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整理书架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大书,书名叫《领导艺术》。说它是大书,是因为它是四卷本,3800千字。还有一本小书,书名是《怎样做领导》。这些书不是我的,不知是哪个仁兄放在我的架上的,我肯定没看过,我从来不看这种书。但如果实在闲得无聊,也不妨翻翻。尽管我对把领导和艺术扯在一起感到大惑不解。我翻了几页,一点也看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这些人怎么可以把一本书编到这么厚?要是让我编这么厚的书,还不如让我死掉。

    下午我给二哥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老程说:有事吗?我说:没事,想跟你吃餐饭。老程说:行,下了班我来找你。我很少给一哥打电话。一哥很忙,给他打电话的人多。我老是以为要是有事没事就给领导打电话,领导一定以为你有病。迟早会把你加入黑名单。当然一哥不像脑子里会出版黑名单的人。

    一哥刚来单位时我以为跟他有过几面之缘,专门去他的办公室拜访他。我敲了门,听见请进的声音,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哥看见是我,从大班台后走了出来,走到房间正中,我们相距一步之遥,就站在那儿讲话。一哥说:上来了?最近还好吧?你那个小组,叫什么来着?啊,政研小组,已经名存实亡啊?一哥问一句,我就答一句。我回答的时候,看看一哥的脸,又看看旁边的沙发,我老想走到一边,坐在沙发上,跟一哥聊聊。但一哥好像没有这个意思。我只好说:我没事,上来看看老领导,您忙,我走了。说完我就走了。从此我就没有再进过一哥的办公室。一哥从来不打电话叫我们上去。他有什么事要吩咐了,就亲自跑下来。这种领导真是少见呀。我有这样的领导,还不额首称快我还干什么?好在一哥很快就抽调去筹建南昌海关,不怎么管南村的事了,但他名义上还是南村的领导,有些事还是他说了算。

    我常跟程关长在一起吃饭。当然饭桌上还有其他人。我是说我们在饭堂里一起就餐。这句话讲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这就像某个名人写自传,要讲他和周总理的关系,就把他们单位演出后总理接见的事拿出来一样。要讲这种荣耀,我的经历可以写一本书。有一天我在街上安步当车,看到杨尚昆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还有一次我去北京,正赶上戒严,原来江总书记要从我身边经过。国庆大典上我还遇到了邓小平呢。我在办公室里等二哥时,就想着这些东西。这样我就不觉得等的时间太长。二哥终于下来了,他走进办公室,对我说:走吧。我赶紧把皮包夹在腋下,跟着领导走了出去。

    领导开的是一辆本田雅阁。颜色是墨绿。车牌是三号。因为一号车超标,放在仓库里,二号车一哥在坐。领导说:你来开车吧。我说:好哇,领导这么信任我,我一定把车开好。小车一阵风出了大院。我问二哥去哪儿。二哥就对我幽默起来:听你安排。领导在某些时候喜欢讲这句话。这句话含义很丰富。第一层意思是领导自谦,你比领导还有能耐呢;第二层意思是领导相信你,你安排领导干什么领导就干什么;第三层意思是有些事领导本来不愿意干,但既然你安排了,领导就不好意思不干。以上分析说明我还是有点头脑的,按说应该是个当官的料,但不知什么原因导致官路不顺。一路上我不断地检讨自己,发现了不少问题。譬如说请领导吃饭就不知该去哪儿。这就是说,我对领导不太了解,跟领导接触太少,关心不够。好在我的眼睛和耳朵也不完全是摆设,尽管平时大门不出,小门不入,也知道些领导的生活习惯。我就知道领导爱去怡情阁。我说怡情阁吧。领导还是那句话:听你安排。但领导已经把头靠的椅背上了,闭目养神。这似乎暗示领导不再为吃饭的地方操心了。这就是说领导要么对这个地方很满意,要么很不满意。趁领导睡觉,我好好研究了一下领导的面容。领导的睡相很安详,嘴角有点下沉,眼角有点上飘,眉心舒展。看到领导这种神情,我赶紧给岂子兄弟打电话,叫他在怡情阁订间上房。岂子把房间订好后问我他要不要出现。我说:你没事就过来,有事就忙去。岂子想了想才说:我还是过来陪领导吃餐饭吧?陪领导吃饭是大事。

