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国家对煤炭行业的政策越来越明朗了,关停小煤窑看来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山西那边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就目前的形势分析,整合小煤窑在全国也是大势所趋,听说在山西不被整合的小煤矿今年就要全部关停呢。

    訾三和霍矿长坐在彩钢房搭建的办公室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茶聊着目前的煤炭形势。

    自打訾三从陈老板手里接收下岔湾矿后,他就把陈老板的办公室更换一新,把原来的壁挂式空调换成了立式的,把原来陈老板一米八零的老板桌换成了二米四零的,他原本打算换成两米八零的,因为空间不够,所以只得作罢。后来又亲自跑到省城的明珠家具市场,花去数十万元,购置了一套进口名牌原木办公家具和高档床上用品,高兴得家具市场老板非要请他吃饭。

    如今,走进訾三不大的办公室就像走进了家具市场的精品展览厅。訾三喝了一口茶水,把一片茶叶从嘴里掏了出来,捏在手心里揉捻着,又放到黑漆板台上搓成一个小卷,摆在自己面前,随后他又脱了鞋子,挠着脚趾头的缝隙,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

    农民习气,再有多少钱你也是农民呵!霍矿长心里暗自叹道。

    自从訾三接替了陈老板后,虽然他的工资涨了,但是訾三的飞扬跋扈和许多农民习气让他很是接受不了,比如说话朝令夕改不算数,这会儿决定的事情,过会就自己推翻了,总是随心所欲的做事情,典型的小农意识。但他嘴上却对着訾三说出了另一番话来:是呵,訾董事长,看来国家对能源的控制好像又要恢复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了,我看咱们还是早做打算,找古塔煤矿的吴关中他们接触接触,探探口风,就算是让他们把岔湾矿整合了,咱们也得先有个准备,和他们谈个条件吧?

    訾三赞许,对呀!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多出煤,告诉訾四,生产进度一刻都不能慢下来,火药不够就找杜子从山西那边想办法,加快掘进进尺,提高产量,能提高多少算多少。不过我还得去和村里面商量商量,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有股子在矿上,既便整合到古塔煤矿,村里人也得出把子气力,该闹腾还得要闹腾闹腾,争取有利于我们的条件,反正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訾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打算到村里去。

    訾茂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訾三一脚踏在车上,一脚站在地上问:茂成,有事赶紧说,我这就出去。

    茂成哈着腰站在车跟前叫了一声:訾董。

    平时他见了訾三都叫訾董事长,今天为了简便,也是让人感觉到他和訾三的关系亲近。

    今年物价上涨的厉害,每月矿上给拨的伙食费都是紧紧张张,工人们都喊着说伙食条件不如从前了。

    訾三明白,近来古塔镇物价一天一个价地上涨,而你茂成心里不(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清楚还是我訾三不精明,你把那回扣少吃上些,一斤猪肉外面卖六块,到你这就成六块八了。唉,水清无鱼,就让你掏腾些吧,谁叫咱们是本家呢。想到这,就说,你和霍矿、訾四他俩商量着办,该补多少就补多少。

    但他还是不忘要敲打一下茂成,便又接着说,茂成呵,你也不要太大而化之了,这矿里的钱都是咱们村上大伙的,该省还是要省些的,以后少跟那些供应商们在镇上一天吃吃喝喝,那边你吃了人家多少,人家就会从你这边加倍补回来咯。

    茂成唯唯:是是是。

    訾三驾驶着他的那辆奔驰越野车爬上岔湾矿对面的山梁,夕阳正好照着他的眼睛,显得格外刺目,这儿的阳光里有着充足的紫外线,所以当地人的肤色大都黑里透红,姑娘们也是红脸蛋居多,有首歌竟然夸赞说是什么高原红,那是城里人在糟踏山里人呢,訾三自言自语。他伸手从车前挡的夹层取出太阳镜戴上,天空一下子变成深蓝色,周围的黄沙和山峁看上去也凉快了不少,眼睛感觉像猛喝下去一杯蛇胆酒一样舒服了许多。

    车子转过那道山弯就看到訾家墕了。

    在光秃秃的疙梁梁上,一眼望过去,村子周围一片荒芜。訾三心想,我们老祖先咋就选了这么个地方扎下根来,还一住就是上千年,咋不把家选到北京、上海、广州那些大城市去呢?不过也有好处,守了几千年的大沙漠,谁又能想到会守出一座大金山来,这让他想到清朝末年,那个被皇帝派到这儿来的地方官,在给皇帝的上书中写的《七笔勾》: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无锦绣,狂风阵起哪辨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

    窑洞茅屋,省去砖木措上土,夏日晒难透,阴雨更肯漏,土块砌墙头,油灯壁上流,掩藏臭气马屎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

    没面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丢,沙葛不需求,褐衫耐久留,裤腿宽而厚,破烂亦将就,毡片遮体被褥全没有,因此上把绫罗绸缎一笔勾。

    客到久留,xx子熬茶敬一瓯,面饼葱汤醋,锅盔蒜盐韭,牛蹄与羊首,连毛吞入口,风卷残云吃尽方撒手,因此上把山珍海味一笔勾。

    堪叹儒流,一领蓝衫便罢休,才入了黉门,文章便丢手,匾额挂门楼,不向长安走,飘风浪荡荣华坐享够,因此上把金榜题名一笔勾。

    可笑女流,鬓发蓬松灰满头,腥膻乎乎口,面皮赛铁锈,黑漆钢叉手,驴蹄宽而厚,云雨巫山哪辨秋波流,因此上把粉黛佳人一笔勾。

    塞外荒丘,土鞑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嘻嘻推个球,哈哈拍会手,圣人传道此处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这是訾三从小就能倒背如流的诗。当年背诵这首诗时,訾三还很自得,认为家乡是那种苍凉雄浑的大漠风光之美,可与唐朝诗人王唯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相媲美,现在看来那都是扯蛋呢。

