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胡宗南照例要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和新闻。这天,他的兴致特别好,因为国民党三中全会为他占领延安拍来了“嘉奖电”,简直把他捧上了天。他躺在行军椅上,悠闲自在地看起福尔摩斯侦探小说。收音机里,突然响起“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的声音。怎么回事?他放下小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钟处长。

早在抗日战争初期,胡宗南就在一群大学生中间,挑选了“才华横溢,仪表堂堂”的钟鸣做他的副官处长。钟处长被人称为“胡宗南的影子”。他对胡宗南的脾气当然是摸透了。攻打延安前夕,胡宗南从西安来到洛川,在洛川中学设立了前线指挥部。作战会议一散,胡宗南就回到住处,脱去士兵上衣,往行军椅上一躺。他一伸手,钟处长就走过来,说道:“胡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在西安各家书店,收集了30多部侦探小说,古今中外的都有,全都带来了。”平时,讲话声音不大的胡宗南,此时却提高了嗓门,得意扬扬地说:“好,进攻延安的炮声一响,我就开始看小说。”他讲是这么讲了,可十天当中,小说放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过。为延安城迟迟攻不下来,南京一天几次电话、电报,不是蒋介石,就是陈诚,一个劲地问他,催他,逼他,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延安好不容易打下来了,胡宗南成了风云一时的“英雄”。他这才静下心来,翻开小说。他还没有读出味道,钟处长就匆匆走来,把收音机拨到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波段。他知道,这对胡宗南是非常重要的。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因为敌机轰炸太厉害,被迫转移到瓦窑堡去,中间停止播音两天。中央社便乘机造谣,胡宗南也以为,这个电台已经被炸毁了。可怎么现在又冒出个“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呢?

胡宗南闭起眼睛,静静地听着新华社3月20日关于我军主动撤出的电讯。女播音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

“蒋介石把胡宗南所有的主力都集中起来,企图以突然袭击占领延安,歼灭我人民解放军,打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这个突然袭击,原定于3月6日开始,并在3月10日莫斯科外长会议开会以前攻下延安。蒋介石攻打延安的政治目的,显然是对其内部振奋消沉已极之士气,和在国民党三中全会上替其党内主战派壮胆;在国际上则配合美帝国主义的‘大棒’政策,和使马歇尔在莫斯科外长会议上渡过难关。我人民解放军的战略,向来不死守一城一地,而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的。此次保卫延安,则着重于破坏其突然袭击,保证首脑机关的安全转移。现在可以宣告于世人的,就是此项目的已经完满达成,而蒋介石企图在3月10日以前窜抵延安的计划已被打破。中国共产党中央机关完好无损,并且仍留陕北,指导全国的爱国自卫战争……”

“完好无损?仍留陕北?”胡宗南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钟处长,立即给西安和延安打电话,要他们从空中和地面,严密注视那三辆汽车的动向,并且要设法找到陕北新华广播电台!”

胡宗南哪里想到,这叫敌人恼怒而使朋友放心的声音,是发自瓦窑堡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山沟沟里。

黄土山坡上,立着一根T形天线。深山沟里,在几棵大树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观音庙。庙分上下两层,下边一层是发射间和机务员的宿舍。上边一间房子被隔成两半,一半是播音员的卧室,神龛上坐着微笑的观音,墙上画着十八层地狱的刑法,地上铺着两块木板当床;另一半是播音室,桌上放着麦克风,一条桌腿坏了,用几块土坯支撑着。播音室四面透风,连门也没有,只有一块羊毛毡的门帘。女播音员小叶正站在麦克风前:“陕北新华广播电台,XNCR!各位听众,现在请听《兄妹开荒》。”两位过路的文工团员,放下背包就站在话筒前唱了起来。

山坡上传来一阵咩咩的羊叫声。小叶站在门口连连招手,要揽羊老汉把羊赶远点,老汉反而大声吆喝起来,乐呵呵地赶着羊群走了。

于是,收音机里,在《兄妹开荒》的歌声中,就夹杂着这位老汉的吆喝声和羊叫声。钟处长听到这儿,忍不住地笑了。

张处长走进房间,笑道:“钟处长,你对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很有兴趣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胡先生也天天要听的。”钟处长反问道,“你呢,张处长?”

