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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芬芳一口咬定,是宋挺进指使手下,将她打伤的。

  “陈市长,你可得给我做主,这些暴发户,仗着手里有几个钱,根本不把政府放眼里。”谢芬芳把自己比成了政府,陈志安认为她的话逻辑上有问题,但又不好纠正,只能附和道:“小谢你安心养伤,争取早日出院。”

  “我才不早出呢,陈市长,我可把话说前面,如果政府这次没个态度,我谢芬芳就在医院住一辈子。”谢芬芳斜躺在病床上,她头上的绷带已取了,脸上的还没取,陈志安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也就无法判断此话的真假。但凭直觉,陈志安认为谢芬芳是要大闹一场的。

  “小谢,你听我说,事情的经过还没调查清楚,现在我也不好明确给你表什么态,不过你放心,只要公安部门认定,是经营户先动的手,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本来就是他们先动的手嘛,好像我谢芬芳说了假话,不信,你可以唤其他同志问嘛,跟我一起的小黄、小董,他们都可以作证。”

  “没问题,该取证的我们一定取证。”陈志安只能这么说,到现在他自己对整个事情经过还没听上一遍呢,太具体的态,他真不好表。

  就在这时候,林和平带着两位干警进来了。谢芬芳刚才还像好人一样跟陈志安说着话,一看见林和平,马上呻吟起来:“陈市长,劳驾你扶我躺下,今天我的腰好痛,哎唷,我的妈,痛死我了。”

  陈志安瞅了一眼林和平,意思是让林和平过去扶,林和平没动,两位干警也没动,陈志安只能硬着头皮去扶谢芬芳。手刚触到谢芬芳的身体,谢芬芳就呻吟起来:“哎唷,轻点,我那儿最痛了。”

  两个干警差点笑出声,见林和平黑着脸,强忍住了。陈志安扶谢芬芳躺好,转身问林和平:“调查得怎么样了?”

  “有些事需要跟当事人进一步核查。”林和平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

  “那……你们谈,我先走一步。”

  陈志安还没迈开步子,谢芬芳就喊过来一句:“不要走啊,陈市长,我头痛得要死,你帮我叫一下医生吧。”

  陈志安只好去叫医生,也好,趁机可以溜走了。

  溜得了今天溜不了明天,谢芬芳这边一日不安宁,陈志安的麻烦事就一日不断。果真,连续几天,他都在公安局和工商执法大队之间来回奔波,人大主任荣怀山跟他把话说得很清楚:“这件事,我谁也不相信,就相信你小陈,我希望你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严肃对待这起暴力抗法事件。”

  听听,他说得多严重啊,而且,他已把事件定性了,暴力抗法事件!

  苏晓敏却不这么想。林和平再三证明,那天挑起事端的是谢芬芳。如果谢芬芳不骂宋挺进是臭暴发户,宋挺进老婆就不会骂谢芬芳婊子。还有,带头打人的也是谢芬芳,最先赶到的“110”值班警员说,一开始双方只是围在一起,互相谩骂,并没动手,是谢芬芳趁“110”干警维持秩序的空,先用手里的坤包砸了宋挺进老婆,宋挺进老婆才扑过来,两人扭打中,宋挺进老婆占了上风,抓了谢芬芳的脸。

  “那女人是市场里有名的母老虎,厉害得很,谢芬芳根本不是她对手。”

  “宋挺进动手没?”

  “动了,宋挺进是想阻止自己老婆,他也怕闹出事来,结果谢芬芳趁其不备,在他裆里踹了一脚,踹得宋挺进当时就蹲在地上号叫起来。宋挺进老婆见状,喊了声打死这臭婊子,市场里十几个女人就扑向谢芬芳,中间有人还骂出更难听的话。”

  “算了,我没问这么详细。”苏晓敏害怕干警把那些难听话说出来,不用猜,那些话一定跟荣怀山有关,公公给儿媳妇不讲原则地撑腰,不惹出闲话才怪。

  苏晓敏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跟向健江作了汇报,向健江不悦地说:“出了这么大乱子,你居然能装住!”

  “不装怎么办,难道我也去打?”

