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战前点将

豫东大捷之后,山东兵团指挥的部队乘胜攻克鲁西南重镇兖州。攻击山东首府济南的任务便很快被提上议事日程。

这时,华东野战军外线兵团经过豫东战役酷暑季节的连续作战,官兵伤亡较大,体力急剧下降,正利用雨季到来的机会,在豫皖苏地区分散休整。他们的现状引起了中央军委的高度关注。中央提出,要许世友、谭震林领导的山东兵团向济南攻击,把敌人吸引过去,以利他们休整。

1948年7月14日,即攻克兖州的第二天,中央军委致电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治委员粟裕、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副参谋长张震,并告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治委员谭震林,中原局、华东局:“估计敌人将利用你们疲劳之机,集中力量向你们压迫,使你们不能安心休整。你们必须以有效行动分散敌人,乘敌人分散之际,将其歼灭几部,方能实行大休整。此种分散敌人的行动,似以许谭攻击济南为最有效。拟令许谭于攻克兖(州)济(宁)后,休息两星期,即向济南攻击,迫使邱(清泉)黄(百韬)两兵团分兵北援(敌非北援不可)。此时,你们则寻敌一部攻击,使敌既被迫分散,又首尾不能相顾,以利于我各个击破及而后之大休整。许谭攻济南,可先占领机场,以两三个星期时间完成攻城准备(包括消除疲劳、补兵、练兵、侦察及部署等)。然后看敌援兵情况,决定先打援或先攻城。如攻城打援均无把握,则收兵休整。邱、黄既抽一部援济,不可能向你们压迫。你们或作战,或休整,便均有了自由。”

中央军委来电,使粟裕等华野领导人深受鼓舞。他们把目光投向未来更加广阔的战场,谁也不在乎眼前的困难。经过认真讨论,他们于7月16日复电中央军委:“如果该部署主要是为了分散敌人,以帮助我们取得时间来休息,我们则建议不必如此。”“目前如即以许谭一部抢占济南机场,恐部队本身困难,难以连续作战,且势必迫敌北援。如是兖济仍有被敌占去可能。以许谭现有兵力,攻济南与打援势难兼顾。”“建议许谭与我们争取时间休整一个月,而后协力攻打济南,并同时打援。”“只要济南能解决,打援方面又取得胜利,则战局可能迅速向南推移,今冬攻占徐州之计划似属极大可能。”

这是一个大胆的、出人意料的计划。

华野主力在外线作战已一年有余,现在提出与山东兵团协力打济南并打援,意味着由外线返回内线作战,显然有悖于中央把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域的方针,能得到中央军委的认同吗?

然而,中央军委迅速肯定了粟裕等华野领导人协力打济南的建议,并要他们休整完毕以后,在陇海线南北打几仗,然后攻济南,或先攻济南并打援。同时提出作战计划。

此后,中央军委与粟裕等华野领导人之间,电报往来频繁,攻打济南作战的构想日臻完善。

8月10日,粟裕等华野领导人致电中央军委,对雨季休整后的下一步行动提出了三个作战方案——

第一方案:集中全力转到豫皖苏及淮北路东地区作战,截断徐埠铁路,孤立徐州,将重点放在打援上,求得于运动中首先歼灭国民党第五军,继而扩大战果,歼灭其他兵团。

第二方案:集中主力首先攻占济南,对可能北援之敌,以必要的兵力阻击。

第三方案:攻占济南与打援同时进行,重点配备与使用兵力。第一阶段以2个纵队抢占济南机场,在济敌反夺机场中歼灭反击力量,削弱守备的兵力,同时以其余11个纵队打援;第二阶段则在歼灭敌军主要一路后,以一部负责阻击,将主力转攻济南。

三个作战方案各有其优劣,粟裕他们倾向于采用第三方案。打援战场拟选择在山东汶河以北、泰安以西、肥城以南地区,或邹县、滕县间地区,阻援战场选择在鲁西南金乡、巨野、嘉祥地区。

华野领导人拟于8月15日赶往兖州,与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华野副政委兼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商定下一步作战问题。

为更有效地配合9月攻势,华野报告军委:“除令江淮军区两旅准备袭击徐州机场,令豫皖苏集中四五个团破击徐蚌段铁路外,令淮南部队破击蚌浦段铁路。同时,华中之十一纵则应适时以主力转到运河线或沿江地带,积极作战,以收配合之效。建议中原军区以主力向信阳或南阳汉水流域进击,以吸引十八军南下,使其不易北援。同时建议以陈谢有力一部位于郑州附近,使郑敌不敢东援。”

8月12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复电粟裕、陈士榘、唐亮、张震,并告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政委谭震林、副司令员王建安,华东局、中原局:“你们所提三个方案,我们正在考虑中。待你们和许、谭、王会商,提出更接近实际的意见以后,再正式答复你们。”

中央军委所持态度是极其慎重的,对华野复电表示只提出一些初步感想,作为与华野会商时的参考材料。对9月攻济打援作战,军委预计可能出现三种结果:“第一,打一个极大的歼灭战。这即是你们所说的,既攻克济南,又歼灭五军等部大部分援敌。第二,打一个大的——但不是极大的歼灭战。这即是攻克济南,又歼灭一部分——但不是大部分援敌。第三,济南既未攻克,援敌亦不好打,形成僵局,只好另寻战机。”同时又高瞻远瞩地指出,“你们第三方案之目的,是为了争取第一种结果。其弱点是,只以2个纵队占领飞机场,对于济南并不真打,而是集中11个纵队打援,则援敌势必谨慎集结缓缓推进,并不真援。邱清泉、区寿年兵团之所以真援开封,是因为我们真打开封,敌明确知道我是阻援,不是打援,故以10天时间到达了开封。如果你们此次计划不是真打济南,而是置重点于打援,则在区兵团被歼,邱黄两兵团重创之后,援敌必然会采取(不会不采取)这种谨慎集结缓缓推进的方法。到了那时,我军势必中途改变计划,将重点放在真打济南。中途改变计划,虽然没有什么不好,但丧失了一部分时间,并让敌人推进了一段路程,可能给战局以影响。”军委进而指示,“我们目前倾向于攻城打援,分工协作,以达既攻克济南又歼灭援敌一部之目的。”

8月15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第一副司令员陈毅和副政治委员邓子恢:“9月华野攻济打援是一次重要战役,需要你们的有力配合。望你们直属各纵对于9月作战计划预先筹划,于月底电告意见。”这就是说,中央军委已经正式采纳了华野粟裕他们请中原野战军对这次攻济打援战役做有力策应的建议,中野为配合济南方面作战,必将有所行动。南北呼应的大格局形成了。

一幅波澜壮阔的战争图已经被勾画而成了,显示出战略决战阶段序幕的初步轮廓,只待最后的点睛之笔。

这正是金风送爽、花果飘香的季节。8月20日,粟裕率野直机关和部分纵队军政主官来到山东曲阜,受到山东兵团领导人谭震林、王建安等人和司政机关人员的盛情欢迎。他们为粟裕一行准备了时令瓜果、可口饭菜和舒适的下榻处,还在孔府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堂里布置了作战室,满墙挂上了大比例尺军用地图和敌我态势图,准备好了各种作战文书、敌情调查资料,使粟裕一行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温暖感觉。

老战友相见,分外亲热,无话不谈。粟裕与谭震林在井冈山时期就认识,两人都参加了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争,长期在新四军共事。抗日战争胜利后,两人共同指挥苏中战役,七战七捷。华东野战军成立后,粟裕任副司令员,谭震林任副政治委员,在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的领导下,共同指挥了莱芜、孟良崮等战役,迫使国民党军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暂时转入守势。华野分成西线兵团和东线兵团以后,粟裕和陈毅率领西兵团与刘(伯承)邓(小平)集团和陈(赓)谢(富治)集团密切配合,挺进中原,迫使国民党军陷于被动局面,对扭转全国战局起了决定作用。陈毅到中原军区工作以后,粟裕就任华野代司令员、代政治委员,出色地指挥了豫东战役,使中原、华东战场的形势出现新的转折。谭震林和许世友率领东兵团坚持内线作战,出色地指挥了胶东保卫战和胶济路中西段、津浦路中段等战役,从根本上改变了山东的局面,使济南成了一座孤城。现在,他们又一次站在一起了。

连日来,华野各纵队军政领导人相继来到曲阜,许多人都乘坐从战场上缴获的美式吉普车而来。曲阜一下来了这么多领导干部,岗哨比平时增加了几倍,使这里的气氛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这时,国民党最高统帅部也十分忙碌。为了弄清豫东战役、兖州战役后华东野战军的新动向,国防部每天的军事例会上都少不了分析研究华东战场的形势和华东共军动向。蒋介石也经常不请自到。他们认为,共军的主要作战方向在济南的可能性较大,共军“有攻济南之企图”,并据此制订了《济南会战》计划,其主要方针是:“将主力分置于陇海、津浦、平汉及汉水、丹江各要点,编组进剿兵团,先充实战备。”“在整备未完成前,全盘战略暂取守势,在战术上则仍取攻势……”防守济南的要领是:一、尽量缩小防御圈,守备要点;二、控制强大预备队,采取机动防御,依靠火力和机动部队的出击以歼击进犯的共军;三、注意夜间防御战,勤加演练。国民党当局认为济南会战迫在眉睫,严令国民党徐州“剿总”所属兵团和济南第二绥区部队按此计划调整部署并加紧备战。

中央军委得知华野内外线兵团胜利会师,于8月22日致电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一、关于攻济及打援的作战计划,由你们会商电告。二、关于作战时间,提议在9月15日以前完成有关攻城及打援的一切准备工作,9月15日左右开始攻城、御援及打援。部队于9月15日以前进入指定阵地。三、9月15日以前及9月15日以后2个月(包括作战及战后休整),约80天至90天,全军粮食、草料必须筹备齐全。四、由临城至大汶口及由金乡至汶河两条敌援道路上,我军要构筑多道防御阵地,要能在临城至兖州间、金乡至济宁间阻止敌援20天以上,打援歼灭战似应预定在兖州附近地区。五、叶飞所率一、六、八纵应于攻城发起前若干天出动北移,不能过早也不能过迟。”

毛泽东代中央军委起草的这份电报,又给华野领导人出了题目,要他们“会商电告”。

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给华野领导人出的这个题目,显然有一篇大文章好做。怎样做好这篇大文章呢?

