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在南京静等佳音

1946年11月21日,延安,杨家岭。

在一座光线充裕的窑洞里,毛泽东和刘少奇、周恩来在延安正举行一次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对一年多来的国共和谈作出恰当的评价,确定中共今后的方针。

在会议上,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一致认为,前一阶段参加和谈是必要的,也是有成绩、有收获的。

周恩来说:“虽然和谈破裂了,和平与民主未能实现,但收获不应低估。主要收获是使党的和平民主方针与蒋的独裁内战方针被群众所认识。”

刘少奇指出:“中共代表团的工作就是要揭露蒋介石。现在已证明,和是不可能了。和虽不可能,但当时去谈是必需的,谈判整个说来是很成功的,成绩就是证明了妥协的不可能。”

毛泽东也认为:“南京谈判有成绩,达到了教育人民的目的。代表团不能早回来,一定要在开‘国大’以后才能回来。这样,战争和分裂的责任才清楚,才不至于失去人心。”

接着,三位领导人进一步分析了国共两党的基本情况和时局的发展方向。

周恩来着重谈了国民党,他说:“对共产党,蒋介石的政策是从削弱到消灭。但现在,他们对长期作战没有任何把握,连白崇禧等都感觉前途茫茫,一切计划都以半年为期,半年后毫无打算。海陆空军的中下级人员,悲观厌战更甚。”

毛泽东既谈共产党,也谈国民党。他说:“我们的条件比之抗战时期是更好了,统一战线比那时更广。很多人以前不理解我们,现在理解了。我们在国际国内都有广大的统一战线,这是基本问题。”

随后,他把话题转到军事形势。毛泽东认为:“在军事上,歼灭战的成功已为事实所证明,过去至今,我们已经歼灭了国民党军38个旅,很难想象以后就不能歼灭。因此,蒋介石的攻势是不可能得胜的。”

对于今后的趋向和中共的方针,毛泽东的看法既相当谨慎,又十分坚定,他说:“达到了平衡,就很容易超过。那时,我们就可以打出去,然后可以再向长江以南发展。这大约需要三年到五年的时间。我们也不能说那时就消灭蒋介石。宁可把事情估计得艰难一点。最坏就是打十五年,打得一个县城都没有,这我们也要准备。”

11月28日。南京,黄埔路官邸。

三辆轿车鱼贯而至,最先一辆车刚停稳,徐州绥署副主任吴奇伟从车内钻出。吴奇伟笑吟吟地目视着另两辆车里走出来的两位中将:国民党军整编第69师师长戴之奇、整编第11师师长胡琏。三人刚要进官邸,官邸内外响起一阵哨兵立正时的皮靴碰撞声,从官邸大门里,迎出来蒋介石的参谋总长陈诚。

胡琏眼中闪出光来,抢先向陈诚敬礼。

陈诚一边还礼,一边逐个握手拥抱,同时用柔和的腔调介绍说:“总统已经连续会见了其他三路受命的将领,你们这是第四批。”

三人被陈诚引导着走进大门,快步向蒋介石的书房走去。

蒋介石正坐在沙发上,看到几位将领到来,便说:“好,好,伯玉、之奇都来了。坐,坐下吧,这是家里嘛,不要拘谨的!”

众人刚坐下,陈诚便捧起文件夹说:“委座传得诸位来,是因为有一项重大军事举措要当面颁布给各位将军。几个月战争,并没有从根本上打倒共军,特别是华东战区,陈毅、粟裕就在我堂堂首都门旁打到现在,在国民政府眼皮底下越来越得到发展。我们如何向三军解释,如何向国人解释,向全世界解释?现在从各方面情况看,都到了不得不集中兵力全歼华东共军这一关键时刻。为此,我们决定再一次进行大规模军事剿匪,力争一战而完全彻底地先消灭江苏境内的陈毅、粟裕部队,然后再解决山东……”

陈诚提高了嗓门,加重语气说道:“这次行动的第一步,也是第一个目标,就是攻下新安镇,攻下新安镇犄角沭阳,彻底占领东陇海铁路,完成战略分割,切断苏、鲁联系。第二步,集中兵力包围和歼灭苏中共匪粟裕部。为达此作战目标,我们组织四路大军,中心点瞄准新安镇。其中,第一路,以宿迁的整编第69师和专从鲁豫战场调至徐州的整编第11师,由徐州绥署副主任吴奇伟将军指挥,先行攻下新安镇、沭阳。其余三路是:74师、28师5个旅,归徐州绥靖副主任李延年指挥,由淮阴进攻涟水;65师、83师、25师等部共5个旅,由东台向盐城、阜宁进攻;以第26师附第一快速纵队,5l师、77师等部分别由峄县、台儿庄、枣庄向临沂、郯城进攻。”

蒋介石立即问:“你们的任务明确了没有?”

