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取卧虎山

在太原城东北大约3里的地方,有座东西走向的山岭。这座山岭,东西长7里许,南北宽3里多,形状好像一只卧着的老虎。“虎身”微微隆起,“虎尾”向着太原城,“虎头”向外伸出,好像在窥伺着什么。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人们把它称作“卧虎山”。

卧虎山,山峰起伏,层峦迭嶂,地势十分险要。阎锡山利用这一天然屏障,修筑了大小碉堡几百座。仅中型以上的,就有160多。碉堡最厚的达3米。此外,还在各前沿削了两丈多高的峭壁,挖了一条条纵横交织的堑壕、交通壕,设置了一道道铁丝网和一片片布雷区。简直把座卧虎山变成了“铁虎山”。

驻扎在这里的,是阎锡山的第19军军部、铁血师全部、暂编第40师大部和第68师的一部,共5000多人。阎锡山还将东北区总指挥部,设在“虎头”;卧虎山要塞司令部,置于“虎身”;各负其责,统一指挥。

阎锡山曾多次来这里“巡视”,吹嘘卧虎山是“共军3个军一个月也攻不下的要塞”。“它与双塔寺一样,是太原的生命要塞”。据守卧虎山的第19军军长兼东北区总指挥曹国忠,在阎锡山面前拍胸脯说:“我既然奉命守在这里,就是骑在了老虎身上。我要让共产党在这里寸步难行!”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大话吹了不久,这座“攻不下的要塞”、“寸步难行”的“铁虎山”,就被我军降伏了。

自从太原外围的战斗打响之后,我军集中强大的兵力,在太原北面和东北面,同时向敌人发起了勇猛攻击。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激战,将北区守敌四个师全部歼灭。没有多长时间,又攻占了城北工厂区和上北关、小北关等地,逼近太原城垣,紧缩了包围,并以一部分兵力,迅速包围了太原城东北面的卧虎山。

我太原前线指挥部,考虑到卧虎山的敌军工事坚固,如果强攻,会有重大伤亡。所以,制定了两个方案:一是先把它围困起来,待攻下太原城以后,再行攻夺;二是根据战斗发展情况,若条件成熟,即在攻城的同时,攻占卧虎山。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攻击,都得把卧虎山的地形,敌情搞清楚。因此,我军将其围困之后,各部队便派出侦察分队,对卧虎山开始了详细的侦察。

1949年4月21日黄昏,我一九九师某团6连组成两个侦察分队,由连长程志国和副连长郭民德带领,分别向卧虎山的西南和西北面出发。他们沿着沟壑,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虎尾”。

当夜幕完全笼罩大地,卧虎山上已是一片沉静的时候,程志国率领的侦察分队,出现在卧虎山西南面的峭壁之下。

程志国走在最前面。他指着峭壁,悄声对大伙说:“就从这里踩着肩膀上。”人们立刻搭起人梯,迅速爬上了“虎尾”。

他们爬上峭壁以后,就立刻卧倒,凭借微弱的星光,仔细地观察着敌人的动静。

说也奇怪,这时,敌人没有一点动静,连一个岗哨也没有发现。程志国马上让战士们绞断铁丝网,又悄悄向里前进了20多米,在一个土包跟前停了下来。

程志国把看到的碉堡、地形,都草草地画在了笔记本上。画完后,程志国小声对一排长史明义说:

“看来,敌人今夜既无准备,又无警戒,这可是咱们偷袭的好机会。”

史明义说,“依我看,咱们就给他来个见机行事。既然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能端就端它一两个碉堡。这也可以作为我们下步夺取卧虎山的立脚点。”

他俩正说着,旁边一个战士指着右前方,压低声音说:“连长,你看!”

大伙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座大碉堡中,透出来一丝昏黄的灯光。程志国根据经验判断,这座碉堡距离他们大约50米左右。

程志国和史明义商量了一下,决定先靠近这座碉堡,看情况再动手。

这座钢骨水泥的大碉堡,位于“虎尾”前沿,呈平放的“人”字形,控制着右侧通往太原的一条大道。里边的敌人,有的在嘀嘀咕咕说话,有的唱着家乡小调,有的在唉声叹气。

当战士们就要接近这座碉堡时,“哗啦”一声,一个战士蹬响了几块石头。碉堡里立刻传出了一个晋南口音:“谁,老子开枪啦!”接着,是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程志国见敌人并没有出来,示意大家就地卧倒别动。过了一会儿,又传出一个晋中口音:

“算了吧!刮风哩,你当成是人啦。”随即,里边又恢复了原状。

程志国摸清了情况,便决定把这座碉堡拔掉。他分配任务说:

“咱们先诱降敌人。我和郝武明、王文元三个人,摸到这个‘人’字形碉堡的三个角上。那是敌人的火力死角,向敌人喊话。你们分成三组,担任掩护。如果喊话不成,就来它个连锅端。”

程志国说完,就和一班长郝武明,战士王文元,悄悄地行动了。

“睡觉了,睡觉!卢金娃,你的头班岗啊!”又是那个晋南口音。

就在这时,程志国在外边喊话了,“不要睡觉了,你们被包围啦!快出来投降吧!”

里边的敌人先是一阵骚动,接着那个晋南口音开了腔:

“孙大狗,黑灯瞎火的,你开什么玩笑?老子的枪可不认人!”

程志国一拉枪机,厉声说:

“谁和你开玩笑?我们是解放军!现在,炸药包就靠在碉堡下面。如敢顽抗,叫你们‘坐飞机’上西天!”

敌人顿时惊慌起来。这时,郝武明、王文元也开始喊话。史明义还把枪机拉得“哗啦哗啦”响。

敌人吓呆了,碉堡里死一般寂静。一会,只听有人说:“排长,咱们都有老婆孩子,还是保一条命吧!要不,人家一炸,就都完了。”

霾边又沉默了一阵子后,那个晋南口音传了出来:

“好吧,投降。”

敌人投降了。程志国对他们说:

“还得委屈一下,都在这里呆着。先出来一个,跟我们到前边去一趟。”

程志国让王文元留下看守俘虏,又指挥侦察分队继续摸索前进。

走出不远,领路的俘虏指着一座碉堡说:“那是个伏地堡,里边有五个人,领头的是我的老乡。我去说一说,准会缴枪。”

一行人悄悄来到地堡前,那个俘虏趴在地堡边喊道:

“喂!老陈班长,解放军来了!我们那个排都交了枪,你们也别受这份洋罪了。”

“解放军在哪里呢?”里边的人问。

“就在外头哩,快出来吧!”

地堡里的士兵投降以后,程志国领着侦察分队又来到一座梅花形的碉堡旁。领路的俘虏冲着梅花堡说:

“侯营长,解放军上来了!我们两个碉堡的弟兄们都过去了。你们也一块儿投降吧!”

只听里边有个公鸭嗓子骂道:“什么?李德贵,你小子再敢瞎胡叫,看我不打死你。”

话没说完,子弹就从战士的头顶穿过。说时迟,那时快,史明义对着枪眼就是一梭子。那个侯营长嚎叫一声,倒了下去。这时,程志国喊道:

“谁不投降,就打死谁!”

