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久这阵前休战的短暂宁静,很快就被国军的反攻所打破。国军为了夺回失去的阵地,逐渐逼近了湘桂公路以北地带,集中拼凑了西禅寺、苏眼井、花药山、岳屏山等阵地的力量,意图孤举一掷,击破日军占领的一线阵地。反攻部署约在上午9时完成,随即正式展开反击。

国军反攻之猛烈,就连军校毕业、久经战阵的井崎中尉等日军军官也从未经历过。回想当年在军校所演练的阵地战反攻部分,不需20分钟即告击退来犯者,轻松结束。真实演习归演习啊,按部就班,遵章守序,哪里比得这次对阵撕杀。暂时的退却,拼命的争夺,反复地进行着,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好象没完没了似的,何时是个尽头!

自上午9时起,由国军各侧后阵地发射来的枪弹、炮弹,密如雨下。国军迫击炮的发射艺术、落弹方式,令日军军官们叹为观止,仿效不得;各种兵器火力组织配置、集中火网的连续变化也令第10军的老对手们眼花缭乱,顾此失彼。

8月2日这一天,是井崎中尉及其部属一生中最长的一日。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狭窄阵地上,第218联队第3大队派来的第10中队的全体官兵毫无保留地暴露无遗,统统成了国军的射击的活靶子。来自西禅寺等各处阵地的直射、侧射、斜射,多层立体射击,将井崎中队笼罩在一片弹雨火海之中。

井崎中尉等欲罢不能,进退不得,只好躲在战壕内勉强用少数的手榴弹胡乱还击,或者缩头弯腰用96式歪把子轻机枪有一会,没一会,盲目地扫射。日本兵只能像一群挨打的地老鼠,在一条狭窄的战壕里穿来串去,小心地防守,与国军形成进一步,退两步;进两步退一步的胶着苦战。

井崎等觉得这仗打得很憋屈,都想冲出战壕去夺路搏杀。可是,来自侧后国军五个阵地的枪林弹雨织成的死亡之网,时刻都在吞蚀着生命,谁敢大意。此时的武士道精神早已让位于求生的****。他望着十数米外的中国军士兵也想冲杀过来,但被日军侧后萧家山阵地上的机枪火力所压制,也只能蹲伏在战壕里作战。于是,双方便成了相互压制的僵持局面。

为了打破僵局,国军见手榴弹不能消灭或击退躲在横坑里的日军。遂改用迫击炮集中猛烈轰击的方式,予以打击。天马山顶阵地为一东西长约30米、南北宽约8-9米的狭长台地。国军将此台地由东向西,每隔5米划为一个区间,连同台地南斜面宽约4-5米的地带,定为炮弹轮换着地点;然后,再以西端的堡垒附近为起点,依序由西向东集中轰击;再后来,判定井崎中尉的指挥位置在台地中央部分,又改为由东西两端向中间集中炮击。

井崎这个帝国陆军大学的高才生、这个自命不凡的少壮派军官之精英,第一次领教了国军第10军精细卓越而又十分艺术化的射击策略与技术。井崎中尉自信帝国军队使用掷弹筒非常得心应手,如今实战证明效力不彰,心中五味杂陈,充满惊讶、赞叹、羞愧和恐惧。每当炮弹降临炸裂,惟有曲漆俯首,慌乱躲避的份。对方炮兵指挥官是何等样人?仿佛有神人般之智慧,真乃男子汉大丈夫也!心中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敬意,很想一睹庐山真面目。不过,此乃痴心妄想罢了。

正当日军第10中队官兵龟缩在战壕里,战战兢兢地祈祷着上天保佑,但愿炮弹不要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国军的炮击突然嘎然而止。然而,日军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庆幸,紧接着从台地中央和反斜面飞来大量的国军手榴弹,有些手榴弹凌空爆炸,给日军造成极大的伤亡。原来就在炮击的同时,一支国军敢死队已经冒死摸了上来。真佩服这些中国军人的勇敢和智慧,要突破阻击,爬上高达15米的断崖,进行逆袭谈何容易啊!