陈诚见众人回答后,又补充说:“为重点支援你们这一路,并考虑到宿北地区山高水多,国防部特意给你们加强一个炮兵团,一个工兵团,徐州的作战飞机也任由你们调用。这样,你们的兵力由6个半旅增加到7个多旅,5万多人,装备也都是一流的。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可以提。”

蒋介石见戴之奇、胡琏都很满意,这才开始说话:“之奇和伯玉,都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把国家装备最好、编制最完善、战斗力最强的整编师交给你们,是信任你们的。你们也很能打,很会打。特别是之奇,抗日时在99军三次长沙会战中都端着枪身先士卒,打了不少好仗。可是这次,你不能再端枪冲了。你们的对手,是共匪中最难对付的陈毅和粟裕,而且要打通东陇海路,团团围住粟裕部,进而歼灭华中共匪,任务艰巨是可想而知的。但是,你们同时也要记住,这次是四路大军同时进攻,要讲究个大局,要讲究配合的。不光要配合好其他各路,你们69师、11师也要配合好的。”

陈诚打着比喻说:“你们是系在一条绳子上的两个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他。得同舟共济!”

胡琏是陈诚的心腹,蒋介石自然知道陈诚讲话的用意。他问:“伯玉是黄埔第四期的吧?”

胡琏答:“感谢校长还记得。学生和戴将军是同届学友,都是校长教育出来的学生,当然会休戚相依的。”

蒋介石说:“这就好,我黄埔精神就是精诚团结。我专门把你俩调到一路,又召来南京口头部署任务,是因为有个心愿想拜托你们:马上将要召开国民大会了。我想让你们抢在头里打好华东这一关键战役,一能给国民大会献份厚礼,二也让国际国内舆论变得对我们更为有利些。你们有信心吗?”

吴奇伟和戴之奇、胡琏立即起身宣誓:“誓死完成作战任务,不成功,则成仁!”

“好吧,”蒋介石送客,“军中不可一日无帅,你们回去督励部属。我在南京静等佳音。”

国民党几十万大军铺天盖地压来,苏北的形势顿时紧张万分。

此时,陈毅正日夜筹划大歼灭战。他判断,国民党开伪“国大”,必有军事行动相配合。事情果然如此。

陈毅同张云逸、邓子恢、张爱萍、谭震林、刘先胜、陈士榘、唐亮等举行会议。会议连续进行两天,专题研究战役行动。

陈毅说:“蒋介石四路进攻,确实给我华东部队带来严重困难,但他同一切反动派一个样子,总是在重复着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过低地估计了人民的力量。在敌人进攻长达300多公里宽的正面上,各部队之间间隙甚大,任何一路受到打击,其他部队都不能及时赶到增援。”

邓子恢说:“何况国民党部队派系复杂,矛盾重重。这就更便于我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

“歼哪一路,打哪一股?请同志们谈谈。”陈毅说。

陈士榘站了起来走到地图前,用手指指示地图说:“我和陈毅司令员讨论好多次,大体意见如下,请同志们参考。我们认为,敌人兵分四路,主要目标是占领沭阳、新安镇,而这两座战略重镇,正是我苏鲁两区作战的有力跳板,一旦被占领,我全局不活。在4路敌军中,东台、两淮、峄枣3路敌军曾遭到我军打击,顾虑较多,进展不会太快,而由宿迁东进之敌,以为我山野、华野主力尚在鲁南和苏北地区,可能乘虚冒进。这一路中的整编第11师,装备精良,兵多将骄,刚从中原战场调来,对淮北地形、民情不熟悉。整编第69师由3个不同建制的旅合编而成,内部矛盾较多,战斗力较弱。师长戴之奇是三青团中央委员,政治上极端反动,不久前刚被蒋介石提升为中将师长。此人军事指挥无能,政治冒险精神十足,必图邀功冒进。所以选择宿迁这一路敌人打,就等于从中间一刀,切断了南路张灵甫、北路薛岳和马励武的腰,四路进攻就等于零。而且,宿北地区地形平坦,一旦我占领马陵山峰诸阵地,同敌人背河背水而战,敌无险可守,就易于被我包围……”

