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七一”,人们就忙着准备召开一个重要的会议。

这些日子,毛主席经常练习骑马。在山上挖野菜的周副主席、任弼时等,听到嘚嘚的马蹄声,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望着毛主席一行疾驰而过。老炊事员凭着他多年的老兵生活经历,预感到将有重大的事情发生,自言自语地:“怎么回事啊?主席又是爬山,又是骑马……”

任弼时笑道:“锻炼身体嘛。”

老炊事员摇摇头:“不,我猜想,咱们又要行军了。”

周副主席道:“老杨,你的嗅觉很灵嘛。”

“嗅觉不灵,饭菜还能香么?”老炊事员嘿嘿一笑。

李参谋纵马奔来:“贺龙同志来了!”

远远看见一队骑马的人从山上下来,周副主席、任弼时等迎上前去。

贺龙翻身下马,和他们热烈握手,说笑着向村里走去。他忽然问:“老杨,你篮子里是什么好菜?”

老炊事员皱着眉头:“苦菜,野蒜。”

贺龙吃惊地道:“怎么,你们天天挖野菜吃?”

老炊事员小声地道:“没有菜吃啊,贺老总!”

周副主席忙说:“野菜很香嘛!”

傍晚,赵排长领着陈赓将军走进窑洞:“同志们!陈赓司令一下马,就要我领他来看望大家。”战士们霍地起立,鼓掌欢迎。陈赓大声说:“同志们辛苦了!”

战士们喊道:“陈司令才辛苦呢!”“陈司令在晋西南打了大胜仗……”

陈赓说:“胜仗是打了,那是你们的功劳!”

人们互相望着,似乎在说:“我们有啥功劳呢?”

陈赓解释道:“你们英勇地保卫了党中央、毛主席。这样,党中央、毛主席才能指挥我们打胜仗呀!”

战士们这才明白过来,脸上现出自豪的微笑。

陈赓盘腿坐在炕上,和战士们聊起天来。他说:“前些日子,我可真为你们担心啊!”

人们听了这句话,纷纷嚷道:“可不是嘛!太危险啦!”“陈司令,你还是劝劝主席,早点过河去吧!”

陈赓笑道:“那不行。我还要过河来,跟你们一起吃小米呢!”

李参谋走进窑洞:“陈赓同志,主席来看你了!”

陈赓跳下炕,整了整军衣,大步走出窑洞,在毛主席面前行了个军礼。

毛主席笑呵呵地握着他的手:“陈赓同志,你辛苦了!”

“主席,同志们担心你的安全,纷纷要求过河来保护你呢。”

“这次就叫你们来呀。不过,不是来保护我,是来保护陕甘宁边区的人民。”

“大家都等着新的任务。”

“你们在晋南打得很好,把蒋介石吓坏了。现在要你们再吓吓蒋介石。这一次要把他吓疯!”

人数很少而又极端重要的会议开始了。

山顶上、山洼里,河边、树后,便衣战士和民兵们,以砍柴、挖野菜、放羊等为掩护,警惕地保卫着会议的安全。

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下边,白天、晚上都在举行会议。

周副主席站在地图前,介绍全国各战地的形势。他说:“在解放战争第一年,我们采取内线作战的方针,把敌人引到解放区里消灭。事实证明,这个方针是完全正确的。一年来,我们消灭了敌人一百一十二万人,粉碎了蒋介石的全面进攻,迫使他转入战略防御。现在,我们要采取什么方针呢?这就是会议所要讨论的中心问题……”

与此同时,在南京国防部,蒋介石也在召集军事会议。大家的情绪极为沮丧。蒋介石在会上声色俱厉地说:“今天我党正处于生死存亡之关头,必须集中意志,信任我的领导,实行总动员,以戡平共党叛乱。可是,许多人竟像瞎子、聋子,甚至对于自身祸福与永久厉害亦茫然无知。”他慨叹一声,“唉!正如古语所说,燕雀巢于危巢之下,而不自知其危。实际上,覆巢之下,决无九*九*藏*书*网完卵!”

“蒋介石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大好懂嘛!”战士们围着李参谋,让他给解释解释。李参谋拿着《新闻简报》,讲解道:“蒋介石说,燕子麻雀的老窝翻了,窝里的蛋就要摔得稀烂!蒋介石把自己比作是窝,他手下的文武大臣们是蛋。他倒了,蛋也完了。一句话:彻底完蛋!”在人们一阵大笑之后,李参谋又说,“所以,蒋介石宣布总动员,给他的喽啰们打气,还正式下令通缉我们毛主席呢!”

