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攻兰州

1949年8月21日拂晓,第一野战军在彭德怀的指挥下,对国民党兰州守军发起的全线试攻开始了。

刚愎自用、不知天高地厚的马继援,在马步芳离开兰州后,就将他的指挥所设在黄河北岸的龙尾山上。他坐镇黄河北岸的指挥所里总揽全局,口口声声要同彭德怀比个高低,一决胜负。

马继援将他的第八十二军3个精锐师,全摆在主要的防御阵地上,第一○○师固守马家山及豆家山、古城岭及十里山一线;第二四八师固守营盘岭一线;第一九○师固守沈家岭及狗娃山一线。马步銮第一二九军的2个师为预务队,部署在拱星墩和兰州西关两地。不久前刚从新疆调来的榴弹炮营,配置于兰州的东教场。甘肃省保安队的3个团,驻守在东岗镇及城内。

韩起功的骑兵新军,驻守临洮、临夏,防守青海老巢门户的安全。

马继援第八十二军的马成贤骑兵第十四旅、马步銮第一二九军的马英骑兵第八旅以及第一○○师、第一九○师、第二四八师和第二八七师、第三五七师所辖的5个骑兵团,集中布防于河口至民和一线,以策应兰州和临洮方面的作战。

黄祖埙第九十一军的2个师(即第一九一师、第二四五师),在黄河北岸地区沿河布防。

兰州城的国民党守军,共约5万余人。

马继援的守军虽然不多,但其扼守的阵地坚固。他认为,有的阵地足可抵10万雄兵。

在战争这一人类相互残杀的怪物中,攻与守永远是一对矛盾。作为守方,由于有了良好的地形和坚固的工事,就等于加重了自己方面优势的砝码。

这就是说,从兵力对比上看,兰州之战,第一野战军并不占绝对优势。

8月20日深夜,参加首次攻击的9个团,都悄悄地进入了攻击出发阵地,战士们蹲在潮湿的战壕里,静静地等待着发起进攻的命令。

8月21日拂晓,随着3发红色信号弹的腾空而起,人民解放军万炮齐鸣,敌人阵地上,震耳欲聋的隆隆爆炸声,顿时响成了一片。敌人南山阵地的上空,火光与朝霞一起燃烧,映红了长空和大地。

一阵阵震撼山河的炮声,宣告了兰州决战的开始。在炮声中,古城兰州迎来了一个充满希望的黎明。

马架山、营盘岭和沈家岭在人民解放军炮火的轰击下,陷入了一片火海。

炮声停后,担任攻击的9个团近万名士兵,从不同方向,不同地点,在各类轻重火器的掩护下,杀向了守军的阵地……

此时,马步芳和马继援,仍然自以为兰州地形险要,工事坚固,兵力雄厚,布防严密,固若金汤。

沈家岭和狗娃山,位于兰州西南10公里左右,是两座相连的山梁。狗娃山在沈家岭西侧,海拔比沈家岭稍低。山梁的西侧是临(洮)兰(州)公路,直通兰州的西关。沈家岭的东边,是阿(干镇)兰(州)公路,从公路再往东便是海拔更高一些的皋兰山。蜿蜒的公路,就夹在两山之间的深谷里。沿公路北出谷口,便是兰州西关。

站在人民解放军的出击地,由南向北望去,沈家岭的形状酷似一个葫芦。“马家军”的防御阵地就设在葫芦头上。在这里,“马家军”将其东、西、南三面削坡为壁,高约2~3丈,密如蚁穴蛇洞的暗堡与伏地堡,分布在峭壁之上,以环形堑壕相连接,纵横交错的交通壕又同堑壕相接。细长的葫芦柄,伸向解放军进攻的方向,易守难攻的狭窄地带,又设有难以跨越的横沟障碍,沟前还有密密麻麻的布雷场。很明显,要突破这样的地形和障碍,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马家军”扼守沈家岭和狗娃山,居高临下,截断了公路。如果人民解放军拿下了这两座高地,就可沿公路直捣兰州西关,切断黄河铁桥,将“马家军”从四面围困在兰州城内,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攻击沈家岭的突破口很难选择。两侧山高谷深,坡陡如壁,不仅无路可攀,而且受到敌人东、西两面火力的夹击,其惟一的办法就是从正面实施强攻。

沈家岭,这个葫芦形的阵地,简直像个缩头的刺猬,要拿下它,非常棘手。

但是,沈家岭阵地的战略地位却十分重要,马继援也深知此理,将沈家岭阵地称为兰州的一把“金锁”。

马继援为实现其决胜兰州的企图,以其精锐主力第八十二军的第一九○师防守沈家岭和狗娃山,以其主力第一二九军的第三五七师防守七里河、小西湖沿黄河通往西关的狭长公路,另派其第一二九军一部驻守华林山,以控制通往兰州西关的惟一通道,作为第二道防线。

中国人民解放军担负攻打沈家岭和狗娃山的作战任务,是由许光达第二兵团的第四军承担的。这是一场硬仗,带有很强的攻坚作战性质。军政治委员张仲良和副军长兼参谋长高锦纯,指挥了这次攻坚作战。他们决定,以第十一师攻打沈家岭,并首先发起攻击;尔后第十师向狗娃山发起进攻;第十二师作预备队,并警戒皋兰山方向敌人的增援,消灭可能从阿兰公路增援沈家岭的敌人,保护主攻部队侧后的安全。

