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压境

1947年2月26日,在南京军事将领会议上,蒋介石语重心长地对他的高级将领们说:

“我们将改变战略方针,由对共军的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国军占地众多,则兵力愈分,反而处处被匪军牵制,成为被动,而匪军却时时可以集中兵力,采取主动,在我正面积极活动,将我们各个击破。因此,我决定采取‘空心战术’,在大后方只留下3个正规军,而将大部分的主力部队调到前线,重兵进攻陕北和山东。”

说到这,蒋介石走向一张地图旁,用手狠狠地指向山东地区,“目前山东是匪我两军的主战场,匪军的主力集中在山东,同时山东地当冲要,交通便利,有海口运输。我们如能消灭山东战区的主力,则其他战场就容易肃清了。但我们如果能够不顾一切集中兵力,首先来对付这股共军,现在还来得及。如我们再像过去一样,不听统帅命令,各自为政,任其东奔西突,各个突破,则两三个月以后,你们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因为陈毅组织民众的技术、训练军队的能力和其作战的灵活,我们前方的高级将领可以说很少能够和他相比……”

蒋介石说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经过1946年11月至1947年2月间的各战场的激战,国民党军被歼达41.49万余人。中共则放弃87座城市,同时又解放87座城市。加上1946年7月至11月间的作战,国民党军被歼达71万人。

如此惨重的代价使蒋介石被迫改变战略,由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重点进攻地区为山东和陕北两个解放区。

蒋介石的战略总方针为:占领各重要交通点,步步逼近,使之被迫决战,然后一并歼灭。其具体部署为:

第一步,先占领津浦线的大汶口和泰安,向鲁中临沂连成一根横线,使陈毅部队无法窜到津浦路以西的地区,如果他要窜过来,就和他作阵地战。

第二步,于胶济线以南,津浦线以东之地区,置三个方向力量围攻陈毅的华东解放军。

蒋介石命令国民党军积极准备对山东解放区实施重点进攻,撤销徐州、郑州绥靖公署,成立由陆军总司令顾祝同亲自主持的徐州司令部,统一指挥原徐州、郑州绥靖公署的部队,并将在冀鲁豫战场的王敬久部和在武汉的整编第9师调往山东。

这时国民党军在山东的机动兵团的兵力,加上担任守备任务的以王耀武为司令官的第2绥区、冯治安为司令官的第3绥区的兵力,总计达24个整编师(军)60个旅(师)45万人,占其进攻全国各解放区总兵力的27%,占其重点进攻兵力的67%。

国民党军在接受以前分路进攻常被分割歼灭的教训后,决定采取“密集靠拢、加强联系、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新作战方针,以加大兵力密度,集团前进,使解放军无法分割或各个击破。

其进攻部署是:顾祝同指挥下的24个整编师,除以7个整编师约20万人担任重要点线的守备和对突击兵团的策应以外,集中17个整编师约25.5万人,以“五大主力”中的整编第74师、整编第11师、第5军为骨干,组成3个机动兵团,由汤恩伯、王敬久、欧震分别担任1、2、3兵团司令官,执行机动突击任务,在打通津浦路徐济段和克州至临沂的公路、占领鲁西南以后,同时向沂蒙山区进犯。汤恩伯兵团由临沂向北,欧震兵团由泗水向东北,王敬久兵团由泰安向东,对华野主力形成弧形包围态势。

面对大军压境、强敌云集的严重形势,陈毅、粟裕沉着应战。

已经到南线的陈毅和张鼎丞、邓子恢一起致电粟、谭,并报告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提议华野在胶济路之休整,如已可以告一段落,则请考虑新行动。如敌5军等部4月初已到济南南线,集中力量修复津浦路,而济南之敌又拟重占胶济线,则我军可考虑向临沂、东海、新安之间突击。