    车子很快来到了村头,现在的訾家墕村已经今非昔比了。年轻人挣下钱的都出去潇洒了,村里剩下些老弱病残,守着这块贫脊又富有的土地,目的就是围着矿上掏腾几个钱,今天去纠缠一些塌陷费,明天去纠缠几个污染费。甚至有些庄户人家每年春上到自家田里播下些土豆种子,像井下采煤那样粗放式管理着他们的田地。到了秋上再去象征性地收它几棵洋芋疙蛋,甚至有些庄户人家竟然还时不时开着奥迪、宝马车到地头,从后备箱里取出锄头来下地除草,这样的洋伙事在古塔煤矿新招来的工人中间早已传为笑柄。

    腰包鼓起来了,生活观念仍然停留在上个世纪,这就是煤城人当下的生存状态。

    车到村头,看见村里的几个老人正坐在大槐村下闲聊,訾三赶忙把车停下,迎着笑脸上前,给每人发了一支烟,一个被訾三称为五大爷的老汉把那支烟颠来倒去地端详着问,訾三你这是甚烟,咋这哩短。

    訾三解释是黄鹤楼1916,一包烟一百六十元,几个老人啧啧着,把烟拿到鼻头嗅嗅,也没有甚味道。

    有人点燃后猛吸一口,长长地一吐,烟味咋这哩淡?

    五大爷便充内行向大家解释,这是环保烟,现在都讲究这个,抽环保烟,吃环保菜,我看就是越来越清汤寡味。

    寒暄了几句,訾三告别老汉们,转身回到车上,听到一个老汉小声嘀咕,我本来都不抽纸烟,你看人家递过来了,不接吧不行,接了吧又不爱抽。

    訾三无奈地冷笑,唉,现在的人心里都变态。

    等訾三开车走后,刚才那个被叫做五大爷的老汉说,闹三年灾荒的时候,訾三家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老大出门子,老二就在家中被窝里剩着,家里的年景过的那叫恓徨。后来訾三他爸爸领着老大出门讨吃的,染上瘟疫死在了外面,家里面孩子都还小,料理不了后事,还是我爸爸带着我去料理的呢。再后来他家老二又一直有病,把个家里拖累的够呛,还塌下一屁股烂账,村里人都不好意思上他家里要钱去,日子比谁个都饥荒。现在你看人家才短短几年,就暴富成这样了。几个老汉听着,眼神中充满明显的不屑和嫉妒。

    訾三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和大姨正坐在小桌前吃饭。钱钱饭就酸菜,桌子上还摆放着几个蒸熟的洋芋疙蛋,大姨前些年死了大姨夫,孩子们都不在跟前,就时常过来和母亲一起住,也算是有个伴。訾三几次动员母亲和大姨跟他到煤城去(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住,母亲都说不去,她说人老了就想呆在自己个儿家里,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她不愿意死在外头做个孤魂野鬼。

    訾三也只好由着她了,后来他让訾四给家里装了台水泵,也就不用再下山挑水了,只是一直害怕村里人说他们哥俩不孝,所以商量好和訾四两个人每周回来看看,免得被人说闲话。

    大姨招呼訾三,老三吃点钱钱饭吧,刚蒸好的山蛮疙蛋还滚着呢,大姨嫁到南边县城久了,总是把洋芋叫成山蛮,意思是可以满山遍野生长的东西,把烫叫做滚。

    訾三:大姨,我吃过饭了,你们接着吃,我坐会儿就走。大姨一边吃着一边自语,老三现在天天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吃惯了,怕吃不下粗茶淡饭了吧?

    訾三赶紧解释,大姨不是的,我真的刚吃罢饭。訾三说的是实情,今天矿上吃炖羊肉,他美美地吃了一碗不带骨实的肉。大姨的话让訾三突然有了一种感概:就是呵,以前吃不上大鱼大肉的时候,总是觉得肚子空空的,好像天天都在饿着,现在可好,到了饭点上不吃也不觉得饿,即就是饿了,倒不是肚子先饿,反倒感觉会头晕。想到这里,訾三暗自失笑,心想现在真的是害下富贵病了。

    在家坐了会儿,临走时訾三给母亲搁下一万元钱嘱咐道:妈,想吃啥就买来吃,咱家现在又不少这几个钱。

    母亲说人老了,喜欢吃些清汤寡水,要再多的钱也没有用,最后訾三还是放下钱走出了家门。

    来到村委会,村长和会计正在低头忙碌着,看到訾三进来,两个人都放下了手头的活,招呼他,会计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訾三看着村长叔正拿着一把痒痒挠挖着他的背,就想起自已头一次拉村长去洗桑拿时的情形。

    他便笑着给会计讲:前些年冬里,他把村长拉去洗桑拿,村长一进桑拿房就喊叫蒸死了,拿起木勺舀了瓢凉水浇到木炭上,感觉更热,就又拿起勺子浇了一瓢凉水上去,直到把他热的受不住了,一头冲出了桑拿房。

    以村长的思维,桑拿房里太热浇上凉水就凉快了。

    会计咧着嘴只是乐,村长绷起脸子,三娃子你糟贱我哩。你不是来就说这事的吧?