陈毅插话:“选择宿北作为主战场,还因为那里是老区,便于组织苏北、鲁南民工支前。没有人民支援的军队打不好仗啊。另外,目前我们正有几个纵队和师配置在敌进攻方向的两侧,此可谓以逸待劳。”

陈士榘继续说:“我们决定调集3个纵队和两个师,共计24个团的优势兵力,分两路向敌进击。参战部队的序列定为一纵叶飞部,二纵韦国清部,九纵张震部,7师成钧、赵启民的5旅,8师何以祥、丁秋生部。另外,粟裕同志建议1师参战,1师目前正在北上途中。”

张云逸说:“我们还要分头发动各地方武装和民兵,配合主力部队打击与迟滞、阻截其他各路敌人,保障宿北战役顺利进行。”

谭震林问:“其他各路阻截部队明确任务没有?”

陈毅说:“除张震九纵现正在马陵山五花顶和邵店叶海子一带监视宿迁敌人,第6师第6旅和7师的19旅放在涟水;七纵、十纵13旅位于盐城,鲁南10师、滨海警备旅放在峄县以东地区;1师正由盐城开赴涟水。这些部队均为对付各自正面之敌的。”

张爱萍说:“有情报说敌11师已出徐州,正向宿迁开进。一旦到宿迁,即会向我发动进攻。这具体的时间一定要尽力掌握住,才好运兵布阵。部队开上去早了,暴露了我意图,上去晚了,敌已有准备。时间,是一定要把握准确的。”

陈毅说:“张震同志派出不少侦察人员和侦察分队,正通过各种手段侦察敌情呢。这一战役方案还要报请中央审批,还应请粟裕同志迅速北来参与指挥。”

12月13日发出的预备命令,署名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陈毅,副司令员粟裕,副政委谭震林,参谋长陈士榘。指挥机构称华东野战军前线指挥所。几位领导人的分工是:陈、粟一起指挥全战役,谭震林指挥阻击进犯涟水和盐城之敌,陈士榘和政治部主任唐亮直接指挥第一纵队、第8师作战。

战役发起以前,陈毅和粟裕率领前线指挥所到达宿迁东北的阴平、叶庄;战役进行中,又前进到靠近主战场的司吾山五花顶。

峰山争夺战

l2月13日,国民党军整编第69师、第11师开始向我新安镇、沭阳解放区大举进攻。

这天早上,天空灰蒙蒙的,吴奇伟下达了进攻出发命令。

宿迁城北门大开后,就先开出4辆装甲车,装甲车上统插着国民党军旗,旗下坐着两名端着“汤姆”式的护旗手。装甲车后边,驶出来69师和11师的车载炮兵,配属炮25团及加强1营。牵引汽车都擦洗得锃亮,顶上撤掉车棚,车里列坐两行神情木然的炮兵。车后一尊尊火炮,炮衣摘去,炮口全调成45度角,颤巍巍地直指古城上空。

车载炮兵刚出完,便拥出四路纵队的步兵,队伍行进时急匆匆的。士兵们顾不上步伐的统一,也顾不上讲究队列齐不齐,在各部、分队长官的带领下,源源不断地朝前拥。

当天,陈毅、粟裕得到情报后,命令九纵在来龙庵一带坚决阻击11师;以一纵、8师为左翼,从骆马湖方向直插峰山、晓店;以二纵、7师(各欠一个旅)为右翼,从沭阳方向直插敌后,由东向西发起攻击。

