年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你不要我。她把钥匙放在我手心里,还把手掌压在我手掌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太冲动。我轻轻把手掌握了起来,慢慢脱开她的手掌,然后把她扶到床边,帮她躺在床上。

    护士拿着输液瓶走了进来,把瓶子挂在支架上,准备给刘萍输液。我站在一边看着她,问:怕痛吗?刘萍说:怕,我最怕打针了。连打针都怕的人,居然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非人折磨,真的全是为了我吗?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有没有这样的福分了。我也没对她做什么呀,不就是把她当一个人待了吗?

    护士在刘萍的手腕上涂酒精消毒,刘萍的手有些抖,她把拳头握得紧紧的。护士说:还没开始插针,你不用那么紧张。刘萍这才把拳头松开。护士把针头从针套里拨了出来,向下让液体流出少许,然后抓住刘萍的手腕,很麻利地把针头插进了血管里。刘萍痛得轻轻叫了一声。护士对她这么夸张的作派有些看不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要是知道刘萍受的什么伤,可能早就对她嗤之以鼻了。我握了一下刘萍的另一只手,说:我去一下就回来。刘萍说:开车小心点,慢慢开。

    刘萍还算会照顾自己,她的房间很干净、很整洁,窗台、阳台都一尘不染。家具不多,但摆得很有条理,颜色也很配周围的环境。卧室里东西不多,一个双门大衣柜,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梳妆台,一只小圆凳,全是大路货,颜色紫中偏红,跟床上用品的浅红色倒能配套。这姑娘比较节俭,买的东西以实用为主。我把大衣柜打开,里面分成两格,上格挂的是外衣,质料和做工都一般,有几件名牌,也不知道是不是盗版。下格是内衣和衬衣类,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我拿了几件内衣,拿了一件外衣,又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她的内裤和乳罩果然放在抽屉里,我拿了四条内裤,三个乳罩,把这些东西全丢的床上,再到厅里找袋子,找了个蓝色的旅行袋,看看里面还算干净,就把衣服装在里面。然后我参观了另一个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就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这大概是刘萍的书房。她还看书呢。我在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个相架,刘萍穿了一套冬天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套衣服是一种暗淡的红色,她坐在一个类似公园入口的台阶上,那台阶也是一种黑里偏红的颜色。整个画面就她那张脸显出些惨淡的白来。她把脸色摆得周周正正的,两只大眼睛出神地盯着前方。看着这张相片,我突然生出无限的痛爱和怜惜。

    我把抽屉关上,坐着出了会儿神,才离开刘萍的房间。

    回到医院,刘萍闭着眼睛在睡觉。我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刘萍睁开了眼,对着我笑。我说:参观了你的闺房,好温馨呢。刘萍说:寒酸死了,还温馨呢。我说:还看了你的秘密。刘萍紧张起来,说:你看了什么?我说:没什么,你的大眼睛,哇,黑乎乎的,两只像狼一样的眼睛盯着人。刘萍舒了口气,她说:肉酸死了,你真讨厌,不问人家一声就翻人家的抽屉。我说:赔礼道歉。刘萍说:跟你闹着玩的哪,我的东西你随便看吧。我说:还说随便呢,看刚才多紧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刘萍脸红了,说:有什么见不得人,是我的婚纱照,我怕你看了笑话我。我说:哇,都拍婚纱照了,我不是没希望?刘萍说:有希望,旁边缺个人呢。

    我只想开个玩笑,她却像要来真的。我赶紧转移话题。我说:等你病好了,带你去桃花潭度假,好不好?刘萍说:好,你来接我呀。我说:咱可说好哪,最多当你是妹妹,可不能跟你睡一张床上。刘萍说:你放着这么好的人不要,我也没有办法。

    我把车停在刘萍住的3号别墅门口。门哲把小平头从车上拎了下来。这小子人高马大,一身蛮力,总是没地方使,这回算是派上用场了。小平头说:别打我。门哲说:咱不打你,打你干什么?咱把你灭了。刘萍不知道我要来,在二楼看电视。从医院出来,我就把她送这里来了。这里环境好,空气好,关键是衣食无忧,酒店里有人服侍她。我原来说陪她度假,可刚住进来,老曹就把我抓到专案组去了。我只好让她自己住着。刘萍拼死保护我,原来并没有想着要得到我的回报,可我真的回报了,她也很高兴。

    我等门哲把小平头拎进来,把大门关上。门哲把小平头一把摔在沙发上,自己站在大厅中间,拿了支烟出来,点着火,抽上了。我抬头往二楼看,听见电视里面传来很大的声音。刘萍听见了动静,说:孙大哥,是你吗?接着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她下楼来了。

