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躁的长子曹丕,是一位极赋心计和雄才的人,曹躁死后,他抛开汉献帝,即位作了魏文帝,改元黄初,迁都洛阳。曹丕称帝后,为了巩固政权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营建宫殿,选投人才,减轻赋税,提倡文学,禁止宦官干政,外戚不得为辅政大臣等,使朝廷内外气象一新,魏国呈现兴盛的气象。

 虽然在政事方面曹丕志满意得,但在感情生活上却一直得不到满足。曹丕不但是一个政治家,也是一个感情丰富的文人,他内心中十分向往两心相悦的真挚情感。然而,当他利用手腕强娶甄妃为妻时,虽然得到了甄妃美艳绝轮的身体,也一直未能拥有她那颗温柔多情的心,因为她的心始终萦绕在曹子建身边。为此,曹丕深感遗憾,但这又不是用手中的权力所能攫取的东西。

 黄初二年甄妃悒郁而死,曹丕为之闷闷不乐,虽然后宫粉黛如云,但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动情的。这时他听人说起江南有一绝色美人薛灵芸,不但姿色秀美,而且擅长女红,所绣花鸟栩栩如生,所缝制的衣物更是贴身合体,人们誉之为“针神”从而向往不已。

 说起薛灵革芸,乃是浙西常山赞乡地方的一位乡野姑娘,她父亲薛业是赞乡亭长,虽然官职不高,但因为人善良厚道,在当地颇具声望;她母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妇人,她的纺织、刺绣都在当地堪称一绝。

 赞乡是一个偏远落后的地方,民风质朴,文风不盛,当地人很少读书识字,亭长家里也不例外。当地盛行养蚕缫丝,所以丝织和刺绣都十分发达。因受母亲影响,薛灵芸从小就学会了绣花,十岁时她所绣的牡丹花,便能引来成群的蝴蝶围着花儿上下翻飞,甚能以假乱真。穷山僻壤的山水居然把薛灵芸养育得灵秀动人,她个头高挑,皮肤白晰,双眸如山泉一般清澈明亮。

 夜里,薛灵芸常和母亲一道,坐在昏暗的蒿火旁,就着篙火的光亮纺丝和刺绣。因她的艳名在四乡里传扬得甚广,于是几乎天天都有好奇的少年借着夜色,从门缝或窗棂间偷看火光下忙碌着的薛灵芸,因为她引人入胜的美貌,和她工作时专注怡人的神情,使得那些窥艳的少年常常要痴痴地看到薛家灭了灯火,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但因薛家的声望和薛灵芸的洁身自好,这些少年谁都只敢在外面偷偷倾慕,无人敢起不安份的念头。

 薛灵芸的美名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广,最后竟然连魏都洛阳都有人知道常山出了一个绝世美人,并把这事传到了魏文帝曾丕耳中。曹丕听到传闻后,心中暗暗一动。为什么堂堂一位得意天子,会为遥远山乡的一位山村姑娘而动心呢?因为这时曹丕失去了爱如至宝的甄妃,感情上出现了一片空白,正需有真挚的温情来填补,而这时北方因为连年征战,早已残破不堪,妙龄少女所剩不多,即使幸存下来的,心灵也往往受到重创,多一份冷漠而少一份真情,倒是江南的僻野未曾经过重大战火的波及,女孩的心里应是保留着一种天然的纯真之情,多情善感的曹丕幻想着要在杏花春雨、尊飞草长的秀丽南国,物色一位来经雕琢的亚璞玉。如今薛灵芸的情况正合他的心意,怎么不让他心动呢?