在试攻开始的前一天夜里,按既定部署,担任主攻任务的第十一师第三十二团就悄悄地接近了敌沈家岭阵地;第十二师第二十八团也接近了狗娃山阵地。

张仲良在试攻前向各部队强调指出:“一定要做好打攻坚战的准备,不怕伤亡大,坚决夺取阵地,歼灭一切守敌”。

8月21日拂晓,人民解放军第四军担任主攻沈家岭和狗娃山的部队,在强有力的炮火轰击之后,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奋勇出击,前仆后继,向守敌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进攻……

皋兰山的主峰营盘岭,是兰州南面的屏障,从兰州城内有公路直通顶峰。各种火炮、弹药及其他作战物资,均可由汽车直接运送到阵地上。山上的工事,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就以1个工兵团的兵力,外加3000多名民工,修了半年多。尔后,马步芳又派了1个工兵营,还有数千名民工,再次加修了3个多月。这些永固性的防御工事,总耗资达百万元之多。

敌皋兰山主阵地营盘岭,是以钢筋水泥的明碉暗堡构成核心的集群工事。围绕着主阵地三营子这个山梁,自上而下有环形峭壁3道。每道高约2~3丈,峭壁外挖有2丈多宽的外壕,外壕内外两面均设有铁丝网,并布满了小型航空炸弹,每枚炸弹重30磅,炸弹与不同型号的地雷连接成梅花式连环雷,踏响一个,连响一串,“马家军”称此为土飞机。整个阵地上,明碉暗堡,火力组成交叉火网,并以可容纳2个营兵力的地道相互串通。“马家军”的这种工事,既能打又能藏。

营盘岭左有狗娃山、沈家岭,右有马架山守敌的火力支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火力体系。马继援派其精锐主力第二四八师扼守营盘岭,并有恃无恐地吹嘘说:

“营盘岭是牢不可破的铁阵,是固守兰州的南大门,如果共军能够攻破它,我就自动撤出兰州。”

人民解放军主攻营盘岭的任务落在了第六军的肩头。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军军长罗元发,政治委员张贤约,决定由第十七师和十六师担任攻击营盘岭的作战任务。

第十七师担任主攻。师长兼政治委员程悦长召集师党委会研究决定:由第五十团负责攻击敌人的主阵地三营子;第四十九团首先攻歼汤家湾和上庄的“马家军”三营子前沿阵地,为第五十团攻占敌三营子主阵地扫清道路,尔后作为师的顶备队,并以2个营的兵力从三营子西南侧寻找突破口,佯攻配合,第五十一团以1个营的兵力,从三营子西侧佯攻配合,另2个营作为第五十团的第二梯队。

第十六师(师长吴宗先,政治委员关盛志)配合第十七师发起进攻。

人民解放军的攻击部队,于全线试攻开始的前夜,利用夜暗,沉着机警地越过许家岘、汤家湾村前的蜂腰部,接近了敌人的前沿阵地,并潜伏下来。

“马家军”的阵地上,不时地打着冷枪冷炮,为他们自已壮胆助威。

黄土高原苍苍茫茫的初秋之夜,万籁俱寂,凉爽宜人。要不是战争,这当然是一个充满神话和喜悦的夜晚。然而,战争之箭已在弦上,一触即发。狂妄至极的马继援却根本没有想到,此刻在他的军队前沿阵地的几十米处的崖坎下,已经潜伏着成千上百的人民解放军战士。

攻击发起后,人民解放军第六军的轻重武器,吐着无数的火舌,向“马家军”的阵地暴雨般倾泻起来。

一阵猛烈的炮火射击过后,潜于敌人前沿阵地前的英雄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钢枪,跃身而起,冲向敌人,同敌人开始争夺三营子的第一道阵地。

在崖坎前和崖坎上面的开阔地,敌我双方反复拼搏,对每一寸土地都进行了激烈的争夺。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和胶着化的状态,真是打得难解难分。

第六军军长罗元发站在指挥所里,手里抓着电话筒,大声地吼叫着:

“喂!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第十七师师长兼政委程悦长沉重的声音,从话筒里迅速地传了出来:

“第五十团进攻受阻。”

罗元发焦急地问:

“你说什么?是怎么回事?”

电话里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和程悦长断断续续的报告声:

“我们在……发起攻击时,我们的炮火……只……摧毁了敌人暴露在前沿的工事……未能彻底摧毁敌人的……暗堡。我军炮火延伸射击后……躲在狗洞里的敌人,又……钻了出来,拼命地用火力拦阻……使我担任爆破的分队,无法接近敌人的崖壁,无法实施……爆破。部队一开始就伤亡很大……我们正在重新组织火力,准备再次突击……”

罗元发接着又要通了第十六师的电话,话筒里很快就传来了吴宗先师长急促的声音:

“我们这里情况不好。第四十六团的部队,正面受到敌人的阻击,地形也于我不利,运动中又受到三营子和马架山敌人两面火力的射击,部队伤亡很大,该团一营副教导员李光华牺牲了……”

罗元发听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声命令道:

“组织部队,集中火力,坚决将敌人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为牺牲的同志,为李光华同志报仇!”