    刘萍走到楼梯口,看见了小平头,转身就往楼上跑。我说:你跑什么?刘萍才回过神来,站在楼梯上,看了看小平头,又看看我,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说:孙大哥,你带这个人渣来干什么?我说:咱们算算旧帐,他当时怎么对付你的,你现在怎么回报他,别心慈手软。刘萍说: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就算千刀万剐也解不了我的心头之恨。

    小平头突然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爬到我脚边,抓住我的裤脚说:孙关,不关我事,我没碰过她,连她手指头都没碰过。我说:是吗?待会儿,咱跟刘萍都不动手,咱们就劳动门哲的一双手两只脚了。门哲说:好呀。一脚踢在小平头屁股上。这一脚可不轻,踢得小平头在地上打了个滚。小平头说:别打我,求求你们,别打我。我说:丫挺的倒知道求饶,当时刘萍有没有求你?她哭着求你,求你别让手下糟蹋她,人家一个弱女子,你让十几个男人对付她,你当时干吗去了?小平头说:我哪里知道她是你的人哪,我要是知道了,打死我我也不碰她。我说:是我的就不碰,你他妈的不是东西!是人都不能碰,知道吗?小平头说:我知错了,求你放过我,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我说:你丫知道什么呀,还没我知道的多。小平头说:有,我有绝活,别的我不知道,他们瞒着我,可他们在西山大酒店的事我全知道,我有录相。

    我看了看门哲,他正看着我。看得出来,他跟我一样惊喜、意外。我本来只想帮刘萍出口恶气,顺便诈小平头一下,看能不能诈出些料来,没想到还真有用。我说:咱原来还想制造个煤气泄露或者火灾什么的,现在看来可以省下了。小平头听到煤气火灾吓得脸都白了。小平头说:我全告诉你们,他们走油,走钢材,走汽车,除了在南村码头走,还在没有海关的码头,譬如沙溪码头,南园码头走,有时边防还派车保护。你们海关的人不敢去查。据说上面有人,不让查。我说:好,我就信你一回,你一字一句的给我写下来,先告诉我录相放在哪儿?小平头说:放在怡兴花园的别墅里,锁在保险柜里,我给你们钥匙。小平头把钥匙掏了出来,拿在手上看了看,说:都在这儿,防盗门的,房门的,保险柜的。我接过钥匙,问:还有别的材料吗?小平头说:没有,我知道的我全写出来。

    我跟门哲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小平头锁在别墅里,让他写书面证词。我跟门哲去拿录相带。为了防止我们走后小平头撒野,或者逃跑,我们把他铐在楼梯的铁栏杆上,门哲搬了桌子和凳子,给他写材料。我从车尾箱拿了根高尔夫球推杆,对刘萍说:他敢起歪心,就拿这个敲他的脑袋。刘萍把推杆拿在手里,脸色很郑重。我说:不怕,你要是心里头还恨他,就使命敲吧,不过别把他敲晕了,我们还指望他的材料呢。

    怡兴花园在西江南岸,与西山隔江相望,是块适合人居住的地方,住的全是南村的大款。别墅的建筑有些欧陆风格,环境很美。车一进入花园里,门哲就开始骂娘,他说:这全是民脂民膏吧?我说:至少都是不义之财。门哲说:小平头倒是很会享受。我说:听刘萍说,这丫挺的性无能,他把刘萍包了起来,却过不了性生活。所以刘萍在欢场混了几年,还是个处女。门哲说:后来倒给你拣了个便宜。我说:咱可没想着占她的便宜,人家刘萍说这是命,命中注定。不过我可把她害惨了,那丫挺的知道她不是处女后,就开始折磨她,这丫头倒能忍,一直没告诉我。让我知道了,早废了那丫。门哲说:这都是命啦。

    我开着车在花园里兜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小平头的贼窝。这栋别墅有三层,带了个小花园。我把车停在路边,老门拿着钥匙去开门。小平头交待保险柜放在卧室,装在一个伪装成墙壁的柜子里。柜门开关在床头。

    我们先进了卧室,门哲把枕头、被子掀开,发现一个圆形的东西,在上面按了一下,墙壁果然裂开了,柜门向两边走,露出一个方形的洞。门哲走过去,把保险柜打开。录相带放在下格,门哲伸手拿出来,共有八盘带。我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里面设施很豪华,家具都是进口的,沙发全是真皮,摸上去手感很好。我把几个能够放东西的地方全翻了一遍,全都空空荡荡。除了家具和墙壁,这栋房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

    门哲开了放像机,把一盘带子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