粟裕、谭震林同华野其他领导人会商后决定,尽快召开东、西兵团纵队级以上领导人参加的军事会议,认真学习领会军委指示精神,结合敌我情况和战场实际情况,群策群力地制订一个既符合军委意图又切实可行的攻济和打援的作战计划,然后正式呈报中央军委批准。

恰在此时,我军获悉国民党军为增加济南守备力量,拟空运第十九旅至济南。又悉,第五十七旅也有被空运至济南的迹象,何时启运,尚待进一步证实。

这一突然出现的情况,引起华野领导人的高度重视。8月23日,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联名报告中央军委,并致电苏北兵团领导人,要求调苏北主力部队北上参战。

中央军委迅速做出批复。8月24日,军委致电粟、谭、陈、唐:“一、同意调苏北兵团主力参加攻济及打援战役,酌留三十三旅、三十四旅在苏北。该兵团北移时间不可过早,免使敌警觉,先我集中。二、你们对于济敌坚守程度及攻克快慢之估计,望告。”

中央军委的决断,使得在攻济打援战场上出现了解放军在兵力上优于国民党军的新局面。华野外线兵团与山东兵团会合,加上即将北上参战的苏北兵团主力,解放军在山东战场可动用的兵力将达到15个纵队,约32万人。而国民党军济南守城兵力和可能增援的兵力,充其量28万人。这样,华东野战军在这次重大的军事行动中完全取得了主动权,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时间表进行战役筹划和准备。

8月25日至29日,华东野战军前委在曲阜召开东、西兵团纵队领导干部参加的作战会议。会上,大家传达学习了中央军委关于这次攻济打援战役的一系列指示,认真研究了敌我双方的情况,对战役指导思想、组织指挥、兵力部署、战役发起时间、政治工作、后勤保障工作等进行了充分讨论。

通过讨论,与会者认识到,济南战役既是一次坚固设防城市的大规模攻坚战,又是一次在广阔地域对付多路援军的大规模阻援打援战。无论是攻城或阻援打援,都是一次重要战役,必须知己知彼,充分准备,把困难估计得多一些,多作几手准备,决不能因轻敌而遭遇不应有的损失。华野第十纵队以善打阻击著称,十纵司令员宋时轮主动请战,要求担负对城西的主攻任务。他积极建议,对济南实施四面包围,而将主攻方向选在城西,“先打济南西部,控制飞机场,断敌内外联系,使济南由孤城变为死城”,然后协同兄弟部队,东西对进猛攻,济南即可指日而下。九纵队司令员聂凤智也在会上争着担负主攻任务。他的发言语惊四座:“依我看,打济南不用那么长时间,也许有个15天到20天就足够了。”他不是信口开河。早在这年3月打周村的时候,他就特意从俘虏的敌军高级军官中调查济南的防务部署情况,最近又多次派侦察员化装潜入济南城内摸情况,还亲自同纵队侦察科长秘密到过济南城郊。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8月26日3时,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名义致电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指出:

攻济打援战役必须预先估计三种可能情况:

(1)在援敌距离尚远之时攻克济南;

(2)在援敌距离已近之时攻克济南;

(3)在援敌距离已近之时尚未攻克济南。

你们应首先考虑第一种,其次考虑第二种,再次应想办法对付第三种。在第三种情况下,即应临机改变作战计划,由以攻城为主,改变为以打援为主,在打胜援敌后再攻城。估计到这一点,在你们将全军区分为攻城集团和阻援打援集团之后,两个集团均应留出必要的预备兵力。特别是阻援打援集团,应留出强大的预备兵力,准备在第三种情况下,保证你们手里有足够的力量歼灭援敌。为达此种目的,你们应着重于多道坚固阻援阵地的构筑,以便一方面节省阻援兵力,不使自己的大量兵力消耗和疲劳于阻援作战之中,另一方面使敌大量消耗于我阻援阵地之前。弹药的使用及储备、粮秣的筹集,均须和上述要求相适应。即要注意在第三种情况(最困难的情况)出现时,你们不但在兵力上,而且在弹药和粮秣上,均有办法战胜敌人。只有在你们预先准备好这一切的情况下,才能保证胜利。

中央军委的电示,在纵队以上领导干部中引起强烈反响。大家认为军委提出的作战原则是经过深谋远虑的,表示拥护。

在此期间,中央军委和华野之间又多次电报往来,充分体现了党内、军内的高度民主。通过上下努力,互为补充,全军上下对攻济打援作战方针的认识逐渐趋于一致。

华野前委认真学习了中央军委一系列指示,带领纵队以上领导干部又经过连续几天的深入讨论,很快统一了认识,并在此基础上制订了攻济打援的作战方案。8月31日,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将纵队以上干部讨论结果拟成的作战方案正式上报中央军委,明确提出:“作战任务以攻占济南为唯一目的,并求歼援敌之一部(至少三四个旅),并坚阻援敌不能迫近济南,以争取第一种可能之实现。”“作战方案拟定将分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以足够兵力迅速攻占济南机场,以阻敌空援,并分割其外围守敌(目前守敌大部驻于四郊及外围)而歼灭之,减弱其守备力量,并查明敌人工事及抵抗之强度。但对其周围之强固据点,则予以监视,以便于突破外围后,于第二阶段迅速突入纵深,分割整个敌人防御体系,打乱其指挥系统,攻占其内城及商埠,而后再向外肃清四郊,以便缩短作战时间。在战役第一阶段之同时,对于援敌仅以次要部队依强固工事阻延其前进,消耗其力量,以便我打援部队之集中与充分准备力量。至战役第一阶段之末期(约在7天以后),即发起打援战斗,以求歼援敌三四个旅。而后伺机再歼援敌一部,或转移打援兵力一部于阻援方向。”“战役第二阶段,须视攻坚集团之进展、敌人工事及抵抗力之程度,以及援敌之缓急和我军歼灭之战果如何而定。”

这时,中央军委正日以继夜地忙于处理东北战事,准备同国民党军卫立煌集团展开战略决战。接到华野正式上报的作战方案后,中央军委很快分出时间进行研究,于9月2日致电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并告华东局、中原局,作出明确批复:“完全同意8月31日电所提攻济及打援之整个部署。”

有了中央军委的明示,华东野战军便按照既定作战方针放开手脚大干起来。9月2日,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张震发布《华东野战军济徐作战预备命令》。

华野各部队接到济徐作战预备命令以后,纷纷加紧作战准备,只等一声令下。

作战预备命令指出:东、西攻城兵团归山东兵团许世友司令、王建安副司令统一指挥,战役开始时谭震林副政委即返回野战军指挥部共同主持全军统一指挥工作。

由于山东兵团有许多事需要由谭震林料理,谭实在难以脱身,直到攻济战役结束,他也未能回野司共同主持全军指挥工作。

这时许世友正在胶东蓬莱养伤,野司要他回前线主持攻城集团的工作,竟同中央军委的意图不谋而合。精细过人的毛泽东在处理近来华东方面的文电中,发现唯独不见许世友的署名,甚感奇怪,便专电查问此事,这才知道许世友正在胶东休养。军委正式来电征询意见,说济南前线需要他,问他身体状况是否允许重新工作。

许世友手捧电报,心情无比激动,对妻子田普说:“赶快给我收拾行装,我要回前方!”

许世友说一不二,当天连晚饭也没吃,就坐上打周村缴获的美式吉普车,风驰电掣般赶往华东局所在地益都。

地处胶济路中段的益都,这时是华东地区党政军领导中心,除了华东局在此建立领导机构外,华东军区领导机关也在此办公。华东局和华东军区领导知道许世友要来,早就为他准备了情况介绍和有关济南战役的文件电报。

许多人知道许世友是打猎的能手,又嗜酒如命,天天不能离酒,却不知他粗中有细。这次华东局和华东军区的领导为了给他接风,自然少不了备酒。他却婉言谢绝,闭门研究有关济南战役的文电。随后,他分别给粟裕和谭震林起草电报,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到达华东局,预计9月10日晨可到达山东兵团部谭震林、王建安处,表示同意曲阜会议所确定的攻济打援的作战方针。但他认为在部署上兵力不够集中,建议集中使用兵力,将攻济西兵团的两个纵队中的一个纵队抽到铁路以东。这就是他近来反复琢磨的“牛刀子”战术——尽量把主力用在刀刃上,以便致敌于死命。电报写完后,他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遣词造句中流露了对曲阜会议的某些不同看法。但想到要对整个战役的胜败负责,对全体官兵的生命负责,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军事指挥员,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不同看法而缄口不言。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在电报的末尾写上9月8日9时,并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即交华东局机要员发出。

曲阜会议结束后,粟裕、陈士榘、唐亮、钟期光等华野领导人前往宁阳西北的大柏集,着手建立一个小型而精干的指挥中枢,并分别出席三纵、十纵的作战会议。谭震林随同副司令员王建安、参谋长李迎希、政治部主任谢有法等返回泰安山东兵团。

9月10日,粟裕致电许世友、谭震林及中央军委:“我们同意世友同志集结兵力之意见”,“究应如何具体部署,请许谭王决定”。表示对许世友集中使用兵力建议的高度重视和对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他们的军事指挥的绝对信任。

9月11日,毛泽东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回电许世友并告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和华东局、中原局,一方面肯定许世友的建议,一方面表明攻济打援的作战部署是军委指示决定的,以消除许世友对曲阜会议作战方针的某些误解。这份电报对许世友、粟裕等人赋予重任,向许世友极其郑重地宣布:“整个攻城指挥由你们担负。全军指挥由粟裕担负。”回电还明确指示,“此次作战目的,主要是夺取济南,其次才是歼灭一部分援敌。但在手段上,即在兵力部署上,却不应以多数兵力打济南。如果以多数兵力打济南,以少数兵力打援敌,则因援敌甚多,势必阻不住,不能歼其一部,因而不能取得攻济的必要时间,则攻济必不成功。”“至于攻城部署应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集中优势兵力攻占西面飞机场,东面不要使用主力,此点甚为重要,并应迅即部署。第二阶段则依战况发展,将主力使用于最利发展之方向。如果东面利于发展,则应使用于东面。”

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战前点将,确实是慧眼识珠,知人善任。粟裕和许世友都是不可多得的智勇双全的战将,各有所长,互为补充。粟裕富有战略眼光,善于战役指挥,担负这次攻济打援战役的全军指挥适得其人。许世友长于攻城略地,勇猛顽强,担负攻城总指挥是最合适的人选。

陈毅曾经这样评价粟裕:“粟裕将军的战役指挥,一贯保持其常胜纪录,愈出愈奇,愈打愈妙。”“粟裕同志可算为理论与实际兼优的人,战役指挥很高明。他长期在实际战争中锻炼,华东军事指挥主要靠他!”

