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凌晨,由19艘舰船组成的进攻舰队——以旗舰“麦金利山号”为首,下辖巡洋舰、驱逐舰和3艘严阵以待的火箭发射船——在夜幕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驶入通往飞鱼峡的航道。巡洋舰进入了发射阵位,把大炮对准月尾岛及其以远的目标。驱逐舰也像两天前那样,小心翼翼地驶进主航道,后面紧跟着火箭发射船。麦克阿瑟穿过一堆头戴钢盔、身着救生衣、佩戴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服饰的将军们,登上“麦金利山号”的舰桥观战。和往常一样,麦克阿瑟戴着那顶汗渍斑斑的旧军帽。人们出于对他高级官阶的尊重,让他坐在舰桥上海军上将的椅子上。

“麦金利山号”穿过拂晓前的黑暗急速航行,麦克阿瑟指着八尾岛上明灭闪亮的航标灯说:“那是给我们的见面礼。”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们给敌人来了个冷不防,他们连航标灯都没关掉。”克拉克上尉的侦察任务和点燃航标灯的事极度保密,舰桥上没有人能够纠正麦克阿瑟。

海空军进行了令人生畏的最后火力准备。4艘巡洋舰停泊在离岸边13000至15000码的地方,较为灵活的驱逐舰则进至离滩头不足800码的地方。在登陆前的45分钟里,它们将把总共2845发炮弹倾泻到月尾岛和仁川,并在登陆前2分钟停止炮击。

登陆前15分钟,火箭发射船也将开始其致命的轰击。进攻舰队中有人把这些船称为“浮动霰弹枪”(掩护登陆舰船的中距离火箭炮)。在13分钟的凶猛轰击中,每艘火箭发射船将在不足1000码的距离上,向月尾岛发射1000发5英寸的火箭弹。然后,两艘火箭发射船将停止射击并撤出战斗。第三艘将径直冲到第一排登陆舰船的前头,与海岸线平行行驶,对进攻部队正前面的斜坡直接开火,给守卫者以最后一击。

与此同时,陆战队和海军的飞机将用机炮、火箭和炸弹铺天盖地轰击月尾岛。这一计划要求舰炮射击和空中轰炸密切协同,陆战队和海军的大炮的弹道高不得超过1100英尺,飞机的活动高度不得低于1500英尺。

拂晓时分,仁川和月尾岛笼罩在锯齿状的黑色山峦的阴影之中,使人难以辨别。偶尔出现闪烁的火光,那是头一天轰炸造成的。但海滨似乎是异常寂静,令人不寒而栗。早上5时45分,海军上将多伊尔发令:“开火。”巡洋舰上6英寸和8英寸的大炮向灰色的海岸线喷发出阵阵橘黄色的火焰。接着,驱逐舰上口径小些的大炮也纷纷开火。在此之后,海军和陆战队的飞机轰鸣而至,它们投掷到月尾岛上的炸弹发出沉闷的巨响。无线电高地是这个小岛上最凸出的岬角,它在弥漫的硝烟中已变成一堆模糊不清的东西。

炮火造成的破坏如此之大,以致海军的飞行员们难以找到特定的目标。来自堪萨斯州赫林敦的爱德华·奥尔布赖特上尉(当天晚些时候通过海军的一次新闻发布会的方式)说:“我昨天偶然注意到,有一个斜坡通向一个小海湾,上面长满了绿草和灌木。当我今天奉命再次前往该地区执行任务时,发现野草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几棵树。”另一位海军飞行员、堪萨斯城的马文·拉姆齐少校说:“岛上没剩下什么东西。”洛杉矶的西德尼·费希尔中尉惊叹道:“好家伙!那个岛子真的在颤抖,我觉得它会翻个个儿沉下去。”

6时整,陆战5团3营忐忑不安的年轻陆战队员们蹲在457英尺长的船坞登陆舰的甲板上,安静而吃惊地望着倾泻在月尾岛上的连天炮火。大部分士兵都是18至21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些人似乎是希望自己身在别处。其中一人对《时代》周刊记者弗兰克·吉布尼说:“三个月以前我高兴极了。”但他们看到有驱逐舰在他们和月尾岛海滩之间,以及火箭发射船巨大的船体时,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扩音系统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声音:“放下船尾闸门。”接下来的命令是要陆战队员们换乘小一点的通用登陆艇,这种120英尺长的小艇将把他们送上滩头。他们都蹲伏在坦克和货物之间。