    訾三把他来的目的说了,村长觉得这可是大事,应该把支书和村里各家都找来,咱们思量思量看。

    二十九

    当天晚上,村委会里灯火通明,全村上下一百来户人家,每家都派来一名代表参加。

    牵扯到各户利益的事情,家家都不含糊,只怕来的晚吃了亏。通知八点半开会,村里人没事,吃罢饭就聚到了院子里,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小声议论。

    七点来钟人就到齐了,支书在脑子里过着电影,看谁家还没有到,本姓人家都到了,异姓人家韩氏兄弟,老张头、放羊老汉也到了,看看都来齐了,支书就和村长商量是不是提前开会,村长点头表示同意。

    支书就喊,大家都静下来了,不要再说话了,人群慢慢没有了噪杂声,开始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室,找地方坐下。

    在村里面谁和谁走的近,从他们相互的坐次就能看个清清楚楚,如果有一天看到原来坐在一起的两个人现在离的八丈远,那就是他们闹矛盾了,村长在那里细细观察每个人的位置。

    院子外偶尔传进来孩子们几声叫喊,在山村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和空旷。

    支书做了开场白:咱们村办矿现在面临着国家政策宏观调整,煤矿行业国进民退已经是大势所趋,山西那边的整合目前正在进行,很快就会轮到我们这边了,所以今天把大伙儿找来,就是商量商量看咱们村的岔湾矿该咋办?

    人群里一阵骚动,发出嗡嗡地噪杂声。

    村长干咳了两声,这是他要讲话的信号,于是人群稍稍静了一些,村长就讲,岔湾矿咱们村家家都有股子,村上决定把岔湾矿和古塔煤矿进行整合,按照政策,国进民退,古塔煤矿定是要控股的,而且是绝对控股。

    讲到这儿他拿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韩氏兄弟正在和放羊老汉小声嘀咕着什么,瞅到村长看他们赶紧闭上嘴。短暂的沉静后,村长接着讲,有愿意退股子的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好,明天到会计那儿登记,咱们就按原始股再加上今年的红利一起给退,咱们可说好了,不能私下转让股份,我知道有些人想多赚些钱,就要把股份高出原来的股子倒卖给外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下面开始有人小声噪噪,一会儿就变成了大声说话。

    老张头:人家国家都允许股票转让哩,咱们为甚不行?

    訾三站起来用手向下压了压,等大家稍稍静了些便解释道:是这样的,咱们矿虽说是个股份制的村办矿,但是直到目前,严格地说还有一些手续并不健全,比如说按照国家对煤矿行业的要求,矿上的技术人员、安全人员的资格证,包括安全投入远远达不到国家要求,是胡挖乱采,眼下有关部门还没有一刀切,我想很快就会整顿了。所以谁要是愿意转让股子,最好转给村上,这样也免得以后有外人进来把事情张扬出去,如果让政府插手,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大家听了这话也就不再言语。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要求退股,大都是些外姓人家,他们是感觉这事不保险,和国有企业合作,一年下来估计分不了多少红。大部分人都是随着大流,看到村上的几个扛鼎人物都没有退股,一些拿不定主意的本姓人家也就不再吱声。

    韩家弟兄几个退了股,这是意料中的事情,訾三知道,这五兄弟自从韩老大走了后,一直为家里的股份分配的事情闹腾,现在正好是个时机,大家把股份退了,再把钱一分,落得干净。还有些杂姓人家平时就被訾姓摆弄,这次看和国有企业合作,心里没底也就退了股,村上按照提前商定好的方案用现金支付了他们。

    过了几天看看情况基本稳定下来,村长和支书、訾三一起来到了古塔煤矿。

    吴关中把三人让进会议室,了解到他们的来意后,吴关中给大家发烟,又安排办公室霍主任给大家倒茶,他转身出来,在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魏董事长的电话。

    魏董事长听了吴关中矿长的汇报后,沉吟了一下:看来訾家墕村还是有能人的,很懂得国家对煤炭行业今后的政策,你们矿上先和村上谈,前提是我们必须绝对控股,否则就免谈。

    吴关中请示:控多少股呢?

    魏董事长指示:在董事会里我们的人数要占多数,要说了算,就按51%谈。魏董事长也是吸取了尔兔林煤矿的教训,一个相对控股把总公司这边搞得很被动。

    吴关中连声表示:是,是,是。

    其实出让51%的股份也是在訾三他们意料中的事情,这一点几(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乎没有分歧。

    分歧主要是矿上提出,这样的合作必须由镇政府出面协调才行。

    訾三知道,矿上是被村上的出尔反尔整怕了,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镇上出面肯定是要占股份的,镇上不可能占国有企业的股,那村上的49%就得至少让出10-15个点子给镇上,多一家股东多一家婆婆,而且是惹不起的婆婆。

    于是,三个人又凑到一起商量,最后支书訾军说我看这样吧,给马镇长和两个副职些股份,咱们私下里解决,这样也有利于咱们今后的工作开展。

    訾三和村长表示,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支书给马镇长通了电话,马镇长听了后没有吱声,沉吟了一会儿:我看你们三个人和吴矿长来一趟镇政府,下午咱们在镇上详谈。

    事情的结局正如訾三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在村上所占49%的股份上另外让出6个点,分别给马镇和两个副职,然后把岔湾矿和古塔煤矿进行整合。