“当然听啦!”张处长神秘地说,“连羊叫的声音我都听得出来。”

“这证明,毛泽东还在陕北!”钟处长大声说。

中央社记者康小姐刚走进来,收音机里又响起了女播音员小叶的声音: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在陕北某地接见新华社记者时又说:胡军窜抵延安之后,国民党宣传机关大肆造谣,说消灭我军一万人,又说胡军已进抵延川、清涧等等,完全是一派胡说。至22日止的消息,胡军尚未敢由延安前进一步。如果胡宗南真正俘虏我们一万人,就请他像我们新华广播电台一样,把名单公布出来,但不许伪造,否则就证明他是完全造谣。”

听到这里,钟处长把收音机关了,笑着问:“康小姐,你写的那份收复延安的战报……”

康小姐打断了他:“我并没有说……”

“我知道,知道。”的确。钟处长最了解这份战报的由来。是他,把康小姐写的战报送给胡宗南过目的。胡宗南看了战报很不满意,提起笔来加了这么几句:“共军15万人,以贺龙为总指挥,死守延安,顽强抗击。经七昼夜奋战,共军终被我击败,其精锐损失殆尽。”胡宗南把康小姐写的“击毙共军3000多人”的“3”字,改为了“4”字,变成4000多人;又在“俘虏1000余人”的后边加了一个“0”,变成了10000多人。其实,钟处长早就知道,陕北我军总共才一万多人啊!但他必须为胡宗南严守秘密,连起草这份战报的康小姐,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呢。

康小姐年纪虽轻,处事却很老练;外表美丽,而并不显得娇艳;性情活泼,但举止端庄。她那双微笑的眼睛,特别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之感。她想尽一切办法接近胡宗南,可胡宗南不知为什么对她冷淡,甚至存有一种戒备心理。她知道,钟处长是胡宗南的“得意门生”,因而首先要请钟处长来“搭桥”。她说:“钟处长,中央社要我采写一篇《胡宗南将军访问记》的事……”

钟处长说:“胡先生讲了,等到了延安之后才能跟你谈。”

康小姐忙问:“延安已经拿下五天了,胡将军怎么还不到延安去呢?”

正在这时,胡宗南突然出现在门口,小声命令:“马上出发!”

康小姐赶紧走到门外,热情地伸出了手:“胡将军,久仰,久仰!听钟处长介绍,胡将军在炮声隆隆的战场,光复延安之前夕,还躺在行军椅上看福尔摩斯侦探小说,是吗?”

胡宗南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康小姐却感动万分:“啊,这是多么浪漫蒂克!胡将军的大将风度,实在令人敬佩!”

胡宗南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有点乐滋滋的。但他随即转过身来,问道:“钟处长,我要你起草的那份《告延安人民书》……”

“早已在延安散发了。”钟处长说。

胡宗南很高兴:“你把我的意思……”

“全写上了!”钟处长说着,拿出一张《告延安人民书》。

胡宗南刚要凑上去看,康小姐连忙接过来念道:“……国军乃仁义之师,救人民于水火,而决不伤害平民百姓……”念罢,她嫣然一笑,“我知道,这几句话,是胡将军特意要钟处长写上的,是么?”胡宗南点点头,微笑着走开了。

一小时以后,胡宗南仍像往常那样穿着士兵服,登上吉普车,离开了洛川。几十辆汽车浩浩荡荡开进延安,在原“交际处”门口停了下来。柳军长、郭师长等几十名高级将官分立两旁,列队相迎。在礼炮声中,连连道贺:“恭喜,恭喜!各位辛苦了,辛苦了!”

几天来,柳军长察看了延安全城,认为只有“交际处”条件最好,适合于做胡宗南的指挥部。可是,胡宗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是不进房间。趁左右无人之时,他悄悄地对钟处长说:“这里不能住,目标太大。走,找个隐蔽的地方。”于是,他又上了吉普车,名曰“巡视延安”,实际上是要找个安全的住处。

车到王家坪停下。不知是谁,好像故意给胡宗南来一个“下马威”,在毛主席的窑洞里贴了一张大标语,上面写着:“胡宗南,进延安,势成骑虎,进退两难!”

胡宗南看罢这条标语,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放声大笑。在场的人都感到不知所措,跟着他笑吧,不行;不笑,似乎也不好,只得面面相觑,默默无言。只有康小姐上前问道:“胡将军看了这条标语,为什么如此大笑呢?”

胡宗南收住笑容,定定地望着康小姐,康小姐那讳莫如深的目光仿佛在说:“难道标语上的话说到你心里去了么?”