    我们吃中华鲟。据说鱼是各种食物中对人的身体最有益处而最无害处的一种,中华鲟是鱼中的极品,所以一定要吃,而且尽可能多吃。吃中华鲟最好是生吃,就是把鱼肉切成薄片,蘸着芥辣吃。当然要喝酒,最好是高度白酒。我们三个人就喝了一支老鬼。二哥对酒比较有研究,从1度的啤酒到62度的白酒,他都能喝。单独喝一种或者几种掺杂了喝他都乐意奉陪。我们喝酒的时候,经理进来了几次。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姐,身材很好,气质也不错。二哥叫她阿文,从她对二哥的态度可以看出两人很熟,这就是说二哥经常来怡情阁。阿文的笑容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她笑起来时两只酒窝就像两个蓝色的陷井,直让你想陷进去。阿文很忙,坐下不到两分钟就出去了,一会儿她又进来。陪我们喝酒。她每进来一次,就陪我们喝一杯。这餐饭吃了两个小时,她喝了五杯酒。喝过酒的阿文脸上起了些红晕,越发好看了。我想二哥不断地让她喝酒大概就是想她好看些。阿文的腿很修长,很美丽,二哥总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她的大腿上。这个动作我也忍不住不断地重复。我除了喜欢看阿文的大腿,还喜欢看她高挺的胸部和一头秀发。她一进来,我就忘了口舌之乐而只记得一饱眼福了。

    吃了饭我们去冲凉。地点是西山大酒店,在一座孤岛上。在这种极荒凉的地方开一个酒店并且维持下来,如果没有独到的地方是不可想象的。我们停车的时候发现很多南州牌号的车,这就是说南州人也喜欢来这里娱乐。二哥说:这地方的名气越来越大了。我想二哥的意思大概是以后要少来这种地方。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二哥说不定觉得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热闹呢。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好玩呢。

    咨客小组穿了件大红的花旗袍,看见我们就把脸笑成了一片桃花。这女孩长得高挑,脸蛋很耐看,屁股还特别大,我为了多看一眼她美丽的大屁股,就故意走在她身后,看她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样子。可惜这段路太短,几步就到了电梯门口。小姐按了开关,就站在门口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电梯,还涎着脸对她说拜拜。由此可以看出,我对美的东西有种特别的爱好,老是觉得看不够。我和若尘走在街上,她发现有美人在附近,总会急急忙忙地叫我快看。她说,这叫有美共欣赏。如果我因为动作迟缓没来得及看到美人,她就会很遗憾地说:可惜了,那可是个绝色佳人哪。由此看来,若尘真是一个可人儿。

    冲凉的地方在五楼。我们走出电梯,一个小姐在门口迎接。她说:欢迎各位先生。这女人同样长得很漂亮,却是一副职业女性的打扮。我想她大概是部长或叫领班一类的人,如果在歌厅,大概就叫妈咪。我记得上次来时是个男的,不知今天怎么变成了女的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欢场的漂亮女人特别多,似乎所有漂亮女人都进了欢场。有时走在大街上,看到一路走过的漂亮女人,我就想不知是不是也在欢场里混。我有些朋友眼力特别好,他们在大街上走,总能一眼看出某个女人是不是鸡。他们看出是鸡的女人我总觉得像良家妇女。我有时也能发现某个女人是操皮肉生意的,因为她的打扮太过明显,我一经指出,朋友们就大笑起来。他们笑我发现了一个人所共知的秘密。

    领导喜欢药浴,我喜欢蒸气。我就跟领导分道扬镳。他下了四楼的贵宾房,我和岂子进了五楼的贵宾房。跟领导分开有分开的好处,万一有什么丑事大家也不用因为亲眼目睹而难堪。但我很替领导担心,领导已经发福了,肚皮圆厚,心脏也不大好,血压还偏高。在药浴缸里浸一个半个小时,真是够呛。万一浸出什么事来,我可是既害了领导又害了自己。药浴房也是贵宾房。西山大酒店的贵宾房,小姐是陪冲凉的。冲凉还不计钟,所以有些客人就在冲凉的时候跟小姐玩,玩够了再去按摩。不知道领导是不是也有这爱好。