12月15日拂晓,一纵、8师经过两夜隐蔽行军,到达晓店、嶂山镇西北的攻击位置。二纵到达韩集、太山集一线;为69师布下一个“口袋”。

当天,胡琏指挥11师118旅向沭阳方向发起进攻,在来龙庵遇到九纵75团的顽强阻击。

11师被九纵拖住,使其与69师的间隔拉长,为我军创造了分割穿插的机会。按照山野指挥部的命令,8师于15日黄昏向嶂山镇与晓店之间的制高点峰山发起攻击。

峰山高约100米,是敌军进攻与防御的重要依托。绕山脚修筑了几个独立的集团工事,在山顶修了小围寨,挖了壕沟,拉上铁丝网和鹿砦。由国民党预备3旅的一个加强营把守。

8师23团1营子夜间发起攻击,第一次突至壕沟,因沟又宽又深无法通过,部队拥挤受敌地堡火力杀伤而失利。团指挥员不冷静,又连续组织两次硬攻,结果都因壕沟阻碍而伤亡很大。

这时,天将拂晓,如不能占领峰山,整个战役将受到影响。在这关键时刻,副教导员张明重新选择突击路线,在火力掩护下冒着敌人的火力封锁,冲过鹿砦、铁丝网,跳进壕沟,搭起人梯爬上沟沿,占领山顶围寨。

此时从西北方向攻击的24团也冲上来,大家协同作战,将山顶敌人消灭,控制了峰山这个重要的制高点。

叶飞指挥一纵奉命向井儿头、晓店、曹家集穿插,切断11师与69师的联系。15日夜一纵的3个旅同时行动,上级告诉的情况是敌人已经溃退南逃,要一纵堵住敌军退路。然而一纵到达指定位置时,发现情况不对。敌军没有溃退迹象,而是在加强工事。

双方很快交火,情况不明,叶飞决定不贸然进攻,命令部队撤回原集结地区。3旅两个团穿插很快,已经深入敌军腹地,当时靠徒步通讯,等命令传达到,天已大亮,撤也撤不回来了。叶飞发现,两个团深入到11师纵深内,担心被敌军包围,心里万分焦急。

3旅的两个团在穿插中俘虏敌军的电话兵,查明曹家集是敌11师师部所在地,于是不等命令,主动出击。一举突入曹家集,俘虏刚刚睡醒的敌工兵营长以下600余人。

这里距离胡琏的指挥部只有几百米,11师不知来了多少共军,慌忙组织部队反击。我军与敌人混战一场,黄昏才撤出战斗,向新店一纵主力靠拢。国民党军不明情况,未敢追击。

宿北,人和圩,整编69师司令部。

在沙盘两边,围站着整编第69师团长、旅长以上军官,两头分别是戴之奇、饶少伟、张东彝和副参谋长秉以。

戴之奇脸色沉沉,不快地说:“昨天枪毙好几个临阵畏缩的,今天却还有那么一些人作战不力,难道全怪那些下级军官吗?我们这些将军、校官、军一级、师一级、团一级的官长们战斗意志如何?现在不说清楚不行了。”

戴之奇将话打住,用目光扫视着黄保德、魏人鉴、黄继陶和那些屏声静气的副旅长、参谋长、团长们,口气严厉地说:

“邵店一战,初战就失利,41旅黄继陶——黄旅长指挥位置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从始至终我听不到你一句话?庙后桥夺不下来,叶海子河口受阻败阵,致使我师伸不开手脚,被共军逐步向南压,你41旅该负什么责任?60旅呢?进攻马陵山五花顶,你们和共军刚交手就退下来,你60旅能打硬仗的劲头到哪儿去了?难道只是那几个被处决了的下级军官有责任?旅长、副旅长呢?为什么不能像预3旅周昭宣那样,身先士卒,在峰山岭战斗中坚持到最后才壮烈捐躯?而是只强调士兵们畏共军如虎……”

听完戴之奇的训话后,参谋长张东彝用教鞭指向沙盘上峰山岭,语气沉重地说:“峰山失守后,我们丢失了全战场的屏障。这还不算,最要紧的是预3旅,叫共军拦腰一打,斩头去尾,直接把嶂山镇和晓店一分两开。这正是陈毅和粟裕的拿手好戏。紧接着他们必然是逐点包围,各个击破,可以说预3旅最危急!”