不大功夫,惊魂不定的敌人一个个出来投降了。

程志国借着碉堡里的灯光,看看怀表,已是9点来钟,就押着俘虏往回走。刚走不远,忽见西北面火光闪闪,又传来了一阵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

原来,副连长郭民德带领的侦察分队,从卧虎山的西北面爬上“虎尾”后,也和敌人干起来了。当他们摸到“虎尾”平台上的十四号碉堡群附近时,被一个哨兵发现了。那家伙边喊边往回跑。郭民德立即指挥大家往前冲。刚冲到主碉旁边,里边的一挺机枪喷出了火舌。我们的两支冲锋枪,马上对着敌枪眼开了火。郭民德冲到碉堡前,迅速拧开了手榴弹盖,拉断弦,从碉堡侧面的枪眼塞了进去。他刚在几米外的地方卧倒,“轰”地一声,手榴弹响了。郭民德跃起身来,一个箭步冲到碉堡后面的门旁,大声喊道:

“赶快投降!再开枪就把你们都炸死!”

这时,在他们左边30米的一座地堡里,又伸出一挺机枪,还没来得及开火,战士董天禄就往里填了一颗手榴弹。一声巨响之后,地堡里没有动静了。

躲在大碉堡里的敌连长,见势不妙,连忙狂叫: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敌人扔出了武器,一个个举着手,走出了地堡。郭民德对走在最前边的敌连长说:

“让那几个地堡里的都出来投降!”

“是!是!”

就这样,14号碉堡群的敌人,全部投降了。郭民德数了数,整整68人。

郭民德向程志国报告了这里的情况。两个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由程志国带一个班把俘虏押送回去,将侦察到的情况报告首长,同时,建议首长今夜发动攻势,夺取卧虎山。其余人员,随郭民德留下,继续监视敌人。

卧虎山前沿阵地的枪声,传到座落在“虎头”的敌东北区总指挥部后,当即引起了一阵骚乱。敌军官们匆匆忙忙钻进了高大厚实的指挥碉内。副官们拿着电话机,询问着各个方向的情况:

“共军上来多少?”

“打炮没有?”

“你们那里丢了多少阵地,伤亡多少?”

“……”

敌东北区总指挥、第19军军长曹国忠,听完各个方面的报告,故作镇静地说:

“我断定,这不是共军的大部队,也不是要攻打卧虎山,而是小股武装所作的侦察性进攻。想要通过袭击骚扰,使我们不得安宁。然后,攻我于疲惫麻痹之时。这是共军的一贯战法。你们切切不可上当。告诉要塞司令程景堂,并转告各前沿阵地,不要大惊小怪,自相惊扰。应该稳如泰山,不为小患所动。”

曹国忠虽这样给属下打气,但他自己心里却着实不安。去年那次东山争夺战,他是手握“执法刀”,强迫士兵冲锋的。结果,全师141个排长,只剩下了7个,40个连长只剩下两个,士兵几乎全部拚光。不想,阎锡山非但没有怪罪于他,反倒因他执行命令坚决,将他由四十师师长提升为十九军军长,还兼任了东北区总指挥。想起这段往事,曹国忠很担心:如果那段历史重演,阎锡山将会如何对待他呢?

六连长程志国押着俘虏返回驻地,马上向首长做了报告。情况上报到师里,李水清师长很满意。他对作战参谋说:

“夜摸很顺利。不仅弄清了不少情况,还占了十四号碉堡群和三座碉堡,俘获敌人一个营部、两个连。九连也不错,搞下敌人三座碉堡。现在,突破口已经打开,夺取卧虎山有了立脚点了。”

他思忖片刻,果断地说:

“马上向军里请示,我师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热打铁,连夜拿下卧虎山!”

军首长韩伟、邝伏兆、马龙对一九九师的这一请示,非常重视,立刻进行了研究。认为,乘敌人搞不清我军意图之时,用夜摸和强袭的行动,连夜夺取卧虎山,是有充分把握的。因此,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立即对卧虎山展开全面进攻。为保证这一任务的完成,除一九九师担任主要攻击以外,再拿出一部分兵力担任辅助攻击。同时强调,要以果断地穿插分割,将卧虎山掐头、去尾、打断腰,将敌全歼于卧虎山地区。

韩伟军长要通了与太原前线总指挥部的直通电话,把作战计划做了报告。十分钟以后,前线总指挥部的作战处长来电话了:

“前线指挥部首长同意你们的计划,可以马上实施。杨成武司令员、李井泉政委指示,一定要紧紧抓住打掉敌人指挥中心和割裂敌人部署这两个关键。为了确有把握地夺取卧虎山,前线指挥部还决定:西北第7军一部,在东面配合你们行动。你们可对俘虏士兵进行教育,然后,分到各突击连去带路。”

太原前线总指挥部首长的指示和军的作战计划传到一九九师,已是夜里十点四十分了。李水清师长立即向各部队下达了命令,并命令炮兵首先向卧虎山开炮。

倾刻之间,卧虎山堕入烟云火海之中。随即一队队步兵,从四面八方向卧虎山迅速靠近。

在“虎身”和“虎尾”的交接处,一九九师一个团正以四个连的兵力,在四个方向上对敌实施夹攻。

在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爆破声中,敌人一座座碉堡开了膛。有的敌人在睡梦中被炸死,有的敌人赤身裸体嚎叫着四处乱窜。我军战士如同夜老虎,勇猛地扫荡着敌人。

卧虎山很快被切成了三块。“身”“首”异处的敌人,再不能以火力互相支援,通向城内的电话线也被切断。与此同时,在其它方向攻击的我军各突击分队,也纷纷炸毁了敌人前沿的工事。接着,我们的大炮,向敌阵地纵深,开始了猛烈的轰击。

三十分钟后,向敌人纵深冲击的号声响了起来。一队队勇猛的战士,顺着敌人的交通壕向里猛插,对各碉堡进行分割包围。

从“虎身”西部冲上来的某团尖刀第七连,跨过铁丝网,绕过布雷区,沿着交通壕一溜小跑,向东边猛插过去。

夜色深沉,伸手不见五指。敌人卧虎山要塞司令部的一个搜索排,迎面碰上了七连的队伍。连长刘西坤问:

“哪一部分的?”

“要塞司令部搜索排。”

刘西坤“叭”的就是一枪,一下把敌人打乱了。

机枪手王宝顺一手拿着一颗手榴弹,像猛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左右两个敌人端着刺刀过来,他用有手的手榴弹把右边的敌人的枪挡开;左边敌人的刺刀眼看要刺到他身上,他一闪腰,敌人刺空了。王宝顺顺手把敌人的枪抓住,用手榴弹砸碎了敌人的脑壳。右边的敌人扑上来,王宝顺又一转身,顺势把敌人的枪抓住,抬起脚来,把敌人蹬了个大跟斗。这时,正面又来了个敌人,他正在劲头上,上去一把抓住了敌人的皮带。恰巧手碰到了机枪梭子。他想,这一定是个弹药手,一定还有一挺机枪,就大声喊道,“机枪还不赶快上来!”