船坞登陆舰在水中停了下来,用来屏障海水的甲板隔障被放了下去。通用登陆艇顺着滑道倒退着冲进平静的海面,笨拙地转弯掉头,然后直冲滩头。

此时,火箭发射船已经把炮弹上膛。矮胖笨拙的火箭发射船与线条优雅的驱逐舰和航空母舰相映成趣,它们驶到离滩头只有几百码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脱离了拖轮的驳船。然后下达了开火的命令。一簇簇火箭弹从发射船上腾空而起,以弧形弹道直蹿天空,然后倾泻在月尾岛残存的守卫者头上。

就在通用登陆艇颠簸起伏地驶向海滩时,陆战队的海盗式战斗机又一次向岛上俯冲投弹。通用登陆艇现在离滩头只有几百码了,一名陆战队员喊道:“岛上的东西给我们留一点。”最后一枚炸弹投在岛上时是早上6时29分,4分钟以后,7艘登陆艇在岛北端的绿海滩抢滩。它们撞上沙滩时艇身震颤,接着便稳住了。艇首门放下了,坦克鱼贯而下,陆战队员跟在后面猛跑。

第一批登陆的士兵担心遇到抵抗,一下船就在滩头上卧倒,举起枪准备射击,但却没遇到任何抵抗,因他们登陆的地方遭到了彻底摧毁。陆战队员们冲过滩头,到达海岛北端时,只遭到了零星步枪的射击。近距离的空中支援仍在进行,F4U式飞机用机关枪泼水似的猛扫冲击部队前面的地方,子弹在陆战队员前不足50码的地方溅起了阵阵烟尘。

陆战队的首要目标是该岛地势最高的无线电高地的北坡。一路上遇到的零散而麻木不仁的北朝鲜士兵无心再战,宁肯投降。早上6时55分,即第一批陆战队登陆后仅仅25分钟,阿尔文·史密斯中士就把一面美国国旗系在无线电高地山顶的一棵被炮火洗劫过的树上。

正在把望远镜对准该岛的麦克阿瑟不住地点头表示满意。“好啦,”他站起来说,“我们一起喝咖啡去吧。”

陆战队的阿尔法·鲍泽上校后来描述月尾岛进攻战斗时,把攻击部队轻而易举的登陆归功于海空军的轰炸。“很多人(北朝鲜人民军的士兵)走出地堡和防炮洞时摇摇晃晃,处于完全懵了的状态。……即便他们没死或没受重伤,也都神志恍惚,跌跌撞撞地走来走去。”

《时代》周刊记者弗兰克·吉布尼上岸的时候,目睹了守军崩溃瓦解的情形:

三四个身体半裸的北朝鲜士兵面容憔悴,惊恐万状,双手僵直高举,在一名陆战队员的命令下走进他们原来的一个浅壕沟。我用日本话跟他们交谈。“你们会杀死我们吗?”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说。我说我们不会杀他们,他跟另外几人说了几句,他们眼中的恐惧神色稍稍缓和。

想不到的是,第三批登陆的陆战队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该营的H连为第一攻击波,据认为他们已经肃清了该岛的北端。但是,第三攻击波的I连却遭到一阵雨点般的手榴弹的打击。该连镇定下来后,看到侧翼有一个修在悬崖底部的炮阵地。北朝鲜人不时探身出来扔手榴弹,然后蹲下隐蔽。

I连决定给20多名守军一个机会,使他们放弃毫无希望的抵抗。一名翻译人员爬到悬崖边上,告诉那些士兵说,他们的处境毫无指望,并请他们投降。他们的回答是扔过来更多的手榴弹。

连长罗伯特·麦克马伦上尉唤来跟随陆战队爬上山坡的坦克,其中一辆——实际上是一辆经过改装的推土机——隆隆作响地开到这个颇为棘手的地方,用碎石把那个炮阵地封了起来,消灭了这些北朝鲜人。

各处的北朝鲜人都扔下武器停止抵抗。有些人乞求怜悯:“救救我(朝鲜语)。”一个受重伤的人向弗兰克·吉布尼哀求,他全身衣服除了皮靴外都被气浪掀掉,很快就死了。陆战队员们命令战俘们脱光衣服,以免他们匿藏武器,让他们列队前往海滩。战败了的北朝鲜人以为他们要被处死,有一个人跪在路上双手合十哀求道:“不要杀我,我是基督徒。”

上午8时,月尾岛上所有的抵抗都告停止。传到“麦金利山号”的消息说,陆战队现已占领通往仁川港的咽喉要道。麦克阿瑟走进舱室,手书了给“罗彻斯特号”上的斯特鲁布尔海军中将的一份电报:“海军和陆战队从未像今天早上这样表现得如此出色。”

麦克阿瑟“以1对10”的赌注的第一步超乎想象地大获全胜。只有17名陆战队员受轻伤。北朝鲜人民军108人阵亡,136人被俘,估计还有150多人被掩埋在石土之下。

现在该进攻仁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