  “不是让你打,是你应该及时将情况向我讲明,弄得现在如此被动!”向健江头一次在苏晓敏面前发起了脾气。

  “被动什么,这事有什么被动的?”苏晓敏也有点不高兴,如果不是包庇陈志安,她能拖到现在?这下好,陈志安不领情,向健江又怪她,弄得她两头不讨好。

  “我已经跟怀山同志表了态。”向健江突然说。

  “表什么态?”苏晓敏怔在了那。

  怀山同志找我,他说的情况跟你讲的完全不同,我当时也很生气,就向他保证,一定要严查,现在好,恶人先告状,一粒大豆让他们炒成了原子弹,东江三套班子为一个女人忙活。”

  “是四套班子,别忘了,还有朱广泉,他是政协副主席。”苏晓敏嘲讽道。

  “对了,朱广泉人呢,实在不行,让他出面给怀山同志道个歉。”

  “道歉顶什么用,他明摆着是要我们难堪,再说了,朱广泉不在,我也找不到他,听说去了广州。”

  “什么广州,这人的当你千万别上,这家伙凶险着呢,没他的指使,宋挺进敢?”

  “不会吧?”苏晓敏略带恐怖地问了一声。

  “上没上当,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向健江说着,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不大工夫,传来朱广泉的声音,向健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有急事!”说完,腾地挂了电话。

  苏晓敏的脸色复杂起来,难道朱广泉真在东江?如果这样,自己就是傻子,为平息事态,她三次去朱广泉办公室,秘书都说他不在。后来她不甘心,又跟蔡小妮一道去他家。朱广泉住的是小别墅,养着两条狼狗,凶狠样吓得蔡小妮直哆嗦,不敢往大门前去,后来出来一保姆,苏晓敏讲明身份,要求见朱广泉,保姆理也没理她,只说主人不在,去了广州,就砰一声锁了门。

  苏晓敏暗暗祈祷,朱广泉千万别来啊,如果他突然出现在向健江办公室,她就要把自己恨死了。可是没过十分钟,朱广泉就推门进来了,脸上挂着民营老板惯有的那种笑,装出一副绵羊的样子说:“两位老板都在啊,啥事这么急?”

  “你不是去广州了吗?”未等苏晓敏说什么,向健江先就揭穿了谎言。

  “本来要去的,到金江办了点事,这边又闯下大乱子了,只好回来。”

  朱广泉这种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比老江湖还老江湖。苏晓敏冷冷地盯住他,她倒要看看,朱广泉到底要怎么表演?

  朱广泉一点不在乎苏晓敏的态度,向健江问他打算怎么办,他笑呵呵说:“我咋都行,听两位老板的。”

  “那好,你跟我去见荣主任。”向健江说。

  “见他?我为什么要见他?”

  “为什么,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不知道?”

  “我惹什么祸了?大老板,你可不能冤枉人啊。”

  “正经点,谁是你大老板!”

  朱广泉又是一阵笑,边笑边瞅苏晓敏,也不知为什么,今天的苏晓敏,看朱广泉哪儿也不顺眼。以前她还觉得,朱广泉是个人才,为东江经济的发展出了不少力,特别是在国际商城的起起落落中,政府有点亏欠他,因为国际商城几次上不了马的原因,说到底还在于政府力度不够。特别是代表政府行使职能的住宅办,在中间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正是基于这几方面的考虑,对光华路市场的搬迁,苏晓敏才左右为难。昨天她还想,等朱广泉从广州回来,坦诚布公跟他谈一次,实在不行,政府就在别的项目上多给他一点优惠政策,反正东江成熟的项目还有好几个。现在一想,自己的想法就有点愚蠢,这些人,怎么满嘴都是谎话啊?还有,她登门造访,朱广泉避而不见,向健江一个电话,他跑得比奥迪还快。苏晓敏虽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但也绝没修炼到对一切都不去计较的那个境界。

  向健江又问了几件事,朱广泉都是打着哈哈,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正,他就嬉笑着脸,跟向健江耍嘴上工夫。苏晓敏终于憋不住了,起身道:“朱大老板,你也表演够了,我说两句吧,第一,关于光华路市场经营户围攻执法人员进而引起混乱,造成五人受伤的恶性事件,希望你有个正确的态度,当然,这事怎么处理,我们都没权力,交给公安依法办理就是。第二,光华路市场的合同很快到期,这块地政府将要收回来,用于建设国际商城,请你及时做好搬迁准备。”

  “苏市长,您别,别啊。”朱广泉一看苏晓敏来真的,急了。

  苏晓敏跟向健江说:“向书记,你跟朱老板谈吧,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等向健江表态,几步跨出了向健江办公室。

  向健江后来打电话说,朱广泉固执得很,拒不向怀山同志道歉,就连谢芬芳的医药费,他也不承担。

  “这下你我遇上棘手事了,他们两个都有理,就我和你没理。”向健江在电话里叹气道。

  “那就交给公安吧,他们不是理由多吗,那就跟公安去说。”苏晓敏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费神了,芝麻大点事,把她的精力全占了,其它事还做不做?