    董事会由五人组成,訾三和村长成了董事会成员,其余三名董事由古塔煤矿派出。

    三十

    一过夏季,天气就开始迅速转凉,这一年的夏天给人的感觉很短暂。

    自从岔湾矿被古塔煤矿整合后,古塔煤矿派来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接手了岔湾矿,訾三的空闲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

    吴关中告诉訾三,要对岔湾矿进行技改,上一套综采设备,原来的房柱式开采方式早已落后了,技改后的岔湾矿年产将达到240万吨,据他了解岔湾矿的煤层一共有四层可采,现在正在开采的是3-1煤,下面一层是5-2煤,煤质也好,而且煤炭运销也由原来的销售方式改为由总公司统购统销。村上和镇上所做的工作就是搞好移民新村搬迁,因为一但技改完成,訾家墕村下面的煤就要被开采。

    你们村上每年就等着分红吧,吴关中这样告诉訾三和村长他们。

    闲下来的訾三每天只是到矿上转转看看,基本上都是去霍矿长和訾四那里,霍矿长和訾四现在都被划到了矿上的综掘队,专门负责巷道掘进。霍矿长现在被古塔煤矿任命为综掘队长,訾四是副队长。

    到了古历的八月十五这一天,訾三闲着无聊,一个人开车来到了村上的庙里,除了每年一次大的拜庙活动以外,村上的庙宇平时是不大有人来的。

    訾三推开庙门,一股阴冷之气迎面扑来,訾三觉得这股阴气代表神圣之气,他赶快闭上呼吸,郑重地向着大殿拜了三拜,转身从旁边的耳室里取出三柱香来,走进正殿,双膝跪下,虔诚地点燃灯台上的红蜡烛,再用蜡烛把那三柱香一一点燃,一柱香青烟袅袅地飘摇着在他的头顶盘旋了一会儿又散开来,他嗅到了香火的味道,那是神的味道,訾三认为这香火的味道是神神在给他醍醐灌顶,于是他试着用鼻子使劲一吸,干燥的香烟味把他猛然呛了一下,訾三干干地咳嗽起来。

    又是一股阴冷的风从大殿后面的戏台子方向吹过来,訾三赶紧裹了一下自己的外衣,低头叩下三个崩崩的响头,他听到了自己的额头碰击在木龛上的声音,很遥远又很贴近。

    磕完三个响头,訾三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三个躬,这才一步一步虔诚地倒着退出了大殿。

    刚到前院,一阵寒风打着漩吹了过来,扬起一撮尘土,把他的几绺头发吹了起来在空中飘摇着,那尘土围着訾三打了个转,升上了天空,绝尘而去。

    訾三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那好像已不是自己的头皮了。

    他快步走出庙宇,合上大门,仿佛听到高半仙隐隐约约的声音,今年财运在东方,北方财运被堵,主大凶。

    从庙里回来,訾三病倒了,感觉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他知道自己受了寒气,感冒了。

    三十一

    技改很快在岔湾矿开始。

    吴关中说要在上面一刀切地关停小煤窑之前,完成岔湾矿的技术改造和企业升级。

    古塔煤矿开始注入大量资金,进行设备招标工作。

    矿上成立了招标办,招标办主任由总公司殷成副总经理担任,副主任是吴关中,水清被临时抽调到总公司负责招标的具体工作,计划总投资2.6个亿。

    这天吴关中把水清找来,老同学,2.6个亿呀,你可要好好把握,魏董事长交待了,说不要把岔湾矿的技术改造完成了,我们之中有的人进了纪委的大门。

    水清点头表示一定做好这项工作。

    这几天找水清的人很多,他的手提电话几乎每天二十个小时都在不停地响,各种各样的关系可谓五花八门,有些多年不来往的人也不知道都一下子从哪儿钻了出来,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为了防止疏漏,水清提出在网上进行公开招标,吴关中认为,还是邀请招标好些,不要把事情搞得沸沸扬扬的。

    但是水清这一提议得到了殷副总的支持。当第一标段的招标书发出后,很快就有几家企业报名,水清带领招标办人员一一对报名的企业进行资格审查,并甄别投标者的实力,紧接着又来了七、八家企业报名并投了标书。

    当第三标段的标书发出后,何花来到了古塔镇,她首先在镇上最豪华的宾馆开了间套房,然后仔仔细细打扮起来,在自己的眼底打上底色,显出黑黑的瞳孔来,勾出眼线,让眼影显得重些,这样看上去眼睛水灵灵的,再把她的嘴唇涂上自然色,更加性感些,人长得端庄了,浓妆淡抹总相宜,她想到了苏东坡的诗句,把自己想像成苏东坡笔下西子湖畔的西施。

    收拾停当,她打通了殷成副总经理的电话。

    “殷总,我来古塔看你来了。”对方显然很高兴。

    “那我在红星大酒店恭候您大驾,可不能放我鸽子哟!”

    她有意让自己的声音发嗲,好让对方不好拒绝。通罢电话,何花又在房间里喷了些进口香水,这样使房间里有了些温馨暧昩的感觉,然后是耐心等待。

    天刚一擦黑,殷成就赶了过来,五十多岁的他今天刻意把自己打扮了一下,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这样看上去显得年轻些、也青春朝气些,浅灰色的裤子看上去不失庄重,他还在来之前特意去美容美发厅做了个面膜,让他略显疲惫的面容(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有了一些光泽。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空气中饱含的淡淡的气息,那气息不是很香,却让人心动,让人感到了激情。随着淡淡香气而来的,还有站在门前如出水芙蓉般惊艳美丽的何花。

    殷成忍不住伸出双臂拥抱了何花,何花也就俯下身子与他接吻,冲动一下就惯穿了他的全身,来时吃的那一粒蓝色药片不失时机地起了作用,然后是何花的娇喘,是殷成的满头汗水,是匀称苗条的何花与矮小清瘦的殷成的颠鸾倒凤……

    殷成抽着烟躺在床上,何花乖巧地枕在他的臂弯里,一边用纸巾为他擦着下面不时跑出来的遗漏分子,一边小声说,殷哥哥你好厉害,我都受不了了,殷成嘿嘿一笑,满足感渐渐写在脸上。

    “你们的第三标段标的是不是电缆?”何花一边亲着他的脸一边哼唧着问。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消息传的这么快。”殷成惊讶!

