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微风习习。因为临近南岳大山,林木茂盛,又时值深夜,还颇街凉爽。

陈湘生等三人在众游击队员的簇拥下进到山村。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村庄,族人聚居,风水宜人。全村背靠大山中的一个开阔的山谷,两条小山梁缓缓伸出打手将小村子环抱,一条小溪流呈S型从小村中汩汩流过,在村口处汇成一口大鱼塘。塘与民居间是晒谷坪,也是村人聚会活动场所。接着晒谷场的便是俗称祠堂的家庙,是祭拜祖先、神仙的神圣的地方。村庄建筑就是以家庙祠堂为中心,一进一进地往里建,或者是在左右两边一条小巷一条小巷地铺展开来。

因为是晚上,月色下隐隐绰绰不甚清晰。听说来了第10军的大兵,家家户户都点起灯火或燃起松明火把。远远地传来家犬吠声,在主人的呵斥下变成呜呜狺狺地,渐渐地只有摇尾欢跳的了。男女老少都齐齐出来,熙熙攘攘的将三人前后团团围住,问长问短。

族长屈大爷见众人嚷嚷地没个完,用龙头拐杖敲了敲祠堂门前的石鼓,威严地说:“诶,诶,诶!你们不要老是豆角长,辣椒短的问个没完。屈中直,你赶紧去拿三套干净合身的衣服来让三位老总换上;屈中荣叫你堂客、满妹去大火滚汤地煮几碗肉丝鸡蛋面条来让老总暖暖肚子;还有萝卜干、花生米、腊鱼腊肉、湖之酒都端上来。吃完了好早点休息。屈中明家的几个姐妹将三位换下的衣服赶紧去洗干净晾干。屈中升,你看几位老总要买些什么,先记上,本村有的尽行贡献;本村没有的则到附近村里或演碧桥镇上买去。”

“对!屈大爷说的是。大家按吩咐抓紧去办。周成龙,你带几个兄弟去换班,一定要加强警戒。另外告诉周成亮他们千万不能松懈,以免出大事,像松香村那样就惨啦!否则,军法从事!”游击队的周司令见状,接着安排道。

“好!就这样吧。其他人先散了吧,各自回去歇息,有事明天再说。”

陈湘生三人吃饱喝足,又洗了个温水澡,终于倒头大睡,两个多月来就没睡个象样的觉了。很快就鼾声如雷,沉入梦乡,梦里还尽是些相亲、讨堂客,入洞房之类的好事,不但梦话连篇哩,口水竟然将人家的新枕巾浸湿了。

一觉睡醒,竟到了第二天8、9点钟,日上三杆了。猛烈的阳光透过屋外的大树和房上花格窗,漏到房内斑斑点点的,微风摇曳,光影不成规则的变换着图案。鸡犬相闻,鸟鸣声声,安静中透出热闹。三人你瞧瞧我,我望望你,都掩着口幸福的会心而笑。

但猛一想到自己身负重任,可不是到这世外桃源来休闲度假的。便赶紧洗刷、吃饭后,赶到镇上公干。

“黄岳衡,你是衡阳本地人,去邮政代办所寄信、汇款。吴振华,你同我一起去采购。”陈湘生安排好,三人就分头行动起来。屈大爷和周司令自然也安排人协助办理。

三人一到镇上,就又是被当地老百姓团团围住。人们听说是第10军的勇士,非常崇敬,放下自己的生意不管,纷纷前来嘘寒问暖的,拉着陈湘生他们的手握住不放,有的竟激动得热泪融眶,有的还高呼口号来,众人也随之高声呼喊起来: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向第10军的兄弟们学习!向第10军的兄弟们致敬!”

“坚决支持第10军勇士们,彻底消灭日本鬼子!”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援抗日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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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民众爱国热情一向高昂,国共两党都对民众进行了细致的宣传发动教育工作,又经过7年的抗日战争锻炼考验,湘省民众更是此情始终不变,历久弥新。他们十分清楚,要不是抗日部队在前线拼死杀敌,就没有自己完整的家园和平安生活。

但见围墙上的用白石灰书写的抗日标语也历历在目:

十万青年十万兵,万里江山万里营!

一寸山河一寸血,血债要用血来偿!

打倒日本军国主义!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由于有了屈大爷和周司令的安排与接洽,镇上商会彭会长乃湘军著名水军统帅彭玉麟的后代。彭会长大声号召:“既是保家卫国的第10军将士缺衣少食,我等岂能坐视!但凡我镇所有尽行奉献,没有的也立即派人去附近地区采买回来。”

“是啊,军人们在前线浴血杀敌,连命都舍得,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贵军需要,我商号有的,尽管拿去。可别给我说什么钱不钱的,谁说我跟谁急!”副会长邓老板立即回应。

众商号原本就积极劳军的,现在见正副会长都表了态,也不甘落后,纷纷表示要做贡献:

“我的货品,凡部队需要者,随意拿取,作为本人慰劳之物,聊表对崇敬的第10军将士们慰问之意!”

