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攻防战战况日益险恶激烈。远在衡阳西北阻击国军的日军第34师团伴健雄中将这时接到横山勇的命令:急命第218联队针谷一郎部火速向衡阳西郊靠拢,配属第116师团进攻衡阳,归该师团长岩永汪中将指挥,主要担负自辖神渡至小西门之演武坪以西的阵地。218联队由三个大队组成,因联队长针谷一郎大佐而又名“针支队”。

针谷将联队指挥部设在蒸水北岸的一个叫望城坳的山坡上,天主堂的一栋白色建筑内。命令所部向天主堂西方村落杨家冲方向移动。1大队、3大队接防后,仅负责侦察敌情任务,每日不间断地提供敌情报告。当针谷结合报告,对照地图,在望远镜里查看衡阳地形时,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但见这衡阳城东临湘江,北依蒸水,其西北侧为演武坪开阔地带。这演武坪据说是曾国藩当年在衡阳演练湘军时修筑的。由于江河沟连,鱼塘水田密布,帝国军队原用机械化部队快速推进的设想化为泡影。而城南连接西湖莲池,与天马山、西禅寺相连。自天马山、西禅寺向东,则为岳屏山、接龙山、雁峰山、五桂岭抵湘江西岸一系列之连绵丘陵,呈波浪状一溜展开。衡阳之南则为丘陵与池沼相间的开阔地带。难怪帝国军队不自北向南进攻,而是循波状丘陵由南向北攻击。

中国军队在此开阔地带,充分配备了战车防御炮、野炮、山炮、步兵炮及130大口径的火炮,并遍布地雷。如此布阵,天生就具有耐轰性,防御工事构筑于难以发现之隐蔽处。此情此景,两军要一决雌雄,战场就只能选在城南之丘陵地带了。帝国军队欲逐丘占领;而中国军队则意欲引诱帝国军队入瓮,一鼓而击溃之。

好厉害的排兵布阵啊。只见中国军队采取逐丘布防,配备火力以迫击炮为主,灵活运用;多丘陵多池沼的地形地物,用轻重机枪采取斜射侧射方式,构成严密的火网;防御工事充分利用地形地物构筑,隐蔽而巧妙。尤其应予特别夸耀的,是中国军队编成的手榴弹投掷组,战术运用巧妙之极,发挥了总体威力。难怪,帝国军队前期伤亡如此的惨重。

事实已经证明中国军队为了诱使帝国军队逐丘争夺,到处付出巨大流血牺牲的代价,以空间争取时间,渐次消耗帝国军队的实力,引起焦虑情绪,引诱帝国军队向衡阳集聚,然后切断后方补给线,进而反守为攻,围歼进攻衡阳之帝国军队。

幸好军司令官横山君识破此计,不为所动,将军主力重点对付衡阳城外的薛岳第九战区主力,使其溃不成军,失去战力。如此,围城还愁不破?

正当针谷大佐与井崎中尉等感叹不已时,坏消息不断传来:井崎军校同学、第3大队的八百谷中尉在小西门附近侦察敌情时,身中数弹,后送至联队部,因流血过多阵亡;联队本部参谋引土上尉在天主堂西邻的山丘上,与联队副官观察阵地时,刚展开地图,就被中国军队的战车防御炮直接射击之炮弹命中丧生;不久,又传来联队本部二级副官田中中尉、联队炮兵队植田中尉等众多军官相继在第一线阵亡。官长如此,何言兵士。

张家山高地和军舰高地久攻未下,第116师团陷入苦战之中。远处传来手榴弹密集的爆炸声如擂鼓滚雷般暴响。在付出惨重损失后,张家山与军舰两高地终于攻陷。接着攻击距市立医院约300米的烟囱高地时时,战报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战况惨烈,前所未有。一时又报帝国军队又攻下了萧家山高地,可是军用地图上竟然找不到萧家山的位置。但总算可以揣一口气了。不久又报,萧家山阵地又被中国军队夺走,真个令人气短。

井崎中尉就这样在一时喜,一时忧;每天都传说要上阵去撕杀,可每天都并未真正上阵;每天都在高喊要杀上烟囱高地,又每天都在未攻下烟囱高地传话中,迎接黄昏和拂晓。甚至连烟囱高地是指哪个高地,都无人知晓。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在自相矛盾的消息中,井崎快要发狂发疯。终于传来烟囱高地被攻占的消息。然而,担任主攻的英勇善战的第133联队,即有3000人的黑赖联队,最后活着走下阵地的只有250人。