    “殷哥,我想做电缆生意,厂家我已经联系好了,是南方一家大企业,我做他们的代理,厂家已经给我开好了招标委托书。”

    何花还是第一次从殷成嘴里听说“围标”一词,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渠渠道道。

    就在何花正忙着为她的围标做准备工作时,陈老板也找到了殷成,自从岔湾矿被訾三鼓动村上收回去以后,陈老板就又开始做起了他的老本行——工矿物资供应。

    岔湾矿技术改造升级他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他先找到吴关中,吴关中告诉他,你都是老油条了,你应该先去找殷副总,他那关过了,我这儿没有问题。陈老板走时给吴关中撂下五万元人民币:这是开场白,以后我挣的就是你吴矿长挣的。

    吴关中看着厚厚的人民币,笑纳了。

    殷成和陈老板的见面是在省城,那天殷成到省城开会,陈老板得知后紧跟着也来到了省城。

    在煤城他约过几次殷成,殷成总是推说有事没有见他,这次陈老板特意和殷成住在了同一个酒店里,当晚,他提了十万元现金敲开了殷成的房间,当陈老板说明来意,并放下十万元现金时,殷成皱着他的三角眉毛把瘦瘦的黑脸一沉,陈老板你这是做什么,十万块钱就能把我买通吗?你把钱拿回去,不然我就把它交到纪委,那样的话你什么也得不到,陈老板尴尬地离开。

    在所有标段开标结束后,进行了评标,水清把评委们的打分和拟推荐中标企业名单拿到了殷副总的面前。

    殷副总仔细地看了中标企业的资料和打分结果后,拉下黑瘦的长脸,他心里盘算你水清胆子也忒大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中标单位和你拉扯的关系吗?我事先向你暗示的单位你一个也没有给我放在心上,就连何花的大发公司也是榜上无名。哼!想到这儿,他的鼻子发出了不满的哼声。

    这让水清心头一沉,心想我都是按照殷副总的指示办的呀,你一直强调要公开、公平、公正三公原则,何况所有评标过程都是在评委们背对背中进行的,水清感觉不会有任何纰漏呀。

    僵持了一会儿,殷成才慢条斯理又意味深长地开了口,水清呀,确定哪个公司中标是由谁来定的?他说话时故意不看水清,仿佛他是在对着空气发话,眼前站着的水清是透明的、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水清回答,技术标由专家们定,商务标由公司决定,不过评委们打出来的分数确实是这样的,我是按照程序这样走过来的。

    殷成一听水清这样说便吼道,你给我听好了,把所有评标单位的商务标资料和技术标分数全部拿到我这来,招集公司招标小组成员开会。

    会上,大家各抒已见,提出的单位也是五花八门,就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殷成敲了敲桌面示意安静,大家看领导要讲话也就闭上了口。

    殷成:大家刚才讲的我都听到了,我们是为党、为我们公司招标,一定要让那些好的、有信誉度、有实力的企业中标与我们合作,我的意见是把各标段分开,目前的六个标段确定了三家企业,我看这中间有问题,报名的企业多达十多家,难道只有这三家企业有实力吗?调查了没有这三家企业有没有围标、串标、透标等现象发生呢?我看这样吧,把这六个标段分开来确定中标单位,按照评委们打分结果,参考大家的意见,(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我认为,以下这几个单位也都很有实力,说着他又点了几家单位。

    领导发话了,大家也都缄口不言。最后会议通过了殷成副总经理的意见,只有水清说他保留意见。

    先前的评标结果一上会几乎全部被推翻,这让水清始料不及。

    会后,吴关中找到水清,老同学呀,咋说你呢,一根筋,殷副总提前都暗示过你呢,有关系提前向领导说明嘛,领导也是人,不可能不照顾的,谁没有一半个关系,你这样可好,让人感觉你在吃独食。

    说的水清一头雾水。

    招标前后,陈老板也是上窜下跳,却是摸不到门子,他找到吴关中,吴说,甭着急嘛,心急是吃不上热豆腐的,看来吴关中好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在陈老板无计可施,灰心丧气时,一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这正是天无绝人之路。

    这个女人就是何花,何花是在得到了殷成副总经理的指点后来找陈老板的,她要与陈老板合作,陈老板有资金有实力,何花有门路。因为何花注册的大发公司拿下了岔湾矿六个标段中的两个,总价值接近三千万人民币。

    招标结束后,吴关中抽时间来了一趟省城,他是来看女儿的,自从女儿去年到省城一所大学就读,快一年了,吴关中因为矿上工作忙,一直也没有来看过女儿。

    中午陪女儿在真爱年华酒店吃了顿丰盛的中餐,吴关中递给女儿两千块钱,女儿推脱不要:妈妈每月给寄生活费的,够用了。

    看着懂事的女儿,吴关中心里空空的,心想自从自己调到煤城工作后,一家三口分多聚少,妻子在离省城百里外的老矿区上班,如今女儿又来到省城就读,他在千里外的煤城工作。

    把钱塞到女儿手中,吴关中又送她来到学校。然后打车回到宾馆,一到宾馆他就给女记者丁盈打电话,为上次的事情他还没有谢谢人家呢,因为栈桥事件后来并没有见报。

    其实从内心来说,他是来和丁盈约会的,约会这个活泼可爱又美丽、又性感的女记者,想到这里吴关中感觉体内的荷尔蒙一下子激增了许多。电话响了几声,没有人接,吴关中合上手机心想,可能正在忙吧,或者手机没有带在身边。

    过了一会儿,丁盈回过来电话解释,刚才在家里,老公也在就没有接他的电话,问他是不是来了省城?

