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违背承诺,不出兵响应,固然影响了西北军的士气,可是要解决它的“骁将一、二部”,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出关的西北军如同下山猛虎,势不可当。这时候的蒋军已经是堂而皇之的中央军了,但最初投入作战的几支中央军,如徐庭瑶的第一师、顾祝同的第二师等部,没多长时间就被西北军给打垮了。

在河南负责防堵西北军的还有唐生智的部队,也就是第五路军。因蒋介石已对唐生智联络阎锡山的事有所耳闻,故一直把唐生智留在南京,不肯放他回部队,此时唐的下属便接连电请蒋介石派唐生智回来指挥作战,差不多每隔一天就要发一份电报。眼见前线形势急如星火,蒋介石只得将唐生智放回郑州。

唐生智此前曾趁冯玉祥被软禁于太原,西北军群龙无首之际,派参议到西安游说,要宋哲元拥戴他为领袖,以共同倒蒋,结果遭到了宋哲元的拒绝。这次他一回郑州,即将第五路军全线压上。

蒋介石随后也带着总部参谋长熊式辉等人赶到郑州,他打电话到前线,说要与唐生智见个面。唐生智让蒋再等一天,因为当晚第五路军还在进行攻击。他与蒋约定,一旦攻击得手,即赶去郑州与之见面。

是役,第五路军发起猛烈冲击,西北军不支溃败。当唐生智回到郑州时,蒋介石一见到他就上前热烈拥抱,并称赞备至。

这一战让蒋介石见识到了唐生智作为蒋百里的得意门生、保定军校第一期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在军事指挥上拥有的能力和水平。他有心加以重用,知道唐生智与阎锡山有往来,就对唐生智说:“我们南方人性情直率,尤其是你很直率。北方人最阴险,特别是阎锡山、冯玉祥,阴险万分,你无论如何搞他不过。”

蒋介石当场下达手令,命令所有参加这次战役的部队全部归唐生智指挥。他还在手令中写道:“孟潇(唐生智字孟潇)有军事天才,我不及他,你们都要听他的指挥。听他的指挥,也就等于听我的指挥一样。”

西北军溃败,并不仅仅是因为唐部特别能打,或者唐生智在指挥上有超常发挥。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在冯玉祥缺席的情况下,西北军内部始终无法形成一个统一的指挥核心,将领们全都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宋哲元虽是代总司令,但他的实力却远不如作为前敌总指挥的孙良诚,而孙良诚也自恃得到冯玉祥的宠信,不服从宋哲元的调遣。宋哲元指挥不了孙良诚,只得亲赴前线督战,同时屡屡用密电跟对方说好话:“(此战)如不成功,欲为平民而不可得,望吾弟努力苦撑。”

作战过程中,孙良诚的一部分军队被中央军包围,撤不下来。孙良诚想了一计,他派人假装与中央军接洽投降,并表示愿意逼迫宋哲元也投降,实际是想借此诱敌深入,然后聚而歼之。

可是对于如此重大的决策,孙良诚事前却未与宋哲元商量,更没有向上报告。宋哲元得到情报,还以为孙良诚真要投降,赶紧下令全军撤往潼关。

这一撤不要紧,官兵们都以为前方已经完全失利,撤退马上变成了溃退,孙良诚部队亦失去斗志,损失很是惨重。一位西北军顾问对此长叹不已:“别的部队因战败而退却,而西北军则因退却而战败。”

情急之下,宋哲元想到了石敬亭。因被认为在韩、石叛变中负有一定责任,石敬亭此时已辞去参谋长一职,仅出任后方总司令,但他跟随冯玉祥时间较长,在西北军中仍具有一定的声望。

宋哲元一面在潼关收容溃兵;一面给石敬亭发去急电,要他速来潼关会商应对之策。待石敬亭赶到潼关后,宋哲元忧心忡忡地对他说:“孙良诚倒戈相向,我们该怎么办?”