次日,粟、谭与参谋长陈士榘回报:拟以第二、七、八纵队8.2万人攻入郯城、马头、新安镇,到新安镇后向西扩张占领运河线,继而渡运河西进,威胁津浦南段之势,诱敌74、83两师南援,尔后再看情况而定。以主力第一、三、四、六、九纵队集结于蒙阴东南、临沂西北地区待机歼灭南线之74、83两师,或歼灭由泗水向东南增援之11师,或歼灭大汶口向东进犯之第5军,以上部署于4月1日开始运动,14日左右才能打响。

陈毅完全同意粟裕的计划。他们原来计划打由陇海线北进的汤恩伯兵团的整编第74师,派3个纵队南下陇海路东段。

汤恩伯察觉华野意图,不仅不派兵回援,反而把两个军调到临沂,密集靠拢,使华野部队不能分割歼敌。陈、粟随即改变计划,绕到刚刚调到山东的王敬久兵团侧后,抓住他左翼薄弱环节,攻击占据泰安的整编第72师。

整编第72师,是具有几十年历史的川军主力,日美混合装备,有山地作战经验,但非蒋介石嫡系。其占据地形对它有利也有弊:泰安地形和工事利于固守,但北有泰山、南有徂徕山相隔,不利于它与济南王耀武部、曲阜邱清泉部的相互支援,而有利于华野实行分割围歼。

陈、粟抓住这个战机,迅速下定围泰(安)打援的决心,于4月20日发起泰蒙战役,以3个纵队围歼泰安之整编第72师,以4个纵队待机歼灭可能来援之敌。4月24日完成了对泰安城的四面包围。

粟裕特派陈锐霆率领特种兵纵队榴弹炮团开赴泰安前线参战,进行实战锻炼。刚刚组建不久的榴弹炮团大显神威,在围攻嵩里山制高点的战斗中,与第三纵队密切配合,很快就把嵩里山守敌一个营击溃全歼。整编第72师师长杨文泉被俘后说:

“你们有这么多大炮,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你们炮兵火力组织得这么好,步炮协同得这样好,更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在战斗过程中,杨文泉几次乞求增援,邻近泰安的各路蒋军都见死不救,距泰安仅1日行程的整编第75师和整编第85师一直按兵不动。

经过3天激战,华野部队攻克泰安城,歼灭整编第72师师部和两个旅,生擒中将师长杨文泉,连同南线共歼敌2.4万余人,取得了沂蒙山区作战的第二个胜利。

陈、粟又以第一、三、六纵队沿津浦路两侧南下,出击宁阳,威胁敌补给基地兖州,以调动敌第5军等部西援,野战军主力则主动放弃新泰、蒙阴,转到临沂、蒙阴公路以东,待机歼敌。

28日,敌军先头进占蒙阴。陈、粟乘其第1兵团主力分散配置于临蒙公路、立足未稳之机,于29日以4个纵队突击桃墟、青驼寺段。但敌十分警觉,一经接触即退踞公路以南山区,仅歼敌第83师1个半团。以后又两次出现战机,或因主力转运不及,或因敌援迫近,均未成功。

整个泰蒙战役,以歼敌2.8万余人胜利告终。

从4月初到5月初的1个多月时间里,陈、粟指挥华野10个纵队,利用在解放区腹地作战的有利条件,同敌人在鲁南和沂蒙山区周旋,时南时北,忽东忽西,欲擒故纵,避实击虚,有利则打,不利则撤,而将主力始终集结于便于机动作战的位置,处于主动地位。陈毅把这种战法比喻为“耍龙灯”:我军挥舞彩球逗引,敌军像长龙一般回旋翻滚。用这种办法调动和迷惑敌人,创造有利战机。

为了进一步调动与分散敌人,陈、粟决定以第一、六纵队南下鲁南,第七纵队开赴苏北。5月3日,他们把这个设想报告给中央军委。

5月6日,中央军委电示:“目前形势,敌方要急,我方并不要急。鉴于青驼寺教训,尤不宜分兵,不但一六两纵不宜过早分出,即七纵亦似宜暂留滨海地区一个月左右,作为钳制之用,一个月后看情形再行南下。因此,五六两月你们除以七纵位于滨海外,其余全部似宜集中莱芜、沂水地区休整待机,待敌前进或发生别的变化,然后相机歼击。第一不要性急,第二不要分兵,只要主力在手,总有歼敌机会。”