    吴关中:是的,在钟楼饭店401房间。

    丁盈:那我马上就到。

    半小时后,丁盈扎着羊角辫,一绺流海下垂在粉白色的脸蛋旁边,来到了401房间门前。

    吴关中打开房门,看到丁盈上身穿一件轻薄的淡粉色上衣,衣领开口处在胸前打了几朵莲花折,衬托起高挺的Rx房,一条浅色牛仔裤越发显出修长的双腿,脚蹬一双白色旅游鞋,看上去清清爽爽。

    一进门,她就被吴关中揽在怀中,亲吻着丁盈柔软的小嘴唇,吮吸着她的舌尖,吴关中感觉到丁盈轻缓的呼吸一点一点开始急促起来。

    像两只上下翻飞的蝴蝶,他们很快把对方脱了个精光,又互相拥抱在一起。丁盈娇喘嘘嘘,吴哥,自从上次、上次在煤城、煤城,我才第一次、第一次懂了点男女的事。我们结婚快五年了,他在这方面一直不行、不行,每次都是草草完事,因为、因为时间短……每次完事后心里都很难过,也从来没有像在煤城那次完完全全满足过、放松过,吴哥你真的很懂女、女人哩。

    丁盈流泪了,哭的很快活、也很惬意。

    风平浪静。

    丁盈慵懒地把头枕在吴关中胸前,小声抽泣着,吴关中问:他对你不好吗?丁盈小声回答:他总是怀疑我有外遇,其实我以前真的没有,有时觉得他那样猜疑,自己没有外遇真是亏了。

    泪水滴在吴关中胸口上,凉凉的,丁盈就用青葱一样灵巧的手指尖沾着眼泪在那儿画着圆圈。

    停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后小声说,他原来给人帮工做些小工程,这两年生意不景气,没有了收入,两个人就靠我一个月两千元的工资生活,结婚快五年了,连个孩子都不敢要。

    说着说着眼泪又不听话的流了出来。

    看着丁盈楚楚可人的脸庞,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模样,吴关中忍不住亲吻着她:有机会我会帮你的。

    三十二

    五年前在煤城医院有三朵公认的院花,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一朵嫁给了县上一位领导的公子,另一朵嫁给了院长的小舅子,还有一朵就是女护士王莉,她嫁给了农副产品公司的业务员艾鹏程,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这艾鹏程人虽活道,却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主,在单位上属于调皮捣蛋类型,这正应了那句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男人不捣女人不找。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医院里的人私底下都这样议论。

    可当时的王莉并不这么看,艾鹏程虽说没有什么家庭背景,可他人对她是百依百顺,殷勤倍至,为她洗衣做饭,甚至连洗脸水、洗脚水都要亲自试一下温度才让她使用,因为这王莉还曾经感动的流下了热泪。再说这艾鹏程也会来事,经常倒腾些水果小生意,将来定是一个有本事的人,王莉这样想。

    在追求王莉的那段日子里,艾鹏程可谓心机用尽,每天一大早骑车去接王莉上班,中午为她准备午饭,下午下班带她下馆子,到歌厅唱歌,王莉每天几乎从睁眼到闭眼的时间全都是由艾鹏程来安排的。

    这是一个从奴隶到将军的过程,艾鹏程自解。

    人都是有惰性的,同时人也是有感情的。

    随着时光的推移,王莉也就失去了任何分辨男人的能力,一切都由着艾鹏程替她安排,日积月累,王莉开始离不开艾鹏程了。

    在王莉的眼里他们已经像连体婴儿那样不可分割,在王莉的心目中,只要是他待她好,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满足了,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来着。

    就这样,王莉在一阵阵鞭炮声中,忙忙碌碌地嫁给了这个男人,又开始了她从将军到奴隶的生活转变。

    头两年小俩口日子过得还算幸福美满,有了一个可爱女儿。可到了第三年,赶上农副产品公司破产,艾鹏程也就没了正式职业,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了有一年光景,后来在县医院门前摆了个水果滩,成为真正的小商贩一族。

    以后的日子里,小两口经常为琐事争吵,什么孩子穿得不好了,上不起最好的托儿所了,家里的房子小了,整天就是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是非非,总之都是因为经济原因,正应了那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后来只好把女儿送到艾鹏程的父母亲那里,让他们带着。

    王莉人长得白净水灵,模样儿又娇好,医院里的小姐妹们在一起都夸她有个让魔鬼都爱的身材。王莉是个好要面子的人,几乎把自己的工资都花在了化妆品和穿上,这让家里的经济更是紧张起来。时间久了艾鹏程失去了耐心,看着她整天打扮得(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花枝招展在医院里扭来扭去,这艾鹏程就有了醋意,可他从内心还是有些怵着王莉,不敢明打明和她打闹。长时间的压抑让他与酒结下了缘分,经常借酒浇愁,借酒发疯。酒后醒来又一次一次地向她道歉,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又过了两年多。

