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凤这时已声言与总裁共进退,早就躲在了蒋介石身边。见此情景,他摇唇鼓舌道:“傅宜生本就靠不住,早先背冯投阎,后来,又投机归顺中央,现在又投降共产党。这类人连起码的忠勇信义都说不上,根本不值得总裁为他这样的人动怒。”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瞟一眼情绪渐渐和缓下来的蒋介石,忍不住画蛇添足般地啜上一句,“只可惜那几十万国军健儿,被他蒙蔽。”

    蒋介石叹了口气:“我对他傅作义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几天后,与蒋介石同去溪口的毛人凤摸透了蒋介石的心思,他对手下人说:“总裁对傅作义做到了仁至义尽,总不能听任这些变节分子胡作非为,我们情治人员要替党国除奸,替总裁分忧。”

    于是,他拟出的那份暗杀名单,傅作义自然榜上有名,而且“名列前茅”。对此,一些民国史专家曾指出,“最后的暗杀名单缘起傅作义。”此类观点虽有失偏颇,但傅作义的和平起义显然对那张名单的产生起了某种程度的催化作用。

    果然,毛人凤领命后,他一面布置暗杀宋庆龄、李宗仁,一面派出杀手远赴北平,决心替主子分忧。行前,他单独交待那几个杀手说:“总裁对没有杀掉这几个人很不高兴。”

    几名杀手领命后,遂向北平进发。

    1949年2月初的一天,清晨的阳光洒满繁华的闹市,虽然仍是北方严寒的冬季,但人们还是抑制不住心绪的激动,纷纷涌上街头,沐浴在改天换地的新气象中。古老的北平已然焕发出了新的青春。

    上午9点,一辆考究的人力三轮车穿过德胜门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驶出,悄然拉往京都人称“内九城”的中南海、天安门一带。随后,在一家中等规模的客栈停了下来。拉车的黄包车夫将脖中的面巾朝身上使劲地拍打起来,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四处乱钻,不停地扫视着过往行人。车上一位架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青年人很有作派地下得车来,然后伸手将车上身着丹士林旗袍的妖艳女子搀扶了下来。

    三人对望一眼,彼此点点头,便由车夫提上皮箱,带着二人朝客栈中走去,寻了两间上等客房住了下来。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毛人凤派往北平刺杀傅作义的军统杀手段云鹏、韩金学和女特务计彩楠。为了行动方便,韩金学和计彩楠装扮成了一对夫妻,对外则以兄妹相称。至于段云鹏,一直潜伏津门,依靠北平眼线,掌握傅作义及其身边人员的情况,随时听命于毛人凤的直接命令。

    这次,接到密令后,段云鹏不敢懈怠,亲自从香港到天津的海轮上接下了韩金学与计彩楠,然后乔装打扮一番,以做生意为名,潜来了北平。

    他们在那间客栈住下后,却频频招摇出入酒肆、茶楼,尤其是各类赌场。此时,北平还未实行封闭妓院和赌场。这些藏污纳垢之地,生意出奇地好,三教九流云集其间,吆五喝六,一掷千金,好不热闹。

    这天,在厂桥胡同一座有名的赌场内,喧闹诱人的宝局又开始了。

    庄家几轮摇宝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押大、押小都是白搭。庄家小一点,大小通吃。”随着主持押宝的大师一声断喝,一位身着旧军袄的肥硕汉子一下耷拉在了桌上。

    “先生,还押吗?”摇宝师朝那垂头丧气的军人汉子问道。那人本能地一点头,摸摸口袋,却已是空空如也。他不禁失望地摇摇头,满脸涌出了羞愧之色。

    “张三哥,”猛地有人拍在了他肩上,“今天手气不好,改日来拈票儿。兄弟作东,去东来顺吃涮羊肉,冲冲晦气。”

    军人汉子回首一看,原来是王府井鞋店的掌柜、他的山西同乡柳勇权老板。此人实则是军统在北平的地下交通站,也利用山西同乡的身分,与那军人汉子称兄道弟,结成了好友,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位名叫张解娃的军人汉子是傅作义的卫士。受过去封建宗法观念的影响,傅作义的卫士多来自他的山西家乡,为的是保险和忠勇。

    张解娃自幼父母双亡,原为一名井下矿工,后因不堪资本家的剥削压迫,转而投军。抗战时,他在绥远对蒙古部队作战时,因表现勇敢,经推荐,被选入了傅作义的卫士队。当然,他并不属于贴身卫士之列,仅仅是在外围负责警戒,站岗放哨。几年下来,风吹日晒,他逐渐升任排长。由于长年漂泊,自幼无甚约束,张解娃染上了酗酒、赌博的恶习。

    柳勇权瞅准他的特性,主动接近他,并时常请他进赌场、逛窑子,出手特别大方。一来二去,两人居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赌博赌博,越赌越薄。张解娃嗜赌如命,却每每在赌场上铩羽而归,柳老板像是他肚里的蛔虫一样,每到这时,总能适时地出现在他身边。今天也不例外,柳老板不但大方地塞了他10块大洋,还热情邀请他去东来顺吃涮羊肉。

    张解娃一听,求之不得,军营里的丘八伙食,雁过拔毛,剩下的就是清汤寡水,顿顿的窖藏大白菜早将肚中的油水刮走了三层。当下,他乐颠颠地应承下来,随即返回中南海驻地,向上面请了假,又对日勤交待一番,便一扫晦气地来到了东来顺。

    柳老板早已立在门口,恭敬地牵引着他来到了楼上的雅间。未及推门,一股异香扑鼻的羊肉香直冲面门而来,张解娃忍不住贪婪地鼻吸了几口,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