“我预3旅生死难保,弄不好会被陈毅、粟裕全部吞吃,这一着棋我今天已经看出来了。参谋长分析得对,若我西线一完蛋,我全师命运如何?可也就不好预料了。”魏人鉴用手绢轻轻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黄继陶看准火候开口:“张震和成钧死死缠住我,一天到晚用炮火骚扰我41旅,工事不能修,连饭都没法做,军心也有点不太稳定。”

“我现在宣布命令,”戴之奇威严地给各部下命令:“预3旅、60旅,各用一个团的兵力给我夺回峰山。各旅旅长亲自督阵,只许攻下,不得后退。我再给你们请求飞机。41旅用一个团南移,侧击一纵叶飞部,随时保障晓店。276团向人和圩外围扩筑工事,加强纵深防御。41旅123团和60旅一个团向北抗击7师、九纵,作好准备,争取从那里打开缺口,继续向新安镇进攻。全体将士各自用命,互相监督,对作战不力或临阵脱逃的,无须请示,一律格杀勿论……”

与此同时,马陵山“三仙洞”华东野战军指挥部。

陈毅、粟裕、谭震林、陈士榘、唐亮等正在研究作战部署。

陈士榘汇报西线战事:“……一纵3旅9团打得十分英勇。敌11师骑兵、炮团在他们凌厉的打击下全部覆没,骄横不可一世的手枪营也被端掉。指战员在伤亡严重的情况下轮番撤退,秩序不乱,还坚持救回伤员,押回俘虏。只可惜余苏耕同志壮烈牺牲了……”

“和8师23团一样,”唐亮说,“大批同志英勇牺牲,尤其是干部,牺牲或受伤的比例特别大,因为我们的干部都战斗在第一线上。”

陈毅沉重地说:“一定要把烈士们集中掩埋好,登记姓名。胜利了,人们会为他们立碑修传的。他们为了人民赴汤蹈火,视死如归,国家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粟裕分析道:“明天,将是战役进入关键的一天。敌人会用最疯狂的手段争夺峰山岭,以便夺回战役主动权。同时,蒋介石和陈诚绝不会同意我们在他们中间撕开口子,尽管胡琏和戴之奇有矛盾,蒋介石也会命胡琏北上解围的。这样,一纵叶飞部和8师何以祥、丁秋生他们仍会处于恶战中,峰山岭最坏设想是反复拉锯式的争夺,但一纵分割敌人的这把刀轻易不能收回。如此看来,必须于今晚把敌情分析通报各部,让各部队指战员作好充分思想准备。”

陈毅说:“我完全同意粟裕同志的分析。我们的战役企图已经明显,敌人再不改变战场态势,连他们自己也会看出走入了死亡胡同。所以明天恶战难免,而且就时间来说我们也拖不起。张灵甫他们74师、28师在涟水像一头野牛疯狂向涟水城进攻,以马励武26师为集团中心的北路敌人也拼力南下,都企图扑过来解救宿迁之敌。所以,我们欢迎激战,欢迎恶战。仗越是打得恶,越能推进大战早点结束,这是被古今中外的战争证明过了的。”

“不打恶仗不能有效消灭敌人。”唐亮说。

“我的意见是明天打下晓店。”陈毅说,“8师擅长打攻坚战,叫何以祥师长果断吃掉预3旅。刚才不是通报峰山镇敌人逃进晓店吗?趁此良机围而歼之。西线打好了,预3旅被我吃掉了,其他各部敌人心理上先垮掉,此正谓攻敌攻心。哪怕是火中取栗,晓店之敌也必须于明晚打掉!此举成功,东线我各部稳操胜券。”

12月16日清晨,4架“空中堡垒”式和8架“野马”式战斗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宿北上空,向我军各阵地轰炸扫射。其中重点放在对峰山岭的攻击上。

一直轰炸到上午9时多,敌人步兵才出动。60旅和预3旅共两个团的兵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从峰山东、南两个方向发起多路冲击,拼命争夺峰山岭。冲锋的敌人步兵跳着叫着,机枪、小炮交替掩护,飞机和大炮泻下一批批炸弹,峰山东、南两面近5公里宽的正面变成了一片火海。

山在震动,工事在颤抖,一阵寒风把硝烟吹上来,昏天黑地,大白天不见太阳。

尽管敌人来势汹汹,我防守峰山岭的23团2营和24团3营却异常沉着。200米,他们不打,100米,他们也不打,直至把敌人放到几十米处,他们才一齐开枪射击。但敌人咬住牙不撤退,前沿上扔下一堆尸体,部队才朝后收缩一点,督战官即严令冲锋。敌我双方犬牙交错,一次次混战,一次次肉搏。