长期同许世友浴血奋战的聂凤智曾经这样称赞他的老司令:“许司令是靠打仗起家的,战争是他的事业。他一生参加过的战斗、战役难以计数,其中有不少是硬仗、恶仗、诡仗。他的指挥风格,不仅是‘面对强敌,敌硬我更硬’,敢打敢拼不怕死,而且是外粗内精,粗中有细,善动脑子。许司令是我军从战士逐级成长起来的一代战将!”

如箭在弦

9月9日黄昏,许世友连晚饭都没吃,就坐上他那辆美式吉普车离开益都华东局所在地,连夜驶向泰安山东兵团司令部。

经过一路的颠簸,许世友在第二天黎明准时到达泰安,稍事休息后,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许世友驱车直奔泰安以东的山口寨石竟头村。这里是攻城东兵团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的驻地。秋阳高照,全团官兵正在进行攻城演练,一个个挥汗如雨。他刚一下车,就受到九纵司令员聂凤智、政委刘浩天和七十三团团长张慕韩等人的迎接。

眼前的壮观场面令许世友心情激动。只见村里村外到处是冲杀场面,喊声震天,仿佛置身于两军对阵的战场。更令人惊叹的是村头的模拟攻坚演练:一边是守方利用村头土圩子、水壕代替高厚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凭险据守,一边是攻方利用炸药包撑杆、云梯等自制器材,在火炮和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轮番攻城,一次不成又攻一次。桥被炸断了,就蹚水或泅水过河;云梯被炸断了,就用绳子绑起来继续用,再不行就把断了一截的梯子扛在肩膀上,让战友踏着自己的肩头往高处攀登。

许世友看得眉眼带笑。他看见一个班长带着两个小兵在演练用撑杆投送炸药包。连长突然提示一个小兵腿负伤了,这个小兵踉跄了一下,接着站稳了身子,双手牢牢抱住炸药包。班长和另一个小兵赶快把炸药包接过来,准备往撑杆顶上绑。一眨眼工夫就绑好了,他们把撑杆高高地竖立起来。正准备拉引绳引爆炸药包之际,连长又突然提示:“引绳断了!”

这一意外情况使在场的人一惊,正不知如何处置好,只见那位班长身子一蹲,纵身爬上高杆,麻利地抓住断引线头,用力一拉,随即滑下高杆,带领两个小兵飞也似的奔向10米开外的地方,伏下身来。

连长大声喊:“引爆成功!敌人的城墙被炸开一个大豁口!”

话音未落,从攻击出发地嗖嗖嗖地奔出几名战士,他们身背冲锋枪,腰挎手榴弹,一个个弯着腰冲向城墙根。那里早由前面的战友架好了云梯。他们毫不犹豫地奋勇攀登,登上城头就连连向敌人射击和投弹。敌人拼命反扑。前头有人倒下了,后面的继续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一浪盖过一浪。他们高声地喊叫着,不间断地左冲右突,终于巩固了城头阵地,并不断地扩张战果,为后续部队开辟了通向胜利的通道。

许世友来到战士们中间,抓住一个矮个子小兵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轻轻地抚摸着满是血口子和老茧的手掌说:“疼吗?辛苦了!”

小兵朗声回答:“报告首长,不疼!不辛苦!”

许世友赞许地点点头,随后面向众人,提高嗓门说:“同志们练兵很苦很累,说不辛苦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多吃些苦,打起仗来就可以少流血!今天,我对你们的实战练兵泼点冷水——要知道,济南的王耀武不是软豆腐,济南的城防工事也不是纸糊的,我们得开动脑筋想办法,苦练加巧练!”

随后,许世友又同这个团的营连干部见面,详细了解了他们的备战情况和处理各种紧急情况的应变能力。

这天午后,许世友出席了在九纵驻地——泰安范家镇召开的攻济作战誓师大会。

誓师会后,许世友惊奇地发现,九纵上上下下都讲他们担负的是主攻任务,连作战命令上也如是说,这与华野和山东兵团下达的命令截然不同。“老聂呀,你究竟搞的啥名堂?”许世友禁不住问聂凤智。粟裕、谭震林、许世友等华野和山东兵团领导人都很清楚:济南西边既是薄弱部位,又是要害部位。那里有飞机场,归杂牌军吴化文部驻守。我军对吴化文的争取工作已有了眉目,若攻占济南西郊一带地区,便有利于切断王耀武与外界的联系,有利于整个战役的顺利发展。因此在兵力配备和作战部署上,确定十纵所在的济南西线为主攻方向,九纵所在的济南东线为助攻方向。现在弄不清九纵为什么将助攻改为主攻。“主攻”与“助攻”,虽然仅一字之差,但含义和要求截然不同。

聂凤智心里有数,知道许世友这个老上级、九纵的前任司令难对付,不是随便支吾搪塞得了的,唯有把实情和盘托出,或许能够得到谅解或认可。他不会忘记,他手下的二十五师师长肖镜海、二十六师师长张锤秀、二十七师师长孙端夫几天前提出过同样的问题,转弯抹角地查问纵队是不是搞错了,兵团给纵队下的命令是“助攻”,怎么纵队给各师下的命令变成了“主攻”?话传到聂凤智耳朵里,聂凤智分别找三位师长谈话,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没有搞错,那是我的意思!兵团有兵团的命令,纵队有纵队的命令。你就照纵队给你们的命令打,误了事,我拿你是问!”那三位师长都知道他们的司令员打仗的虎劲,从来说一不二,哪敢再饶舌。现在,聂凤智哪敢拿对付他那三位师长的办法来对付许世友,思忖再三,决定实言相告。

他故意装出一副苦相,说:“那样改是我的主意,也是为了把这一仗打好。如果有什么错,我甘愿挨骂受罚。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就是为了一打就能打到王耀武的痛处,一打就将他打趴下。陈老总以前说过,抗日战争结束后、解放战争初,北平军调处执行部‘军事三人小组’前往济南调解国共关系那会儿,曾经多次会过王耀武,说不能小视这个山东大汉。王耀武曾对陈老总说,你们共产党有三大长处,善于学习研究学问,与人民关系好,能打仗。他还说,国内战乱多年,生灵涂炭,他作为军人,也是愿和平不愿打仗的。他的这些话,固然有当面奉承和虚情假意的成分,但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不同于国民党军队中那些草包司令。我们对他不能掉以轻心。经过我们的长期研究,包括从国民党投诚起义人员和俘虏人员那里了解,知道王耀武在指挥上有一套,在他的部队中颇有威望。经过他不遗余力地加强防御设施,济南已变为一个坚固设防的城市。况且,王耀武手里还有11万重兵。面对这样的敌人,面对敌我兵力对比,我们并不占有绝对优势,我们抱着老皇历不放肯定吃亏。这就要求我们多用脑子,出奇兵,让他防不胜防,疲于应付,最后战而胜之。我们把‘助攻’改为‘主攻’,没有要上级给我们增兵增枪,也没有改变战役的整个部署,只是要求改变大伙儿的精神状态,拿出打‘主攻’的劲头完成任务。但我承认,事先没有请示报告,多少有点自由主义。请许司令批评指示。”

许世友一向讲短话,今天他居然耐着性子听完了聂凤智这篇长篇大论。他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骂了一声:“老聂呀,你要搞砸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对聂凤智来说,没有比这样的挨骂更受用的了。九纵上上下下都用打“主攻”的精神要求自己,官兵们用写决心书、写血书、诉苦、立军令状等多种形式表达他们决心在这次攻济战役中为人民立新功。

参加完九纵攻济作战誓师大会,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等攻城集团指挥部领导人又分别前往东兵团的渤海纵队和总预备队十三纵队等部队视察,给官兵们讲话。谭震林下大力气抓攻克济南后的军事管制工作和城市接管工作,颁布了“约法七章”和“十项规定”,成立了以他本人和曾山、许世友、谢有法、郭子化、袁仲贤、刘顺元共7人组成的军事管制委员会,就城市政策问题,多次给干部们作报告。他以打潍县为例,强调执行城市政策的重要性。由于打潍县过程中城市政策执行得好,得到了意料不到的重要收获——物资没有被破坏,机关没有被搞乱,国民党的全部文件得以被接收,乱捕乱杀的现象也没有发生,不但在经济上而且在政治上瓦解了敌人,增强了革命力量。仅章丘、齐东两县跑回来的“还乡团”等就有1万人,带回2000多条步枪,还有机关枪、迫击炮。他恳切地告诫大家:“城市政策是我们党的一面旗帜。一个城市首先与老百姓见面的就是解放军,人家看共产党的好坏就首先看解放军的行动。城市政策关系到革命成败的问题,所以同志们要认识到,不是上级要求讲,我们可以不讲。这是关系革命成败的问题,我们每一个人都有重大责任。”

由于济南西部地区被选作这次战役的主攻方向,华野主要军政领导人对攻城西兵团的部队给予特殊的关注,多次前往攻城西兵团所属的十纵队、三纵队和两广纵队等部队视察,出席他们的营以上干部会,看他们针对济南特点进行的实兵演练,还出席了十纵司令员宋时轮、政治委员刘培善主持召开的西兵团作战会议。

这时,我方获悉,国民党军整编八十三师的一个旅可能空运至济南,济南守敌将增至九个正规旅。济南飞机场及其外围防守兵力已达五个旅,正日夜赶修工事,敌我兵力对比已出现了不利于我的变化。

粟裕对攻济作战方案重新作了研究,提出甲、乙、丙三个方案,于9月11日致电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并报中央军委、华东局、中原局:“请你们考虑后提出具体意见电告,并请军委、华东局、中原局指示。”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员必须善于随时把握战场的脉搏而提出相应的对策。在这些方面,粟裕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他所提出的三个方案的精髓就是敌变我变,使自己始终处于有利地位。敌向济南增兵而使我处境不利,我就集中攻坚集团的主力先猛攻飞机场,待情况明了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或以打援集团之一部攻歼徐州东南郊外围之敌,以吸引敌人注意力于徐州;或攻济南吸引敌人北援,而以打援兵团之一部进迫徐州,调动敌人回援而歼灭之。不管哪一个方案,都是为了尽可能调动敌人,改变敌我之间的力量对比,而没有放弃夺取济南的计划。