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陈、粟立即决定放弃以第七纵队南下苏北和第一纵队去鲁南的计划;命令已位于新泰以西的第六纵队就近南下至平邑以南地区,不再以牵制敌人为主要任务,不采取积极行动,而隐伏于鲁南敌后待命,必要时即可作为一支奇兵使用。主力则后退一步,集结于莱芜、新泰、蒙阴以东地区待机。

蒋介石、顾祝同得知华野主力东移,他们未经严重战斗就占领了临沂、新泰、莱芜一线,错误地判断华野“攻势疲惫”,已向淄川、博山、南麻、坦埠、沂水、莒县一线撤退。于是决定“跟踪进剿”,并且把“稳扎稳打”的战法改变为“稳扎猛打”,3个兵团同时向莒县、沂水、悦庄、淄博一线推进,企图围歼华野主力于沂蒙山区,或者把华野主力赶过黄河。

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为此狂呼:“雄师北指,气吞沂蒙!”

这样一来,国民党军队密集靠拢的态势很快发生了变化。有利于华野的战机终于出现了。

猛虎掏心

5月10日夜,华野指挥部侦察得知,汤恩伯兵团的第7军和整编第48师先头部队已经进至河阳以北的苗家庄、界湖,有继续进犯沂水的迹象。这两支部队位于敌军右翼,比较暴露。陈、粟当即决定,首先歼灭该敌于沂水、苏村地区。他们一面下令参战部队向预定战场开进,一面报告中央军委。

11日,各部紧张地行动起来。傍晚,野司前梯队开始出发,向沂水方向行动。就在天黑的时候,技术侦察部门收到了汤恩伯给他所属各部发的一道命令,要他所辖各部于5月11日开始先行攻击坦埠。

其中以整74师、整25师为攻击部队,除以一部控制孟良崮、北桃圩要点外,主力11日攻占三角山、水塘崮、杨家寨、黄鹿寨、黄斗顶山、芦家山坡、凤凰山各高地,12日攻占坦埠而确保之;整65师仍巩固蒙阴防务。

粟裕在接获这份电报之后,结合各方情报判断,虽然敌军行动尚未完全明朗,但敌人新的全线进攻却是肯定的了。敌军此次进攻的目的,一是欲实行中间突破,一举击中华野在坦埠地区的指挥中心,然后聚而歼之;二是估计华野不敢迎战,那就可以将华野压至胶东一隅或赶过黄河。

粟裕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有利战机,立即提出了新的作战方案:不打第7军和整编第48师,改打中路强敌整编第74师,迅速就近调集几个强有力的部队,以“猛虎掏心”的战法,以中央突破对付敌人的中央突破,从敌人战斗队形的中央楔入,切断对我威胁最大的中路先锋整编第74师与其友邻的联系,将整编第74师全部干净地消灭掉。

他拿定主意以后,便向陈毅讲述了自己的看法和根据。陈毅听得非常认真,并在个别关键之处,作了强调和补充。当他听完粟裕的意见后,便十分肯定地说:“好,我们就是要有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然后把帽子摘下往桌上一摔:“不走了!”立即下定了战役决心。

陈毅、粟裕作了战役部署,准备以5个纵队担任围攻任务,以4个纵队担任阻援任务。

具体部署为:以第一、第八纵队分别自整编第74师与其左右友邻的结合部楔入,攻占黄斗顶山、天马山、界牌和依汶庄、磊石山、万泉山,割裂整编第74师与其左右邻的联系,并会同由鲁南兼程北上的第六纵队抢占垛庄、芦山,断整编第74师退路,合围整编第74师;以第四、第九纵队从正面出击,5个纵队协同围歼整编第74师。