后边,果然有个敌人端着机枪上来了。王宝顺一把推倒敌弹药手,一转身,把敌人的机枪夹在腋窝下,用劲往后一拉,又向前一推,把敌机枪手闪倒了。小战士李清河赶上来,举枪怒喝,敌人乖乖做了俘虏。……

部队继续向东猛冲,犹如疾风暴雨一般。敌人混乱了。冲着冲着,敌人的一个重机枪班,又夹在了七连当中。过了好一阵,他们有人才发现七连战士的右臂上都缠着条白毛巾,便怀疑地说:“不对吧?”

战士李清河早拿着枪对准了说话人的后脑壳,说:

“对呀!我们是解放军。”

战士们“哄”地笑了起来。

敌人这才清醒过来,忙说:“我还当咱们是一个团的呢?”

李清河说:“兴许将来会编在一个团。现在,先跟上我们消灭敌人!”

刚解决了敌人重机枪班,敌人的执法队又跑到七连督战,正好碰上了刘连长。带队的问:“为啥退回来了?”刘连长知道敌人弄错了,就说:“把枪给我!”

敌人以为要枪去打解放军,就说:“你的枪哩?”

刘连长把枪一把夺过来,用手电一照,说:“这枪就是我的。”

敌人一看是解放军,知道弄错了,吓得浑身直抖,说:“我……我是被他们抓来的。”

刘连长说:“不要怕,带我们去要塞司令部!”

“是,是。”

俘虏领着走了一阵,来到两座大碉堡前,说:“前边是15、16号碉堡,全是机枪火力,不好通过。”

刘连长借战场火光,向碉堡西侧望了望,回头对战士们说:

“往后传,从碉堡右侧绕过去,甩开它。要肃静隐蔽,动作要快!”

战士们弯着腰,很快绕过了那两个大碉堡。里边的敌人没有发觉。刚走出没多远,前面又有一座大碉堡。

带路的俘虏说:“那就是卧虎山要塞司令部的指挥碉。里边很大,修得非常结实。一有情况,头头们就钻到里边去了。”

队伍停下来。刘西坤立刻召集干部进行分工:

“一排长,你们排正面上。先喊话,不行再打。三排分开,在左右两个方向配合。二排监视刚才绕过的15、16号碉。”

一排长张景同带着一个班摸了上去,刚要喊话,碉堡里的机枪响了。从碉堡两边又闪出十多个黑影。

“打!”张景同一声吼,一排子弹打了过去,敌人倒下7、8个。没有几分钟,从碉堡暗道中又冲出十几个敌人。战士们不待命令,立刻用冰雹似的子弹和手榴弹迎接敌人。敌人连滚带爬地缩了回去。

敌人又进行第三次反扑了。这时,战士们的子弹快用完了。张景同刚要甩手榴弹,猛觉右臂一麻,一摸湿乎乎的。他知道是负了伤,就用左手将手榴弹投向敌人。敌人见我军火力减弱,便从地上爬起,嚎叫着冲过来。正在这紧急的关头,副连长石金刚带着二排的一个班赶来支援,对着敌人一阵猛烈射击,把敌人打得又趴下了。张景同又甩出一颗手榴弹,趁势冲到敌人机枪手跟前,夺过机枪,调转枪口,朝着敌人扫射,把敌人的第三次反扑打退了。

在碉堡右侧的三排长吴智勇抓住战机,端起冲锋枪对着碉堡的枪眼狠狠打了一梭子,又一个转身,从碉堡下边的暗道口钻了进去。

“不准动!”吴智勇端枪怒吼,“你们的司令呢?”

吓呆了的敌人,结结巴巴地回答,“刚……刚从暗道跑到汽……汽车库去了。”

吴智勇顺着俘虏指的方向,快步钻出地道,冲向汽车库。

在汽车库靠中间的一间房子里,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瘦黄脸的家伙,正蜷伏在角落里发抖。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留分头的大个子,正张着嘴喘粗气。

“你就是卧虎山要塞司令吗?”吴智勇冲进小屋,用枪逼着那个头缠绷带的瘦黄脸问。

“啊……我就是程景堂。”瘦黄脸回答。

“他呢?”吴智勇问。

大分头马上回答:

“我是……是这里的副司令沈思忠。”

卧虎山要塞司令部被我七连占领后,270多名俘虏,全部集中在指挥碉内。程景堂在我七连的威逼下,下令让15、16号两个碉堡里的敌人投降了。之后,7连继续向东,去攻夺“虎头”。

“虎头”是卧虎山的制高点。敌人正以残存的火力,拚命向我军射击。7连的指战员冒着炮火,沿着交通沟,很快接近了“虎头”。

“上!”刘西坤把手一挥,一班战士借着炮火的闪光,一气爬上八道棱坎,从正面接近了敌东北区指挥部。同时,三班迂回到了敌指挥部的背后。

东北区总指挥部灯火通明,却不见有人走动。一班正要往里冲,突然从暗道里钻出一股敌人,向一班扑过来。一班长李清林眼快,喊了一声“打”,端起冲锋枪就扫。紧接着,手榴弹也在敌人头上开了花。敌人丢下十来具尸体,缩了回去。一班又要向里冲,50多个敌人又分别从三个暗道口反扑过来。

机枪手任祥端着机枪就打。一颗子弹飞来,射穿了他的胸膛。任祥牺牲了。副射手康贵接过机枪,又左右横扫起来。正在打得起劲的时候,敌人投来的一颗飞雷,在康贵身边爆炸了。他也倒在了血泊中。战士们见两位战友牺牲,气红了眼,边打边喊:

“为战友报仇!”

“狠狠地打呀!”

战士卢德胜跑到康贵身旁,架起机枪就打。王成本腿部负了伤,爬过来给卢德胜压子弹。一阵猛烈的扫射,把敌人压了下去。这时,指导员戴俊章冲上来,向着正在激战的一班战士高喊:

“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坚决打下‘虎头’!”

敌人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栽倒了,后边又上来20多个。一个少校军官手提“执法刀”哇哇喊叫,胁迫士兵反扑。

指导员戴俊章看准了那个少校军官,连打两枪,那个家伙惨叫一声,死狗一般地摔倒了。这时,三排八班上来了。两个班乘敌人混乱之际,一阵呼喊,冲了上去,插进了敌东北区总指挥部院内。

战士们搜遍了院内所有屋子,除了一片狼藉之外,一个人影儿也没见。

“敌人是唱‘空城计’!”一班长李清林说。

“不!”指导员戴俊章说:“他们逃跑了。马上审问俘虏,看跑到哪里去了,赶快追!”

