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搞得休伊几乎累瘫了。他两腿发软,眼窝被汗水渍痛,本来就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可是他心里很痛快。

奥勃莱恩上校在西原高地上找了一个同安波茶很相似的山丘,在山丘上按中村少尉的图纸构筑了简易的机枪工事,并且在地面上用白石灰和标志牌划出了地道网和坑道走向。他专门请了十五名有经验的军官担任演习裁判员,自己任总裁判长。

休伊的连队因为对安波茶的地形较熟,担任攻方,在一天之中演习了四次进攻。直到每一个地堡和每一条盖沟全都摸熟了,几乎达到闭上眼睛就能打的程度。现在,每个士兵、士官,都知道自己应该走的路线,该炸的地堡和该钻的地道。当天夜里,又进行了最后的彩排,用雷管当炸药,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第二天休息,喝酒,奥劫莱恩尽其所能,让突击队员们奢侈了一通。

晚上,突击队员们进入阵地。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各种炸药帆布包、手雷、手核弹和上着刺刀的汤姆枪,很象登山队的脚夫。

任何炮也没打。休伊的连队就摸上了安波茶高地。估计人们都潜伏到目标附近以后,休伊打了一发信号弹。

日军阵地上响起了连续的爆破声和火光。日军守兵还没摸清是怎么回事就被炸死了。首里纵深的日军远程炮群开始轰击“巧克力高地”,但美军突击队己深入地下,在迷津般的地道网和屯兵坑道中作战。连续而准确的爆破使守军晕头转向,地道中钻进来的恶魔把他们打得如惊弓之鸟,动辄就开火自相残杀。

折腾了大半夜后,大部分日军的反击兵力就封死在屯兵坑道里,火力点几乎全部被打哑。活跃的安波茶高地被摘除了心脏,堵塞了血管,刽断了神经,整个儿瘫痪了下来。在这个讨出了极高代价并且失败过的地方,几乎没费多大气力就成功了。

休伊爆破了一个地堡以后,钻入了黑暗的地道中。他没有点亮手电,完全凭中村的路线图摸索着前进。日军少尉的草图画得还真准,他又成功地炸毁了一个地堡。一切都象在贝蒂欧一样,他甚至有点儿担心,会不会再重演二次脑损伤。

现在,要办的事是炸毁日军屯集反击兵力的主坑道。它的位置在“巧克力高地”反斜面上,美军的炮火很难击中。休伊和泰勒边走边打,熟得如同在自己家门口。不久,泰勒负了伤,休伊把他安顿了一下自己继续前进。在接近主坑道的路口,地道分了叉。休伊记得一条通一个较大的地堡,另一条通主坑道。他放弃了地堡,闪入主坑道。地道渐渐宽起来,来往的日军也越来越多。休伊我了一个凹墙隐蔽起来,一边把剩下的炸药都捆扎在一起。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时间,断然拉开了导火索。

他大喝一声,接着发出象印第安好战部落的那种呼哨,他平端着汤姆枪,打光了所有的子弹,然后丢了枪,趁敌人混乱的一刹那间,抱起炸药包用百米速度冲向大坑道口。他甚至没觉察出右肩上挨了一枪。

他丢下炸药,往回跑了几步,被一具尸体绊倒了。他连滚带爬,尽可能远离危险区。大地颠动,气浪一下子把他击昏过去,屯兵坑道被封死了。

休伊醒来,感到有双手在他脸上模。当模到他的鼻子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了一声日语。他一下子滚出去,滚倒了一个敌兵,但另一个敌兵已经扑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的后腰。敌人没能抱住他的手臂,真是活该倒霉。他就势从鞋中抓出匕首,往敌兵手腕上狠狠一划。只听一声惨叫,肯定是割断了敌兵的几条筋腱。敌兵松手以后,他翻过身来,回手一刀刺入敌兵的腹部。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右肩受了伤。匕首插得不够深,往上挑的力度也不足,敌兵忍着巨大的痛苦死死抓住他的手和匕首柄。也许,日本军人的切腹自杀习惯是由于他们能忍受腹部的剧疼。

一定是他身后还有个敌人,也许就是他滚倒的那一个,用枪托狠狠地砸向他的头项。休伊感到了脑后的风声,拼命躲闪,但手还被死死扯住,枪托落到受伤的右肩上,他感到那条右臂几呼要断裂下来。

他象杀猪似地嚎叫起来,正面的敌人终于因为疼痛松了手。休伊的左掌被打坏了,无法使用武器,他一头撞在袭击他的敌兵胸上,把他几乎撞倒,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第三个敌人冲上来,平端着刺刀,黑暗中带着一般死亡的旋风。休伊闪过了刺刀。终于抽出手枪,夜战中配带手枪还是“海魔”的老传统。

休伊连放数枪,击毙了三个敌兵,他还来不及抚摸一下痛楚的右肩,就看到刺目的机枪火鞭沿着地道扫过来,他一下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阴沉的天空泛出朱砂色的光带,不久,光带变成樱桃红和玫瑰红。休伊·莱顿睁开眼睛,转过头,看见几个人围在他的身边。泰勒二等兵见他动了一动,开口说:“连长,我把那个敌人机枪手干掉了。你的伤很重,要好好休养呢。”

“谢谢。”休伊有气无力地说。

他看到了在起伏的丘陵后面,有一度古城。古老的砖石城墙已经坍塌,弹痕斑斑的石牌坊还屹立着。一度天主教堂被炮火打得千疮百孔,顶上的十字架却一点儿也没坏。所有的房屋,无论是中国古典式的瓦房,还是西洋式的校舍,全部化为废墟。一条小河静静地绕城而过,水面还有一片片浮萍。

泰勒看到了休伊的目光,大声说:“那就是首里城。我军攻占安波茶以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它了。据说,敌三十二军司令部就在首里城内。”

休伊痛苦地合上眼,好一阵子才睁开。中村少尉跪在他身边哭泣,惊动了他。

他认出了中村,凄然一笑:

“谢谢你。中村。”休伊的话变得断断续续,他最后的气力已经用尽了。“如果有机会,你去美国,看望……看望一下……我的妻子巴巴拉……泰勒,你还骂我吗……我终于拿下了,巧克力高地……值啦……

他的头耷拉到一边去。他在世界上的使命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