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巷战进入决战阶段。敌我双方以东西直街为界,五十七师占领南半城,一一六师团占据北半城。

在距离相当逼近的情况下,日军用平射炮向守军据守的民房内发射了燃烧弹。由于天气久旱,民房内部的木料非常干燥,被燃烧弹一点即着,霎时烈火熊熊,一些来不及从房内转移的官兵皆葬身火海。

火舌随风飘动,其他相距十几米的房屋也都不点自燃,很快,城内民房十之八九皆成废墟,守军失去了屏障和依托。四处弥漫、能见度极低的烟雾,也为日军的行动提供了掩护,他们三五成群,开始逐屋搜索和捕捉五十七师官兵。

守军的防御区域急剧缩小,剩余部队只能依靠少数残破碉堡奋力支撑。更严重的是,日军不断炮击和施放毒气,使得城内水源遭到破坏,渐渐地,大家连冷水都喝不到了。

战士们挖掘地面,试图找到新的水源,可是掘地三尺不见一滴水。人暂时不吃东西可以支撑,缺了水却不行。尤其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人们会忘记饥饿和睡眠,不想吃饭,只想喝水。

断水的恐惧在过去只是想象,现在则成为现实的考验。先是口干舌躁,唇皮开裂,接着便是眼睛发花,胸口发闷,浑身有气无力,就好像得了一场大病,濒临死亡边缘一样。防守阵地上,一时间呻吟声不绝,有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靠喝自己的尿来解渴。

当天王耀武兵团虽排除万难向前挺进,然而其侧背却遭到日军第十三师团箝制,不得不又退回去。第十军第三师的境遇更令人唏嘘,它的第七团在晚间已突进至常德的汽车南站,城里的人可以听到城外打信号弹和吹号,但就是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有人认为援军是不肯渡河到城区赴险,所以才会假模假式地只发发信号,表示援军到了,在壮壮城内守军的胆的同时,也顺便敷衍一下他们的责任。事实上这是错怪了援军。第七团能够看到城内一片火海,也听到了炮声隆隆,可是因为没有船,他们无法渡过沅江与守城部队会合。

正在第七团想办法找船的时候,日军第六十八师团从四面合围过来。第七团增援不成,反陷入包围,经过英勇抵抗,最后仅有少数人突围退回德山。

留守德山的第九团不久也遭到日军围攻。第十军另外还有两个师,但这两个师在并列前推的过程中都遭到了日军的分割堵击,以致自顾不暇,无法增援德山。其中预备第十师尤其伤亡惨重,该师因遭到日军第三师团的伏击,师长孙明瑾将军阵亡,整个师指挥层几乎都被打掉了。

12月2日,城内守军遭到分割包围,部队已无法维持建制,只能各自为战。双方短兵相接,使得中方轰炸机群飞临常德城上空时,都因敌我距离太近且难以区分而无法投弹。

当天下午,日军突破大西门防线。至此,五十七师仅剩下兴街口中央银行至笔架城这一小块阵地。日军也遭受了极大伤亡,布上部队的代理联队长铃木兼雄少佐被子弹贯穿右下腹,因重伤而被送下火线。

从11月20日常德遭受日机轰炸开始算,这座有“湘西重镇”之誉的历史名城经历了12个昼夜的摧残,早已成为一片废墟。废墟之中,戴有“虎贲”袖标的五十七师官兵尸体和日军尸体混杂一处,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又造成了血流成河、尸堆如山的惨烈景象。

下午三点,德山方向由远而近传来了沉闷的密集炮声,有人说是友军的增援部队正在逼近常德城。大家精神为之一振,准备里应外合,配合援军出击,可是将近黄昏的时候,炮声却逐渐稀远了。

炮声是第三师第九团做出的最后一点努力。第二天,在日军第六十八师团的猛攻下,该团自团长以下大部阵亡,五十七师从南面获援的希望也由此终结。

反而是西面五十一师组成的钻隙支队派人进入常德城,与五十七师取得了联络——可惜只有数十个便衣敢死队员,根本不能对局势起到任何缓解作用。

12月3日,凌晨两点,炮兵团长金定洲突然接到师部指挥所的电话,说余程万正在笔架山的一间民房里召开紧急会议,要他速往参加。

天色漆黑,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周围什么也看不清楚。金定洲带上副官,沿着笔架山的小路悄悄地前往会议地点。途中要经过孔庙,一七〇团余部还在那里与敌军激战。

五十七师的几名团长都被召集了过来。当金定洲进里屋开会的时候,副官便和几名卫士一起在堂屋坐等。

在焦急地等待了半个多小时后,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猛烈的枪炮声,哨兵告诉大家,孔庙失守了。这时会议也结束了,余程万先从里屋走出来,后面跟着出来的是团长们。

会议的结果是: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