日军忍不住也回投几枚手榴弹。但很快就告弹尽。国军似乎是为了节省弹药,又似乎是在奚落轻蔑日军,逐渐减少了投弹量。之后,国军重点攻击西侧碉堡,手榴弹幕也直向台地西斜面覆盖而去。不久,国军便奋勇夺回了西侧碉堡阵地,然后,随即将进攻方向顺战壕转向东边碉堡,并渐渐推进到战壕的第二个拐角处。这是日军第10中队的最后防线。

日近正午,猛烈的太阳烧烤着大地和地上的一切附着物。树叶和小草都卷缩起叶片,以减少水分蒸发。此刻,天马山阵地自台地中央向东一端的阵地为日军占据,井崎中尉看着饥渴难耐的尽剩的12个士兵,个个在烈日下因恐惧而变形的脸,既可怜又滑稽可笑,大家脸上堆满了炮弹和手榴弹爆炸扬起的沙尘,好象一张张沾上黄豆粉的大饼;黄豆粉上又象撒了一层白砂糖,晶莹透亮的,那是烈日暴晒冒汗的结晶。

井崎顾不得仔细欣赏,忙命令本田下士作为投弹手靠前,掌握最后三枚手榴弹,待命投出;紧靠本田的是中山上等兵,手持一挺96式轻机枪,对准拐角处,随时准备射击;作为本阵地最高指挥官的井崎则兼任机枪弹药手排在第三;其身后则是10名因紧张而发抖的日军士兵,在战壕内一字排开。

为了争夺战壕拐角的控制权,进在咫尺的双方都虎视眈眈,不敢轻易发动进攻。相持一会儿,国军敢死队一个接一个的冲杀过来。但全被中山上等兵的机枪扫倒,拐角处倒下国军士兵很快就达到8个。

于是,炮轰再度开始。密集的炮弹和手榴弹落下,沙土随之而起,漫天飞舞,落到脖子、后背,钻进耳朵、鼻子、嘴巴中,像漫天的蒙古高原的黄色沙尘暴一般恐怖难受,令人窒息。

井崎赶紧大喊:“中山君,要用毛巾盖住机枪,备用弹匣也要盖好,沾上沙土就瞎捭了;大伙儿注意啦,炮击一停止,中国兵马上就会接着杀过来的;大家要警觉啊,要准备随时爬上战壕与中国兵拼刺刀。因此要先在战壕壁上挖脚蹬!”

原来国军构筑的工事到处一样,壕深而窄,如被袭击,行动不便,处处被动。

豪雨般的炮击终于停止,中国兵自台地西斜面一个接一个奔向碉堡,首先在战壕内往日军防守的地段投掷手榴弹。由于近在咫尺,国军前进时头顶伸出或缩进,都历历在目。日军心里想,再有手榴弹该有多好;如果能爬上战壕溜出去该有多么理想呀!

可是,爬上去只有死路一条。来自西禅寺与花药山阵地的枪弹可是长着眼睛的啊!清楚地看见中国兵循着战壕弯弯曲曲、猫着腰攻击而来,日军像刺猬一般缩成一团。惟有寄希望于中山上等兵的机枪别哑火。上天保佑吧!

国军第3次反攻是在下午1时左右,前后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依然先是激烈的炮轰和手榴弹幕,密集交叉的火网,接着就是步兵在炮弹炸起的尘土中蜂拥前来,一个个浑身是胆,人人英勇无比,一波接一波不停地进攻。

天马山上日军的处境,第116师团岩永汪师团长、第218联队针谷联队长、第3大队渡边大队长等各级部队长均在望远镜里注视着。但却都是无计可施。每当国军发动新的一轮进攻,尘土飞扬中以为第10中队玉碎了。但硝烟散尽时,又见疯狂的96式机枪声。这个表现得到了岩永汪的特别赞扬:“啊,不错,那可是我们和乐山的士兵啊!”

国军的进攻时开时停,犹如中国的戏曲般。战斗中,进餐与排泄似乎都忘记了。8月2日这一天的确是最长的一日,他深深地嵌如了井崎的脑海中。滴水粒米未进,大小便都省了。那小便都由毛孔汗液而出,调和满脸的红红尘土,调和成迷彩般的化妆品。

经过国军的三轮攻击,日军第10中队只剩下不到20人。第3大队作好了饭团,用竹篓往火线送。此时,往第10中队送饭是个既困难又危险的要命事,来自阵地侧后的西禅寺、花药山的国军狙击手早就虎视眈眈、严阵以待,只要日军补给队员一出现,立即就成为枪下冤魂,仿佛中抱着竹篓一命呜呼,驾返扶桑了!在沿着第10中队突击进攻的前进线路上,不知倒下了多少送饭兵。直到晚上9点钟日军才勉强将竹篓送到天马山阵地上。望着鲜血染过,又风干过了的饭团,日军士兵们仍然狼吞虎咽地将那些干硬的人血饭团吃了个干干净净,仿佛是平生最美味的食物,终生难忘!尽管有的被噎得流下了眼泪。

还没等东洋武士们来得及消化,国军反攻的枪声又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