不等对方回答,罗元发“叭”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听到李光华牺牲的噩耗,罗元发的心里一震,一种意想不到的沉痛之情,迅速地涌上了心头,几乎使他失去了理智的控制。

李光华是一位优秀的政工干部。抗日战争时期,他曾在刘少奇同志的身边当公务员。后来,跟随刘少奇到了延安,开完中国共产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刘少奇将他留在延安,送到“抗大”第二分校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到教导旅第一团(即第十六师的第四十六团)工作。两年中,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战斗中,李光华都表现得很出色。他身患胃病,仍一直坚持行军打仗。如今他却在皋兰山下光荣地牺牲了。

罗元发和李光华只见过几次面,但却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在他的脑海里,李光华的声容笑貌又一幕一幕地浮现出来……

此时,攻击马架山、古城岭、豆家山和十里山的战斗也在紧张地进行着。

马架山、古城岭、豆家山和十里山,是兰州东南的天然屏障,海拔2000米左右,山势陡峻,地形十分险要。马架山、古城岭和豆家山,在西兰公路的南面,十里山在西兰公路的北面。控制了这一带阵地,就可以截断西兰公路,从而关闭兰州的东大门。

马继援以他的精锐主力第一○○师,外加他的嫡系警卫部队青海保安第一团防守这一线山地。马继援曾狂妄地吹牛说:

“共军10万人马也休想攻下兰州的这东南要冲!”

马继援的话,当然是言过其实。但是,这一带山地绵延起伏,地形也确实险峻复杂。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军朱绍良部就在这里筑有永久性的国防工事。当解放大军进军西北、逼近兰州的时候,马步芳又派兵精心地进行了加修,也算得上是易守难攻。在这一带“马家军”的阵地上,有密如蛛网的铁丝网和鹿砦;有蜂窝似的地雷区,每枚航空炸弹上都连结着数枚地雷,只要踏响一颗地雷,即可引爆成串的地雷作炸弹,半径30米以内的人一律会遭到杀伤,在堑壕的内外两面,遍地都埋设了这种地雷群;有星罗棋布的钢筋水泥地堡及野战工事,低下隐蔽,便于发挥火力,又能相互交叉,形成密集的火力网;还有2丈高的3道人工峭壁,并挖有宽深各2丈多的外壕3道,壕内埋设半米高的木尖桩。敌阵地的东西两侧,多悬崖峭壁,难以攀登。山后修有公路,直通兰州。守敌的主要兵力,就部署在马家山和古城岭上。

马家山、古城岭、豆家山和十里山一线敌之阵地,连成一个整体,既可相互策应支援,又可独立成阵。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十五军的任务是攻击马家山和古城岭;第六十三军攻击豆家山和十里山。郑三生、史进前指挥的第一九三师;赵文进、陈亚夫指挥的第一九四师;杜瑜华、蔡长元指挥的第一八九师;张英辉指挥的第一八七师,担任主攻任务。

部队发起攻击后,一次又一次的冲锋连续受阻,伤亡很大。

“马家军”凶残顽固,拼死组织反扑。

敌我双方鏖战结果,竟打成了对峙胶着的局面。

在战斗进行中,军、师、团,乃至野战军司令部的指挥所里,电话铃声响个不断,各部队纷纷报告,进攻受挫,伤亡很大,但没有一个是报告好消息的,全都是坏消息。

这仗怎么啦?到底是怎么回事?各级指挥员一个劲地摇头,心里直纳闷。

中国人民解放军试攻兰州的各部队打了整整一天,投入主攻的9个团均伤亡严重,有的连队基层干部全拼光了。最让人丧气的是,居然在几十里长的战线上,连敌人一个防线的一个口子都未撕开。

这样打下去不行!

黄昏时,彭德怀当即立断,果断地下令:全线停止攻击。

8月21日的黄昏时分,兰州前线的试攻刚刚停止,彭德怀就要通了第六军军长罗元发的电话。他站在电话机旁,语气平静地问:

“罗元发同志吗?我是彭德怀,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此刻,罗元发的心情很不好。他立正站在电话机旁,以十分内疚的心情,向彭德怀简要地报告了战斗的经过和进攻受挫的原因,并作了一些自我批评,准备接受彭德怀的指责和批评。但是,在他讲完后,从电话机内传出的却是彭德怀异乎寻常的平和语调:

“这个不要紧,吃一堑,长一智嘛!不过这样一个钉子,倒是给你们那里持有什么‘秋风扫落叶’观点的同志,狠狠地泼了一瓢冷水就是了。”

罗元发听了这话,会心地悄悄地笑了。

彭德怀接着说:

“这次,第四军进攻狗娃山,第六十五军进攻马架山,均未得手。看来野司(第一野战军司令部的简称)发起总攻的时间是仓促了些,使你们的准备工作受到一些限制和影响。”讲到这里,彭德怀沉默了一会,继续说,“当前西北的战局,在大的方面我想你是清楚的。退守川陕边界的胡宗南,最近还给兰州守敌指挥官马继援发了一个电报,极力为马家父子打气,要他们坚守兰州。

胡宗南企图趁我主力攻击兰州,后方空虚之机,与宁夏的马鸿逵相配合,袭击宝鸡和天水。得手后,再由东向西,与坚守兰州的‘马家军’里应外合,消灭我军主力于兰州城下。据最近的情报看,胡宗南残部从秦岭一线,向我宝鸡、天水、西和、礼县等地的进犯,虽遭到我周士第十八兵团第六十一军和第七军等部的坚决抗击已告失败,但为了彻底粉碎胡、马联合夹击我军的阴谋,我们必须坚决地尽快拿下兰州!”

说着,彭德怀稍稍加重了语气,以命令的口气说:

“我再给你3天时间,充分做好准备,争取一举攻占营盘岭!”

罗元发听后,坚决地回答说:

“请彭老总放心,我们坚决完成任务!”

彭德怀接着问:

“有什么困难没有?”