9月12日、13日,许世友、王建安、谭震林和中央军委先后致电粟裕,表明了不同看法。许王谭的电报说:“八十三师是否已空运至济南难以确定,但我们在精神上假定该敌已到济。为稳重攻济,第一步以攻下飞机场为主,东边也应攻击,才能做有利配合,否则,敌易集合全力向机场反扑,使我不易得手。加之机场方面地形狭隘,最多只能使用两个纵队,否则拥挤一堆,徒增伤亡,于事无益。因此,攻济部署不能有大的变动。仅以十三纵紧随鲁中南纵之后,必要时参加机场作战,将机场攻下后,再以情况而变更。请促成宋(时轮)刘(培善)孙(继先,三纵队代司令员)等之决心与信心,按时发起战斗。如宋、孙等能于运动时来泰安城与我们会谈一次更好。”

中央军委仔细研究过粟裕9月11日来电后,经过反复权衡,也不赞成攻济部署做大的变动,提出设法歼敌一部,使济南守敌等于没有增兵而空欢喜一场。毛泽东以中央军委的名义于9月13日3时给粟裕并告许谭王和华东局、中原局的电报中说:“我用一个兵团攻徐州东南郊外围之敌,另以几部兵力发动向徐海、徐蚌、商兰之破击,造成攻击徐州之势,以求牵制徐敌不敢北援。因刘峙有三个有力兵团分驻商丘、新安、蚌埠三处,随时可以集中于徐州附近,除给我分散各部以反击外,尚有充分兵力(十个旅以上)组成一个集团,北上援济。此时,我分散各部势必被调回,兵力疲劳,处于被动,恐难达打援目的,因此乙项方案不宜采用。甲、丙两项方案是按照原计划作战的打援方法,这是可以依据敌援情况临时选择的。因此,只要你们在八十三师到达济南后,仍有把握夺取飞机场并在济市外围歼敌一部,你们可以按照原计划发动攻济,并在徐济间准备打援为适宜。只要你们能在飞机场及其附近歼敌两个旅左右,则济市之敌等于没有增加。除非你们对夺取飞机场及在济市外围歼敌两个旅左右业已完全无把握,那就只好彻底放弃攻济计划,而另做其他计划。但即使如此,亦不妨试攻一次两次,假如试攻无效,对我亦无大损失。”

粟裕一向对毛泽东的胆略由衷地敬佩,对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指挥上的细心、周到和成熟也完全信得过。现在毛泽东提出的“只要你们能在飞机场及其附近歼敌两个旅左右,则济市之敌等于没有增加”的思想,是军事辩证法的最好运用,使得敌我力量对比发生有利于我方的变化。粟裕钦佩的是毛泽东虚怀若谷的态度,他丝毫不强加于人,甚至想到了歼敌不成而彻底放弃攻济计划。许世友、谭震林等攻城战役领导人,经过对敌我情况的分析和慎重考虑,在假定敌人增兵济南既成事实的情况下,仍坚持“攻济部署不能有大的变动”,表明他们对敌人的藐视和对胜利的坚定信念,这既使粟裕感动,又为他最后决策提供了依据。这一切,更加促使粟裕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并最后下定决心。

9月13日,粟裕先后致电中央军委和许谭王,宣布按原计划,于9月16日晚开始对济南发动攻击。至此,战前准备工作已全部就绪,全军上下处于如箭在弦的临战状态,只等一声令下。

由于华野东西攻城兵团陆续向济南开进,担任阻援打援的部队从不同方向开往预定阵地,南线江淮军区、豫皖苏部队、淮南部队和苏北部队频频向徐州近郊,津浦路徐蚌段、浦埠段,陇海路徐商段,运河线进袭,惊动了南京国民党统帅部和徐州、济南守敌。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迅速作出判断:共军将于近日对济南发动大规模攻击。

南京国民党统帅部看到济南军情紧急,再次向徐州“剿总”和济南第二“绥靖”区重申:增强守备力量,控制强有力的预备队,采取机动防御,确保济南万无一失,而后再配合进剿兵团内外夹击,一举击溃共军。蒋介石也给王耀武打电话,要他死守济南。王耀武则在电话中向蒋介石叫苦,说解放军来势很凶,如不给他增兵,济南恐怕凶多吉少。蒋介石不高兴王耀武在电话里讨价还价,要他到南京面谈。

9月14日,王耀武匆匆驱车去济南西郊机场。飞机升空后,他命令驾驶员环绕济南飞行一周。他凭窗俯视,地面的情景证实了济南大战在即,也证实了他的忧虑并非杞人忧天。不用费力就能看见通向济南的条条大路上尘土飞扬,无数人马、车辆正向济南周围聚集。他心事重重,济南已被共军围得像铁桶一般,除了空中走廊尚算通畅外,所有陆上的对外通道已被全部切断,只靠现有的兵力是无论如何守不住的。他实在难以接受死守济南的命令。他认为这样做,除了拼掉手中的老本外,不会有别的结果。要想保住济南,唯一可供选择的,就是采取“欲擒故纵”的办法——索性先放弃济南,只要保住手中老本,夺回济南岂不易如反掌?可是,由于蒋介石的固执,他的这些想法一再落空。他是1946年1月就任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的。解放军转入全面进攻后,周村、张店、淄川、博山、潍县等地相继落入共军手中,济南的处境已岌岌可危。他看出济南必是共军下一个进攻目标,曾于1948年5月15日飞南京向蒋介石告急,建议放弃济南,将他的军队撤至兖州及其以南地区,与徐州一带的国民党军连成一片,而后再图发展。这年3月,“行宪国民大会”召开,蒋介石刚刚当选为第一届总统,正因全国各个战场连遭重创被弄得焦头烂额,所以一听放弃济南的话便火冒三丈,用严厉的口吻教训说:“你不从大处着眼。对济南的问题,我曾考虑过。我们必须确保济南,不能放弃!”蒋介石生怕他脑子转不过弯,对他大谈了一套确保济南的道理,“我们有空运大队,随时可以增派援军。在空军优势的条件下,济南并不孤立,没有后方也可以作战。济南如果被围攻,我当亲自督促主力部队迅速增援。只要你能守得住,援军必能及时到达,我有力量来解你的围。为了确保济南,必要时还可以增加防守部队。打仗主要是打士气。我们的失败,败在士气低落。你们如不奋发努力,坚定意志,将死无葬身之地!”想不到,仅仅四个月,战局急剧恶化,济南四面楚歌。蒋介石还能兑现先前的承诺吗?他将信将疑。

王耀武在徐州短暂停留,本来想同刘峙谈谈向济南增派部队的事情,问究竟何时下令将滞留徐州的八十三师两个旅空运至济南,不料刘峙反而向他诉起苦来。

刘峙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几份标语传单,未说话先笑出了声:“老弟,你慢慢看看!太不像话,太不像话!简直是侮辱人格!”

这些标语传单,不外乎“打进徐州,活捉刘峙”之类。有一份传单这样写着:“国民党在徐州,来过三个大将。前年来的叫薛岳,打了败仗被撤掉了。去年来了顾祝同,庸碌又无能。我们把他赶走了。今年来的叫刘峙,也是有名的大笨蛋。我们要想生活过得好,就要勇敢上前,打进徐州去杀猪!”落款是“解放军鲁南军区司令员张光中”。

王耀武忍不住想笑,他记起国军中流传甚广的一则笑话:蒋介石派刘峙就任徐州“剿总”总司令时,底下的将领很不以为然,颇有微词。有人说,徐州是南京的门户,应该派一员虎将把守才是。假如派不出一只虎,至少应该派条狗——狗可以看门。如今只派来一头猪,这个门如何守得住?刘峙身体肥胖、大腹便便、行动缓慢,把他比为猪,真是活灵活现。所以,常常有人当面恭维他是福将,背后却骂他是猪。想不到共产党方面也这么称呼他。

这时,刘峙咧嘴笑了:“老弟,看到了吧?共产党要进徐州杀猪,济南贴出了‘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徐州也贴出了‘打进徐州,活捉刘峙’,彼此彼此!”他哗哗地翻着手中的一摞文件说,“根据可靠情报,共军搞了一个‘济徐作战计划’,他们的进攻目标也有徐州,徐州同样危急。这绝不是虚张声势。近几天,徐州东边运河车站一带,徐州以西至商丘、徐州与蚌埠之间,到处告急,说明情况已经相当严重。我知道老弟那边确实需要人,但徐州这边也不能少了人。八十三师两个旅暂缓空运至济南是得到老头子同意的,也是看好徐州这个大门的需要。我刘某哪敢自作主张?!”

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王耀武只得告辞。

当晚王耀武飞抵南京,下榻在大行宫中央饭店,次日在国防部第三厅厅长郭汝瑰的陪同下晋见蒋介石。

在飞机上,王耀武早已打好腹稿。他知道蒋介石忌讳放弃济南、弃城突围一类的话,为了不惹老头子生气,他尽可能避开类似的说法,字斟句酌,目的是搬到援兵救急。

蒋介石显得平静随和,不像电话中那样咄咄逼人。这倒给王耀武壮了胆,使他鼓起勇气把之前再三掂量过的腹稿往外抖落:共军大部已迫近济南,以他们攻占潍县、兖州的情形来看,他们已具有攻坚的力量和技术。双方的力量对比已发生了不利于国军的变化。“如不增加一个师,济南是守不住的。”他有意加重了语气。他偷看蒋介石做深思状,并未发作,便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讲,“我们决心与济南共存亡!只有将我过去带过的整编七十四师立即空运至济南增防,固守济南才有把握。请校长早作决断!”

蒋介石除了偶尔“嗯”一两声外,不置一词。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间或双眉微蹙、旁若无人地来回踱步。

忽然,蒋介石停住脚步,面向郭汝瑰,说:“给徐州的整编七十四师下令,命令他们立即集结待命,随时准备空运至济南增防。通知周至柔准备空运飞机,越快越好,飞机一准备好即开始空运!”

蒋介石似乎松了一口气,把脸转向王耀武,说:“济南有足够的兵力,有纵深设防的坚固工事,现在又把邱维达的七十四师调去增防,足可以防守了。共军的战法就是猛冲猛打这两下子,只要头几天稳得住,他们的攻势就会受到顿挫。我已准备了强大的增援部队,一旦共军围攻济南,当严令援军迅速出动。待援军到达兖州、济宁以北地区时,你们应随时注意与援军联系。在敌人打得筋疲力尽时,及时抽出两个师的兵力出击,对共军来一个南北夹击,那时我军定当获得胜利。”

这一席话简直使王耀武有些受宠若惊。他一下从座位上蹦起来,做了一个最标准的立正姿势,声音有些发颤地说:“七十四师如能及时空运至济南,我们就有获胜的绝对把握,共军就休想攻破济南!”