 然而,当时虽然曹丕称帝,但整个中国并不全在他的掌握之下。魏国主要占据了北方地区,西蜀则有刘备,东吴有孙权,薛灵芸的家乡常山郡,正是孙权的势力范围,曹丕心有所往,但却鞭长莫及。

 正当曹丕陷入懊恼时,恰好江东孙权于黄初二年八月底遣国使奉表前来投魏,曹丕大为高兴,一方面为他的政权,一方面也为了他能获得吴国境内的薛灵芸。于是,曹丕派使节往吴国,拜孙权为大将军,封吴王,并加“九锡”之礼。可见他内心的兴奋是不可抑制的。

 既然魏文帝如此看重,孙权着实非常感激,除了把大批的贡品送到洛阳外,还风闻曹丕对于常山郡中一位薛姓美女十分向往,就急忙命令常山郡守谷习着力办成这件事。

 谷习受命后,以郡守身份亲访-乡亭长薛业,薛业受宠若惊,但听说是要送他女儿薛灵芸到洛阳去作魏文帝妃,心中又有些犹疑,他想:一个乡野俗女到了皇宫,怕是难以伺候好皇帝,那样,小则女儿受冷落,大则牵连全家遭秧。这样想来,他便婉言推辞,谷习放下身份,百般劝导,好说歹说,总算获得了薛业的首肯。于是留下千金聘礼,准备择吉日赶行程,送薛灵芸往魏都洛阳。

 生长在僻乡的薛灵芸,从来就不曾离开过故乡一步,也从未曾离开过父母的羽翼之下;如今即将远离故土,进入皇宫深院,还不知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因此心中倍感惶恐和无助,在临行前的几天里,日日泪水洗面。及至登车上路,她的眼泪更象启闸的泉水,哗哗直淌,随从递上五唾壶给她承接泪水,只见流进壶中的泪水都带着血红;等到抵达洛职,玉唾壶中已盛满了血泪。

 魏文帝曹丕对这位江南美女似乎特别用心,他听到薛灵芸一行动身的消息,就赶紧准备了十辆“安车”派大批兵马护送。直到长江北岸迎接送亲的队伍。

 所备“安车”是曹丕发明的一种华丽而舒适的交通工具,车篷上镶满了各色金玉珠宝,车轮车轭全用粉丹画上漂亮的花纹,前车装饰着龙凤图案,整个车看上去就象一座金碧堂皇的小宫殿;车身四周还安有百子铃,车行之际,叮咚和鸣,令人心旷神怡;驾车的牲畜是尸涂国进贡的青毛骈蹄牛,行走起来快如马又稳似驴。迎亲的大军在长江边接到了薛灵芸一行,薛灵芸换乘上“安车”继续北行,一路上,魏文帝下令各地人在路旁燃烧香草,沿途香气氤氲,缭绕不散,据说可避疫疾。

 曹丕之所以要把迎亲之事办得这样铺张气派,一方面是为了倾慕已久的薛灵芸,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宣扬魏国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借以说明对吴土一乡野女子的尊重,来感化东吴臣民,使他们对魏国心悦诚服。

 曹丕还命人在洛阳城外数十里处,筑土为台,台高三十丈,高耸入云;在台下四周布满蜡烛,名叫“烛台”预备在薛灵芸到来之际,自己登高等使之用、薛灵芸抵达洛阳城外正是入夜时分,只因从城郊至城里的沿路上,排满了粗大的红烛,烛光闪烁,把周围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样,生长的僻乡、用惯了幽暗惹火的薛灵芙,见到这种场面,是惊呆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登上了王母瑶台。

 魏文帝乘坐雕玉皇辇登烛台等候她,遥见车马滚滚,尘埃腾空,迤逦而至,宛如云雾弥漫,因而感叹道:“过去说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今非云非雨,非朝非暮!”于是又称薛灵芸为“夜来”及见到灵芸,是她娇羞切切,纯朴清雅,象一朵远离尘嚣的荷花,美丽中透满了纯洁,使曹丕欣喜至极,急忙上前握住她的纤纤玉手,同登雕玉辇,进入宫中。