敌60旅旅长黄保德,挥舞着手枪亲自督队冲锋。蜂拥而上的60旅179团发了疯一样一次次涌进我军阵地,并很快在9连和10连接合部突进来一个多连的兵力。

在8师指挥所,何以祥师长在电话中命令:“你们应当果断,要凭着我军刺刀见红、勇敢不怕死的精神,把敌人打出去,把阵地夺回来。”

于是,张朝忠参谋长命令9连、10连充分发挥手榴弹、刺刀的威力,以反冲击歼灭敌人,夺回阵地。同时,3营营长集中了所有轻重机枪、小钢炮朝敌人后续部队打截击。

这时,10连7班长陈冠金跑来报告说:“敌人打烟幕弹为飞机指示目标,我们能不能使用?”

张朝忠想,何不将计就计也让战士们朝敌人阵地上打烟幕弹,以迷惑敌机。于是,张朝忠说:“可以放,但要打更远些!”

这一招果然有效。当我军烟幕弹射向敌纵深时,四五架敌机立刻朝敌人阵地俯冲,对着满山乱跑的敌人投弹扫射,狂轰滥炸。敌人乱成了一团,有的破口大骂:“你狗日的瞎了眼!”有的干脆举枪射击,密集的防空火力倒把飞机吓跑了。

乘敌人混乱之机,司号员吹起冲锋号。在激昂的号声中,战士们一个猛冲,敌人招架不住,丢了一地尸体后,掉头就往回跑。

戴之奇向委员长要援兵

面对峰山岭作战失利,戴之奇恐慌了,感到不要援兵真的不行了。可他向谁要?向胡琏要,这条狐狸不理自己。向吴奇伟要?吴奇伟手中没有兵,空架子一个,连他身边的警卫还是蒋介石让戴之奇派过去的。

副官陈玉岗和副参谋长秉以都提醒他:“师座发电吧,除了委员长,没有人能帮助我们!”

戴之奇醒悟过来,无奈地说:“好吧,给校长发电:我已于16日陷入共匪陈毅、粟裕的包围中,当晚即向吴奇伟和11师胡琏呼救,二人空说不动,至今不见一兵一卒援我。峰山岭制高点已失,我部和胡部已被共匪叶飞、韦国清割裂,陈、粟意图对我进行围歼。我恳求校长派兵或催令胡琏部救援,拯危局于万难之时。”

南京国民大会堂休息室。

蒋介石正靠在沙发上,品茶休息,侍卫长轻轻推门进来,低声报告说:“宿北战场戴之奇将军来电,标明十万火急,委员长可否一阅?”

蒋介石接过电报,匆匆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娘希匹,一直报假战况,今天上午陈辞修还说进攻有进展。进展进展,进到陈毅、粟裕的包围圈了。”

他抓起电话要通陈诚,厉声命令道:“11师是你陈诚的家底子,胡伯玉是你的看家狗,我的话他不会听。现在我拜托了,请你下命令,叫他解救戴之奇……”

南京的电报一到,胡琏急忙对60旅旅长黄保德说:“黄先生,你要火速攻下峰山岭!”接着,又对预3旅旅长魏人鉴喊道:“魏长官,我的援兵已经出发,马上可消灭你侧背共军,请你全力夺回峰山!”

l7日8时,胡琏命令11师118旅先头部队,在飞机、大炮掩护下,沿宿(迁)新(安镇)公路北犯,增援已被8师包围在晓店的预3旅。途经三台山、蔡林等地时,与驻守该地一纵3旅7团发生激烈战斗。

战至近午,仍无结果。敌人眼看北进受阻,遂于13时再由宿迁、曹家集出兵援助,经激战连连得手,进占蔡林、叶庄、上涧沼等地。乘势向一纵高家洼阵地发起猛攻,大有吃掉楔入敌人纵深的一纵之势。

一纵司令员叶飞面对严峻形势,严令3旅7团坚守高家洼、沈庄阵地,急调2旅6团前去支援。此外,再从1旅抽调4个营兵力作为机动,以应付急需。7团团长接到命令,当即向纵队首长表示:“人在阵地在!”