战士们议论纷纷:“真是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万团长走来,把赵排长叫了出去,和他耳语一阵。赵排长犹犹豫豫地,一个人往河边走去。他老远就看见,丹子正拿着刚刚采下的一束山丹丹花,沐浴着金色的晚霞,站在河边一块岩石后边,朝着他看呢。越往前走,赵排长的心就跳得越快,脚步也越来越慢。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姑娘身边,唤道:“丹子!……听说你前天就来找我了?”

丹子羞涩地点点头:“嗯,舅舅叫我来的。”

赵排长说:“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

丹子又惊又喜:“啊?那是……为什么?”

“唱了那出‘空城计’,毛主席就命令我们警卫连尾追敌人,一直追到延安!我在半路上遇见了万团长,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你看见爷爷了吗?”

“看见了。我就是为这件事要去找你。老木匠,啊,你爷爷,现在是延安游击队的地下交通员。他就怕你像只小鸟一样飞回延安。”

“为什么?”

“因为娃子被抓到延安之后,敌人已经怀疑老木匠跟娃子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你如果一回去,马上就会暴露老木匠、娃子和你之间这种‘特殊的关系’了!”

丹子试探性地问:“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接着,是一阵沉默。

赵排长终于开了口:“丹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丹子慌乱起来:“我……啊,我也是为娃子的事……舅舅叫我来问你有什么消息。另外……啊,我们接到区委通知,要护送公粮到米脂去。”

“米脂?为什么把公粮送到米脂去?”

“我正想问你呢。是不是要在米脂打仗?”

“嗯,好像要发生什么重大的事。”

“什么重大的事?”

赵排长故意哄她说:“反攻,大反攻!刘邓大军强渡黄河天险……”

丹子扑哧一笑:“这个,报上都有,谁不知道呀!”

赵排长不好意思地:“啊,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确实感觉到,将要发生重大的事。”

丹子抿着嘴,偷偷地一笑然后把嘴一撇:“不说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呀?”

“你知道什么?”

“那么多首长在开会呢。毛主席见了我就说:‘丹子,会议一开完。我们又要转移啰!’我都知道了,你还哄我,瞒我,骗我!”

“可你并不知道开会的内容呀!”

丹子学着赵排长的口气说:“反攻,大反攻!刘邓大军……”说着,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赵排长环顾左右,着慌地:“小点声!”说着,他拿出丹子给他的毛巾揩汗,问道:“丹子,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丹子又一次试探:“这条毛巾……要还给我吗?”

“给……”赵排长刚要把毛巾给她,急忙又把手缩了回来,“……这条毛巾上留下一点血斑,怎么也洗不掉。”

“怎么,你负了伤?”

“没有,只是在延安,膀子擦破了一点皮。”

丹子从他手里拿过毛巾看了看,深情地望着赵排长,好像有许多话要讲,可又不知怎么说。正在这时,赵排长低声说:“不好,首长来了!”

丹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是谁?”

“陈赓司令。过去,我是他的警卫员,他好像看见我们了。丹子,你快……”

姑娘拉着他的膀子:“我们到那边躲一躲。”

“躲?不行,不行。丹子,你快走吧!”

赵排长刚要跑走,丹子叫住了他:“等一等!”她把绣着山丹丹花的肚兜,连同采下的山丹丹花一起,塞到赵排长手里,顺着河边奔走了。

赵排长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看见陈赓将军走过来了,他赶忙立正敬礼:“陈司令!”

陈赓望着他手里的山丹丹花,笑着问道:“怎么,要向我献花吗?”

赵排长支支吾吾地:“啊……给你!”

陈赓接过花束,忽听啪地一声,只见肚兜落地。他捡起一看,惊讶地:“肚兜?上边绣的也是山丹丹花。真美呀!赵排长,你这个大老粗,什么时候学会了绣花?啊?”

赵排长低下头:“陈司令!”

陈赓问:“怎么,不是你绣的?”

赵排长摇摇头。

陈赓又问:“未婚妻捎来的?”

赵排长还是摇头。

陈赓说:“你怎么老摇头,不说话呀?啊,刚才好像有个姑娘在这儿,是不是?”

赵排长点点头。

“原来,你们在这儿幽会呀!”

“不不不!”

“你违犯纪律……”

“我……我没有!”

“立正!”

赵排长立正,喊道:“陈司令!”

陈赓命令:“向后转!”

赵排长转过身,还在叫着:“陈司令!”

陈赓小声地:“你去对那个姑娘说……”

赵排长慌乱地:“我……我说什么?”

“你就说: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就回来和你成亲!”陈赓说罢,纵情大笑。

赵排长急忙转身:“陈司令!”

陈赓说:“赵排长,过去你是我的警卫员。现在,我倒成了你的警卫员啦。哈哈哈!”