 外夷蓄邦听说魏文帝新娶美妃,特派人送来火珠龙驾钗庆贺,这火珠龙鸾钗乃是域外异宝,白天看上去就象普通的龙凤金钗,但一到夜晚,就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亮丽夺目。曹丕拿过火珠龙鸾钗,准备替薛灵芸插上发髻,可他掂了掂,心觉此钗太重,戴在纤秀的薛灵芸头上恐怕有累佳人,他顿生怜香惜玉之情,脱口念道:“明珠翠羽尚不胜,况乎龙鸾之重,如何消受得了。”因命人替薛灵芸收好火珠龙鸾钗,仅作观赏,不必戴在头上。曹丕对薛灵芸的关爱之情,从这件小事上就可见一斑。

 薛灵芸就是一块没有人工雕饰的美玉,以她纯朴、自然、善良的风貌生活在宫中。她不懂得宫廷的繁文褥节,也不了解朝廷中的争斗倾轧;她只把曹丕看成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丈夫,以她所能了解的夫妻之情,温柔地、真切地、委婉地、无微不至地侍奉夫君。薛灵芸的到来,仿佛一股原野里清新的风吹进曹丕历经沧桑的心田,使他享受到一般的帝王所难以体味到的真挚相依的夫妻之情。夫妻挚情,在普通的百姓中很容易产生,一般的人也就常常不觉得特别珍贵;但贵为至尊,富拥天下的帝王与后妃因为有着权势、财富、子嗣等因素的影响,反而难以产生纯真的夫妻之情。而魏文帝曹丕偏又对这种纯真之情十分向往,所以薛灵芸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难得,至此他才算是真正有了情感的归宿。因为有对薛灵芸的真爱,所以他对薛灵芸生活习惯与宫中礼制不合的地方也就很能宽容。例如,薛灵芸在家乡已习惯在昏暗的灯光下缝织刺绣,以便节省灯火;到皇宫后,宫殿灯火通明,她觉得真是极大的浪费,因此也要求全部熄灭,只剩下一支蜡烛照着她缝织刺绣。曹丕也应允了她的要求,常常伴坐在一旁,在幽幽烛光下,默默望着忙碌着的薛灵芸,有时甚至产生幻觉,以为自己与妻子,是一对过着男耕女织生活的乡野夫妻。

 薛灵芸心灵手巧,所缝制的衣物,新颖美观,手工精致,自从她入宫后,曹丕所着服饰,都是由她亲手剪裁缝制,宫女们也纷纷向她学习缝织和刺绣技巧,人们都称她是“针神娘娘。”一次,曹丕不小心,在后花园中挂破了衣裾,他脱下衣服丢在一旁,又换上新装,贵为天子的他已习惯不穿破旧衣装了。薛灵芸见了也不作声,只默默地拾起衣眼,用细针精心地把破口处织补好,并在织补处巧妙地绣上一些花纹,使破口处完全看不出破绽。她把衣服挂好,并不叫曹丕换上。几天后曹丕发现他丢掉的衣服又挂在床头,便拿了过来,一看破处已修补得天衣无缝,他心中一热,知是薛灵芸所为,赶紧把衣服换上身。从此后,他对薛灵芸缝制的衣服穿得更爱惜了。

 为了慰籍薛灵芸的思乡之情,魏文帝下令在后宫中筑起九华台,以便妻子登台远眺,遥思南方的故乡;又开凿了流香池,池中遍植由江南引进的荷花,荷叶田田,花香四溢,曹丕与薛灵芸泛舟池中,仿佛使薛灵芸回到了江南故乡的山水中。为此,曹丕写下了传诵不衰的“芙蓉池”诗:

 乘辇夜行游,巡遥步西园;

 双渠相溉灌,嘉木绕通川。

 卑枝拂羽盖,修条摩苍天;

 惊风扶轮毂,飞鸟翔我前。

 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

 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鲜!

 寿命非松乔,谁能得神仙?

 遨游快心意,保已终百年。

 可借好景不长,黄初七年夏天,魏文帝曹丕一病不起,驾崩于嘉福殿,享年仅四十岁。临终前,他遗命尽遣后宫淑媛出宫返家;他死后,薛灵芸也辗转回到故乡常山郡,从此信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