蒋介石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一直阴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临别时,他把王耀武送到客厅门口,特地关照说:“济南那边更需要你,你今天就赶回去,不留你了。”

从蒋介石官邸出来,王耀武仍为七十四师能否按时空运的事情放心不下,直到同郭汝瑰就如何向徐州“剿总”下命令、如何向空军总部要运输机等问题逐一落实后,才放下心来。对他来说,这一回是满载而归。他颇为自得。

9月15日,他带着满意的心情飞回济南。

兵临泉城

山东济南,泉水众多,千姿百态,尤以趵突泉、黑虎泉、珍珠泉、五龙潭等最为有名,素有“泉城”之称,如今充满大战前的火药味,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兵城。

9月9日至13日,华东野战军担负攻城任务的东集团和西集团,分别从泰安、莱芜和济宁、汶上等地区出发,隐蔽地向济南城开进。

9月15日夜,攻城东、西集团各部队相继迫近济南城郊。东集团一部在进军途中顺带攻占了龙山镇、三官庙。西集团一部包围了济南的屏障长清城,主力进至长清东南的宋村、讲书院、崮山地区,迫使守敌向长清东北方向收缩。

王耀武把济南作战成败的赌注押在整编七十四师的增援上。为了确保空运不中断,他一方面强化了机场的防守力量,一方面又在济南南郊千佛山下临时抱佛脚赶建了一条飞机起降跑道,以备万不得已时用来救急。如今,华野攻城西集团主力出现在长清东南地区,对济南机场构成了直接威胁,使王耀武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当危险一步步逼近时,王耀武当即召集绥区军政长官、司令部主要幕僚人员、济南东西守备区长官和直属部队长官,分析形势,商讨对策。大家一致认为:华野主攻方向在济南西部,其首要目标是夺取飞机场,伺机向商埠发展,然后在东线、南线华野攻城部队配合下,向济南外城和内城发起攻击。为此,会议决定,加强济南西部地区防守兵力,将刚由徐州调来的作为绥区总预备队的整编八十三师十九旅调到飞机场以西的古城方向,将整编五十七旅由济南南面的张夏、崮山等地撤回济南城区,以便随时准备增援济南西部地区作战。

9月16日(阴历八月十四)夜幕渐渐笼罩了大地,一轮将圆未圆的皓月将清辉洒向人间,到处都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等军政主官带着攻城指挥部人员,来到离济南城南不远的一个叫唐家沟的小村子,建立前进指挥所。他们把前进指挥所选在一个既隐蔽又能看见战场厮杀、听到枪声炮声的突出的小山头上。沿着崎岖的小路登上山顶,举目望去,正北方天际泛着红光的地方就是向往已久的济南城。他们正期待着一个庄严时刻的到来。

皓月升上了中天,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和远处间或零零散散的枪响,四野静寂无声。当时针和分针在“12”点的位置重合时,许世友同谭震林、王建安等领导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大声宣告:“时间到,开始攻击!”

指挥所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参谋人员迅速通过无线电台和有线电话把攻击命令传下去。顷刻间,炮声隆隆,枪声连成一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华野攻城西集团和东集团,同时向各自当面守敌发起突然而猛烈的攻击。

远在宁阳西北大柏集的华野指挥部,是这次攻济打援战役的战区最高指挥部,负有关照全局的责任——这时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华野代司令兼代政委粟裕和他的几位助手——陈士榘、唐亮、张震、钟期光等人,聚集在作战室里,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发展。

攻城西集团指挥员——第十纵队宋时轮司令员和刘培善政委,指挥两广纵队两个团、十纵特务团和野司警卫团,共四个团的兵力,由汶上隐蔽前进,于9月17日拂晓前,将长清县城四面包围。

恰在这时,华野指挥部接到攻城西集团报告:据侦察发现,国民党正规军第十九旅、五十七旅正向济南以西的古城和济南西南的橛山桥一带开来,对进攻长清县城构成威胁,请示如何处理。

粟裕和他的几位助手交换意见后认为,王耀武提前把总预备队用于济南以西,表明对长清作为济南飞机场屏障作用的重视,说明此次把主攻方向选在济南以西是对的。长清不保,济南的西防线便出现一个大缺口,飞机场就直接暴露在解放军的炮火控制之下。只消打几发炮弹,就可以叫国民党的飞机不敢随意起降。一旦飞机场不保,就必然动摇敌人坚守济南的信心。粟裕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按原计划坚决果断地向长清城发起进攻。十纵主力坚持向杜家庙、匡李庄、滕槐树庄之敌攻击,三纵主力向饿狼山、杨家台等地之敌攻击。不要被敌人预备队所扰,发扬英勇顽强的精神,攻击愈坚决愈好。继续侦察敌军十九旅、五十七旅的动向。”

攻城西集团接到华野指挥部的命令以后,对当面之敌发起了坚决攻击,捷报频传。长清守敌频频呼救。十纵二十八师攻占杜家庙,歼敌一部。十纵二十九师八十六团、八十七团全歼肥城还乡团1000余人,一直推进到玉符河边,与东岸的飞机场遥遥相望。十纵一部攻占丰齐庄、匡李庄、滕槐树庄等敌军阵地。三纵攻占了琵琶山、双庙屯、橛山桥、陡沟桥,也向党家庄、腊山和飞机场等要点逼近。鲁中南纵队攻占了济南西南的崔马庄、双山头等敌军据点。冀鲁豫军区部队一部逼近黄河北岸的齐河,迫使守敌保安第四旅弃城南逃。

十纵二十八师在攻击杜家庙和滕槐树庄过程中,遭遇古城方向开来的敌增援部队总预备队十九旅,立即将其分割包围,并与之展开巷战。经过一场激烈的争夺战,敌人终于不支,丢下许多尸体、伤兵和枪支弹药后,纷纷后撤。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时,指挥部里骤然响起电话铃声。驻兖州的部队报告:“发现国民党的军用运输机编队向北飞去!”

少顷,指挥部也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飞机马达声。

粟裕、陈士榘等领导人立刻围着军用地图研究起来。随后,陈士榘对作战参谋说:“告诉许司令、谭政委和王副司令他们,国民党要向济南守敌空运增援部队,要他们尽力阻止敌人实施空运计划。告诉攻济西兵团宋司令、刘政委,要他们加紧组织攻击,在攻占飞机场前,以炮兵火力控制机场,阻止任何飞机的起飞和降落!”

很快,从攻城指挥部和西兵团传来消息,国民党国防部命令徐州“剿总”按计划组织实施七十四师由徐州空运至济南,9月17日开始起运。

9月17日,多批次飞机飞临济南上空,发现机场范围不时有炮弹爆炸。当天空运受阻,仅降落几架飞机,不得不准备第二天、第三天继续空运。

攻城西兵团遵照华野指挥部的命令,重新组织了攻击力量,对横亘在前进道路上的敌军玉符河防线发起了进攻。

玉符河距济南约15公里,河面宽阔,水深及胸,是护卫济南飞机场的天然屏障。河东岸一条绵延10余公里的长堤,如今被国民党军改造成了密布土木工事和石砌地堡的坚固防线;河西堤下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洼地和积水,形成难以逾越的障碍。正当解放军即将发起进攻时,侦察发现济南守敌突然开启玉符河与黄河相连的大闸门,混浊的河水汹涌而入,河面迅速扩展,有的河段竟宽至一二公里。敌整编二师二一一旅已奉命进入工事,正严阵以待。

攻城西集团司令员宋时轮、政委刘培善,决定集中使用十纵和三纵主力,对机场实施钳形突击,并把他们的前进指挥所推进到玉符河边的堤坝下。

宋时轮对参谋人员下命令:“要纵队侦察连派人侦察玉符河水情,看看哪些河段可以徒步;要二十九师派部队实行火力侦察,在玉符河上游找到徒涉场或渡河点,越快越好!”

十纵侦察人员很快查明,玉符河常年河水齐胸深,只有少数河段没过头顶,徒涉不会有太大困难,只是现在黄河放水以后情况复杂一些。在这条防线上,敌人部署了六七个团的兵力,工事密布,是扼守济南飞机场和西大门的重要防线。当地群众说:“你们若打不下常旗屯,要想过这道河是很难的。”

十纵二十九师把火力侦察任务交给八十七团三营七连。七连第三排排长张宪臣在出发前集合全排讲话。全排齐声高喊:“坚决打响攻济第一炮!”

突击排出发了。他们沿着玉符河溯流而上,绕道八里庄来到目的地常旗屯,突击成功。

七连一排、二排也相继涉水过河,并肩向退守常旗屯的敌人发起猛烈攻击。

三营八连、九连趁七连向常旗屯侧翼猛攻时,迅速从常旗屯正面涉水过河,向常旗屯守敌正面阵地发动猛攻。防线很快被突破,敌人纷纷缴械投降。

济南守敌的西防线,终于被华野攻城西集团撕开一个大口子。此时,宋时轮和刘培善分析认为,由于黄河开闸放水,玉符河涨势很快,但现在尚不足以危及大部队徒涉,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突击过河。他们当即果断地下达命令:西兵团所有炮火对玉符河东岸军事目标实行压制射击,掩护十纵、三纵部队强行徒涉。部队徒涉成功后,迅速向济南飞机场推进,并尽力扩张战果。

随着一声令下,十纵、三纵的一支支队伍扑向玉符河,扑向河对岸的敌军阵地。敌军整编二师二一一旅、保安八旅等近十个团兵力,抗不住解放军狂潮般的攻势,纷纷后退。

三纵和十纵主力直指济南飞机场。9月18日,十纵攻占紧邻机场的杨家庄、大刘家庄、大饮马庄以北地区,三纵攻占仁里庄、玉皇山、簸箕山。鲁中南纵队的四个团也赶在河水上涨之前跃过了玉符河,一过河就对敌军阵地发起攻击,相继占领党家庄、岳而庄。由于各部队的迅速推进,华野攻城西集团的炮火已能有效地打到飞机场。

这天,满载国民党官兵的运输机,一架接一架地强行降落,不料遭到解放军的炮击。一发又一发炮弹落在机场内,落在跑道上,炸起团团烟雾,吓得天上的飞机再也不敢着陆,那些满载后续部队的运输机不得不被迫返航。

经清点,援敌两天只空运了整编七十四师五十八旅一七二团的七个连。王耀武只好叹气摇头,自认倒霉。

攻城东集团也取得重大进展。

渤海纵队一部于午夜时分,对济南东北保安六旅据守的外围据点——王舍人庄发起突然攻击。

华野坦克兵出动4辆美式15吨轻型坦克,首次配合步兵参战。当晚皓月当空,大地一片银白。当4辆坦克黑黢黢的身影出现在敌军阵地前,轰鸣的马达声震动大地时,敌人那边竟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4辆坦克很快成扇形散开,转动的履带发出嘎嘎嘎的金属摩擦声,炮塔转动着,忽然发出耀眼的闪光。坦克的平射炮开火了,坦克上的重机枪也怒吼起来。跟随在坦克后面的步兵一齐朝敌人那边开火。