罗元发犹豫了一下,说:

“困难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军里的炮火弱了些。”

彭德怀果断地说:

“这我知道。我同司令部讲一下,可以把野司炮团拨归你们指挥。”

彭德怀和罗元发讲完话,接着又要通了第四军第十六师的电话。师长吴宗先下团里去了,师政委关盛志接了电话。

彭德怀开门见山地问:

“你们师攻击营盘岭的情况怎么样?”

关盛志简明扼要地汇报说:

“攻击开始,主攻部队由于受到敌正面和侧面火力的袭击,伤亡较大。一营副教导员李光华、二连连长和副连长等同志都牺牲了。今天的战斗下来,仅一营就伤亡100多人。”

彭德怀听了,很久没有说话。关盛志从电话里听得出他那沉重的呼吸声。过了一阵,彭德怀又仔细地询问了一些别的情况后,问道:

“现在,部队的情绪怎么样?”

关盛志回答说:

“这次我师虽然没有完成任务,没有攻下敌人的阵地,但干部战士的情绪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彭德怀听后,“嗯”了一下,稍微提高了声音,指示说:

“好!这就好。你们要抓紧时间,认真地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上下都要有攻坚的思想准备,做好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使部队保持高昂的斗志,一定要啃下兰州这块硬骨头!”

就这样,彭德怀一直站着打了十几个电话,他要详细地、准确地掌握部队的情况,他问过了就想,想过后又去问,最后才亲自给毛泽东主席写了份关于试攻受挫的电报……

试攻兰州的第一野战军各部队相继撤出战斗后,彭德怀亲自拟定了一纸电文,向北京香山双清别墅里的毛泽东主席报告了兰州战役全线试攻受阻的真实情况。

北京的夜空,月朗星稀。

这天夜里,北京西山连绵起伏的莽莽山峦,在如水的月光下,凛凛地泛着青光。突兀的香炉峰,衬着黝蓝的夜空,显得异常的苍黑峻拔。此刻,夜色温柔,万籁俱寂,40多里外的北平城,也已灯火阑珊。然而在香山的南麓,一座叠石环抱的庭院里,依然灯火通明。远远望去,犹如茫茫夜海中一座璀灿耀眼的光岛。这就是毛泽东当时居住的的双清别墅。

毛泽东对西北战局的发展一直很关注。兰州全线试攻后,毛泽东更是兴奋不已。当时,他正为新中国的诞生日夜操劳着。如果兰州一战,彭德怀能歼灭马步芳的主力,解放大西北的政治军事中心兰州,宁夏、青海、新疆问题的解决就指日可待了。因此,他期待着彭德怀在西北战场上再次创造军事奇迹,力争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西北问题,赶在新中国宣告成立之前解放大西北的大块疆土。为了尽早地得到好消息,他在8月21日凌晨,就反复地对身边工作人员说,要时刻地注意西北战况,如有来电,就立即送来,一刻也不要延误。

毛泽东希望得到好消息。

这一天,当天幕像一顶硕大无比的屋顶,将一切天地之造化庇护其下的时候,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的毛泽东,精力依然十分充沛。此刻,他手里紧握着一根红蓝铅笔,在明亮的灯光的照射下,正对着西北战区的敌我态势图出神。他虽然远离兰州数千里,但耳边仿佛震响着从大西北传来的激烈枪炮声,还有英勇的战士们前仆后继与“马家军”反复搏斗的喊杀声……

看着看着,毛泽东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

“彭大将军,这回就看你的啦!”

这时,机要秘书悄悄地推门进来,递给毛泽东一份刚收到的电报。

毛泽东心中一惊,但却流露出一种喜悦的心情,急切地问:

“哪来的?”

“是彭老总发来的。”机要秘书神态严肃地回答说。

毛泽东并没有留心听机要秘书的话,将电报摊开,目光迅速地扫视着电文,很快脸色就变得阴郁起来,有些不相信地问:

“怎么回事!电文有没有译错?”

机要秘书认真地回答说:

“电文经过反复的核对,不会有误。”

毛泽东没有再说什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一边吸烟,一边在仔细地阅读着彭德怀的电报……

他一手捏着铅笔,一手压着电报,沉思良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旁若无人地自语道:

“兰州这一场硬仗,我们早就应该料到,……血的教训告诉我们,马家军的战斗力不能小视。我们一定要打好这一仗!这一仗打不好,将会影响整个西北,乃至全国战局的发展进程……”

不知在什么时候,机要秘书已经悄悄退出去了,屋子里很静。

毛泽东在长期艰苦的革命斗争中,养成了在夜间工作的习惯。自从他离开西柏坡后,便永远告别了煤油灯、蜡烛。此刻,毛泽东办公室里雪亮的电灯光,从明净的玻璃窗射出,透过竹叶沙沙作响的几竿翠竹,把庭院中的莲池映照得粼光闪闪,分外静谧。

夜,已经很深了。

毛泽东独自思索了好一阵子,将纸摊开,提起毛笔,但又犹豫了一下,把笔放在砚台上,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起步来,并自语道:

“试攻受挫,需要认真总结一下,找出教训,彻底克服轻敌情绪,进一步充分准备,待部队确有把握时,再次与敌较量……”

毛泽东自语了几句后,回到他的座位,把已经摊开在桌面上的纸正了正,拿起笔来,龙飞凤舞地草拟了给彭德怀的回电:

马步芳既决心守兰州,有利于我军歼灭该敌。为歼灭该敌起见,似须集中三个兵团全力于攻兰战役。王震兵团从上游渡河后,似宜迂回于兰州后方,即切断兰州通青海及通新疆的路并参加攻击,而主要是切断通新疆的路,务不使马步芳退至新疆,为害无穷。攻击前似须有一星期或更多时间使部队恢复疲劳,详细侦察敌情、地形和鼓动士气,作充分的战斗准备,并须准备一次打不开而用二次、三次攻击去歼灭马敌和攻占兰州。

写完电文,毛泽东又琢磨了一阵子,便吩咐值班人员,立即发给彭德怀。

毛泽东在中国革命的战争活动中,一贯的指导思想是不打无把握之仗,即所谓反对浪战。从这份电文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他的这一思想的光茫。他指示彭德怀在攻兰战役中要增加兵力,充分准备。

在这份电文里,毛泽东丝毫没有责怪彭德怀的意思。世界上不会有不打败仗的常胜将军。打仗嘛,胜败乃兵家常事,要善于总结经验,接受教训,把下面的仗打好就是了。

在战争年代,共产党的将领在作战失利的情况下,极少有推卸责任、责怪下级的。有荣誉让给别人,有教训大家总结,这已经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条优良传统。这是一种风格,是一种十分宝贵的优良传统。在这个问题上,当时的国民党军是根本做不到的,是压根儿无法与共产党的军队相比的。这种精神,在今天对我们来说,也显得格外的宝贵……

这天夜里,彭德怀在给毛泽东发出电报后,心里一直很不安。他觉得指挥所里太闷,心中总是憋得慌,就信步走到外面来,想透透风,让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指挥所外,夜风阵阵,已经明显地夹带了一些凉意。浓雾一般的硝烟,随着夜风在空中弥漫,毫无目的地飘浮着。夜风中的浓烈火药味,特别的刺鼻,使人的心情也更加的烦躁。远处敌人的阵地上,被炮火点燃的荒草,仍残留着一些稀疏的、将熄未熄的火光,在有气无力地燃烧着。此时,天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斗,让人分不清是晴还是阴。

这时,彭德怀看见一些刚从阵地上撤下来的指战员,迈着沉重疲惫的步履,他们的身上不是血就是汗,军衣好像是刚从水盆里捞出来似的,一步一步向他们新的指定位置走去。此情此景,在他的心里更平添了几分烦恼。

彭德怀抬头看看乱云翻滚的天空,心里想:

“万一天公不作美,雨一下起来,这仗就更难打了!”

在夜色中,彭德怀站了很长时间后,又回到指挥所里,走到地图前,对“马家军”的南山阵地又仔细地研究起来。他借着灰暗的马灯光亮,看了许久,许久,心里说:“几十里战线攻了一天,竟然一个缺口也没有撕开,难道敌人的阵地果真就‘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吗?”

彭德怀摇了摇头,禁不住脱口而出的说道:

“不!我看也未必如此。”

彭德怀离开地图,走了几步,自言自语地说: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是我们把突破口的位置选择错了?还是投入主攻的兵力有些不足?或者是我们的炮火准备不够充分?也许是部队仍然存在着轻敌情绪?……看来,这些都还不是根本原因,根本的一条还是轻敌了,还是把‘马家军’的抵抗能力低估了……”

为了真实地掌握指战员们的思想情绪,彭德怀连夜到第十九兵团了解情况,还深入到一些部队的前沿阵地进行了视察。

在试攻受挫后,参加试攻的团、师、军,乃至兵团的主要领导见了他,都十分愧疚地作了自我批评,但彭德怀竟连一句埋怨他们的话也没有,而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诫大家,要认真总结一下,找出教训,以利再战。

但是,试攻的受挫,却使彭德怀的心里非常不安。这一夜,彭德怀为了总结受挫的教训,思索受挫的具体原因,几乎是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当彭德怀从前沿回到乔家湾第一野战军指挥所的时候,机要参谋立即给他送来了毛泽东的指示电。

这时,东方已经破晓,但天色依然是阴沉沉的。

在兰州东郊乔家湾第一野战军的指挥所里,彭德怀把毛泽东发来的电报认真地看了几遍后,对身边的同志说:

“现在最要紧的是,士气不能低落。我们要认真地进行一次总结,总结我们试攻受挫的教训,彻底克服轻敌情绪,轻装上阵,准备再战!”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彭德怀不仅有了考虑,而且已经着手去具体做了。

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兰州前线各部队,根据彭德怀的命令,全线停止了对各自目标的猛烈攻击。

战场上的这一突然变化,却使马继援产生了一种错觉,竟认为是他“把共军的进攻打退了”,激动得眼珠子都红了。

马继援在他的指挥所里,得意忘形地吩咐部属立即向重庆发报(此时蒋介石正在重庆,部署所谓的保卫大西南问题)。电文是根据马继援口授的意思起草的,大致的内容是:兰州会战,初战告捷,激战竟日,击退共军数十次冲锋,杀伤共军万余,战果辉煌!

接着,马继援又召集了一次师长以上军官参加的军事会议。

在这次军事会议上,不知天高地厚的马继援宣布说:

“此次兰州会战,只能打胜,不许战败。全军将士要奋勇杀敌,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与兰州共存亡!”