胡宗南转身离开窑洞,感到闷闷不乐。是呀,进了延安,他进退两难。刚才他的笑声,确实不是被胜利所陶醉的狂笑,而是被人看透了内心的空虚而不得不加以掩饰的一种惨笑。他坐在吉普车上,眼睛闭着,刚进延安的那种神气没有了。他原想,毛主席住的地方,一定是隐蔽而安全的;何况住在那里,才能显出他是延安占领者的“英雄”,更加富有不平凡的戏剧性。但是,看了那条标语,他希望赶快离开那儿,而且离得越远越好。车子转了几个弯,开到原“边区银行”的所在地。他下车一看,对钟处长说:“这里倒很偏僻,住下吧!”

随从们紧张地忙碌起来。行李还没有解开,胡宗南便通知在延安的将领们来开会。

开会的窑洞,在敌机轰炸时,门窗被震坏了,此时也来不及修理,只蒙上一块白布。没有桌子、凳子,军长、师长们就站着开会,一连站了两个多钟头。

这时候,延安及其周围驻扎着敌人11个整编旅,士兵们一天只吃两顿饭。下一步怎么办?蒋介石命令:“必须寻找共军主力决战,消灭中共首脑。”可“共军主力”和“中共首脑”在哪儿呢?

胡宗南明明知道,我军撤出延安以后,已往安塞方面去了。可他生怕中我军埋伏,迟迟不敢下令追击。敌人大军在延安犹豫观望了四天之久。第五天,在蒋介石一再督令下,胡宗南才命令六七个旅,往延安西北的安塞方向追击,同时又将敌三十一旅派往延安东北青化砭作为策应。而我军主力正在青化砭张开了网,等着敌三十一旅这条鱼呢。

青化砭四周的山上,三面埋伏着我军主力。战士们有的坐着,有的躺着,静静地等候着敌人。满天星斗,仿佛都在睁大着眼睛。可是,连星星也疲倦得在晨光里消失了,而敌人还不见个影儿。整整等了两天啦!毛主席最担心的急躁情绪,迅速蔓延开来。彭德怀召集指挥员们在山洼里开会。

丁旅长在会上说:“许多战士沉不住气,说我们在青化砭白等了两天,敌人不会来了。”

彭总打断了他:“不要怪战士!有的指挥员也沉不住气,这还行吗?党中央、毛主席一连打了几个电报嘱咐我们,最要紧的是耐心等待,切不可暴露目标。同志们!这是我们撤出延安后的第一仗,是稳定民心之仗,鼓舞军心之仗,一定要打好!陕北和全国人民,都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哪!”

山头阵地上,家在陕北的战士和家在山西的战士,一边在偷偷地抽烟,一边在窃窃私语——

“喂,你说,毛主席现在在哪儿?”

“我猜已经过了黄河,到了我们山西。”

“不会,还在陕北。”

“你是陕北人嘛!”

“是呀,我们陕北老百姓舍不得毛主席离开;毛主席呢,同样舍不得离开我们陕北!”

“要是离开了呢?”

“那我……想不通。”

“好,别谈这个了。听说胡宗南的兵很厉害,是吗?”

“怎么,你害怕了?”

“怕倒不怕,就是……有点儿紧张。”

青化砭仍然毫无动静。毛主席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了一天。他不时地伏在箱子上看地图,估计敌人十之八九会进口袋,就怕我们自己打草惊蛇、暴露目标。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陕北是个新战场,军队和地方都要有一个摸索的过程,才能学会在战争的大海中游泳。3月5日,西华池一仗没有打好。后来,毛主席计划在崂山一带好好打它一仗。可是,3月16日,毛主席刚刚下达了保卫延安的命令,狡猾的敌人就从侧面插到金盆湾、南泥湾,突破了我军兵力比较薄弱的防线,逼近了延安的大门,因而崂山一仗又没有打好。如今,青化砭这一仗会怎样呢?西北人民解放军非常年青,人数很少,正式成立只有九天,一个兵要打敌人十个兵。王震将军率领三五九旅从中原突围回到陕北不久,就东渡黄河到山西休整。在山西组成的以王震为司令员的二纵,百分之七八十是从阎锡山部队俘虏过来的。3月8日,中央军委电令王震率领两个旅西渡黄河。3月9日,中央军委又一次电令王震:“尽量提早过河。”3月15日,王震率领部队过了黄河,日夜急行军,准备参加延安保卫战而未成。3月18日,毛主席派车把王震接到延安长谈。当天晚上又和他同车离开了延安。分手的时候,毛主席对王震将军说:“青化砭这一仗打好了,对蒋介石是当头一棒,对部队和群众也是个很大的鼓舞。好,祝你们胜利!”几天过去了,青化砭仍然杳无音信。周副主席又去了瓦窑堡。毛主席心情更加焦急,一个人在窑洞里走来走去。隔壁传来陕北新华广播电台的声音。他走出窑洞,侧耳静听……

百里之外,观音庙里,小叶正在麦克风前面播音。忽然,她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接着就感到有人站在她的身后。播音一结束,她立刻把麦克风关掉,转身一看,叫道:“总司令!”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抓住朱总的膀子喊着,“总司令!你好啊!”