参加过这次战斗的坦克队队长赵之一,战后曾经这样说:“在骤然的袭击下,那些国民党当兵的活像一群丧魂落魄的雏鸡——呆住了!在20分钟内,听不到他们还一枪……”

国民党保安六旅少将旅长徐振中被俘以后,说:“那天,你们的坦克群迫近来,使我的整个旅秩序大乱,无法指挥。”

解放军只把王舍人庄包围起来,却不做最后歼灭。渤海纵队主力迅速西插,先后攻占卧牛山、祝店、辛店等地区,前锋直指济南城关。

九纵二十五师七十四团负责攻打城东茂岭山。战前,全团响亮地提出,不打无准备之仗。他们多次组织营、连干部对茂岭山的工事和地形进行实地侦察,结合沙盘反复研究,又抓了山上的俘虏一一核对。9月16日午夜,突击连仅用20分钟就突破了半山腰第一道防御工事。随后,团长王景昆、团政委孙子宇指挥后续部队,对山上核心阵地从东北、东南、西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

从战斗发起到结束,仅仅两个小时。9月17日凌晨2时,一连、四连攻占了茂岭山主峰,将一面写着“首战茂岭山,打开胜利门”十个大字的红旗插到了山顶。

在同一时间,二十五师七十五团三营八连向茂岭山南边的砚池山发起攻击,仅用50分钟就攻占了敌军阵地,抓到俘虏60多人。

打下茂岭山、砚池山的第二天,纵队的嘉奖令就发布了,在全纵队上上下下引起巨大反响。七十四团、七十五团官兵纷纷请战,要在新的战斗中杀敌立功,争取更大的荣誉。

与此同时,渤海军区部队攻占了黄河南北两岸的鹊山、洛口等敌军据点。

这时,王耀武断定华野攻城集团的主攻方向在济南东面。于是,他忙不迭地将之前调往古城以西的整编二师师长晏子风率领的总预备队十九旅和五十七旅调到东面,又将其嫡系部队整编二师二一一旅从飞机场以西后撤至商埠,商埠以西只留整编九十六军军长吴化文率领的八十四师和独立旅守卫。他命令刚刚受到过沉重打击的十五旅重新整理以后,会同刚由徐州空运来的整编七十四师一七二团的七个连,向茂岭山、砚池山等处进行反击,以图恢复济南城东屏障。

济南民众见国民党军一会儿往西调,一会儿又往东调,戏称:王耀武在搞武装大游行。

王耀武反击茂岭山、砚池山的行动,以惨败告终。十五旅四十八团团长李朴,也在这次短命的反扑中毙命。

济南外围吃紧,空运中断,令国民党统帅部大为震惊。蒋介石命令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飞往济南,设法继续实施空运。王叔铭飞抵济南机场上空,只见飞机跑道上不时升起团团烟雾,大大小小的弹坑十分惹眼,哪敢冒险着陆,只得在空中同地上的王耀武说了几句打气的话之后,飞回南京复命。

蒋介石没有想到事态如此严重,赶紧给王耀武发了一份“手启电”。从这份给王耀武打气的“手启电”中,也不难看出此时蒋介石内心的恐慌。“手启电”大意说:敌人有以优势兵力在我援军未到以前攻下济南,再集中力量向我北上援军反击之企图。望我官兵抱定与济南共存亡的决心,必能将敌击溃。我已令刘总司令、杜副总司令督促援军向济南迅速前进。

战势的急剧发展,对处在十字路口的国民党济南西守备区指挥官、九十六军军长兼八十四师师长吴化文而言,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为争取吴化文,8月中旬,中共地下组织通过内线向吴化文传达华东局和济南市委的指示,供他选择:上策是单独起义;中策是里应外合,配合解放军行动;下策是顽抗到底。要他权衡利弊,早作决定。对他过去在鲁中搞无人区及所做的其他坏事,只要在解放济南问题上立大功,人民可不予追究。

吴化文表示:愿选择上策。

9月初,中共济南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蒋方宇和市委情报部石华山前往山东泰安,向山东兵团领导人汇报争取吴化文的情况。

谭震林指示:如能成功争取吴化文,对解放济南将是一个大帮助。吴化文系军阀出身,久经风浪,善于应付,在强大军事压力下,有起义或配合我军行动的可能。但也要作好他最后时刻变卦的准备。转告他,解放军一定要攻打济南,要打就必能打开,叫他不要心存幻想。对他不能要求太高,如能扣住王耀武、占领飞机场当然好。退一步说,若他让出一条路也算立了一大功。要向他讲明政策,一定保证他的生命财产安全,对他所属的部队,可以尊重他的意愿,也可以按解放军的编制改编,享受同等待遇。

此后,吴化文接纳了华野方面派出的联络人员,同中共组织交换了密码,沟通了电台联络。9月16日24时,济南战役全面打响后,他数次发电报披露济南飞机场地区,敌军兵力部署情况和晏子风率六个团前往古城以西,支援长清作战等情况。

当华野攻城西集团多路逼近济南以西地区,有的部队已同飞机场和吴化文的部队有所接触时,吴化文却举棋不定了。

攻城西集团通过内线告诉他,当两军接触时,吴部应迅速撤出集结。他却态度暧昧,要华野部队绕道前进。他的自食其言和迟疑不决,已经妨碍了攻城部队的作战行动。

原来,这时吴化文听说国防部已决定派兵援助济南,他又对蒋介石抱有幻想了。

对于吴化文态度反常,许世友大为震怒,对谭震林说:“吴化文反复无常,积习难改!他这样出尔反尔,已经妨碍了我军攻城的作战行动!我们不狠狠地打他一下,他还会心存幻想。”

“好,打他一下!”谭震林说,“这是推动他同旧的自我决裂,将来他会感谢我们的!”

这时,攻城指挥部同华野指挥部和攻城西集团的电话线已架通。许世友给攻城西集团下过攻击令后,又同三纵司令员孙继先通话:“老孙啊,吴化文说要起义,但至今按兵不动。你们打他一下,叫他不要再存幻想了。你们打的是一场政治仗,只限打簸箕山,对他的其他部队不打,也不追击。”

“报告许司令,坚决完成任务!”孙继先响亮地回答,“我们同派入吴化文部工作的同志保持着不断联系。我们将密切注意吴化文的变化,一有情况将随时报告。”

9月18日21时,三纵八师二十三团一营,即享誉华东乃至全军的“洛阳营”,对簸箕山守敌发起进攻,仅20分钟即全歼守敌一个营。

这时,有人挑拨:“既然共产党动手了,我们也动手,不如把共产党派来的内线杀了!”吴化文怒喊:“打,跟我打!只有打才有饭吃!”他一面命令炮兵轰击“洛阳营”刚刚攻占的簸箕山阵地,一面增调部队,准备进行反击,同时对华野派遣人员实行监视。但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他却下不了同共产党摊牌的决心。

正当他脸上流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骑虎难下的时候,中共内线人员黄志平、辛光等向吴化文严正指出,吴部不执行协议,不撤出阵地,以致发生今天的误会,责任完全在他们方面,“事态的发展已到这步田地,如不设法挽回,解放军必将集中兵力把军长的部队消灭,前景不堪设想。请军长三思”。

事已至此,吴化文只好答应执行原来双方商定的协议,立即撤出现有阵地。

吴化文经过这一次反复后,总算回到正确道路上来,不失为明智之举。为了继续争取他,攻城西集团指挥部应他的要求,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9月19日晚,吴化文率所部三个旅两万余人举行战场起义,撤离战场。

许世友立即命令战役预备队十三纵队加入攻城西集团的序列,参加攻城战斗。宋时轮、刘培善不失时机地指挥攻城西集团各部乘胜推进,一举占领飞机场,缴获飞机三架,直逼商埠。至20日晨,各部占领商埠以西阵地。

9月20日,粟裕、陈士榘、张震从宁阳大柏集华野指挥部致电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和攻城西集团宋时轮、刘培善、肖望东,并军委、华东局:“顷据密息,刘峙令邱兵团全部(欠四十六师及三十二旅)由商丘车运临城待命;令黄兵团即集结炮车至八义集之线,准备援济。同时得悉,李弥兵团今日亦开始行动,此敌似有以邱、黄、李三个兵团沿徐济路北援企图。”“吴化文部既已起义,且我军已完全控制商埠以西(包括机场)、以南、西南及城东和东南全部阵地(仅千佛山、马鞍山、四里山等地仍有敌固守),则战局可能迅速发展。望令各部就现态势,以三、十及十三纵并力,迅速向商埠攻击,得手后,则全军全力攻城。对已被分割之外围孤立敌人,肃清商埠及济城解决后,再行肃清分散孤立之敌。”

粟裕、陈士榘、张震等华野领导人已把眼光投向更广阔的地域,投向将有一场龙争虎斗的打援战场,准备邱、黄、李三个兵团单独来或邱、黄并肩来,也准备三个兵团一起来,甚至准备孙元良、黄维兵团也一起来,并据此作了相应的部署。

吴化文起义,使得济南守敌西守备区空虚,引起国民党军内部极大混乱和惶恐不安。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牟中珩长期与吴化文貌合神离,担心有一天吴会给他小鞋穿,日子不好过。在吴化文率部起义的当天夜里,他就同卫士一起化装成难民混出济南。

9月19日,吴化文率部起义的当晚,王耀武向南京的蒋介石发电报,说吴化文部投奔共军,“济南守军腹背受敌,情况恶化,可否一举伺机突围”。

蒋介石接到王耀武的电报以后,睡意全消,心烦意乱。什么突围?突围不是跑吗?你倒好,一跑了之。济南呢,那不就改名换姓了?!他这个当了半年不到的“行宪”总统,地位很不稳固。内战局势每况愈下,到处丢城失地,党内党外的政敌也正算计着他,不能在济南问题上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先后打通了参谋总长顾祝同和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的电话,没好气地说:“济南局势不好。吴化文投共后,王耀武想突围。不能让他有这个想法,济南要死守,一定要死守!”