马继援要参加开会的将领们告诉部队,要多抓俘虏,多抓活的。特别是要活捉彭德怀,千万不能让彭德怀跑了!在这次会议上,马继援还宣布说:活捉彭德怀者,重赏黄金1000两!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1949年国民党军在丧失了东南半壁江山之后,兵败如山倒,几乎是不战而溃,望风而逃,中国人民解放军在许多情况下,都是兵不血刃就接管了一些大中城市。在当时的西北战场上,有胆量敢和彭德怀碰一碰的,恐怕除了马继援,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当然,马继援的口出狂言,自不量力,虽然说明了他的神经质,但也表明了他还不乏胆量。

国民党西北长官公署的副长官刘任,见马继援“旗开得胜,打了胜仗”,为了献点殷勤,也不甘寂寞,就把当时兰州市的一些妓女搜罗起来,组成了一个所谓的“劳军团”,把那打扮得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妓女带到了马继援的指挥所里。

马继援一见这群妖艳的女人,心里就麻酥酥的。他满心的欢喜,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咧着大嘴对这些大大小小美丑不一的妓女们“训”起话来:

“你们要知道,在山上守阵地的国军弟兄们,他们的身上都装满了白洋,连干粮袋里也塞着白洋。他们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女人,你们可别错过了这个发大财的好时机。只要你们的能耐大,叫弟兄们痛快一下,一个晚上就能发大财。强如你们在窑子里瞎折腾好几年!……”

马继援的这番话很有鼓动性和说服力,真比他们那些在战场上搞鼓动和督战的作用强过好多倍。妓女们听了马继援的话,顿时一个个高兴得喜笑颜开,好像她们真的成了大财主。

马继援说着,就走进了妓女堆里,见那些有点“成色”的,就动手动脚,在脸上摸一下,往耸起的乳房上碰一下,弄得妓女们“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直往这位“马司令”的身上靠,甚至用她们那白嫩修长的胳膊去搂抱马继援。这可把马继援搞得神魂颠倒,兴奋得连说话的腔调也变了。最后,马继援这位花花公子、风流将军大声对妓女们说:

“等打完了保卫兰州这一仗,你们可都变成大财主啦!到那时,你们可别忘了我马某人,啊!哈,哈,哈哈……”

“哪儿会呢?我们忘了谁,还能忘了你马司令……”妓女们七嘴八舌地如此回答说。有几个被马继援摸了几下的妖艳妓女,用她们那水汪汪的特殊眼色望着马继援,献媚地说:“到那时,我们再好好地侍候你马司令……倒是怕你贵人多忘事,会把我们忘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哈,哈哈哈……”马继援望着说这话的那几个妓女,品味着话里的意思,顿时心领神会,也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马继援决定把妓女们分成了两拨儿,他先亲自挑选了几个年轻美貌的一拨,说是要带她们到沈家岭去“慰问”;剩下的一拨,他叫刘任带着去营盘岭。

马继援在去沈家岭“慰问”的路上,有意叫了两个很有姿色的妓女坐进他的车里。一路上,他在车里一手搂一个,那两个妓女也很会来事,用她们那修长、软绵绵的小手,把马继援摸得直哼哼……

到了沈家岭,马继援给“弟兄们”和妓女们照例要训一番话。但是,他刚讲了几句话,就突然飞来了一串炮弹,把那些听“训话”的国军官佐和跑来“慰问”国军弟兄的妓女们吓得慌忙躲藏,特别是那些妓女们呼爹喊娘的尖叫声传遍了沈家岭。

这一招使马继援非常的恼火。

炮声一停,马继援气急败坏地吆喝妓女和官佐、士兵都站好,并对着山下歇斯底里的吼叫道:

“彭德怀!你欺人太甚,乘人之危,偷偷摸摸地放冷炮,逞什么英雄!娘的,狗屁!”

其实,这几发炮弹真还不知道是从那里打来的。也许是人民解放军的炮兵在试射,也许是他们“马家军”自己打来的。

马继援真是有点神经质。在战场上,破口大骂自己的对手有什么用?

在人民解放军对兰州全线停止攻击后,从8月22日开始,兰州城里确实是热闹了好几天。国民党的兰州守军被一个小小的胜利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主动停止攻击而冲昏了头脑,真的产生了兰州是一座金城,固若金汤,解放军真的攻不破的错觉和幻想。

在兰州城内,从马继援开始,都在忙于庆贺胜利,寻花问柳,尽情享乐,仿佛从此即可高枕无忧,彭德怀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什么进攻的能力了。

在兰州城外,彭德怀等野司领导却深入到部队,认真地总结教训,加紧调整部署,准备再次对兰州发起攻坚作战。

这时兰州的城里城外,一方是以胜利者自居,被对方的停止攻击而搞得昏头转向,得意忘形,沉醉于寻欢作乐之中;一方则是在认真地总结教训,更详细地侦察敌情,紧张地进行再战的准备……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人民解放军的试攻虽然受挫,但也使自己借机摸清了“马家军”的兵力部署和火力情况,为下一步更大规模的攻坚战创造了条件,铺平了道路。

在彭德怀的精心运筹下,第一野战军各攻城部队,经过短时间的休整和更充分的准备之后,一场更大的、更激烈的攻城战斗即将打响,“马家军”的末日正在悄悄地降临……

决定再战兰州

彭德怀在乔家湾的野司指挥所里,在与电话员葛振清谈过话后,又认真地把毛泽东发来的电报读了一遍,对受挫的教训又作了反复的思考,然后他又走出了指挥所……

彭德怀不仅自己苦苦思考了试攻失利的原因,又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野战军其他领导同志研究总结了失利的教训,尔后他又深入到前沿部队,和兵团以其各军、师、团的指挥员,第一线的基层干部和战士,一起思考、总结这次试攻失利的经验教训。