    自从王莉遇到了煤老板訾三,她的生活开始有了转变,心性也和以往有了不同。

    发现王莉有了外遇还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

    那天艾鹏程到市里面进货回来得早,这个时候就快到家属来探望病人的时间了,他想还可以到医院门口卖会儿水果,挣上十块八块的。

    来到医院门口,正让他看到了既愤怒又痛苦的一幕。

    王莉下身穿着藕荷色蕾丝花边裙,上身穿一件纯红对领半袖衫,脚蹬高跟鞋,披着垂肩长发,正在收起一把遮阳伞,弯下腰钻进一辆黑色奔驰越野车。

    等他赶过去时,那车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艾鹏程急忙拿出手机打给王莉,王莉只是说她不在医院,和朋友出去了。

    问她去哪里了?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回过头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那一晚,艾鹏程又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他是被朋友们抬回自己家中的。

    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太阳高高悬在半空,他伸手摸了摸旁边,空无一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王莉昨天晚上是不是回来过。

    他打电话到父母家中,母亲接的电话,说孙女一早就和她爷爷去了广场,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又打电话给王莉,王莉说她在上班就把电话挂断了。

    艾鹏程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上了脑门,想到最近一段时间里王莉在床上总是对他推三阻四,一会儿说自己的身子不舒服,一会儿说自己上了一天班累了,一会儿又说她没有性趣,实在推不过去了也是草草完事,然后掉头就睡,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他穿上衣服一口气来到县医院,直接找到护士办,王莉正在和同事聊天,说最近省城正在流行带向日葵图案的连衣裙,说穿上那样的衣服显得气质好,也有的说看上去花枝招展像小姐,就听王莉说,那是艺术,凡高画的向日葵就透出那么点让人欣赏不了的艺术,太抽象了。

    几个女护士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看到艾鹏程进来脸色不对,都散开了。

    艾鹏程问:昨天晚上去哪了?

    王莉:你喝得像死猪一样管我去哪儿呢?

    艾鹏程一时语塞,突然从嘴里大声吼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被煤老板给包下做二奶了?

    王莉震惊地看着他,好像突然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似的,恍惚间她看艾鹏程是那样的陌生,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显得很遥远,这和以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艾鹏程判若两人。

    在王莉的潜意识里有一种声音在说话,你们俩的感情完了,以前是裂痕,现在是崩溃。

    夫妻之间能够走到一起是一种缘分,夫妻之间离异同样也是一种缘分。那是一种日积月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那里面有爱有恨,是爱恨交加又痛彻肺腑的缘分。

    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有了这种感觉,那他们的缘分也就散了,分手只是时间问题。此时此刻王莉心中正是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感觉来,在她的工作单位,当着同事们的面,她王莉是要脸的人呀。你艾鹏程怎能这样说,那不是打我的脸、又打你的脸吗?

    在她的眼中艾鹏程那张胖嘟嘟有些浮肿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了,她真想冲上去煽它几个耳光子。但是看着同事们惊异的目光,她只是用手捂住又臊又红的脸跑了出去。

    当站在那里惊楞了一会儿的艾鹏程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了出去。

    县医院的大门口人来人往,几个病人穿着蓝白道道的住院服悠闲地在花园散步,哪里还有王莉的影子啊?

    那天晚上王莉没有回家,去了哪儿艾鹏程自然是能猜得到的。紧接着第二天他又一次来到医院,本想见了王莉说几句软话,让她看在孩子的面上跟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可是王莉根本就不见他,看到他走进医院大门她就躲了起来。

    一连几天艾鹏程天天都来医院找王莉,在护士办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大家都知道他是在等王莉,也就没有人过来招惹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呀,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到了第四天,护士长找到王莉,你们的家务事单位本不该多说什么的,可是让艾鹏程这样再继续闹下去,你又躲着不见他,影响到医院的正常工作,其他同事们也会有意见。

    意思是让她最好请几天假,还是和艾鹏程有什么事情回家去解决,不要影响到医院的正常工作。

    最后,护士长有一句没一句地:当然了,你请几天假也不会损失多少,这点工资对你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

    这让王莉更是承受不了,她突然暴发,冲着护士长喊: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眼圈一红就再也说不下去,转身掉头跑出了医院。

    这天中午,王莉回到家中,她是打算来向艾鹏程摊牌的,看来日子过不下去了,她受够了贫穷,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穷下去。

    凭心说,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王莉还是带着愧疚感的,对艾鹏程,对女儿,甚至对双方的老人。

    可是一进门看到家里的模样,她是又怜又气,艾鹏程醉酒后几乎把家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砸了个底朝天,他自己却蓬头垢面躺在床上睡大觉。她可怜才几天功夫艾鹏程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憔悴了许多,胖嘟嘟的脸蛋上也没了往日的光泽,又恨他把家搞成这样,看来也是不打算和她再过下去了。

    躺在床上绝望的艾鹏程看到王莉进来,突然一下子爬起来,一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骂自己不是人,对不起她,更对不起女儿。王莉流着眼泪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床沿边,又转身给他倒水,家里却也找不到一点热水,她便打开了饮水机。

    艾鹏程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等王莉停下手来,他突然发飙道,你个贱货,是不是人家煤老板不要你了,才会跑回来找老子了?

    这句话一出口就连艾鹏程自己也惊呆了,他感觉这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这是心里话吗?