朱总司令笑嘻嘻地说:“你们辛苦了!”

小叶笑得合不拢嘴:“总司令辛苦了!你们工作那么忙,山沟里路又不好走,还来看我们。”

“还有一个人呢。”朱总掀开门帘说。

一群人跟着周副主席沿台阶上来了。

小叶喊道:“副主席!你好呀!”

周副主席微微仰着头:“你们好吗?”

“我们在坚持播音呢。”小叶掀起门帘说。

“条件太差,连羊叫都听得见。这样的广播电台,世界上恐怕还没有吧。”望着敌机在上空盘旋侦察,周副主席收敛了笑容:“敌人离这里越来越近了,你们要做好转移的准备。同时,播音一天也不能中断!”

“我们一定坚持到最后一分钟!”小叶代表大家响亮地回答。

朱总司令站在观音庙的破栏杆旁边,乐呵呵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在青化砭打了胜仗!”

大伙一听,喜笑颜开,小叶更是欢蹦乱跳。

朱总笑道:“当心,别把观音庙跳塌了!”

第二天,小叶拿着发黄的马兰纸稿子,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用她那热情而庄重的声音,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的谈话:“……24日,胡宗南以六七个旅约五万人之众做了一次武装大游行,由延安游行到安塞,扑了一个空,毫无所获。……为配合胡军行动,宁夏马鸿逵部24日侵占盐池;榆林方面亦有出动配合模样;傅作义部一部调至大同,准备进攻晋西北;阎锡山自称将有进攻行动。蒋介石五路进攻之目的,是要打击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他们的宣传机关不断猜测中共中央机关哪里去了。其实这些猜测都是枉费,我们老早公布过,中共中央机关仍在陕北。蒋介石的宣传机关又造谣说某人被俘,某人被击毙,这也是枉费心思,其实他们是一无所获:中共中央和边区一级机关全部人员无一例外都是安全的。”

听到这里,南京、北平、上海等地贴着耳朵、围着收音机偷听的人们,眉开眼笑。有人禁不住当场给陕北新华广播电台写信说:“听了你们的声音,就像在黑暗中见到光明。”连那位担心“中共的前途又将如何”的老记者,也好像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

听到这里,蒋介石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女播音员的声音在辛辣地嘲笑着他:“蒋介石要来‘打击’中共首脑机关,他的兵可惜还太少了。”啪的一声,蒋介石把收音机关掉了。他气得脸色发白,用微微发颤的手拿起了电话。

这时候,胡宗南在听着广播。他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用手从下巴往上搓脸——这是他生气时的一种习惯动作。女播音员的声音对他是一种无情的讽刺:“……须知陕北地区实在广大,加上晋西北就更广大,游行起来是很吃力的。蒋介石的粮食更少,他的兵要饿着肚子大游行实在太辛苦了;饿着肚子游行,已经够苦,还要遭到消灭,那就更苦。看来,反动派的命是苦定了!”

广播到这里,小叶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她拿到稿子准备广播的时候,一念完这段话,就和大家一起纵情大笑。可现在,她只能用那双乌黑闪光的眼睛在笑,而绝对不能笑出声音。

毛主席听到这儿却笑了,离开延安以后,他似乎从来还没有这样笑过呢。小叶的声音变得昂扬起来:“发言人指出:各解放区的人民解放军已经积极行动起来,可以断言,蒋介石的阴谋必然失败。毫无疑问,不要几天,请大家听捷报!”

3月28日,胜利的捷报通过陕北新华广播电台,传遍了祖国的四面八方:“西北人民解放军一部,于3月25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在青化砭消灭了胡宗南的三十一旅,旅长李纪云以下四千人,全部活捉,无一漏网。敌我伤亡为20∶1。这次战斗离蒋胡军侵占延安只有六天。胡宗南进攻边区的部队是17个旅,一开始就在西华池被我打死一个旅长,这次又活捉了一个旅长,请问胡宗南共有几个旅长?”

深夜,胡宗南听罢广播,又接到蒋介石的电话,独自在窑洞里踱步,不停地用手转着圈摸脸——这是他思考时的一种习惯动作。他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命令:“从空中和地面搜寻陕北新华广播电台,把中共首脑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