敌人是跑了,但没有跑远,都钻到了“虎头”东南角一条名叫敦化坊的大沟里去了。

敦化坊两边,是5、6丈高的峭壁,沟底南北各是一排窑洞。在一间宽敞的窑洞里,13个刚由东北区总指挥部逃出来的敌高级军官,有的躺着,有的坐着,一张张满面灰尘的脸上,现出了疲乏、颓丧的狼狈神情。他们听着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和喊杀声,一个个不安地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伏在桌旁的总指挥曹国忠。

“唉!”曹国忠长叹了一声,“眼看共军就要冲到跟前了,怎么办好哇?”

没人回答。曹国忠站起身来,焦急地走来走去。“死拚呢?还是另寻出路?”

还是没人吱声。这些人,虽看透了曹国忠的心思,但谁也不先开口。

一阵沉默之后,68师师长武世权站起来,挪着他那跑乏了的胖身子,说:

“共军实在厉害。我们68师在丈子头的阵地那么坚固,他们只一个钟头就拿下来了。我还算走运,拣了一条活命。你想,北平25万国军,还不放一枪就都过去了。我们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如仿效傅作义哩。”

“不!不!不行!”19军政治部主任彭登旺从坑上跳下来,高声说:“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走那条路。我们应该牢记阎长官的训诫:‘以不变应万变’。我们还是回城去,与孙、王司令会合……”

敌军官乱嚷开了。铁血师师长赵显珠从大衣领里伸出脖子,走过来,拍拍彭登旺的肩膀,说:

“老弟,算了吧!不论在这里,还是到城里,反正都是一个死,没代价的白死。阎长官有一句话:‘生存即真理’。只要能保住命,以后再图良策吧!”

突然,几发炮弹落在近处,震得窑顶“哗哗”落土。这些家伙更慌了。19军参谋长郭瑜走到门口,向外望了望,只见满沟都是败兵。他回转身来,对曹国忠说:

“共军越来越近,弟兄们也无心再战,无力再战了。现在,已是火烧眉毛,总指挥,赶快决断吧!”

曹国忠脸色灰白,一双失神的眼睛死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背着身子说了一句:

“马上派人交涉投诚!”

当东方泛起一片红霞的时候,卧虎山上的战斗进入了“赶羊”阶段。我英勇的战士很快从四面八方合围上去,把残敌压缩到了“虎头”东南角的敦化坊大沟里。

占领了敌东北区总指挥部的我军七连两个班,又经过一阵勇猛追击,来到了大沟附近。这里有刚溃逃来的敌十九军通信营和铁血师的一个营。战士们见了,一下扑了上去,端枪就要打。那边,一群士兵喊开了:

“解放军不要开枪,我们是被抓来的市民,当兵没几天。我们要和平!我们交枪!”

这时,团政治处主任张雨和第三营教导员杨同方赶来。杨教导员说:

“过去三个人,让他们放下武器,列队过来。”

七连的三个战士才走出十几米,就见从沟里爬上一个军官,手里拿着个小白旗,一个劲儿乱摆。三个战士一见就火了:

“好啊,还指挥呀!用手榴弹甩他!”

“别打,别打!”手执白旗的军官连忙高声呼喊:“我是军长派来交涉投降的,千万别打呀!”

“干什么的?”团政治处主任张雨问他。

那军官点头哈腰地说:“我是十九军的副官,叫许雨生。我们总指挥曹国忠派我们三个人来,向贵军交涉投降。他俩也是副官,一个叫王士英,一个叫陈达。”

张雨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从沟里又爬上两个人。他思忖片刻,说道:

“好吧!你们先回去一个,告诉曹国忠,让他马上命令所有的官兵停止抵抗,放下武器,听候接收。”

不一会儿,团政治处主任张雨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奉命前去交涉受降事宜。他们一行人走进沟里,只见到处都是衣衫破烂和疲乏饥馑的官兵。他们把子弹袋和手榴弹袋扔在一旁,把枪炮架在另一边,正忙着收恰个人的小行李卷。张雨走进敦化坊的大窑洞后,满屋穿绿卡叽布服和呢子服的人,立刻规规矩矩地站起来。一个穿日本绿呢大衣的家伙,赶忙走上前,满脸堆笑,指着一个身穿绿卡叽翻领制服、脸色苍白的高个子,说:

“他就是我们东北区总指挥、19军中将军长曹国忠。”

曹国忠用低沉的声音说:“是的,我是曹国忠。”

张雨边记他的名字,边问:“你们准备怎么办?”

“我们效法北平,效法傅作义。”

张雨盯着曹国忠说:

“干脆点吧!我们是来受降的。你不要拐弯抹角了。北平25万国民党官兵,是一枪未放。你们呢?打得无力再战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对!是,是!”曹国忠赶忙点头,以无可奈何的神情说:“我们投降,全部投降。贵军的政策,是宽大俘虏。”

曹国忠对解放军的俘虏政策是深有体会的。日本投降后,蒋介石挑动内战,阎锡山派兵进犯上党,曹国忠就是在上党战役中被俘虏,后被解放军释放回去的。时隔三年半,曹国忠第二次被俘了。

穿日本绿呢大衣的人,又指着那些军官一一介绍说:

“他是19军副军长兼40师师长许森。”

“这是铁血师师长赵显珠,他是铁血师副师长张汉兴。”

“这一位是68师师长武世权。”

“……”

之后,他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我是19军参谋长郭瑜。”

郭瑜等张雨把名字都记在本子上,忽然又向屋角望了望,说:

“老彭,你怎办?记上你的名字不?”

“我……我”从屋角里传出一个颤抖的声音。接着,走过来一个焦黄面孔的家伙,忙不迭地说:“记上,记上我的名字,我叫彭登旺,是19军政治部主任。”

彭登旺惊恐不安的眨着眼睛,望着张雨。军官们看见他那副狼狈相,不由得苦笑起来。

太阳冉冉升上东山。在卧虎山各个阵地上,我军鲜艳的红旗,迎着晨风,轻轻地飘动着。

上午八点三十分,卧虎山战斗全部结束。战士们押着一串串俘虏,扛着缴获的武器,精神抖擞地走下山来。队伍中,不知是谁编了一段武乡大鼓,放声唱起来:

卧虎山来像只虎,

张牙舞爪好威武。

不怕你山高碉堡多,

今天我要打你这只虎。

砍虎头,掐虎尾,

掏虎心,打虎背,

巧攻猛打多干脆,

把阎匪的牛皮都打碎!

哎,哎,哎咳哟!……

战士们听了哈哈大笑,一个个打开了话匣子:

“阎锡山吹牛说:‘共军三个军一个月也攻不下卧虎山’,我们只用了一个师。不是一个月,而是一个‘夜’!”

“不!刚才在山头上,听李师长给一个记者说,我们在第一线作战的兵力,实际才几个营。时间嘛,从打第一枪开始到结束,最精确的计算,是9个小时零50分钟!”