石敬亭听后,认为孙良诚不像是要叛冯降蒋的样子,先前宋哲元得到的情报可能只是出于误会,因此向宋哲元建议:“我先邀他来潼关开会,他如果肯来,就不是叛变,万一不来,再想办法。”

宋哲元点头称是,于是石敬亭就给孙良诚发去了一份电报。孙良诚接到电报,很快就带着少数卫队乘汽车赶回潼关。一见宋哲元,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大骂:“你下令全部撤入关内,是有意置我部于死地!现在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请问今后怎么补充,怎么抵挡敌人?”

宋哲元被骂得张口结舌,作声不得。石敬亭赶紧居中调停,劝孙良诚:“绍云(孙良诚字绍云)兄不必生气,这不过是彼此的一时误会,些微损失,何足介意。况且大敌当前,兄弟何能反目?”

石敬亭又承诺对孙良诚的损失进行补充,甚至于把自己的一部分队伍拨出来给他。孙良诚有了台阶可下,这才冷笑作罢。

将领不和导致前线兵败的消息传至建安村,令冯玉祥大为沮丧。他后来痛责宋哲元、孙良诚,说:“你们作战,互不支援,部队撤退,各不相谋,只是带着部队拼命地向潼关一个老鼠洞里钻,怎能不垮?”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泪尽而继之以血”地亲笔起草电报稿,劝慰宋、孙等固守潼关,并询问道:“我军此次转进,哲元、良诚定有意见,如何,盼复!”

宋、孙当然不肯承认是因为双方关系不和谐才导致了失败,因此在复电中说:“哲元即良诚,良诚即哲元,我两人毫无意见!”

冯玉祥还不放心,又写了一封指示宋哲元要团结其他西北军将领的亲笔信,让专使薛笃弼带至陕州前线。薛笃弼到达陕州时,街上已充斥着从洛阳退下来的散兵游勇,而且满街都张贴着“欢迎冯总司令”“冯总司令马上就回来了”的大幅标语。

薛笃弼感到很是奇怪,因为前两天他离开建安村时,那里仍被严密封锁,冯玉祥根本出不来,而且也没有说要回来,何以会有这样的标语?

细想之后,终于明白了,这是因为部队溃败,所以宋、孙才故意放出冯要回来的假消息,以安定军心。

显然,此时最重要的已不是如何加强团结,而是要守住陕州,防止追兵涌入潼关。冯玉祥急电宁夏省主席吉鸿昌出兵增援。吉鸿昌正在宁夏剿匪,接到电报后,提出后方空虚,须留一部兵力驻守宁夏。冯玉祥再发一电:“吉总指挥所部悉数开往前线,勿在宁夏逗留一人也!”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吉鸿昌到来的时候,宋哲元得到情报,说是蒋介石已委任吉鸿昌为讨逆军总指挥,而且马鸿逵等人还发去了贺电。

孙良诚刚刚排除“叛徒”的嫌疑,吉鸿昌又加入了进来。这支救兵还要不要用,宋哲元犯起了嘀咕。

石敬亭与吉鸿昌关系甚笃,认为吉鸿昌和孙良诚一样,也不至于投蒋。吉鸿昌到达西安的当天晚上,他亲自设宴为对方洗尘,席间试探道:“据报蒋已发表老弟为讨逆军总指挥,马鸿逵等人都有贺电到陕。老弟如果要走这条路,你我至交,不妨直说,我马上可以把我的军队全交给你用,助你成就大事。”

吉鸿昌听罢即刻起立说:“您尽管放心,鸿昌生为西北军的人,死为西北军的鬼,决不能出卖团体,投靠蒋贼!蒋蓄意破坏我们的团体,奈我不为利用,也是枉费心机。我明天早晨就率部开赴前线增援,先打垮唐生智,以表心迹。”

石敬亭闻之大喜:“老弟果能如此,真是团体之幸。现在天气已冷,我这里存有冯先生的一件猞猁皮大衣,尺寸太大,我挑不起,愿借花献佛,转赠老弟。”说罢,他即命副官取来大衣送给吉鸿昌。

次日早晨,吉鸿昌不负所托,率部驰往陕州前线增援,潼关一度紧张的局面这才得以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