  “如果能交给公安,还用得着你我费神?大姐,你是不知道东江的情况,荣老爷子这次是借题发挥啊,上午人大递过来一份材料,老爷子要对全市的执法大环境做调研。”

  “好啊,我正愁没人管这些事呢,那就交给人大,让他们来解决。”

  “你又错了,你以为他真是冲工作来的?他不是要调研,他是故意找麻烦,添乱!”向健江口气很坏地说。

  苏晓敏无语了。荣怀山早不调研晚不调研,偏在这个时候调研,明摆着是要给政府找麻烦。还有,公安局长的位子一直空着,几次都定不下人来,苏晓敏和向健江都看好林和平,独独荣怀山对他有意见,这次的事要是处理不好,林和平这个局长,还是当不了。

  再怎么着,也不能殃及到林和平啊,他是块好钢,如果用不到刀刃上,就是她苏晓敏的失职。

  苏晓敏沉默一会儿,语气沮丧地问向健江:“那你说咋办,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不能让一个谢芬芳,把我们都难住。”

  “谢芬芳事小,关键是,光华路市场的遗留问题解决不好,国际商城就无法启动。”

  国际商城!苏晓敏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渺小,就这么一件小事,就把她彻底难住了——

  三天后的下午,秘书长唐天忆再次拉她到川西坝子食府,这个时候,荣怀山带着人大督查组,已经对工商局的执法工作开始督查了。荣怀山前面说是要调研,真到工作时,又改成了督查。督查当然比调研更有分量!

  唐天忆亲自为苏晓敏沏了茶,关心地说:“这段日子气色不好,你要注意身体啊。”

  “到处都是烦心事,你让我怎么注意?!”苏晓敏没好气地道。

  “有些事是你们故意弄复杂了,挺简单一个扣子,让你们越解疙瘩越多。”唐天忆笑道。

  “什么意思?”

  “想听实话吗?”

  “废话,不听实话我跟你浪费什么时间,我无聊啊,一次次充当你的电灯炮。”苏晓敏已经知道,唐天忆喜欢上的女人,就是老板娘蛾子,这话还是蔡小妮偷偷跟她说的,甭看蔡小妮年轻,观察事物比她还仔细,蔡小妮断定,唐天忆喜欢的并不是川西坝子的菜,而是老板娘!

  唐天忆脸一红,呵呵笑了一声:“啥事也瞒不过你,一定是蔡小妮多嘴,在你面前打我的小报告。“

  “你谈恋爱,关人家小姑娘什么事?说,打算啥时娶蛾子?”苏晓敏一本正经道,她也觉得,唐天忆该有个家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唐天忆讪讪道。

  “不会是单相思吧,可怜啊,堂堂秘书长,居然连自己的心思也不敢表白。”苏晓敏风趣道。

  “还不到时候嘛。”唐天忆被苏晓敏说的不好意思,脸越发红了。

  “还不如人家小年轻,等一会儿蛾子进来,我说。”

  “别,千万别,你把人家吓着了咋办?”

  两个人开了几句玩笑,唐天忆一本正经道:“你和向书记都没猜到谢芬芳的心思,其实,她跟宋挺进闹是假,要官是真。”

  “要官?”苏晓敏端起的杯子又放下,唐天忆这句话,实出她意料。

  “对,要官。你怕是想不到吧,谢芬芳官瘾很重,早在‘陈杨’出事前,她就吵着要当工商局企业科长,现在,怕是胃口更大了。”

  “乱弹琴!”苏晓敏猛地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怪不得谁做工作都做不进去,原来她是抱这个目的。”

  “志安同志主持工作期间,谢芬芳就提出过,志安同志也向组织部建议过,可谢芬芳口碑太差,这事不了了之,眼下怀山同志快退了,谢芬芳有点急。”唐天忆进一步道。

  “此事怀山同志知道不?”

  “怎么能不知道,他只是不公开出面罢了。”

  “怀山同志这样做,是在毁他自己的声誉啊。”苏晓敏忧心忡忡道。

  “谁都这么想,但是,怀山同志也确实有难处,他那个家……”

  “这跟家没有关系,这是原则,作为一名老领导,他应该主动站出来,做自己儿媳妇的工作。”

  “那样,怀山同志的家就彻底散了。”唐天忆的语气里有了悲凉的成分。

  又坐了一会儿,苏晓敏说:“这事你怎么想的,该不会是劝我,给谢芬芳一个副局长吧?”

  唐天忆郑重其事说:“我正是这么想的,当然,不一定是副局长,谢芬芳现在是副科级,给她安排一个科长就行。”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