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心系石牌,因为石牌危在旦夕。

日军陆路水路一齐开进,兵锋直指石牌。当时,日军第十一军司令横山勇进驻宜昌,中国军队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从云南回来,坐镇恩施,此前,他在云南训练新军,准备反攻滇西缅甸。从宜昌到恩施,两地相距200公里,装甲车开足马力,只需三个小时就到了。中日双方几十万精锐就在这200公里的距离上,捉对厮杀。

就在蒋介石给陈诚发电的前一天,5月21日,渔洋关激战竟日,危如累卵。渔洋关隶属于宜昌市五峰土家族自治县,山峰陡峭,以出产茶叶而闻名。渔洋关是石牌的重要关口,占领了渔洋关,即可取道长阳,逼近石牌。

防守渔洋关的,是戴之奇的一二一师,这个师的士兵几乎都是新兵,是为了防守鄂西才临时招募而来。渔洋关的工事也极为简陋,很多工事在日军进攻时,还没有修建完毕。日军小钢炮只需一发炮弹,就会将泥土筑成的工事炸毁。抗战老兵熊胜华就在这个师里。

一二一师属于杂牌军中的黔军,在大型电视连续剧《长征》中,有一句台词说的是黔军,“黔军人手两支枪,一杆步枪,一杆烟枪。”这样靠吸鸦片提神的部队,其战斗力可想而知。然而,在鄂西会战中,一二一师的表现让世人震撼。

围攻渔洋关的,有两路日军,一路是十三师团的2000人,一路是三十九师团的4000人。而一二一师,不仅武器低劣,而且人数也不如日军。就是这样的一支部队,与日军激战竟日,日军几十次冲锋,都被打退。天黑后,一二一师终因寡不敌众,撤离阵地。其中三六三团几乎伤亡殆尽。

参加这次战斗的很多战士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是手持?头的农民,而现在为了中华民族免于灭亡,丢下熟悉的?头,操起陌生的枪支。很多人刚刚学会了使用枪支,就要上阵杀敌,而敌人,则是训练精熟、杀人如麻的嗜血狂,这群嗜血狂从东北一路打到了华中,一个个都变成了冷酷的战争机器。日本文化尽管脱胎于中国,但是日本文化中从来就没有中国文化中的“仁”,大和民族崇尚的是勇猛和狡诈,所以日本人从来只会崇拜强者,而不会同情弱者。在日本,对人怀有怜悯之心,会被认为是耻辱。这样,我们就能理解日本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二战时,他们被美军打得头破血流,两颗原子弹让几十万平民的生命化为云烟,但是战后,日本是对美国最为言听计从的国家。二战期间,日本女子争先恐后做慰安妇,她们认为这是效忠天皇。

抗战老兵冉宏图当初也是一二一师的士兵,他在参加鄂西会战前,给地主家打短工,仅有15岁。那次,村外的道路上过部队,他跑去看稀奇,被抓了壮丁。当时,他因为害怕而哭泣,年老的父亲从村子里走出来大声呵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兵打鬼子,哭什么!”冉宏图擦干眼泪,就这样成了一名士兵。

冉宏图说,他所在的部队是一二一师三六二团,当时的战斗异常惨烈,有一次,师部驻扎在三斗坪,日军侦察到了师部所在地,就疯狂扑向三斗坪,三六一团为了防守师部所在地,仅仅半天,该团就牺牲了2000多人。

一二一师因为在鄂西会战中作战顽强,受到陈诚奖赏。后来,杂牌军的一二一师师长戴之奇晋升为十八军副军长。十八军,那是嫡系中的嫡系,王牌中的王牌,是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赖以起家的部队。

日军占领了渔洋关后,只留下一个大队防守,其余的日军北上进犯石牌。日军的陆军编制为师团、旅团、联队、大队、中队、小队,师团为基本单位。一个完整的大队1100人。

冉宏图说,日军为了彻底摧毁中国人的抗战意志,所到之处,烧光、杀光、抢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亲眼看到有一个女子,全身赤裸躺在地上,下身插着一根木棍。当地武装和农民,拿着猎枪和捡拾的枪支,埋伏在丛林里伏击掉队的日军。那时候,鄂西的山谷丛林中,全民皆兵。

鄂西会战中,中国军队将士的斗志不可谓不旺盛,作风不可谓不顽强,地势不可谓不险要,可是,在总体人数占优势的情况下,依然无法阻挡日军的进攻,只能步步后退,因为武器太过低劣。