具体任务区分是:第一纵队(附独立师)以1个师攻占曹庄南北有利阵地,阻击国民党军整编第65师,主力从整编第74师及整编第25师的结合部楔入,割裂该两师联系,阻击整编第25师,并协同友邻第六纵队攻占垛庄,断整编第74师的退路,从其左侧后实施攻击;第八纵队主力迅速攻占磊石山、万泉山,与第一纵队沟通联系,协同友邻从右侧后攻击整编第74师;第四纵队以一部控制北楼以北山地,主力从北向南出击,攻占孟良崮,配合第九纵队和第二纵队攻占芦山和垛庄,攻击整编第74师;第九纵队以1个师控制坦埠及其西南地区,坚决抗击整编第74师之进攻,主力控制坦埠东南地区,协同第八纵队由东北向西南出击,攻占雕窝,配合第四纵队攻占芦山,歼灭整编第74师;隐伏在鲁南国民党军后方的第六纵队,取捷径北上,赶到青驼寺至垛庄之线,断整编第74师退路,配合正面部队攻歼整编第74师;以第七、第三、第十纵队分别阻击河阳、新泰、莱芜之国民党军第7军和整编第48师、整编第11师、第5军,以第二纵队保障第八纵队左翼安全,并策应第七纵队作战;特种兵纵队集结在坦埠以东方位待命;鲁南军区地方武装截断临沂至青驼寺公路,并以一部进扰临沂近郊,牵制临沂的国民党军。

在作战会议上,陈毅强调说:“集中优势兵力,先打分散孤立之敌,是毛主席一贯的军事思想。在敌人强大兵团展开进攻时,通常是打击敌人侧翼有利,但是当敌人连续遭到这种打击而防范严密、特别谨慎,同时中央之敌却比较疏忽大意、转进冒尖、而我军又在其附近隐蔽集结了相当兵力的情况下,采取一面抗住援敌,一面集中优势兵力猛攻中央之敌的战术,同样可以达到战役目的。这次围歼74师,就是这种打法,叫做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5月12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致陈毅、粟裕的电报,指示:“敌5军、11师、74师均已前进。你们须聚精会神选择比较好打之一路,不失时机发起歼击。究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制。”

当天早晨,进犯坦埠的国民党军第1兵团向华东野战军部队猛烈攻击,张灵甫自恃整编第74师是王牌军,装备精良,为抢头功,率部当日占黄鹿寨、三角山、杨家寨等要地。整编第25师进至旧寨附近,整编第83师攻占野猪旺。

13日,国民党军分三路继续向坦埠以南华东野战军部队阵地猛攻,遭到华东野战军第四、第九纵队顽强抗击,黄昏时缩至黄斗顶山、杨家寨、马牧池之线。

孟良崮战役,按照预定计划,于5月13日黄昏发起。粟裕到前线指挥作战,把他的指挥所设在坦埠以西艾山脚下的石洞里。当地群众称这个石洞为“老君洞”,战后改名为“将军洞”。从这里向南,直到孟良崮,是一片开阔的山间平地,也是华野正面阻击蒋军的战场。站在艾山南麓,可以用望远镜直接观察战场情况。

华野各个纵队都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从13日黄昏到14日上午,就大体形成对整编第74师的包围态势。

一纵于13日黄昏,利用敌军各求自保的心理,以小部队对敌25师发起攻击,使该敌误以为自己受攻击而无暇他顾。二纵独立师,则乘势利用山区地形实行迂回,从敌25师与74师结合部向纵深猛插,占据制高点。次日上午,该纵2师逼近蒙阴城,加紧构筑阵地,阻敌援军;1、2师攻占蛤蟆崮、天马山、界牌等要点,迫敌25师、74师分别向东、向西收缩。

八纵于13日黄昏发起攻击后,将侵占依汶庄及其以南地区敌83师一部驱退,歼其一个搜索营。14日上午,该纵22师沿万泉山东侧直插青驼寺、双侯镇,进占桃花山、磊石山、鼻子山等要地,分割敌74师与83师的联系。