强占双塔寺

在城南进攻的我十九兵团所属两支部队,勇猛战斗,在马庄、王家坟、许坦、南坞城至汾河东岸一线,突破了敌人的防御前沿。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向纵深插去。经过一昼夜的激烈战斗,连续攻克了北坞城、椿树园、亲贤村、阎家坟、杨家堡、千佛寺、什方院、柳罐沟、狄村、三营盘、二营盘、老军营,寇庄、王村,大营盘、新岗、郝庄、安善园、东岗等点,拔除了成百上千的碉堡,并一直推进到太原的南城墙下,歼灭了敌南区和东南区的第66师全部及第七○师、第73师各一部。同时,把敌人东南区指挥部的所在地——双塔寺,紧紧地包围起来。

双塔寺原名永祚寺,位于太原城东南大约四里的地方,为明朝佛灯和尚所建。由于寺内那两座高达13层的古塔,雄伟壮观,全城瞩目,所以后来改称为双塔寺。阎锡山见这里地势十分有利,距离太原城垣最近,又为太原城外制高点,北有郝庄、五龙口,南有王家坟、狄村,东太堡、黄家坟,东有马庄、观家峪诸要点相围绕,而且,对稳定东山四大要塞,均有重要的战略作用。因此,把双塔寺院里的和尚都赶了出去,在那里大修工事,并称之为他的“生命要塞”。他常说,守太原,不能不守双塔寺。南边守住双塔寺,北边守住卧虎山,太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为了加强这一“生命要塞”的设防,阎锡山以双塔寺为中心,利用这座寺院和其东、西、南三面的沟壑,大肆筑碉挖壕。在这块东西不满1000米,南北不过400米的地面上,构筑了三层密密麻麻的工事网。48座大堡,全由洋灰碉、钢骨碉、砖石碉组成。围绕大堡,另有100多个地堡、土堡。每个大堡四周,都挖有大小不等的三道交通壕。最大的,宽一公尺八,深二公尺五。在交通壕内,又构筑了许多伏地堡。在交通壕外10至15公尺处,遍设了地雷和铁丝网。大堡之间,皆有暗道相连。几个弹药库,根据地形布设在各堡之间,随时都可得到补充。阎锡山在双塔寺的东面,还构筑了四个炮兵阵地,由他的炮兵总指挥日本人岩田亲自坐镇。无论从东面或南面攻取太原,都能遭到他的火力杀伤。阎锡山还把他的43军军部和东南区指挥部设置在此,进行调度指挥。除原暂编第49师和迫击炮师以外,又新增加了第70师和第73师各一部,共计5000多人驻守。

然而,这个被敌人称为由“钢弹”、“火海”构成的“生命要塞”,却在我军的强大攻击之下,迅速转化成我军攻取太原的前进基地。

这天下午,三连刚开过党的小组生活会,班长米文贵和战士秦昌海、晋才、王大虎四人正在打扑克。通信员气喘吁吁地跑来,说连长请他们火速到连部开会。米文贵兴奋地一拍大腿站起来,“一定有新任务了!”

他们四人匆匆来到连部。连长要他们立即到双塔寺侦察敌情,进一步搞清楚敌人的炮位和阵地部署。时间是三天。他们四个,除了米文贵是晋东南人以外,其他三个都是太原人。王大虎还是老侦察员出身。连长和他们一起分析研究了可能遇到的问题及对付的办法,最后对晋才说:

“自从双塔寺和文昌庙住上敌军以后,和尚全被赶出来了。现在,文广和尚和小喜子都住在郝庄的白龙庙里。你们可以利用他们初一到双塔寺降香的机会,与他们一起前往侦察。”

原来,小喜子是晋才童年时代的好朋友。他是个孤儿,在生活的逼迫下从小就到文昌庙里当了文广和尚的弟子。当时,晋才家就住在文昌庙附近,两人常在一起玩。小喜子常把善男信女的供食,偷给他吃。连里了解到了这个情况后,决定利用这个关系,让晋才他们先找小喜子去联系。

晚上,四个人一律短打扮,每人腰里别了一把24响的快慢机,向目的地奔去。

他们摸到郝庄,绕过敌人的岗哨,直扑白龙庙。晋才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听,不见动静;顺手投了一块问路石,也没有任何反映。他便踩着米文贵的肩膀,翻入庙内。

他们踮起脚走到东禅房去轻轻叩门。连叩三遍,才见一个人端着一盏油灯,将门打开。“小喜子!”晋才抢前一步,惊喜地喊。小喜子也认出了自己的朋友,连忙把他们让了进去。

60多岁的文广和尚,见半夜三更闯进四个陌生人,很是惊恐。小喜子过来介绍说:“师爷,这是晋才。就是咱们庙后种菜的那个晋才呀!”

文广和尚这才记起,一把拉住晋才的手说:“乱世道,人人遭劫,佛家也被他们糟踏得不像个样子了。”

晋才听文广师傅的话里透出了对敌人的不满,便趁机请他们帮助自己到双塔寺侦察。谁知,文广师傅直摇脑袋,说:“难呀!电网、铁丝网里三层外三层。别说你们,就是麻雀也飞不进去……”停了停,又说:“他们抓住八路军,定杀不赦。何况,我们出家人一向以‘慈善为本’、‘救生为怀’……”

晋才说:“佛家以慈善为本,能看着太原数30万人民,惨遭阎匪迫害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解放双塔寺,关系到太原数30万人民的生命,也关系着你们佛教的命运。”

小喜子也在一边竭力鼓动。文广师傅终于答应了。他们商量决定,乘明早前去双塔寺降香之机,由晋才和文贵跟随文广师傅和小喜子进庙侦察。

晋才和米文贵剃了发,穿上袈裟,规定了称呼。第二天一早,就由文广带领,手持木鱼,口念:“无量佛”,朝双塔寺走去。

文广师傅过去与阎匪一个副师长是棋友。这次带路,省了许多麻烦。通过第一道封锁沟,绕过铁丝网,都很顺利,从敌人的哨兵跟前走过,敌人问也不问。他们便直冲庙门走去。

晋才走在最后,他边走边仔细观察,用心记着。在庙门前,并排放着五挺重机枪。庙门东侧的洼地,并排着五门榴弹炮,炮口指向我军东南和正南阵地,士兵们正躺在有阳光的地方捉虱子。庙门左右的明堡暗碉,三五成群地布设在高地和洼地。晋才扫了一眼,在高坡的碉堡,有七座,在洼地的有九座。

晋才只顾注意敌人的部署情况,与文广师傅拉开了一些距离。这时,他们已步入正殿。晋才正要紧赶几步追上,只见一个敌军官扑过来,抓住晋才的袈裟,恶狠狠地喊叫:“看你鬼头鬼脑,一定不是个好东西。”小喜子听到,赶忙跑过来说:“老总!他是我的大师兄。我们是来求佛爷保佑国军打胜仗的呀!”

“不要你多嘴!”那家伙推开小喜子,逼近晋才:“你在哪里出家?老子怎没见过你这个和尚?”

“文昌庙。”晋才说。

“那我就来问问你文昌庙。要有半句错话,我就要你脑袋搬家!”