蒋介石又要王耀武的电话,国防部的接线女兵告诉他,济南线路不通。这才使他猛醒:济南早已变成一座孤岛。直到天已破晓,黄埔官邸外鸟声婉转,他才好不容易打通了王耀武的电话:“你那个突围的想法不好!现在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现在要你死守,将阵地缩短,坚守待援。我已严令援军星夜前进,解济南之围。”这时已是20日清晨。

顾祝同、刘峙也先后给王耀武打电话,要他固守待援。

南京国防部给王耀武的电报说:“应速调整部署,坚决固守,并令空军助战,投掷粮弹。”

王耀武只得唯命是从。他带着精干的指挥班子坐镇四里山二一三旅司令部指挥,决定集中兵力,缩短阵地,以内城为主,固守城垣,以千佛山、四里山、齐鲁大学、商埠、外城为据点,决心与解放军对抗到底。

王耀武的动作不算慢,在次日拂晓前,已按固守待援的需要,全部部署完毕。

然而,强中自有强中手。在王耀武调兵遣将部署固守待援之前,粟裕、许世友等华野领导人已经预见到吴化文起义可能出现的新情况,并已作了相应布置。

9月20日,在尚未证实吴化文率部起义前,粟裕、陈士榘、张震等华野领导人鉴于时间紧迫,为了占天时、地利之先,尽最大可能抢在敌人之前,直接给攻城西集团领导人宋时轮、刘培善、肖望东,并两广纵队司令员曾生、政委雷经天、参谋长姜茂生,与三纵司令员孙继先、政委丁秋生,攻城集团指挥部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发电报,明确提出:“如吴部昨晚确实起义,则我们应乘机向商埠及城区猛攻,以扩张战果。着令两广纵队(包括野特团),即向北开,加入对济南之作战。待使用,由宋刘统一指挥之。”

这时,中央军委看到王耀武已成强弩之末,指示华野领导人未雨绸缪,防止敌人逃跑。军委致电华野粟、陈、唐、张、许、王、谭:“吴化文起义后,我军进一步攻城达到最紧急情况之时,王耀武很可能率其死党突围,或向天津,或向青岛,或向临沂等处逃跑。你们在部署上,必须预先估计到此种可能情况,从各方面布置,勿使敌人漏网,以达到全歼目的。”

20日18时,攻城西集团三纵、十纵、十三纵及鲁中南纵队同时从南、西、北三面向商埠守敌发起攻击。经过约40分钟的炮火准备和连续爆破,各纵队先后突破敌军阵地,并向纵深发展。激战至22日,我军完全占领商埠,歼敌2万余人。

与此同时,华野攻城东集团渤海纵队、九纵队,肃清了济南东郊地堡群,并进行了攻城近迫作业。被包围在王舍人庄的敌保安六旅一部向西突围,最终被渤海纵队全歼。

攻破外城和内城

攻占商埠的作战刚结束,硝烟未散,华野东、西攻城集团即同时向济南外城发起攻击。

济南守敌预计解放军即将攻城,但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此前,他们重新调整了部署:以一部兵力继续守备城外的千佛山、马鞍山、城西南的齐鲁大学、城东北的花园庄等地,以七十七旅、二一三旅、保安六旅等部防守外城,以较完整的十五旅、十九旅、五十七旅等部防守内城。

9月22日18时30分,夜幕降临,华野东、西攻城集团对济南外城发起凌厉的攻势。

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一营在华野坦克队四辆美式轻型坦克配合下,向济南城东南永固门守敌发起攻击。敌人又是向坦克发联络信号,又是喊“别误会”。话音未落,“咚咚”两声炮响,喊叫的敌人连同他们的乌龟壳一起飞上了天。与此同时,纵队的榴弹炮、山炮、迫击炮齐声怒吼。随着炮火延伸,一营营长董万华率领全营踏着碎砖乱石冲进坍塌了的永固门。

在夜色的掩护下,七十三团二营随一营之后冲进永固门,与一营并肩推进,同城关的敌人展开激战。三营奉命直插内城外护城河边待命。三营营长王玉芝带领全营到达护城河边时,一举消灭护城河边一座小红楼里的残存敌人,俘获保六旅少将旅长徐振中等五六十人。

九纵七十五团、八十团、八十一团也分别突破济南守敌前沿阵地,登上外城城墙,并迅速投入纵深战斗。

由于花园庄守敌惧怕被歼,自动撤入内城,渤海纵队主力得以由永靖门顺利进入外城。该纵队另两个团由九纵突破口进入外城。

西线十纵二十九师八十五团、十三纵三十八师也先后突破济南城西永镇门和永绥门至林祥门一线防线,并与城关敌人展开激战。三十九师一一五团、一一六团,从南北两个方向对据守齐鲁大学之敌发起猛攻,迫使守敌1000余人缴械投降。一纵、二纵部队也源源不断加入外城作战,致使敌人死伤惨重。

9月23日中午,华野攻城东、西集团肃清济南外城守敌,从四面八方逼近内城。至此,王耀武所剩的数万军队仅保留济南内城这一小块地方和城郊个别我军有意围而不歼的据点了。

9月23日上午9时,正当济南外城激战正酣之际,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偕同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飞临济南上空,见王耀武剩下的地盘如一片凋零的落叶,随时都可能被狂风吹没,不禁感到一阵悲凉。他们接通了同王耀武之间的无线电话,进行了一次地空对话。

刘峙说:“佐民老弟,我是经扶呀!我和空军王副总司令代表总统来看你。你们的困难我知道。援军进展很快,几天就可以到济南。你们必须坚守待援。你们需要什么,我可以空投。”

王叔铭说:“总统很关怀你们,叫我竭力援助你们作战。解围有望,盼你们坚守待援!”

王耀武因激动,声音有些发颤,说:“感谢总统和二位军座对我数万将士的关怀,我们决心与济南共存亡。共军多住在郊区的村庄里,请集中力量轰炸。”

这天,国民党空军飞机飞临济南大明湖地区,空投了一批弹药,一部分空投物成了解放军的战利品。空军的轰炸机轮番对济南郊区农村、商埠和外城进行“区域轰炸”,爆炸声震耳欲聋,烟尘蔽空。入夜后,国民党空军飞机炸毁了中商埠西边的油库,爆炸声接连不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这天上午,国民党的飞机轰炸了济南外城东关一带。东关护城河边的七十三团三营七连驻地中弹起火。共产党员、年仅20岁的连部政治干事林锐,见房东大娘深陷火海中,便奋不顾身地冲进去将大娘背出。可正在这时,敌机俯冲扫射。他为营救房东大娘而光荣献身。

当日午后,王耀武和绥区参谋长罗辛理等同部分幕僚人员移往城北大明湖边的北极阁指挥所,准备在那里指挥防守内城作战。此前,他在罗辛理的陪同下,沿内城城墙巡视一周,一路给守城部队官兵讲话,讲解守城要领,鼓励他们坚守阵地,决不后退。

9月23日,夜幕降临,时针指向6时整,我军对济南内城的总攻开始了。

经过一小时的炮火急袭,许世友命令九纵、三纵、十三纵、渤海纵队,分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发起总攻。

九纵担任主攻的是七十三团、七十六团、七十九团、八十团。这是九纵司令员聂凤智高明精细的过人之处——这几个团都是九纵各师的“拳头”,初期作战时作为预备队使用,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即是打外围的管打外围,打外城的管打外城,打内城的管打内城,“各司其职”,一包到底。这几个团经过前一阶段的养精蓄锐,劲儿早憋得足足的,早盼着一展身手了。

七十九团突击队趁着炮火急袭的时间,奔过护城河上工兵仓促架成的浮桥,利用登城云梯首先登上东门南侧城墙,与守敌短兵相接地厮杀,威震敌胆。但由于架设在护城上的浮桥被敌人炮火打断,后续部队上不来,突击队员全部壮烈牺牲。

七十三团的突击正面在济南内城的东南角,三次攻击三次失利,最终未能突上城墙,进攻严重受挫。

从内城西南角上发起攻击的十三纵一零九团,在坤顺门北边城墙上炸开一个2米多宽、1米多深的缺口。突击部队2个营在火力掩护下强行登城,遭到守敌七十七旅的顽强反扑,除三连、九连突入城内占领少数房屋外,大部伤亡。突破口被敌人重新封死。

三纵主攻团二十二团的出发阵地遭到国民党空军飞机和火炮袭击,造成人员伤亡。该部向西门突击时,受到守敌顽强反击,多次进攻均未能奏效。

华野东、西攻城集团对济南内城的进攻全线受挫。

许世友给聂凤智打电话:“怎么办?是继续攻击,还是撤?”

聂凤智说:“打到这步田地了,往哪儿撤?但是至于怎么样打,我们正在研究。”

“好!”许世友说,“你们快些研究,一有结果就报来!”

许世友又打通了十三纵司令员周志坚的电话。

周志坚回答得干脆:“撤不得!只有继续攻,从敌人阵地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能通向胜利!城内有我们两个连,我们正在总结第一次攻城失利的原因,方案一出来就报告!”

“好!”许世友说。

九纵、十三纵很快报来第二次进攻济南内城的作战方案。聂凤智在电话中说,九纵还有五个完整的团没怎么用,这都是他们纵队的“拳头”,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指战员们纷纷请战,决心打好这关键的一仗。周志坚也来电话,建议攻城指挥部尽快组织对内城的进攻,不给守敌喘息时间,同时作好攻城最紧急时防止王耀武率部突围逃跑的部署,不使敌人漏网。

许世友、谭震林、王建安等攻城集团领导人,毅然批准了九纵、十三纵的作战方案。

9月24日凌晨1时30分,华野东、西攻城集团再次向济南内城发起全线攻击,枪声、炮声、爆炸声连成一片,火光映红了泉城上空。

九纵七十三团三营七连对济南城东南角的气象台发起攻击。任务依旧,突击目标依旧,突击连队依旧,可是人员状况变了。由于牺牲的牺牲,负伤的负伤,全连已大大减员。连长肖锡谦和指导员彭超为了使现有人员发挥最大的作用,使全连具有最好的战斗力,把全连还能战斗的人集中起来,重新调整组织,按战斗需要组建了梯子组、突击组、爆破组、火力组、运输组、救护组,各组各司其责又相互配合。三次攻击失利以后,通过发扬军事民主的精神,大家找到了失利的原因,特别是在步炮结合方面教训很深。炮火延伸早了,突击上去时敌人正好出来反击;延伸迟了,突击上去正好打着自己。前三次失利,主要是因为在炮火延伸到开始突击之间有一个间隙,正好给敌人钻了空子。大家提出,尽量缩短炮火延伸与突击之间的间隙,在炮火将延伸未延伸的时候冲上去,宁可被自己的炮火杀伤,也不能让敌人钻了空子被其杀伤。

团里领导知道七连官兵为了胜利宁愿自我牺牲的精神,给予极高评价。团长张慕韩再三交代,要炮兵挑选最好的观察员、瞄准手和操炮手,以最准最集中的火力掩护七连突击,做到绝对服从指挥,叫打就打,叫停就停,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决不能打伤了自己人。

24日1时33分,内城东南角上空升起两颗红色信号弹——这是攻城部队炮火延伸的信号。几分钟前,纵队和师、团炮兵集中炮火轰击内城东南角城墙、气象台等目标,城头上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烟雾腾腾,弹片横飞。

七连连长肖锡谦带着刚刚编成的梯子组、突击组冲过护城河,直奔城墙根下隐蔽下来,随时准备架梯登城。这时,他们仰望天空,透过阵阵飘散的烟雾,看见红色信号弹在天空画着弧线缓缓坠落。他们立即开始行动,很快十多米长的梯子顺着城墙竖立起来。

“李永江,上!”肖连长一边下命令,一边紧紧盯住城头。只见烟雾由浓转淡,爆炸声正在远去。凭经验,此时敌人又要出洞了。必须抢在敌人出洞之前登上城头。他禁不住又补了一声,“快!”