敌74师师长张灵甫,对华野部队发起的攻势满不在乎,告诉部属不要大惊小怪,甚至说:“共军想一口吃掉74师,他们不但不敢做,恐怕连想也未必敢想!”命令部队照旧执行14日进攻坦埠计划。

14日22时,张灵甫得悉华野部队已攻占天马山、磊石山等要地,并正向垛庄、万泉山前进,才觉得事情不妙,判明华野部队真实意图,随即命令所属部队放弃北进,迅速向孟良崮(今山东蒙阴东南)、垛庄方向撤退,并拼命向华野一纵阵地反扑,企图打开返回垛庄的通道,沟通与25师的联系。

一路上,不断受到华东野战军的追击和袭扰,伤亡很大,当撤至孟良崮地区时,张灵甫看到此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便想让部队固守此地,以逸待劳。师参谋长魏振铖见此地恶劣地形,顿生疑心,提醒道:

“此地乃孤山,为兵之大忌,不易困守。”

师副参谋长李运良则建议道:“军座,此虽孤山,但地形险要,我们要置于死地而后生。”

一向刚愎自用的张灵甫固执己见,立即命令部队在四周层峦叠障的孟良崮安营固守。

孟良崮位于蒙阴东南的芦山山区顶峰,海拔500余米。沂蒙山区的山峰生得古怪,四周陡峭,形同圆柱,顶端平坦,可以种田,当地人称之为崮。崮崮相连,据说有72崮。张灵甫的整编第74师据守在芦山、孟良崮、大固顶几个山头和几条山谷里。

在这种形势下,华野部队夺取垛庄,断敌退路,封闭合围口就变得非常紧迫且更加重要了。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善于远程奔袭的华野六纵像一支神兵,突然从敌74师的背后杀出来。

六纵司令员王必成于5月12日16时收到陈、粟签署的电报,命令六纵昼夜兼程,北上参战,以48小时120公里的急行军,抢占沂蒙公路上的重镇垛庄,切断74师的唯一退路,参加围歼74师的战斗。

王必成接到命令,立即率领六纵指战员2万多人以每昼夜130公里的急行军,飞兵疾进,先头部队提前8小时到达垛庄以南,15日凌晨就在第一纵队协助下攻下垛庄,全歼守敌一个战斗辎重连。汤恩伯指令张灵甫派重兵死守垛庄,保护通路。可是,等到张灵甫派出的部队赶到,垛庄已经被华野部队提前攻占。张灵甫不得不收兵退缩孟良崮、芦山地区,企图负隅顽抗,等待援军到来。

在六纵攻占垛庄的同时,一纵夺回330、285高地;八纵攻占了孟良崮东南门户万泉山,歼敌一个团,与六纵打通联系,封闭内层合围口,构成阻击敌25、83师的强有力的对外正面防线。四、九纵已推进到唐家峪子、当阳地域。

此时,整编第74师已被华东野战军5个纵队团团包围于孟良崮及其以北的狭小地域内。

整编第74师被围困后,完全置于华东野战军的火力控制之下,退路和后勤补给被切断。

孟良崮上鬼神号

这时,正值初夏,天气较为炎热,国民党军官兵们饥渴难忍,士气低落。张灵甫急电蒋介石求援。

蒋介石等认为整编第74师战斗力强,又占据着易守难攻的有利制高点,附近还有很强的增援兵力,是同华东野战军决战的好机会,于是一面命令整编第74师师长张灵甫坚决固守阵地,以吸引华东野战军主力,一面急令新泰之整编第11师、蒙阴之整编第65师、桃虚之整编第25师、青驼寺之整编第83师、河阳之第7军和整编第48师火速向整编第74师靠拢,并急令莱芜之第5军南下,鲁南之整编第64师和整编第20师向垛庄、青驼寺前进,楼德之整编第9师向蒙阴增援,企图以11个整编师(军)内外夹击,歼灭华东野战军主力,解整编第74师之围。

接着,南京方面向孟良崮空投物资,但飞机从徐州、南京运来的馒头、米饭、弹药和水,大多数都落到了华东野战军的阵地。外围的增援部队在蒋介石的逼迫下,一再想给整编第74师解围,但受到了华东野战军强有力的阻击,寸步难行。

面对这种情况,张灵甫用电话机频频呼救,对李天霞大喊:“你们快快向我靠拢!”

