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郑元龙去后,众英雄商议如何准备。罗季芳道:“你们不要忙。等他来捉拿时,杀他个片甲不回,索性杀进城去,把宁王杀了,大家走他娘!”鸣皋道:“匹夫,不用你多言,却看如此容易。无论王府之中,也有一班勇士,非比寻常,难以必胜;目今奸王反情虽露,朝廷未知,杀了县令,尚且屠城,何况他王亲国戚,怕你逃到那里去?就算我与你都走了,却不有累八弟?”徐庆道:“只须你我三人并狄贤弟师徒避开,其余他们未见过面,都不认识的,将来不过一场相打官司罢了。”

 湘帆正恐他们一齐去了,便道:“三兄之言有理。此去东南十里,地名马家村上,有个教师马金标,为人仗义疏财,小弟幼年曾拜他为师过的。他也有些家业,而且房屋宽大,尽可盘桓。江湖上的九流三教,跑马卖解,耍拳弄棍的,来到江西,无不先去投奔他,因此他府上常有诸色人等出入。大哥们住在那里,十分安稳。待小弟写信一封,命家僮相送大哥等去。且住半月十日,再作道理。杨兄、包弟、徐寿,在此相伴小弟的寂寞。如此可好?”鸣皋道;“也好。但据我看来,万一事机决裂,有累周贤弟,如何是好?”湘帆道:“这也天命,何必过虑?”鸣皋道;“不然.常言人定胜天,又云谋事在人,岂可知而不备乎?”遂叮嘱湘帆几句言语,湘帆点头道是。即时赶到自己店铺中,见了胞弟,把以上情节说明了。立刻叫漆匠当夜赶做招牌、图章,改换别姓店号,店内往来账簿,一齐换了。只说半月之前,盘与别人顶替。湘帆回到家中,把细软重价物件,装了十余只大皮箱,当夜收拾停当。一到天明,雇了几乘车子,送妻子到岳母家中去了。然后鸣皋同了季芳、徐庆、洪道、王能、李武,一行六位,众英雄起身。湘帆即命家僮带了书信,相送徐大爷等到马家村金标家中而去。我且丢过一边。

 话分两头。再说郑元龙一马进城时,已日落西山,依旧进了后门,把马系好。走到外边,恰好李自然回府,便叫元龙到各武将衙门,发下传单,明日一早到军师清听令。

 到了来朝,军师府大开辕门,大堂上打起三通聚将鼓来。那一班武将个个顶盔贯甲,一齐都到大堂上伺候。只听得点子三声,李自然升帐,诸将各各上前参见,站立两旁。自然道:“邺将军,贵门生铁教头与黄三保,被周湘帆聘来江南人所辱。贫道细问形踪,料想必是俞谦收下一班凶徒,一定无差。昨日奏明王爷,奉旨掩捕。将军带领一千人马,并眼线人等,人衔枚,马摘铃,悄悄的将周家围住。将军从前门而进,拿捉凶徒,务在必获。”即命钱玉、佟环协助。邺天庆领命,随同钱、佟二将去准备兵马去了。自然又命雷大春引领五百人马,去守住周家后门,倘有强徒逃出,勿得放过一人。即命徐定标、曹文龙协助。雷大春领命,同了徐、曹二将去了。——乃这徐、曹二将,昔年在扬州李家做过教师,近来投到王府,做个偏将。——自然又命殷飞红带领五百人马,并眼线人等,去周家东南上二里之遥,地名三岔口,三路往来要道,埋伏树林之内,强徒如有漏网,必从此路而走,切勿放过一人。即命董天鹏、薛大庆协助。殷飞红领命,同了董、薛二将去了。自然又命铁昂、黄三保二人,把周家店铺家业,一并封锁抄袭,不得有误。铁、黄二人得了这个美差,欣然而去。李自然分拨已毕,自以为手到擒拿,坐待逸获,随即退到里边,众将各回府第。

 且说邺天庆在教场点齐兵马,会同众将,悄然起行。路上旗幡招展,甲胄鲜明,队伍整严,刀枪耀目。不多时已到周家,各依将令行事。殷飞红同了董天鹏、薛大庆,领着五百步兵,先去三岔口埋伏。雷大春与徐定标、曹文龙,把五百军兵屯扎后门外,守得水泄不通。