晋才原认为敌人发现了他的什么破绽,正在暗暗盘算怎样掩护米文贵完成任务。此时,听匪军官要考问他文昌庙,他心里踏实了。

连问了几句,晋才都对答如流。匪军官只好灰溜溜地走掉了。

晋才赶到正殿,正殿里横七竖八地睡着好些匪士兵。文广师傅领他们在佛像跟前叩了头,就要急匆匆地往回返。看来,他是被刚才的一场纠纷吓慌了。

这下,可急坏了米文贵和晋才。任务还没有完成,怎么能走呢?忽然,晋才把裤带解了下来,一手提着裤带,一手提着裤子,向塔前的厕所跑去。机灵的米文贵明白了晋才的意图,故意指着晋才的背影高声骂道:“你这个人就是贪嘴,吃那么多,活该拉肚子!”

晋才跑到设在小土包的厕所里,一边假意蹲下大便,一边机灵地向四处隙望,作进一步的侦察。这时,他又发现双塔的西南,有敌炮兵阵地和工事。当敌人前来驱赶他的时候,他已经胜利地完成了任务。

弄清了敌人的情况之后,我军决定集中兵力,采取迂回包围战术,消灭双塔寺的敌人。以一部兵力担任攻占双塔寺的任务,以另一部兵力堵截逃敌。

在西面担任主攻的我军第五六六团,是一支善于山地攻坚作战的英雄部队。为保证他们顺利突破,军里决定给他们加强一部分炮兵和其它特种兵。

作战任务传达到部队之后,指战员马上利用深浓的夜色,开始了紧张的战前准备。营、连、排的干部和各战斗小组长,都悄悄地摸到阵地前沿,趁着敌人照明弹的光亮,查看敌人的工事和地形,选择突破口和冲击道路。战士们脱掉棉衣,挥汗如雨。紧张地挖掘交通壕和构筑进攻出发阵地。他们编组了火力组、突击队、爆炸组,准备了梯子、炸药包、手榴弹。炮手们无声无息地把大炮前推到发射位置,迅速进行了伪装。后勤系统的同志和民工,把一箱箱弹药送上了阵地。当东方泛起曙光的时候,忙碌了一夜的指战员,又召开民主会?具体研究攻克敌阵的办法。

4月21日午饭后,担任主攻的突击营——五六六团第三营王营长,正要出去检查各连战士睡觉的情况。忽然,通信员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营长,命令!”

“什么命令?”

“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命令!向全国进军!”

“好!”王营长接过一张《火线快报》,一气看完。这时,外边已聚集了不少战士,兴奋地小声议论着。

“你们为什么不去午睡?”王营长严肃而又关心地问。“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命令我们向全国进军,大伙高兴得更睡不着觉了!”战士们兴高采烈地回答。

王营长说:“全国解放的日子为期不远了!新中国就要诞生了!我们要尽快夺取双塔寺,打下太原城,用辉煌的战果,参加向全国的进军!”

他又微笑着向战士们说,“可是,不睡觉可不行呵!只有精力充沛,才能保证战斗的胜利!战场上,谁要是没精神、误了事,打完仗咱们可要算帐哟。”

战士们说笑着回去了。

夜幕降临。各部队隐蔽地进入了攻击出发阵地。指战员们动作敏捷、轻巧,几十米外碉堡中的敌人,一点都没有察觉。

夜间11点钟,我军在双塔寺的西南和东南面,首先开始了试探性进攻。

在西南面攻击的我军某团第五连,首先集中神枪手,打死了三口水井旁边的游动哨。又用一阵冰雹般的手榴弹和机枪,消灭了担任水井警戒的敌人一个排。我军在完全控制了三口水井之后,向敌人喊话,使防守外壕的一连敌军投降了。

在东南攻击的我五五九团第三连,在罗连长的指挥下,向位于双塔寺正南200米的敌第十三号碉堡发起了攻击。这是一座高大的钢骨水泥工事。周围还有十来个伏地堡所拱卫,还有一条深3米、宽2米的外壕相环绕。守敌一个连,由一个少校营长指挥。我第三连连续两次攻击,摸清了敌人的底细。敌人的一个排长,在我军的政治喊话之后,又带领30多人爬过来投降了。

根据三连这次试探性的进攻和从俘虏口中了解到的情况,指挥部立即修订了作战计划,并决定马上对双塔寺进行强攻。

22日6点钟,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色,三颗信号弹升起在阵地上空。我们的大炮首先发言了。只见敌人阵地上,火光闪烁,烟尘弥漫,砖石腾空,血肉横飞。没死的敌人,哭爹叫娘,东奔西撞,乱成一团。敌人的大部分碉堡被打烂,阵地被摧毁,火炮被压制,连设在塔上的观察所,也中弹起火,被穿了两个大窟窿。

炮火急袭以后,清脆嘹亮的冲锋号响起来。各突击分队的战士如同小老虎一样,跃出堑壕,喊着杀声,扑向敌人阵地。接着,师的主力像一把锋利的钢刀,向敌人阵地猛插。

在双塔寺东南面进攻的五五九团第三连,炸毁了敌人第十三号碉堡。又在七连的密切配合下,拔除了敌人第十四号碉堡。此时,担任向纵深穿插的第一营,已迅速攻入敌人阵地,扫除了残敌,向西北猛插过去。

在双塔寺东北面进攻的某团,将两个营的十几门火炮集中使用,以猛烈的火力,压制了双塔寺东北角的敌梅花碉堡群。第一营以一部分兵力在正面钳制,主力绕到侧后,乘着烟幕的遮蔽,实施大胆穿插,一直冲到了敌人的阵地上。50多个敌人,来不及逃跑,在我军战士雪亮的刺刀下做了俘虏。第一营又乘胜向西南方向猛冲。

我军在东南、东北两面的猛烈进攻,使敌人误认为这是我军的主攻方向,慌忙集中了大部兵力,进行抵抗。在西面和西南面担任主要攻击的我军主力,抓住这一有利时机,以更加迅猛的攻势,向敌人的纵深和核心阵地,英勇突击。

西面的主攻团突击第三营,在王营长的指挥下,迎着呛人的硝烟,冒着乱飞的子弹,跨过壕沟,穿过障碍,一股劲向里猛插。

第三营尖刀第九连,以大胆的穿插迂回,分割敌人阵地。冲在最前面的第二排,由排长杜守义带领,连续六次爆破成功,开辟了冲击通路。自己无一伤亡,还捉了40多个敌人。紧接着,全连迅速越过了第一道外壕。一排长韩在顺带领全排,以俘虏作向导,顺交通沟飞快地冲击。当他们顺利地越过第二道外壕以后,突然受到了敌人正面火力的阻击。几个地堡喷着火舌,几个战士倒下去了。尖兵二班班长带伤用冲锋枪进行射击,掩护全排就地隐蔽。九连被迫停下来了。