这是彭德怀一贯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

8月23日一早,彭德怀就驱车来到了猪嘴岭的第十九兵团指挥所。

此时,杨得志司令员和李志民政委,因为试攻的仗没有打好,心情仍很沉重。

杨得志一见彭德怀的面,就检讨说:

“彭总,第十九兵团的部队在历史上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敌人的几个阵地,打了一天,硬是没能拿下一个。我们军,师、团的干部都很憋气,急于要再打一下,非出这口气不行。毛主席一再指示我们,千万不可轻视‘二马’,否则必致吃亏。现在,果然吃了轻敌的亏。我们虽然经常给自己敲警钟,并一再教育部队,克服轻敌思想,但是最近对部队的这种教育放松了,轻敌思想就有所抬头。这一仗没打好,责任主要在我们兵团领导的身上。”

彭德怀听完后,说:

“部队试攻受阻,其主要原因是轻敌,次要原因是敌工事坚固,敌人顽强。这次试攻是我决定的,时间仓促,部队准备不够。不过,通过试攻,也达到了了解敌人的目的。你们告诉部队要沉住气,总结好经验教训,仔细研究敌人,扎扎实实地做好准备工作,向敌人再次发动进攻时,争取打个漂亮仗。”

彭德怀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杨得志和李志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我们这些人一定要懂得,战争是一门科学,必须学会用科学的眼光去观察战争,用科学的态度去认识战争,用科学的方法去指挥战争。”说着,彭德怀在一条木凳上坐了下来,同时招呼大家都坐下,并用一种平静的语调,缓缓地说:

“我军的左翼由王震同志率领的第一兵团,前进的速度很快,已于22日攻占临夏,现在暂时停止前进,以部分兵力进占永清,控制黄河,斩断兰州和西宁的联系,准备随时堵截敌人。”

接着,彭德怀给大家分析了第一兵团占领临夏后,战场形势可能引起的几种变化,以及应当采取的对策。他说:

“第一种情况是,使兰州守敌增加了对其西宁老巢的顾虑,因而分兵防守,但重点仍在兰州。这样,有利于我军攻取兰州,歼灭‘青马’的主力。打下兰州后,我们再抽部分兵力,协助第一兵团攻取西宁。”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是有意给大家留下一点思考的时间,接着说,“第二种情况是,敌人放弃西宁而全力固守兰州,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或者以其骑兵第六军和西宁警卫部队约1个师,扼守西宁,这种可能性很大。在这种情况下,我第一兵团暂时不宜孤军深入去占领西宁。假如我军同时攻击兰州、西宁,而又全都受阻,宁马主力就可能乘我军远出疲劳之际,击我侧背。现在天气渐冷,冬衣送不到,必会使我军遇到很大困难。”

彭德怀讲到这里喝了口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第三种情况,如果‘青马’放弃兰州而退守西宁时,我第二兵团即应跟踪追击,第一兵团就要不失时机地去堵击敌人,在享堂东西百里地区把‘青马’的主力消灭,然后再攻取西宁。第四种情况是,如果我军攻兰州未果,而‘宁马’主力又增援到兰州,敌人的兵力加强,我再打兰州困难时,我军则可暂时不急于攻取兰州和西宁,而以1~2个月的时间,着重做好新解放区的地方工作,建立地方工作基础,争取时间休整主力部队,解决粮食困难,运集充足的弹药,并开展对敌政治攻势,积极创造条件,然后再打兰州。”

说到这里,彭德怀忽地站起来,双手插在腰间,目光从门口射出去,投向远处山头上的敌人阵地,望了好久,认真地说:

“当然,这后一种情况我们要尽量避免。因此,决定调三边(定边、靖边、安边)地方军5个团,加强第六十四军。第六十四军要在固原、海原地区,全力阻击‘宁马’,使其不能来援兰州守敌。”

杨得志和李志民等同志听了彭德怀的这些分析,对他考虑问题的全面周到,深谋远虑,科学客观,和对困难所作的充分估计,肃然起敬。同时,也深受启发和教育,仿佛是听了一堂生动的军事课,收到了很大的教益。

杨得志站在彭德怀身边,当即表示决心说:

“彭总请放心,第六十四军全军上下斗志高昂,在固原和海原又缴获了敌人40多万发子弹,并有两个月的储粮,弹药充足,工事也有所加强,曾恩玉和王昭他们很有信心完成阻击‘宁马’的任务,再加上有地方军5个团的支援,那就更有把握了。至于攻打兰州的问题,现在我们已经摸清了敌人的阵地情况和兵力部署,只要有一两天时间的准备,就完全有把握把敌人的阵地拿下来。”

彭德怀听了杨得志的话,最后语重心长地指示说:

“我们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马步芳的部队还有那么一股子牛劲呢!困兽犹斗,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啊!毛主席不是指示我们,‘千万不可轻视两马,否则必致吃亏’吗?要知道在我们面前的不是一堆马肉,而是一堆马骨头呢!”