    沉默,沉默,继续沉默!接二连三的沉默过后就是暴发。一下子缓过劲来的王莉一阵尖叫地斥责:死去吧你,我再也不会回心转意了,跟了你五年家里穷了五年,你再看看你现在,一个小商贩能养活起女儿、能养活起这个家吗?怕连你自己也养不活吧?

    说完这番话后,王莉摔门而出,内心仅有的那点愧疚和怜悯荡然(该书由三鼎甲图书公司策划出版,全本当当网有售)无存,身后留下木呆呆的艾鹏程跪在地上。

    夜晚来临的时候,白昼留下一片喧嚣,白昼降临的时候,夜晚只能留下一个身影。艾鹏程与王莉的婚姻从白昼走到了夜晚,在两人心目中的天空上,都只留下一个彼此模糊的身影,又随着这年夏日的风和雨,烟消云散了。

    婚姻像天边的云彩那样宜于变幻,尽管它们曾经是那样的灿烂而绚丽,没有物质基础的婚姻是脆弱的。

    这就是这段婚姻给女护士王莉的感觉。

    一个月后,艾鹏程与王莉办理了离婚手续,王莉什么东西也没有要,她是净身出户的,那个家里除了房子以外也没有多少值钱的物什。

    孩子归了艾鹏程,而王莉给了他二十万元作为孩子的抚养费。

    当然,钱是訾三拿的。

    王莉自从离异后,整个的感情都依托在了訾三身上,她每天在租住的单元房中为訾三做着同样的事情,打电话或者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自己好给他做一餐可口的饭菜。

    她的温柔和激情也感染着经常在外奔忙的訾三,让已过不惑之年的訾三享受到男人的感觉。每次回到王莉这儿,訾三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少妇的情调与温馨使他仿佛又有了二十年前的感觉。

    一天晚上,王莉温情地告诉訾三,她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因为王莉知道訾三与发妻有两个儿子,一个正在读高中,一个去年刚从省城一所民办院校毕业,目前在家里闲逛。

    訾三回答最好给他生一个女儿,长大后像她母亲一样美丽可爱。

    被激情煽动得绯红了脸旁的王莉,翻身骑在訾三的身上,忘情地亲吻着他,这让他难以自持,那一刻王莉的两腿间汇成了一条柔情丝滑的小河,河水淹没了她身子下面的这个男人……

    两个月后王莉发现自己怀孕了。

    怀孕后的王莉不再上班,她每天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保养好自己。

    也有医院的姐妹们经常过来看望她,就有要好的姐妹给她出主意,莉莉呀,人都说女人二十五岁以前是涩妇,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是少妇,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是怨妇,四十五岁以后就成了老妇了。你现在正是少妇,也是女人最有味道、最美丽的年龄段,人家看上你爱你不也正是为了这个吗?所以,趁着美好时光,给自己挣下些资本,以后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儿。你应该买套房子,总是住在租人家的房子里时间久了也不是个事呀!言下之意还是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毕竟是老二,名不正言不顺的,到时有个什么变化,吃亏的还是你王莉自己。

    后来,有个姐妹打听到一家国有企业的老总要调走,他那套房子要出手,四百多平米上下两层的小别墅,还有车库。

    王莉就和訾三商量,想买下那套房子。

    訾三:好呀,你先去看看吧。

    钱在煤老板訾三那儿已经不是钱,而只是一个数字了。

    第二天王莉开着她的红色宝马车去看那套房子,自从訾三送她这辆红色宝马车后,王莉把车放在那儿一直也没有开过,直到和艾鹏程办了离婚手续后才开了出来。她看到车库的门并不大,也不知道自己的宝马车能不能开进去,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车开进去。

    她找到那个国企的老总:听说你的房子要出手,我打算买下来。停了一下,她看老总没有反应就又接着道:我刚才去看了看,感觉车库并不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放下我那辆宝马车?

    老总一看来了个穿戴名牌又时尚漂亮的少妇要买他那套房子,心想大概是个老二,便笑着半开玩笑半调侃道:如果能开进去你就要吗?

    王莉:是的,如果能放下我的车,你就开个价吧?

    老总心想看把你烧的,就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放下放不下你的车,二百万,你要就拿钱来。二奶与二百万,老总是带有揶揄的意思,因为那套房子最多值一百五十万,已经有几拨人过来看过这套房了,能卖到一百六十万就算是封顶了。

    说完老总就忙别的事情去了,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天王莉果真来了,后边还跟着訾三。

    王莉:老总我去看了你的车库,可以放下我的宝马车,你昨天说的二百万,我把钱带来了。

    说完把一个大皮包搁在老总的办公桌上……

    两封举报信被放在了集团公司昌然书记的办公桌上,一封是从省纪委转发下来的举报信,信的内容是检举揭发古塔煤矿栈桥倒塌内幕的,属名是:知情人;信中举报栈桥事件的根本原因是有人私采烂挖废弃矿井的巷道煤造成的。

    栈桥事件的调查报告昌然书记是看过的,难道是原调查太草率?或者是有人买通了调查组?

    几个问号留在昌然书记的脑海中。

    另一封是直接寄到集团公司来的,信中举报煤炭总公司在岔湾矿整合过程中,虚假高估岔湾矿地下资源,再以股份方式注入国有资金,套现国有资金达上千万元,被人私分的过程,属名是:一了解内幕的人。

    这两封举报信引起了昌然书记的高度警觉,他找来监察室的审计人员张飞虎,要求他配合纪委的宁海峰一起调查此事,并指示他们不要打草惊蛇,一切都要在秘密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