    替我按摩的小姐很性感,手式也不错,她还不停地对我打情骂俏,可惜我一直在替领导担心,竟然打不起精神跟她调情,白白浪费了两粒钟。直到下钟的时候我才想起一个大美人在身边差不多两个小时,居然连抱都没抱一下。我趁她帮我穿衣服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脸上狠狠地啃了一口。没想到这个女人很夸张,我才啃了一口她就浪叫起来,同时全身作颤栗状,我赶紧把她放了。

    我出来的时候,看见领导已经坐在休息室里,正吃着西瓜,两片厚厚的嘴唇不停地蠕动,满面红光。

    从孤岛出来还不算太晚,十二点还差几分钟呢。二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二哥说:阿珍哪,下班了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先送你回去,我再回南州嘛。……不想见一面就分开?那就跟我走嘛!……去哪儿?去宾馆开房。二哥就坐在我身边,我无法想象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等领导打完了电话,我轻声问:还行吧?领导嗯了一声,接着说:还行,小姐很干净。看来领导很在行,连小姐干不干净都试出来了。

    这个晚上真没白过。二哥答应我陪他吃饭最多表明他认同了我,跟我去桑拿就表明把我当成了他的人了,当着我的面给情人打电话,那不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心腹?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哇!这一点连陪我的兄弟都看出来了,他送我回去时说:领导,你是福星高照,红运当头哇。我说:什么意思?是不是要表功?岂子说:哪敢,陪大哥吃饭是大哥给小弟薄面呢。岂子跟我很熟,我们常在一起吃饭,他没饭吃了就想起了我,我没饭吃了就想起了他,人一熟了说话就没有分寸,所以我跟他的对话千万不能当真。

    单位的早餐越来越难吃了,不是炒粉就是炒面,要不就是面包和馒头。粥也是一个模式,好好的白粥里面偏要放进一把青菜,或者撒一把盐,真让人受不了。当然这些东西对于十年前的我来说可能是山珍海味,但对于今天的我来说可能就是臭狗屎。这说明我已经变修了,也说明我的身体状况很差,我常常吃不下东西,或者吃了肠胃就闹事。吃早餐的时候我喜欢到饭堂里走一圈,看看有什么品种,如果不合口味,我就走到单位门口的大排档里吃。大排档里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就是贵一点。在单位里一块钱可以吃得很饱,在大排档里一块钱才垫了个肚角,这也许可以说明单位里的东西为什么难以下咽。

    我在大排档吃早餐时,有时会碰到报关员,有的报关员还特别好心,买单时顺便把我那份也买了。害得我每次去吃早餐时都希望撞到企业的人,好吃免费早餐。其实省这点钱也没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省下这点钱去干什么,可我有时就是想吃点免费早餐。吃完了把嘴一擦,大摇在摆走出去,不用像别人一样站在门口数钱。这有多好哇。

    我刚在办公室坐下,程副关长就给我打电话,他说:你现在有空吗?二哥总是特别客气,他每次叫我办事总是先问我有没有空。遇上这种时候我总是说有空,就算我实际上忙得焦头烂额,譬如说有几个电话或有几帮人同时来找我。我有时候想如果我说正忙着呢,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二哥有何反应,他是不是不再打电话找我了,或者找我时不再问你有空吗。二哥说:你上来一下。

    我走进老程的办公室。他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茶几上摆着一套功夫茶茶具,好像是台湾佬送给我然后我转送给他的。这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当时我正与阿容坐在办公室的接待室闲聊。她来给我送茶叶,还拎了套茶具给我。二哥可能在办公室里没事,四处瞎逛了一圈,逛到了我的办公室。

    二哥看到我跟一个美女搅在一起,就装出要离开的样子。我说:领导,来得正好,有新出的高山茶,尝尝。我给领导倒了杯茶,领导拿起来喝了一口。我说:怎么样?不错吧?这茶叶不光是新鲜,还在于是美女送来的。领导说:不错,还真是不错。有我的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