时间不等人。一排又连续冲击两次,仍没有成功。人人急得眼里冒火。

这时,王营长发现右前方有一个暗道口,便命令九连派一个组,由暗道口攻入。二班副班长李国强带领三个战士,以滚进的动作,接近暗道口,先用冲锋枪向里扫了一梭子。随后,几个人鱼贯而入。走了有30多米的样子,听到暗道外的道沟里,有敌人说话的声音。四个人猛地冲出暗道,抢占了有利地形,一阵猛烈射击和手榴弹猛砸,打得敌人蒙头转向。接着,战士们发出一阵使敌人丧胆的吼声:

“交枪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

面对从天而降的神兵,200多个吓呆了的敌人,举起了双手。

李国强把俘虏交给顺着暗道刚上来的另一个小组,又带着三名战士向西,迅速接近了地堡东侧,并把手榴弹塞进了三个地堡。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里边的敌人大部分被炸死,机枪也不响了。在正面隐蔽的一排长韩在顺,见地堡被炸,便把枪一挥,全排“忽拉”一声跃起,冲过了第三道外壕,向双塔寺插去。同时,第二排和第三排也爆破成功,扑向敌人的核心阵地。

正当第九连与敌人激战的时候,王营长又命令在九连左侧的第七连,以爆破手段,炸塌了敌人的第一道外壕。由三排长董义文率领的全排战士,一下子插入第一道外壕,在壕内截获30多个敌人。董义文问一个军官模样的俘虏:

“你们军长在哪里?”

“在……在东边大……大庙里。”

“山炮阵地在哪里?”

“在庙……庙……庙东边。”

3排随即跃出第一道外壕,向东扑去。刚走不远,迎面一座碉堡响起了机枪。董义文一面指挥全排就地隐蔽,一面观察地形。他发现碉堡右侧地势低下,就命令九班以火力牵制敌人,自己率第七、八两班,成疏散队形,从敌堡右侧通过,冲到第二道外壕。八班长段光喜一个箭步上去,一阵扫射,截住了想要逃跑的敌人。壕内90多个敌人全部被俘。

军民在大街上构筑工事“大庙离这里还有多远?”董义文问。

“再过一道沟就到了。”

董义文留下两个战士看守俘虏,由两个俘虏带路,又率两个班勇猛前进了。

快过沟时,带路的一个俘虏说:“我有一个堂弟,在那里当班长。他们没粮吃,已经吃了好几次人肉了。我去试试,要他们投降。”董义文答应了。

不一会儿,那个俘虏就领着一个人,扛着枪,提着手榴弹过来了。

“这就是我堂弟,叫杨福顺。”那个俘虏说。

董义文进一步给大伙明确了任务,命令一个班由杨福顺带路,打入大庙。一个班去夺取庙东的炮兵阵地。

两个班顺利通过第三道外壕后,大庙——敌人东南区的心脏,出现在面前。

两个班分开了。董义文领着八班冲向大庙。突然,庙中冲出十几个敌人,向他们扑来。

“打!”董义文一声喊,一阵冰雹似的手榴弹、冲锋枪打向敌人。十几个敌人一个也没能逃掉,全部做了庙前鬼。

“快向庙里冲,不要让敌人喘息!”董义文第一个跨入大庙院内。

这时,从院内左边一排房子中,又冲出30几个敌人。董义文首先甩出一颗手榴弹,炸死4,5个。接着,又用冲锋枪扫倒几个,剩下的掉头钻入屋内。

八班进了院子,董义文对班长段光喜说:

“你带两个战士,去打掉敌人指挥部,捉拿敌人军长,不要和小股敌人纠缠。我们在这里打反扑,肃清院内残敌。”

段光喜原先决心在双塔寺战斗中缴它几门大炮,现在,排长要他去捉军长,他心想:“大官比大炮也不次,干吧!”他响亮地应了一声,立刻带着王同生,王贵两人,向寺院冲去。

段光喜等三人进入头道门,发现一座弹药库,两个吓慌了的敌人正在发抖。

“你们军长在哪里?”段光喜厉声问。

“在……在后边大……大殿里。”两个兵吓得连话也说不清。

“从哪里进去最快?”

一个老一点的向东边的围墙指了指,说:“从这里出去,往北走上30几步,墙上有一个豁口,再进院,就到正殿前边了。比从这里奔正殿要快,也没兵把守。”

“你要说假,回来要你的脑袋!”段光喜严厉地说。

段光喜留下王贵看守弹药库和这两个匪兵,带着王同生,几步就跨出东墙。又向北一阵小跑,发现围墙上果然有一道豁口。往里一看,正殿就在30几米远的地方,敌人慌乱的出出进进,一片嘈杂。

两位英雄像一股劲风,“呼”地扑到正殿跟前。门口的敌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一阵猛烈的射击撂倒了。紧接着,王同生卡住了门口,段光喜端着冲锋枪,一个箭步冲进殿内。

“都出来!交枪不杀!”段光喜奋力高喊,震得殿里“嗡嗡”作响。

满殿内的敌军官,一个个像木头橛子一样立在那里。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段光喜见无人言语,便向东屋厉声问道:

“哪个是军长?快出来!”

东面走出一个满面汗珠的矮胖子,用颤抖的手向西屋指着说:“在那个屋里,在……在西屋。”

段光喜转过身来,冲向西屋,对着满屋呆若木鸡的军官们问道:“谁是军长?站出来!”

十几个军官指向北墙根,说:“在……在那里。”

段光喜顺着人丛闪开的空隙,向北墙根望去。只见在墙洞里,盘腿坐着一个木雕泥塑般的人。此人横粗短胖,肥头小耳,一双充满血丝的鼠眼,瞪得溜溜圆,白煞煞的额头上,渗着汗珠子。他就是堂堂的东南区总指挥,四十三军中将军长刘效增。此时,他已吓得六神无主。那股“要血战到底”的勇气,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看着刘效增这副狼狈相,段光喜又好气,又好笑。他挺挺胸脯,走到他面前说:

“北平25万国民党军,没放一枪,全被解决了。你们还想抵抗?别装蒜了,赶快起来跟我走吧!”

刘效增听到跟前的声音,脑子才慢慢明白过来。他揉了揉失神的眼睛,哭丧着脸,边往外蠕动肥胖的身躯,边喃喃地说道:

“是,好……不打了,我……我们投降,马上出去。”

70多个俘虏,刚往院里走,突然,墙外枪声大作,手榴弹也飞进来了。原来,我各路攻击的部队,已经包围了整个寺院。

走在头里的刘效增,吓得抖成一团。有个校级军官用颤抖的哑嗓子,向段光喜说:

“快找个负责人说说吧,我们都投降了,可不要再打了。”

看到这些平素耀武扬威,临阵胆小如鼠的敌军官,段光喜鄙夷地对他们说:

“找什么负责人?我就负责。你们不要慌乱。”他走到前面,听听墙外的声响,知道是自己人,就大声喊道:

“同志们,别打了!已经捉到阎锡山的军长了!他们总指挥部的人,都被活捉了!”