一向清高孤傲的张灵甫一扫昔日的威风,频频向友邻乞援,但李天霞虽与张部近在咫尺,因素来有隙,只派一个突击连作了一下象征性的救援。

华东野战军鉴于国民党军已调动了庞大兵力向孟良崮增援,近者不足10公里,远者亦仅1~2日行程,战场形势十分严峻,即令各阻援部队准备打击强大的国民党援军,同时令各主攻部队对被围之整编第74师加速猛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在各路国民党援军赶到前,彻底歼灭整编第74师。

在决战动员会上,面对疯狂的敌人,陈毅司令员气愤地说:“蒋介石以为有美帝国主义撑腰,有飞机、大炮,就打不败了,就能一辈子骑在人民头上,那是做梦!蒋介石不是以为我们对付74师没有办法吗?我们一定要消灭74师!我们一定要把他的几百万军队统统消灭掉,解放全中国!只要蒋介石愿意打下去,我们一定奉陪到底。”

陈毅通宵达旦地坐镇指挥部。他拿起电话要一纵:“叶飞吗?党中央、毛主席又来了指示,说不要贪多,首先歼灭74师。现在敌人的10个整编师围在我们四周。当前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协同兄弟纵队把74师这个轴心敲掉。这样,敌人就没有指望了。我们也就免得两面作战了。如果拖延下去,情况的逆转是可以预料的。”

接着,他又给九纵打电话:“许司令吗?现在各路援敌节节逼近,打援阻援的部队打得很艰苦,很顽强。聚歼74师,成败在此一举,我们能争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要尽快把孟良崮拿下来!”

各位纵队司令都有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立即把这种意志用电话向师长们下达。

5月15日,华野发起对整编第74师的总攻。华东野战军从四面八方多路向整编第74师突击,整编74师则竭力顽抗。双方对大碾、雕窝、孟良崮东北高地等重要阵地进行了反复争夺。

敌人的火力有组织地反击,急雨般的榴弹飞落在我突击队中,重迫击炮、山炮打向半山腰,机枪子弹打在山石上,火花迸射。

天不亮,两架敌机在山顶盘旋着,敌人企图出击反扑,将解放军打下山去。

冲锋仍在继续进行,七次冲锋,都给压了下来。但最终,部队还是冲上各高地,将守敌彻底歼灭。

战至16日,华东野战军攻占大碾、碉窝、520高地和540高地,将整编第74师压缩至孟良崮、芦山、600高地一线狭小地区内。

整编第74师阵地均为岩石山地,无法构筑工事,人员、武器都暴露在华东野战军的密集火网之下,空投的粮弹也多落于阵地以外,伤兵无法后送,呻吟不绝,军心动摇。

16日上午,蒋介石曾向各路增援部队亲下手令,称:“山东共匪主力今向我军倾巢出犯,此为我军歼灭共匪完成革命唯一之良机。凡我全体将士应竭尽全力,把握此一战机,万众一心,共同一致,密切联系,协力迈进,齐向当面之匪猛攻,务期歼灭共匪,以告慰总理及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如有萎靡犹豫,逡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顿,以致友军危亡,致匪军漏网逃脱者,定必以畏匪避战,纵匪害国贻误战局,严究论罪不贷。希望奋勉勿误。”

同日下午,汤恩伯也电令第1兵团各部,救援整编第74师,说:“我张灵甫连日固守孟良崮,孤军苦战,处境艰危。我奉命应援各部队,务须以果敢之行动,不顾一切,星夜进击,破匪军之包围,救袍泽于危困,以发扬我革命军亲爱精诚之武德与光荣。其有徘徊不前,见危不救者,绝非我同胞所忍,亦为恩伯所不忍言也。”