反观日军,他们天空中有飞机大炮,江面上有舰艇巨炮,地面上有坦克重炮,尽管他们地势上处于劣势,依然能够步步紧逼,因为他们的装备太精良了,武器太先进了。

交战双方的武器根本就不能等量齐观。

这是第一次远征军失败,滇缅公路被截断之后,中国远征军组织第二次远征大反攻之前,这段时间是中华民族最为艰苦的日子。中国仅有的武器装备是依靠“驼峰航线”,穿越飓风肆虐的喜马拉雅山,从遥远的印度空运而来。中国的几百万军队,依靠空运来解决战略物资,无异于杯水车薪。

在不久后的常德保卫战和衡阳保卫战中,中国军队照样打得极为顽强,弹尽粮绝而至死不降。

值得一提的是,在鄂西保卫战中,当日军进犯至渔洋关一带时,为了配合正面战场,活跃在敌后的新四军也来“帮场子”,他们趁日军后方空虚,主动出击,开辟了襄南根据地,牵制了部分日军。

由荆州市委市政府主办的《荆州纵横》杂志上,有一篇关于襄南根据地的介绍文章,文章这样写道:

同年(1943)五月,日寇再犯湘北鄂西,襄南地区日军兵力空虚,中共鄂豫边区党委和新四军五师首长抓住有利战机,命令新四军五师十五旅旅长吴林焕、政治委员方正平率十五旅全部渡过襄河,进入襄南,并成立中共襄河地委襄南代表团,方正平任书记,统一领导襄南地区党的工作和武装斗争。6月初,新四军五师十五旅发动熊口、新观两次战斗,歼灭伪军朱炳坤部,拔掉了新四军挺进洪湖地区的钉子,在江陵、潜江建立了较稳定的抗日民主根据地。7月,从西北向洪湖挺进的新四军五师十五旅四十五团相继攻克监利新沟嘴、周老嘴,歼灭大量日伪军,并和从东路渡过襄河的新四军襄南(汉沔)挺进支队会合,歼灭驻洪湖珂理湾的伪军,粉碎日军对新四军的“扫荡”,开辟了以洪湖为中心的抗日民主根据地,自此,襄南大部分地区为新四军控制。

鄂西会战中,日军的战斗意志也同样顽强。冉宏图说,当时在战场上,日军的飞机从头顶上飞过,鬼子从山谷中冲锋,守卫山峰的战士们只看地面,顾不得看天上。有一架飞机被高射炮打中了,冒着黑烟撞在了对面的山峰上。山谷中的鬼子受到两面夹击,面临绝境,就把军旗烧毁了,集体自杀。

鄂西会战中,整团整营中国军人壮烈殉国的战斗非常多,他们忠勇的故事流传在那些现在已经落光了牙齿的嘴巴里。再过几年,这些故事将会陪伴着他们被深埋在土层里,后世的人们只能依靠想象来回望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全民抗战。

当地的老人说,在一个叫木樨桥的地方,有中国军队一个营与鬼子接战,枪炮声响了一夜,天亮后,没有一个人从山上走下来,全部牺牲了。有一个地方叫馒头嘴,这里曾经经历了一场大战,日军3000多人进入了中国军队的伏击圈,一直到了100米以内,中国军人才突然出击,打得鬼子晕头转向。而且,那一天天还下着大雨,中国军人穿着草鞋,行动方便;鬼子穿着皮鞋,行走笨重。鬼子向两边的高坡攀爬,没有爬两步,就会摔跟头,成为中国军人的活靶子。大雨过后,空中飞来几架飞机,鬼子的伞兵跳下来,漫天都是降落伞,像礼花一样。一部分中国军人射杀山谷中的鬼子,一部分中国军人射杀这些空中的伞兵。这一仗,日军死亡了2000多人。日军有战场上焚烧死尸的习惯。2000多具日军尸体,光焚烧后的骨灰,就有三米多厚。日军来不及将这些骨灰全部带走,就仓皇逃遁。

抗击这股鬼子的是第五师,属于是杂牌军中的赣军,师长刘云瀚,作风强悍,此战过后,刘云瀚深得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器重,将他调入自己的十八军,后来,胡琏担任十八军军长,刘云瀚继胡琏之位,担任十一师师长。

然而,局部的胜利仍然不能抵挡日军如潮的攻势,1943年5月下旬,日军还是一步步抵近了石牌。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张牌:天堑石牌。

这张牌在十一师师长胡琏的手中。

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胡琏。胡琏会如何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