14时许,敌步兵在12架飞机和大量榴弹炮的掩护下,向张林、高家洼阵地发动猖狂进攻。扼守该阵地的7团2营2连英勇抗击,连续击退敌人5次冲锋。

15时,敌人又以一个营兵力,从张林、高家洼楔入,猛攻沈庄,妄图打通与晓店的联系。守卫该庄的3营7连,利用庄南的小河堤,连续打退10倍于己的敌人的6次集团冲击。

战至15时,该连只剩下14人,临时拼成一个战斗班,与团参谋长率领的指挥部勤杂人员一起,再次击退敌人的进攻,守住了沈庄。

正当一纵3旅7团在张林、高家洼、沈庄与敌杀得难分难解之时,北面之敌第60旅1个团,自罗庄向西突围,企图与北援的11师打通联系。晓店之敌预3旅也数度北犯许庄,妄图摆脱困境,配合11师再夺峰山,封锁老虎洞缺口,以达切断我一纵后路、置其于绝境的目的。

一纵1旅奉命于16时10分,向敌11师发起猛烈反击。该旅1、2团各两个营,自傅家湖向西南猛扑敌人的右翼;3旅7团守备许庄的两个连,直扑蔡林,反击敌人左翼;守备高家洼、沈庄的我军部队则在阵前发起反击。4路反击部队以锐不可当之势冲向敌阵,迫敌11师全线溃退,乘势夺回蔡庄、叶庄、上涧沼,俘敌11师官兵400余人。

至此,一纵楔入敌人纵深区域,经过8个多小时的浴血苦战,歼灭大量敌人,粉碎敌11师的北援企图,出色地完成阻击和分割任务。

这天黄昏,8师对晓店之敌发起攻击,在炮兵火力急袭后,仅用25分钟就突破敌军防御阵地,当夜全歼预备3旅。69师残存的敌人纷纷向师部所在地人和圩收缩,企图固守待援。

粟裕不给敌人喘息机会,命令二纵、九纵等东线部队向人和圩、罗庄等69师据点进攻,但因没有集中兵力,当夜进展不大。粟裕感到战役已到最后关头,再使一把劲就能全歼69师,如果因为疲劳而松懈,形势也可能发生变化。17日深夜,他电令九纵,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拿下人和圩。野战军指挥部向二纵下达最严厉的命令:“9旅配合九纵,务限18日拂晓前坚决攻下人和圩,不然受处分。”

韦国清立即传达了命令,进行部署。九纵由饶守坤副司令员负责从东北及西北两个方向进攻,9旅的两个团由东南、西南方向进攻。拂晓前攻击开始,9旅的26团1营从东南角突击时,受到人和圩和邻近高庄敌军的两面射击,地形开阔,营长当场牺牲,部队失去指挥,攻击到天亮,被迫撤退。

25团从西南进攻,攻到人和圩边上,占领一排房屋,但69师残敌困兽犹斗,争夺非常激烈。25团暂时巩固阵地,没有继续深入。

12月18日,戴之奇在人和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用报话机不断向胡琏求救。在徐州绥靖公署副主任吴奇伟与前线指挥官胡琏、戴之奇之间,展开了一场惊慌失措的呼叫。

戴之奇哀求:“拉兄弟一把!”

吴奇伟命令胡琏:“请你强渡六塘河,向戴先生靠拢!”

胡琏则哀叹:“戴先生不堪设想了!但我尽力去救他!”

胡琏心急如焚,亲自指挥11师全力北援,但在我军一纵和8师的顽强防御下,进展甚微。只听见北面的枪炮声响成一片,就是伸不过手去。

我军二纵、九纵、7师等部队正在分割围歼人和圩、李坪、罗庄之敌。敌军阵地已经支离破碎,无法防守。

为了摆脱全军覆没的命运,69师残敌开始分头突围。李坪、罗庄的60旅残部2,000多人在旅长黄保德指挥下向南突围,在野外被一纵、8师包围,很快被全歼,黄保德被俘。人和圩的敌军下午也作试探性突围,被我军堵了回去。

粟裕非常关注二纵、九纵在人和圩方向的战斗,这是最后解决问题的关键。黄昏时,粟裕指示韦国清:“二纵继续突,今晚把它(69师师部)解决。要严密组织几道包围网,不要使敌人跑掉。不要顾及疲劳,调4旅先去一个团,马上把人和圩搞下来。”

过了不多时间,粟裕再次打电话给韦国清:“你们要不顾一切代价把人和圩搞下来,拖下去不好,要注意联络,决心要贯彻。如果今天不能解决,明天敌人增援,情况可能发生变化。你们组织总攻,歼灭69师后再集中兵力歼灭11师。”