在蒋、汤的严厉督促下,国民党军各路增援部队加速向孟良崮地区前进。与整编第74师毗邻的国民党军10个师(军)尽管近得相距不过几公里,但都被华东野战军的阻援部队牢牢地钳制住。

当日下午2时,整编第74师师、旅、团、营全部失去通信联络,已全线崩溃,坐以待毙。

华野六纵副司令皮定钧向特务团团长何凤山下达命令:

“你的第一步任务是打下孟良崮底下那个山头,有个立足点;第二步任务是从那里往上打,这会很困难;最后的任务是打到孟良崮山顶,直捣74师指挥所,活捉张灵甫。”

何凤山的六纵特务团多是技术兵种,只有1个警卫营、3个连。何凤山带领部队向孟良崮山山脚下的小山头出发,不一会就占领了小山头。

凭借着火力支援,警卫营从小山头向孟良崮进攻。由于孟良崮山光秃且陡峻,敌人的火力很强,部队运动缓慢,为了减少伤亡,何凤山采取前轻后重的战术,迫使敌人火力点暴露,然后再想办法消灭这些火力点。

特务团就这样一面消灭敌人的火力点,一面向山顶艰难地前进,部队好不容易接近了山顶。

突然,从山上冲下一支队伍,与特务团混在一起了。原来是74师参谋长魏振铖带领师部人员企图突围,这股敌人很快被特务团俘获了。魏振铖告诉何凤山,张灵甫在顶上山洞里。

孟良崮顶呈蘑菇状,很难攻进去,何凤山组织战士搭人梯,迈向山洞。

在山洞里,张灵甫正嘶哑着嗓子向南京呼叫:

“南京,蒋先生!”

“你是谁?”蒋介石回答。

“我是张灵甫。黄百韬不援救我,李天霞不援救我,现在已到了困难的顶点,不必派飞机来救援,弹药都落到共军手中,我已到了‘尽忠报国’的时候,并已写好了遗嘱……”

就在这时候,74师副师长蔡仁杰、538旅旅长卢醒各自拿出老婆孩子的照片,相对而哭,不肯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抠动扳机。74师副参谋长严运良向洞口跑去,在洞口向腮帮子擦着皮打了一枪,弄得满脸血污,横在洞口装死。经过这样一闹,大家都不想死。而且集体成仁的机会已经失去了,洞外的手榴弹、子弹已经打进山洞。

“你们不要打了,我们的师长都被你们打死了!”洞里人大声喊道。

枪声停了,但继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声音,此时狂风大作,雷声怒吼,飞沙走石,向孟良崮东南方向吹去,接着大雨从天而降。真是天意,假如暴风雨提前几天降临,74师不致断水。

3连连长第一个冲进了山洞。

“这是我们师长。”发报机电讯员指着一具尸体说。

那具尸体趴在地上,一名战士翻转过尸体,取下胸符,上写中将张灵甫。

蒋介石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御林军”会这样快被彻底全部地消灭掉,正如战斗结束后,战士们唱的一首打油诗:

如今战场孟良崮,

七十四师埋枯骨,

两万兵马被包围,

飞机送饭运水吃,

翻云覆雨成乌有,

跛脚师长张灵甫,

唯有老蒋闷声哭。

孟良崮战役,华东野战军彻底粉碎了国民党军统帅部“鲁中会战”计划,沉重地打击了国民党军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极大地震动了其内部。

蒋介石哀叹:“若然不惜牺牲一己,以策全局之安危,牺牲本军,以赴友军之急难,而确能死而不屈,舍身取义,为我陆军整编第74师全体官兵,在最近鲁南一役之壮烈殉职者,为国军剿匪以来,最悲壮光辉之史诗。”同时,蒋介石认为:整编第74师被歼灭,“这是我军剿匪以来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