离开第十九兵团指挥所,彭德怀又径直来到了第六十三军的前沿阵地,对部队总攻前的准备情况进行了检查。

在这里,彭德怀召集了第六十三军担任主攻部队的师以上干部开了会。军长郑维山、政治委员王宗槐;第一八九师师长杜瑜华、政委蔡长元;第一八七师师长张英辉,还有其他几位军、师负责同志都参加了会议。

这是一次很短的战地军事会议。

彭德怀听了部队准备情况的汇报后,着重总结了试攻受挫的经验教训,明确了下一步的战斗任务,向大家作了一次军事交底。

彭德怀蹲在一张摊开的军事地图前,眼睛盯着地图上的红蓝两色箭头,严肃地对大家说:

“兰州战役关系到西北解放的全局。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来。豆家山是兰州的东大门,你们一定要把它打开。”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一字一顿,一句一停,在场的人都深深地感到了其中的份量。特别是彭德怀在说到豆家山这个地名时,用右手食指,在地图上标有豆家山的地方,连点了三下,每一下都似乎点得很重,很有力量。

尔后,彭德怀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到郑维山和王宗槐的脸上,声音缓缓地说:

“你们六十三军的担子很重,一定要把敌人豆家山阵地拿下来!你们这里不是有个红三团吗?在哪个部队?”

郑维山回答说:

“是第一八九师的五六六团。这个团很能打山地战。”

彭德怀把手一挥,用商量而又肯定的口气说:

“好嘛。就叫这个团上,怎么样?”

千声锣鼓,一锤定音。主攻豆家山的任务,当即就交给了第五六六团。团长潘永堤心里明白:这一回,可是彭老总点的将啊!一定要打好,绝不能辜负彭老总对红军团的期望。

彭德怀不顾疲劳,接着又视察了几处前沿阵地……

8月24日,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阴雨天。如果这雨下个没完,将会给攻击兰州的作战造成极大的困难。彭德怀在乔家湾指挥所里,认真地研究了毛泽东23日指示电的精神,结合西北战场的具体情况,他认为毛泽东在电报里提出的准备时间太长。因此,他一面调整部署,一面又给北京发报,着重向毛泽东和中央军委陈述了要尽快再行发起攻击的一些理由:

决以3个兵团打兰州,王兵团决从兰州上游迂回兰北。宁马出动3个军经黄河左岸增援兰州的可能性很大。如两马集结兰州并周、黄两部(周嘉彬第一二○军、黄祖埙第九十一军),共有13万人据守坚城,我军即使集中3个兵团短期内也不易攻占,同时粮食很困难,不难持久,运输线长,运输工具少,弹药不能得到充分接济,运粮更不可能。故决定乘马鸿逵未到前,围攻兰州,求得先解决青马主力。现第二兵团和第十九兵团攻城准备工作已妥,疲劳尚未恢复,粮食不足,油、菜更难解决,青马匪不断反袭,故很难得到休息。以现在准备工作看,攻占兰州有七八成把握,故决定在25日晨开始攻击。如未解决青马,而宁马援军迫近时,即以4个军围困兰州,集结5个军打宁马。

北京香山双清别墅里的毛泽东,看到彭德怀发来的这份电报后,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毛泽东看着电报,一面不断地吸烟,一面用红铅笔重重地在电文上划着。他派身边工作人员,叫来周恩来和朱德等人。对他们说:

“彭德怀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切,过于自信呢?他准备投入的兵力也不足,25日就发起总攻,时间上是不是也仓促了一些?”

周恩来坐在毛泽东的对面,他把彭德怀的电报仔细地看了一遍,眯起眼睛,右手的中指在他的右大腿上轻轻地敲着,缓缓地说:

“我同意主席说的,德怀同志准备投入的兵力是有些不足。兰州现有国民党守军5个军,而我军也用5个军去打,兵力太接近嘛!”

毛泽东又点了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看了坐在他身旁的朱德一眼,说:

“我们是不是给德怀同志发个电,指出这一点,有必要将王震兵团投入兰州方向的作战!”

朱德看过彭德怀的电报后,一直未表态。听了毛泽东和周恩来的话,他又把彭德怀的电报要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憨厚、诚实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想了许久,才一字一板地说:

“德怀同志我们是了解的,他既然下了决心,说明他有这个把握。没有把握的仗,他是不会打的。依我看,我们应该相信他!”

周恩来犹豫一阵,也开口道:

“朱老总同意德怀同志的意见,我看德怀同志既然有七八成的把握,25日发起总攻也未尝不可。”

毛泽东听了周、朱讲的意见后,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起步来。屋子里一片寂静,周恩来、朱德等人知道毛泽东是陷入了深沉的思考,都轻轻的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他最后的结论。

毛泽东踱了一会步,扔掉手指间的烟头,看了大家一眼,郑重地说:

“好!既然你们都同意,我也赞成,就按德怀同志的意见办!”

经过一番讨论,彭德怀8月25日总攻兰州的作战方案,就这样在中国共产党的最高领导层被通过了。

战争年代,中国共产党人的军事民主堪称表率!

在当时,毛泽东的对手蒋介石就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蒋介石肯定做不到这一点。凡是由他定下来的,就都是“圣旨”,你只有执行的义务,而没有丝毫变通或更改的余地。

在共产党和国民党进行的战争中,国民党军许多战役的失败,蒋介石有直接的责任。

这是历史,是事实,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好像国民党的一员赫赫有名的大将白崇禧说过,蒋介石什么都想管,可是什么也管不好。他只配指挥一个连。也就是说,蒋介石只配当个连长。

白崇禧的话虽然有些言过其实,但多少也反映了蒋介石的一点实际。

在兰州东郊乔家湾的第一野战军指挥所里,彭德怀很快就收到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关于兰州战役的决策与指示,并对实施兰州战役的一些具体细节,在野战军领导层中,立即进行了认真的研究。

古城兰州的一场真正的恶战很快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