韦国清统一指挥二纵、九纵作好攻击部署,当夜22时开始总攻。我军在炮火和机枪火力掩护下,很快突破,冲进去两个连。

到午夜时,已经冲进去两个团。九纵也冲进去4个营,与敌军展开房屋争夺战。

戴之奇与师部残敌在村东北角顽抗,用报话机向胡琏发出最后的呼叫。胡琏一再给戴打气,要他坚持到天亮。

枪声炮声手榴弹爆炸声一声声逼近,戴之奇终于保持不住故作的镇定。他背着手无奈地在指挥部里走来走去,嘴里不住地骂道:

“蒋介石笑话我吗?陈诚、吴奇伟笑话我吗?你胡琏能笑话我吗?我的部队不是不能打,我戴某人也不是真的无能。我想打了,刚打顺手,你们捆住我的手脚,硬叫我离开邵店的先头41旅。我的部队被困,共产党陈毅、粟裕几十个团围紧了我,我要救援你们都空说不动。我坚持了五天五夜,我的部下拼杀了五天五夜,一个整编师几乎全军伤亡殆尽,谁说好了,谁问事了?南京骂我们,胡琏、吴奇伟嘲讽我们,你陈诚飞到我头顶上还在催我死?哪家哪国的道理,我是死而有怨哪,死了,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参谋长张东彝、军务处长李哲仁轻轻劝道:“您想开一点,您说得都对。我们对得起党国,是党国负了我们。可他们既然视我穷途末路而无动于衷,我们又何必非寻一死呢?”

“师座,”副官陈玉岗哽咽着说:“我从来都以您的意志为自己意志,在您师座面前我从来就没有自我。可是现在我也说一回心里话,师座您是有点儿太认真了。国军和小日本作战,从上到下都没有几个将帅是铁了心打的,因为他们都看出了中央乃至总裁并不注重你的战绩,何况和共军作战?你看人家胡琏,来龙庵过不去就过不去,峰山岭不能救援就不救援。他现在怎么了,今后又怎么了?照样儿干,照样能升官!倘若现在他换成了你,他会如何?能像你这样一味效忠于党国,效忠于总裁?他能像你这样?不能。”

“是的,是的。”张东彝连连应道,“路并没有绝,路还该有。”

戴之奇一一打量着张东彝、李哲仁和陈玉岗,严厉地说:“平常说什么都好,到要你们为党国殉命,你们就夹不住屎了。党国有党国的错,可党国并没有亏待你们。为什么这时候你们打投降的主意?”

最后,戴之奇声嘶力竭地说:“你们该找什么路去找什么路,快从我这儿滚出去。我不投共军,我连俘虏都不做,我怎么能投共产党?”

“师座……”陈玉岗还想再劝。

“滚,快滚出去!”戴之奇疯狂地叫骂着。

等大家出去后,戴之奇在高喊口号后,举枪自杀,向蒋介石作最后的效忠。副师长饶少伟等当了俘虏。

天将破晓,胡琏准备全力进攻,听见人和圩方向枪声渐渐平息,69师的通讯也已中断,知道69师已经完结,遂取消攻击命令,就地转入防御。

19日上午,困守苗庄的敌41旅分两股突围,被一纵两个团穷追猛打,除300余人逃脱到皂河,其余全部被歼。

陈毅、粟裕本打算以一纵、二纵、8师等乘胜歼灭11师,但胡琏指挥部队固守宿迁、曹家集,凭借运河、六塘河有利地形设防,紧缩部队,不给我军以分割围歼的机会。

我军经过连续战斗,也需要休息,于是陈毅、粟裕命令各部队撤出战斗,宿北战役胜利结束。宿北战役歼敌2.1万余人,是华东战场上歼灭战规模越来越大的良好开端,是华东战局第一个转折的标志。

中共中央军委于12月18日发出贺电,“庆祝宿沭前线大胜利”,指出“此战胜利整个苏鲁战局好转”;“涟水暂失将来可以收复”。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为此发表题为《蒋介石孤注一掷的失败》的社论,指出:“这是苏皖解放区超过以前十一次大捷的空前的大胜利,也是今年七月以来整个爱国自卫战争中空前的大胜利。”“宿北大捷对于今后的战局,将产生重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