第1兵团司令汤恩伯被撤职,整编第25师师长黄百韬、整编第83师师长李天霞等也受到处分。

当时国民党政府国防部第3厅厅长郭汝瑰认为,整编第74师失败的原因是各部队不协同及战斗力差。1947年5月17日,他在日记中写道:“得知74师在孟良崮情况不明,余以纯军事立场觉得此次失败十分怪异。盖74师左右翼友军均相距五六公里之遥,何以竟三日之久不能增援?”“各部队如此不协调,战斗力如此之差,除失败而外,当无二路。有主义的部队必战胜无主义的部队。”

不久,国民党在南京玄武湖树起了一块纪念74师的石碑。

蒋介石特为张灵甫颁发第3号旌忠状,并明令以山东蒙阴县更名为灵甫县,以驱逐舰一艘命名“灵甫”号。1949年蒋介石逃到台湾后,于“军人魂”祠堂列张灵甫为“烈士”第一人。

孟良崮战役的胜利,对国民党反动派是最沉重的一击,对解放区军民是极大的鼓舞,迅速改变了山东战局,并且推动全国战局向有利于人民的方向发展。

5月22日,延安新华社发表时评说:“华东人民解放军和华东解放区的人民,在全中国人民的爱国自卫战争中,担负的任务最严重,得到的成就也是最荣耀的。”“这次蒙阴胜利在华东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更有特殊意义,因为:第一,这是打击了蒋介石今天最强大的和几乎唯一的进攻方向;第二,这是打击了蒋介石的最精锐部队;第三,这个打击出现于全解放区全面反击的前夜。”“蒋介石以近100个旅使用于华东战场,欲以此决定两军胜负。这个主观幻想业已接近于最后破灭。”

战后,陈毅司令员深情地吟诗一首,记载了这一战役的伟大胜利和全军指战员的欢乐。诗曰:

孟良崮上鬼神号,七十四师无地逃。

信号飞飞星乱眼,照明处处火如潮。

刀丛扑去争山顶,血雨飘来湿战袍。

喜见贼师精锐尽,我军个个是英豪。

我军个个是英豪,反动王牌哪得逃。

暴戾蒋朝嗟命蹇,凄凉美帝怨心劳。

华东战局看神变,陕北军机运妙韬。

更喜雨来催麦熟,成功日近乐陶陶。

5月30日,陈、粟、谭报告中央军委并刘、邓:

“(一)据最后调查证实,74师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58旅旅长卢醒,确于16日下午2时解决战斗时,被我六纵特务团副团长何凤山当场所击毙。当特务团何副团长走近张灵甫等藏身之石洞,据师部副官出面介绍为张灵甫等人。现尚在俘官处可证。

“(二)另查出51旅旅长陈传钧、副旅长皮宣猷、57旅旅长陈嘘云、参谋长魏振铖、副参谋长李运良、58旅副旅长贺翊章、师新闻处副处长赵建功均被俘,现在野战俘官处生活。”

6月9日,孟良崮战役中放下武器的敌第74师将校举行时事座谈会,陈毅和到会者会见,一一握手并致慰问。当将校们谈到74师失败的原因时,陈毅说:

“历来国民党军失败均归咎国防部,归咎陈诚,我在此替陈诚分辩几句。其实陈诚本人也很难作主,一切都有蒋介石老头子紧紧控制着。”

谈到蒋军失败的原因,陈毅说:“蒋介石自北伐中期叛变人民,走上法西斯独裁专政的道路。蒋介石的这一条反人民的错误的政治路线,必然产生错误的战略路线。在蒋介石独裁媚外的政策与战略的双重错误下,国民党军队之遭受失败是必然的。例如贵军在抗战中的战功表现很好,战斗力亦堪为国民党军队之冠。可是一到内战战场,仍然逃不脱被歼的命运。各位应深深研究其中的原因。”

陈毅又说:“对于各位此来,我应负责照料大家、爱护大家。贵师长张灵甫、副师长蔡仁杰之牺牲,毫无意义,应该惋惜。各位留在解放区内好好研究问题,重新认识问题,各位应视为平生最大幸事。我们能帮助你们的地方,一定尽量帮助你们,绝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