“慰问‘一炮军’,没得说,怎么样都要算上我一份!”

“可别漏了我们王家的,要不我地下的老祖宗都要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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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炮军”可有说法,有的说第10军能打仗,一炮定乾坤;有的说是第10军中有神仙相助,一炮就将鬼子的司令官送上了西天;还有的说:你扯蛋吧,湖南有一种博彩游戏叫打“跑和子”,实际上是玩一种类似于麻将牌,但规则却要比麻将要严格得多的一种长条形纸字牌娱乐形式,主要出“和子”的是大小“二、七、十”这三种字牌,所以这“十”经常成为“炮手”们“放炮”的材料,因而湘省民众俗称这“十”为“炮”,第10军,理所当然地被称为“一炮军”啦!

这“王家”就更有说法了。此王家乃明末清初著名的民族英雄、大哲学家、大文学家王羲之的后代。他老人家可是宁死不降清的硬骨头,硬是屡屡拒绝清政府的高官后禄,到家乡衡阳乡下学诗圣杜甫老夫子搭个茅草屋,名曰:湘西草堂。潜心研究哲学、政治、经济、文学等经世致用的学问,有好几十卷文集传世,终成一代宗师,令后世景仰不已,人称“王夫子”是也。

“嗨!大家这么闹闹哄哄的,也不是回事啊!去这家,不去那家;取东家,不取西家,都不好。为公平起见,我看还是按部队上的需要采购,用我们地方上的公共款项开支,算是我们衡阳人民慰问子弟兵。大家说,好不好?”彭会长再次综合大家的意见,提出解决办法。

众人皆道如此便好,眼睛便齐刷刷地望着陈湘生他们。

陈湘生见状,内心激动无比,赶忙又立正向乡亲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情地说“父老乡亲们,你们爱护、拥戴第10军这份热情,我们已经深深地铭记在心,同时也非常感激大家!我不不知如何来表达这份谢意,还请各位原谅!我军官兵已经很久没有菜吃了,所以才派我们几个冒险来买菜。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们万死不辞。各位要送慰劳品,心情可以理解。但军队有军队的纪律,如若接受各位的礼物,官长肯定要骂我们不会办事,衡阳之战,后果如何尚难以预料,你们到先去扰民!我们肯定要受责罚的,大家岂不好心办了坏事。

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按部队要求选取货物,写好清单。然后用我们带来的部队公款结算,不足部分,则由地方上的公款补足。如此则于情于理于法皆可兼顾,回去也好交代。不知大家以为然否?”

“说是这么说,但请千万接受衡阳本地民众这点敬军劳军的微薄心意!”彭会长坚持道:“说远点,自抗战以来,你们第10军杀倭寇,战江浙,保南京、武汉,取长沙大捷,解常德铁围,功莫大焉!说近的,自衡阳之战打响,浴血鏖战已经月余。我本地民众翘首衡城,闻枪炮声惊天动地,看或光遮天蔽日,喊杀声人神共泣。我等莫不感激涕零,日日祈祷上苍,保佑我第10军将士身心康泰,取得最后之胜利!数十天如一日,不但本地民众如此,其他各地民众亦如是。”

“是啊,据江东岸民间传来的消息,一个多月来,大批敌寇尸体和伤兵,日夜不停地焚烧、北运。足见我英勇的第10军将士拼命杀敌,战绩辉煌!”邓副会长接过话题说道:“在没有援军支持,你们孤城喋血,愈战愈勇,堪称定国安邦之师啊!可惜的是援军不至,孤军苦战如何持久?若是国军都像你们第10军将士那样为国家为民族之生存,不惜牺牲,奋勇杀敌,倭寇根本就过不了长沙,到不了衡阳。我们衡阳那来的这血光之灾呀!”

“唉,看来这是天意!但不论衡阳战守结果如何,你们第10军将士们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了,也收到了最大的战果。但民意不可违,我们拥军劳军之心还请三位接纳,带回去,虽然不能解决什么大问题,也许能起到鼓舞士气,振奋军心的作用呢!”彭会长说着说着,竟声泪俱下:“何况三位回去还要偷渡敌前,游过草河,又能带得几多呢?这样如还有难处,商会可以写个证明带回。好了,别再推辞了。这就去选东西。东西选好,打好包装,到舍下安安心心吃一顿便饭,再好好睡他一觉,晚上请周司令他们送三位勇士返城。”

“老哥,好事不能你一人独占了。晚饭我请啦!各位看得起一起来作陪吧!”王家老板高声叫道。

“那好,一言为定,等下就到老弟舍下陪客,大家都去!”

陈湘生他们见拗不过众人,只好接受了乡亲们的好意,由他们安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