 邺天庆同钱玉、佟环到了周家门首,吩咐将房屋团团围住。一声令下,众三军发一声喊,把周家围得铁桶一般,便叫:“徒弟们,随我进去!”铁昂、三保先进门来,大叫:“周湘帆,出来见我!”湘帆早已得信,知晓官兵果然来了,也不慌忙,从容走到外边,喝道:“我姓周的在此,你却待怎的?”邺天庆走上前来,道:“周湘帆,我们今日非为别事而来,只因奉了军师将令,特查访昔年江南一班越狱脱逃的凶手,只要惊动府上查看一过。若言昨日厮打之事,再也休题。只要没得奸细,万事罢了;若有奸细时,可早早献出,还可恕你不知之罪。若待搜了出来,悔之晚矣。”湘帆见邺天庆循循有理,便道:“邱大将军说那里话来,想周某怎敢容留匪人?若说江南人,虽有一个施客人,却是苏州城内开张碗店的东家,乃十多年的主顾了。其余连江南人多没有,怎说奸细?”随同了邺天庆、铁昂、黄三保、钱玉、佟环一班武将,一路来到里边,逐人盘问,多是家人仆妇。直到书房,杨小舫、包行恭二人坐在里边。

 看官,包行恭虽是江南人,只因在长安数年,变成一口陕西说话。徐寿亦是江南人,他十三岁跟了海鸥子遍游天下,各处说话都能讲得。方才杂在家僮里面,因此更加查问不出。邺天庆盘问杨小舫根底,小舫道:“在下姓施,名子卿,一向碗业为生,小店开设苏州城内。与湘帆交往久年,今来结算帐目,并且要定烧货物。”说得有凭有据。邺天庆暗想:“军师原系臆料之事,又无凭据,真乃捕风捉影,虚动干戈。你看有甚奸细在此?”

 正欲同众人回转,只见部下刚将钱玉,指着这位姓施的喝道:“你这厮明明是杨小舫,正是徐鹤、罗德的一党,还要抵赖么?”湘帆、行恭、小舫听了,俱皆吃了一惊。小舫细看此人,有些面善。你道这钱玉是谁?却原来就是金山寺知客僧至刚。他俗家名姓原叫钱玉,后来破了金山寺,宁王留在手下,叫他还俗的,所以他认得小舫。小舫心中暗想:“这厮声音面貌,莫非金山寺的知客,那时被他漏网?”只是口内不肯应承。正在强辨,邺天庆道:“你也不必争论,见了王爷,面奏虚实便了。”吩咐手下,把湘帆家主仆人等一齐拿下。湘帆道:“我有何罪,将我全家拿了?”邺天庆道:“你无罪时,王爷自然放你。俺们奉旨而来,你须怪我不得。”手下的部曲牙将,把家僮等一一捆绑,钱玉、佟环、铁昂、三保,一齐上前来拿他三人。

 包行恭早已大怒,到此时那里按捺得下,把腰内宝剑扯在手中。杨小姑也把雌雄剑出匣。周湘帆见他二人已出兵器,料想今日只得动手,亦将军刀拔出鞘来。三人一齐上前迎敌。邺天庆哈哈大笑道:“你们想拒敌么?今日任你英雄,插翅也飞不出天罗地网!”提着扑刀,正要动手,忽见一个家僮模样,浑身黑服,手执单刀,从里边窜将出来,如一道黑光,一刃已到。天庆何等眼明手快,便把手中扑刀向上撩去。那人趁他势力,飞身已上瓦房。邺天庆便叫:“钱玉、佟环,快上去擒他下来!”钱、佟二将应声而上,三人在屋面上厮杀。邺天庆因为铁昂、三保身上有伤,叫他们把守大门,自己独战三人。包行恭暗想:“我等三个杀他一个,难道伤他不得?”那知邺天庆的工夫比众不同。你若气力平常,他也不过如此;你的气力越大,他对付你越利害。故此他有耐战之功,能战几日几夜身不疲乏的本领。帆湘与行恭、小舫如走马灯一般,把邺天庆围在庭心,各人拚命厮杀。那知他不慌不忙,越战越勇,一刀紧一刀,一刀快一刀。杀到后来十合之外,犹如风卷残云,但觉一团白光,呼呼风响,好似几百把扑刀一齐砍来,使人没处招架。杀得三人汗流浃背,莫说要想还手,连存身之地都没有,只得东窜西跳,躲避不逞。包行恭知道不佳,觑个空闲,将身向大门内窜将出去,犹如一个流星,在铁昂头上而过。不知可能出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