只见李永江一个箭步到了梯子跟前,双手抓住梯子攀缘而上,眨眼之间已蹿至梯顶。于洪铎、滕元兴等也紧紧跟上,一个个争着向梯顶攀登。

不好,梯子离城头炸开的缺口还有半人多高,手够不着,脚用不上劲。李永江顿时蒙了。他想找到城墙缝隙长出的树根、草皮之类的东西,或是城墙裂缝,可是都没有。要是敌人也像他们那样,不等炮火延伸就钻出来,正好跟他们打个碰面,那就前功尽弃了。情急之中,他叫了一声:“于洪铎!”

与李永江一步之隔的于洪铎,此时心领神会,随即上蹿一步,把自己的头和肩膀往李永江的脚下送去。李永江脚踩于洪铎的头和肩膀,用劲往上一蹿,整个身子就全上去了。

炮火刚刚延伸,在城下和不远处炸起团团火球,城头上硝烟尚未散去。敌人像突然从地下缝隙中钻出来似的,狂风一样扑了上来。李永江来不及从背后转过冲锋枪,先朝敌人堆里甩了两颗手榴弹,趁敌人在爆炸声中四散逃命的时候,从背上转过枪来补了一梭子。于洪铎、滕元兴、周顶仁、马立国一个接一个地登上城头。七连连长肖锡谦带领突击组,也紧紧跟了上来。指导员彭超身上挂了花,也强忍伤痛爬梯登城。

经过一场血战,三营七连终于突破济南内城东南角,占领了一段长约30米、宽10余米的城头阵地,以及城墙拐角那座气象台。三营八连、九连也相继登城。

七十三团团长张幕韩看到后续部队登城缓慢,当即命令特务连再炸开一个突破口。

七十三团二营和一营不失时机地相继登城,团指挥所也随队跟进。

一营和二营的及时登城,不仅使气象台阵地得到巩固,而且增加了部队的突击力量。

“不能同敌人在突破口胶着,必须赶快下城!”这时,三营有人提议说。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重视。从七连登上内城东南角算起,他们在城头上已同敌人血战近2个小时,若再不下城向纵深发展,天明后将有几百人拥挤在城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八连连长说:“不能再等了,我们八连先下!”

九连连长争着说:“不,我们先下。就是跳,也要跳下城去!”

正当他们争执时,有人说八连九班连云海跳下城去了,使大家喜出望外。原来,内城东南角内的斜坡被国民党整编七十三师师长曹振铎的部队占着。连云海不相信没有别的路,便不顾可能随时被枪炮打中的危险,沿着城墙一路查看过去,终于发现有一段城墙紧挨着几座房屋。他便先跳到房顶上,再由房顶跳到地上——成功了!

于是,大家一个接一个地争相往城下跳,有崴了脚的,也有闪了腰的,有的跳得不好摔昏了,但没有人叫苦叫痛。这时,团部民运股长送来一匹细布,大家立即动手把整匹细布拧成粗粗的绳索,一头固定在城头,一头悬下城墙,一个个争着往下滑。这样一来,部队的下城速度大大加快。

曹振铎看见解放军陆续下城,立即调集兵力进行围堵。

正在这时,先利门南侧至内城东南角之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高大厚实的一段城墙应声坍塌——这是七十三团特务连的“杰作”。他们趁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内城东南角的争夺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段城墙脚下挖开一条巷道,将三百多公斤炸药全部装填进去,并成功引爆。

七十五团、七十六团、八十三团、八十四团等兄弟部队,迅速通过七十三团特务连新炸开的大缺口,潮水般拥进内城,同守城敌军展开激烈巷战。

在攻城东集团猛攻济南内城东南角的同时,攻城西集团也集中所有炮火,再次猛轰内城西南角的敌军阵地。

24日黎明时分,一零九团和一一零团向内城西南角发起猛攻。

一零九团和一一零团在炮火掩护下,分别从坤顺门北侧和南侧突击登城。由于攻城部队第一线火力阵地早被摧毁,缺少直接瞄准火力的掩护,突击部队一出发就遇到了困难。炮火准备时打哑了的一些敌军火力点,又突然疯狂开火。敌人还利用重新设置的鹿砦、拒马、铁丝网等障碍物阻滞解放军的行动,利用城上城下火力点组成交叉火力网,阻止解放军突击登城。

一零九团三营八连经过11次连续爆破,炸飞了敌人一个又一个地堡和机枪掩体,终于接近坤顺门北侧一段城墙。他们又用撑杆把炸药包送上城头,随着一声巨响,那里的城墙顶部顿时出现一个2米多宽的缺口。

几乎就在城墙被炸开的同时,七连的梯子组和突击组冲过敌人的重重火力封锁,迅速架起云梯登城,同敌人抢占城头阵地。据守城头的敌人也摸透了解放军的脾气,又想待炮击一过就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准备对解放军又是打枪,又是甩手榴弹。但这回敌人还是慢了半拍。当他们从藏身处才冒出头来时,行动迅疾的七连突击组官兵就已经跨上城头,手中的冲锋枪也早已开了火。

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七连官兵的鲜血没有白流,他们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疯狂反扑,最终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不久,一营尾随三营七连之后,也成功登城。

一一零团突击连在连续爆破掩护下,在坤顺门南侧架云梯突击登城成功,一上城就同守敌进行短兵相接的拼杀,连续打退敌人四次反扑。正当后续部队登城时,敌人又潮水般拥来,一边疯狂地号叫着,一边集中火力封锁突破口。副团长王林德当即指挥重机枪向敌群猛烈射击,致使敌人死伤惨重,敌人的攻势又一次溃退下去。

济南守敌担心内城西南角被突破,慌忙调集整编七十七旅二三一团和整编五十七旅主力向登上城头的解放军拼命反扑。

就在一零九团、一一零团再次与敌人打得难解难分时,敌人背后突然枪声大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一零九团三连和九连在9月24日凌晨2点多钟向内城西门攻击时,即与团指挥所失去联系。他们突击登城后,迅速下城,向内城东北方向发展。当发现后续部队没有跟上来,他们成了一支孤军时,仍沉着应战,先后攻占房屋10多座,劝降敌人7名,俘虏敌人100余名,打退敌人一个多连的疯狂反扑。后来,他们听到西门一带枪声、爆炸声连绵不绝,就主动打回西门策应。

西门守敌由于腹背受敌,顿时阵脚大乱。

久攻不破的坤顺门终于被打开了,一零九团在这里付出了伤亡1200多人的惨痛代价。当敌人刚刚被打退,后续部队急于登城时,突破口附近上百名伤员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因抢救他们而使后续部队丧失突入内城的宝贵时间。谭震林战后给毛泽东、华东局的报告中说:“攻城部队之英勇胜过以往。一零九团百余名伤员,不愿因阻塞突破口而失掉时机,坚决不下火线,让后续部队从自己身上踏过去而牺牲。连续负伤三四次,仍继续作战者也众。”

许世友命令攻城东、西集团各纵队后续部队,要不惜一切代价,巩固和扩大突破口,迅速投入纵深战斗。

晨光初露,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指导员彭超忍受着伤痛,对身边的小战士宋炳科说:“小宋,天快亮了,同志们正在追杀敌人,胜利离我们不远了!我们赶快把红旗插到气象台上!”

宋炳科一个纵身跃上气象台的断墙,把山东人民赠送的“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红旗,高高地插到了气象台上。

天亮了,红日普照大地。解放军突入内城后,按照预定计划,东西对进,直逼大明湖畔的国民党山东省政府。数路部队向大明湖畔疾进,致使守敌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这时,内城守敌被解放军割裂成数块,已丧失有组织的抵抗能力,在解放军强大的政治攻势下,有的缴械投降,有的藏匿起来,有的弃枪逃跑,只有少数人负隅顽抗。为了迅速乘胜全歼敌人,各纵队一方面按计划分区围歼残敌,坚决消灭一切敢于继续抵抗的敌人,另一方面调集主力攻打济南守敌的最后巢穴,以夺取攻济作战的全胜。

9月24日黄昏时分,攻城集团各路部队完全攻占国民党山东省政府,全歼内城守敌。经过八天八夜的激战,济南战役胜利结束。据守马鞍山、千佛山的少数残敌,在解放军的政治攻势下,分别于9月25日、26日放下武器。

两天后,王耀武逃到山东寿光县东南时,被守桥公安战士俘获。

这次攻济作战,共歼敌10.4万余人(包括起义2万人),缴获飞机3架、火炮890多门、坦克和装甲车20辆、汽车238辆、马匹704匹、电台35部,以及大量枪支弹药。济南解放后,菏泽、临沂、烟台等地敌军弃城而逃。山东境内,除青岛和南部边沿少数据点尚有国民党军占领外,其余全部解放。

战役期间,中原解放军严密监视中原地区的国民党军,使其不敢贸然行动,有力地策应了攻济作战。华东军区及豫皖苏、冀鲁豫军区地方武装和民兵广泛出击,破坏铁路,攻克敌军据点,对战役胜利起到了积极的配合作用。华东解放区出动支前民工50万人、担架1.4万副、大小车1.8万辆、筹粮1.4亿斤,为战役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战役结束后,中央军委、华东军区及华东野战军总部,对解放济南,全歼守敌,建立特殊功勋的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十三纵三十七师一零九团,特分别授予“济南第一团”“济南第二团”的光荣称号,并号召全军指战员向他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