这时候,不知是谁,已把一面鲜艳的红旗插上了庙顶。红旗在晨风中,呼拉拉地飘着。

向寺庙侧后迂回的七连七班,在班长陈景宽带领下,以神速的动作,一下冲到敌人的炮兵阵地上。敌人正胡乱地打炮,手里没有短兵武器。一见我军战士冲过来,个个吓得打颤,乖乖的举起了双手。六门完好无损的美造榴弹炮,50多个敌人,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与此同时,我突击第三营尖刀第九连,经过与敌人激烈的厮杀,打到了双塔寺西边。第八连和第一营的第三连,也从北面和南面冲了上去。

双塔寺内一个营的敌人,在一个副团长指挥下,正像羊群一样往外乱冲乱撞。我突击第三营王营长喊了声“打”,三个连的机枪一起开火。手榴弹,飞雷也在敌人头上开花,直打得敌人东倒西歪,鬼哭狼嚎,敌副团长喊哑了喉咙,也没有人听,反被奔逃的士兵撞倒在地下。

敌人跑不了啦!我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上来。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敌人争相跪倒在地,放下了武器。

两座古塔上,升起了两面鲜红的旗帜。

紧接着,王营长又指挥第7连,把大庙东北边的敌炮兵指挥所包围起来。7连先用手榴弹,向里猛砸了一阵,接着,王营长带一个班,冲进了院内。

迎面,十几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吼叫着扑过来。王营长“叭叭”两枪,打倒了两个。他又向后把手一挥,喊了声:“冲!”战士们跟着扑了上去。

王营长从战士手里接过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一下就捅死了一个。战士们也喊着杀声,刺死了几个敌人,其余的吓得缩回屋内。

战士们堵住所有的房门,机枪从窗户伸了进去。王营长提着手枪,“口当啷”一脚,踢开了一间大屋的门,一步跨进屋内。

“你是哪个?”王营长向一个瘦小的黄脸军官,厉声喝问。

“我……我……我叫……于福田。”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

“干什么的?”

“是炮……炮兵副官。”

“哼!装得到蛮像!”王营长环顾了一下室内,厉声怒斥:“什么‘于福田’、什么‘炮兵副官’,你叫岩田,是罪大恶极的日本战犯!”

“不,我不是岩田,是于福田。”岩田气急败坏地说。

这个岩田,全名叫岩田清一郎,是日本陆军大学的高材生。早在日军侵占华北之初,他就在山西日军司令部任少校情报参谋。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算得上一个中国通。他对阎锡山的老底,也摸得一清二楚。在阎锡山与日军勾结,共同对付共产党和镇压抗日武装当中,岩田是个很能干的幕后角色,深得阎锡山的赏识。日本投降后,阎锡山把岩田留在身边,安插在绥靖公署里当高级军事顾问。

并把他的军衔,从少校一下子提拔为少将。为了遮人耳目,阎锡山还亲自给岩田起了个中国人的名字:“于福田”。晋中战役中,阎锡山的炮兵顾问、日本人松田被我军打死,岩田就被任命为绥署的炮兵总指挥。阎锡山逃离太原时,除专门接见了今村、岩田以外,又特别嘱咐孙楚和王靖国,要好好关照这两个日本人。王靖国对这位炮兵总指挥百般笼络。在阎锡山走后没几天,他就驱车来到双塔寺,犒赏日本官兵。并为岩田题了一张条幅,上写“同生共死,一同成仁”八个大字。岩田就把它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还撒谎吗?你看!”王营长指着墙上的条幅说:“这是四月四日王靖国写给你的。我们早就听说了。你来中国这些年,杀了多少中国的好百姓!今天,你落入了中国人民的手中,将受到应得的制裁!”

岩田听了,黄脸更黄了。“扑通”一声,像一滩烂泥跌在了凳子上。

王营长一把提起岩田,厉声说道:

“王靖国不是说要与你‘同生共死,一同成仁’吗?等太原解放了,你们还可能见面。不过,那将是在人民的法庭上。”

王营长发现桌子上一份绥署电稿,随手拿起来一看,见上面写着:

“倾接南京阎长官电谕:‘太原外围各点失弃,不足深虑;惟双塔、卧虎二处,是为我生命要塞,干系极重。切望二要塞全体官兵,协力坚守,以待共军力竭精疲之时,再大举反击。届时,南京将空运大军往援。为此,亟需训导属下,顽强坚守,并应严申军律,维系军心。为嘉勉双塔,卧虎二塞日炮兵群之奋勇精神,特颁奖现洋1300元。”

王营长看罢,冷笑了一声,说:“难道这就可以挽救你们灭亡的命运吗?”

岩田低声说:“电报刚到,钱还没有送来,就被……”

从东北向西南猛插的某团尖刀第一连,用火炮和爆破筒,把一座大碉堡周围的铁丝网炸开。神枪手于振华三枪打断了吊桥的绳子,吊桥落了下来。接着,在机枪掩护下,战士们飞快越过吊桥,冲到了大碉堡旁边。

碉堡里的敌人,吓得不敢打枪了。不待我们喊话,便从碉堡的枪眼里伸出了一面白旗,又传出了嘶哑的喊声:

“我们是炮兵师司令部。我们师长在这里,请不要打了。我们投降。”

敌人一个个走出来。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黑胖的大个子。他点头哈腰地说:

“我是43军副军长兼迫击炮师师长,贱姓贾,卑名毓芝。现在,我率领弟兄们投降。”

“马上让那些还在抵抗的士兵放下武器!”张副连长命令说。

“是!是!不过,电话线被贵军打断,一切联络都中断了……”

“那你跟我们到前边喊话去。”

贾毓芝头上立刻冒出了汗珠?支支吾吾地说,“我的腿……腿受了伤。这几天,又感冒了,说话也很……很困难,实在……。”

张副连长听出他怕死,就说:“不用怕,找两个人扶着你。”又向后把手一挥:“前进!”

敌人的指挥机构,被我们全部端掉了。失去了指挥的敌人,像没头的苍蝇,更加混乱了。我军战士,以风卷残云之势,更加奋勇地冲击。失魂落魄的敌兵相互践踏,四散逃命,最后,都乖乖地做了俘虏。

早晨7点半钟,整个双塔寺阵地上的枪声逐渐疏落下来了。一串串俘虏低着头,在我军战士的刺刀下走出战场。这次战斗,我军歼敌570多名,活捉4400多名。俘虏当中,有敌东南区总指挥、第43军中将军长刘效增,有阎锡山的军事顾问兼炮兵少将总指挥,日本战犯岩田,有43军少将副军长兼追击炮师师长贾毓芝,有73师师长祁国朝、副师长王振纲。缴获了敌人的各种枪、炮、飞雷、手榴弹、枪炮子弹、炸药等大批物资。

太阳升上了东山,硝烟慢慢散去。到处是迎着晨风招展的红旗。古老的双塔寺,在阳光的照耀下,充满了生机,显得更加挺拔壮观。战士们指着一座座碉堡、一道道堑壕,嘲笑地说:

“阎锡山的这个‘生命要塞’,苦心经营了多年,我们仅用一个半小时就把它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