赵排长急忙解释:“陈司令!我……”

陈赓打了个手势:“你别说了。万团长把你的事告诉我啦。你从延安回来以后,又出去侦察。丹子从30里外跑来找你,在村里等了你两天。多好的姑娘呀!刚才你往这边走,我也悄悄地跟过来,生怕人家看见要说你的闲话呢。去吧!找到丹子,把我刚才讲的话告诉她!”

“陈司令!这……”

“执行命令!”

“是!”赵排长顺着河边追赶丹子去了。

他刚一走,陈赓就发现手里的花束和肚兜,于是也顺着河边跑去,喊道:“赵排长,等一等!”

来河边散步的人越来越多了。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在河里摸鱼,有的在河边下棋。山下有个泉眼,日夜不停地往外冒着泉水。清清的小河,就像一条蓝色的缎带,缠绕在山村的腰间。这条小河只有几米宽,还不及延河的十分之一。但是,人们一看见它,就想起了迷人的延河,而且亲切地把龙泉村称作“小延安”,特别是每到傍晚,夕阳的余晖映照着青山绿水,更加使人感到龙泉景色的美丽。山坡上,小河边,到处可以看到散步的人影。但是,这里并非“世外桃源”,而是指挥着千军万马的我军最高统帅部。每一个人,从毛主席到炊事员,他们的整个身心,都和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事业息息相关,血肉相连。

你看,毛主席和老炊事员在河边散步谈心呢。人们也许奇怪,党中央召开的重要会议,正日夜紧张地进行,一天24小时都不够用,毛主席哪里还有空闲和炊事员聊天?而且,他们的表情似乎都很严肃,仿佛在讨论着一件大事。走到小河拐弯的地方,老炊事员指着一块石头说:“主席,坐下,抽口烟吧!”说着,他拿出了烟袋和马兰纸。

毛主席坐在石头上,用马兰纸卷着一根烟。

老炊事员吸着小烟袋杆,慢声说:“主席,我们党小组明天想开个会,你能参加吗?”

“当然参加了。”毛主席问,“谈什么内容?”

“谈谈你。”

“我?谈我什么?”

“大伙对你有点意见。”

“啊?那我更得参加啰。”

“是呀。你们开会很紧张,可再忙,党小组会也得开了。”说到这儿。老炊事员磕了磕烟袋,语重心长地说,“主席呀,我从井冈山起就认识你了,后来又跟你一起长征到了陕北。你是党中央主席,我是个炊事员。可按年纪,我还比你大几岁呢。”

“可以称得上是我的老大哥啰!”毛主席说着,被烟呛得咳嗽起来。

老炊事员拍着他的背:“今儿个,那我就要以老大哥的身份,跟你讲几句话啰。”

毛主席真诚地:“欢迎,欢迎呀。”

老炊事员问:“主席,‘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你提倡的么?”

“是呀。”毛主席微微仰起头,感到有点奇怪。

“那‘八项注意’第一条是什么?”

“说话和气呗。”

“那好,请你反省反省,你做得怎么样?你说话和气吗?”

毛主席慢慢低下头:“有时候,的确不和气。”

“不但不和气,还要发点脾气呢。这样下去,人家就要怕你,离你远远的,你不就成了瞎子、聋子了吗?”老炊事员吸了两口烟,“主席,记得吧,你弟弟毛泽潭当年是怎么跟你吵架的。那天,正好被我碰上了……”

“我们为一个问题争论了半天,他不听我的,我也说服不了他……”

“于是乎,你就举起棍子要打他。可他是个好样的,一把抓住你的手,责问道:‘红军还兴打人?共产党实行的是家法,还是党法?’是有这话吧?”

“是的,经他这么一问,我把手放下了……”

“但是你还是气呼呼的。毛泽潭也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他对你说:‘如果实行家法,父母不在,你是哥哥,当然可以打我。可我们这儿是共产党,不是毛家宗祠!’我听了,猛一怔,觉得这话说得太刺耳了。可转而一想,说得在理嘛。心里暗暗佩服:好小伙子,有胆量!”

毛主席陷入深沉的回忆之中:“毛泽潭是个好同志,后来在江西牺牲了……我常常想起他,自然也想起这件往事,告诫自己:在我们党内,决不能搞封建家长制,一定要实行民主集中制。只有发扬民主,才能使党兴旺发达,壮大自己,战胜敌人。老杨呀,谢谢你今天往事重提……”

“以后,只要我还活着,每年都要跟你提上一次。全国要大****了,革命要胜利了,你可得加倍地‘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呀!”老炊事员把烟袋杆往腰里一插,“我先给你打个招呼,明天在党小组上,我要你向任弼时同志赔个不是。”

毛主席没有吭声,背着手在河边踱起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