终于传来上阵的命令,井崎带领自己的第10中队随所在的第3大队,转归黑赖大佐指挥。尽管已经攻占了烟囱高地,但那仅仅是整个战场众多据点中的一个。

根据命令,第3大队向衡阳市区西面迂回过去,再转向南方,在城南两路口西南约700米的地方安营扎寨。此时的第3大队属下计有第9、第10、第12等三个中队,外加第3机枪中队,总兵力约600余人。第11中队负责野战重炮队的警卫任务,暂不在大队战斗序列。

第3大队大队长锻治屋少佐在营田战役中阵亡后,由第9中队队长渡边上尉接任大队指挥权;第9中队长则由资深军官石井中尉升任。行军中,只听渡边代理大队长自言自语道:“我们的任务,仿佛就是烟囱高地的延长战,牺牲在所难免!”

第3大队的兵士们急速行走在衡阳西南郊碧绿的山丘下,夜露淋湿了裤腿。当迎来灿烂的朝霞的同时,也迎来了中美联合空军P-41战机的袭击。日本兵慌不择路,狼狈地四散开来逃避飞机的扫射和轰炸。

不久,日军第3大队的队伍奉命沿铁路南下,转向东北方向前进。到达衡阳火车西站月台后,渡边命令部队原地分散待命,自己带领属下各中队长登上火车西站西北的黑高地,即张家山高地。因是黑赖联队浴血夺来,故命名为黑高地。

张家山原本系红土山丘,林木茂密。经过剧烈战斗洗礼,已经变成光山秃岭一座,山顶只有刚插上不久的第133联队队旗孤零零地上下翻飞。一只黑黢黢的乌鸦叼着一块腐肉向同伴炫耀着,一不留神,到口的肉食被另一只乌鸦抢走。

渡边大队长带领的一干军官在向黑高地上的第133联队队旗敬礼后,接受了黑赖联队举行的简短的欢迎仪式。但见高地上阵地庞大,足足可以容纳两个中队260余名兵士。为攻下此阵地,岩永汪中将曾先后动用了三个联队的兵力,踩着松软的红土,可见攻占战的艰苦。日军军官们随后进入掩体内商讨攻击计划和实战步骤。

当会议结束时,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已连续袭来。可能是刚才渡边们上山被对面守军发现。此时,井崎中尉惊奇地发现:第133联队队本部之下士和士兵们在国军的射击中,竟真像演电影一般等着挨打,傻瓜头顶,呆呆地等着死去或受伤,居然没有人迅速进入掩体内掩蔽躲避。估计是在等待命令。

张家山阵地乃中国军队精心建筑,掩体内广掘横坑,足以抵挡空袭和炮轰。好不容易听到有人用日语高喊:

“快!进入战壕!进入横坑!”

但行动不如喊声敏捷,已经为时晚矣!只听得哀声四起,随即血肉横飞。

待将伤兵搬至张家山东南方之山崖边,才松一口气。此崖下为通往零陵及桂林的湘桂公路。崖高15米,约为70度之陡坡,日军救护队将伤员头朝下,脚朝上,或俯伏或仰卧等姿势顺坡滑下。没想到崖下奇脏无比。原来这里曾驻扎日军50余人,崖边生有结实灌木,因对方守军看不见,日军士兵们即使在大白天亦可紧抓树干,屁股朝下方便。真乃理想之露天厕所。激战月余,又正值盛夏,故患腹泻的日本兵甚多,粪便亦多,崖下堆满了粪便。

日军伤员一个接一个放滑下去,有的活生生的在粪便中挣扎;有的半生半死的,动弹不得;有的静悄悄的断了气。每放下一个,大如牛虻的、红头的、绿头的苍蝇,发出嗡嗡巨响,群蝇如黑烟般腾空而起。其狼狈情形不难想象。

崖下虽然有20多人的担架队来接应,但一个个也是懒洋洋的无精打采。联队上下营养缺乏到何等程度。400年前,日军攻城名将丰臣秀吉围城作战时,严格管制粪便,其重要性日军军官们这时才真正体会到。

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竟然看不到中国军队的粪便,也看不见中国军队的遗尸。张家山阵地规模庞大,黑赖联队付出多大代价方才攻陷,一望可知。对方想必也有相当大的伤亡。但一具尸体也看不到,也没有投降的。到底为何呢?说不定是对方因战力不支,不得已而有组织的井然有序地主动退出了张家山。方先觉将军部队战志之高昂,纪律之严明,让渡边等日军军官们暗自敬佩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