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朱团长吗?你送来的那四条大鱼从哪里弄来的?”葛先才师长惊奇地问道。“师座,鱼从哪里弄来?鱼从池塘里抓来的呗!”朱光基团长饶有兴趣地将鱼的来历娓娓道来,听得葛师长也微笑连连。搞得站在旁边的卫士、幕僚们不得其解,弄不明白这些天来废寝忘食、精神高度紧张的师座终于能稍作歇息,放松片刻,真是难得啊。“好,好,参谋长,通知炊事班,今天打牙祭,吃全鱼宴!”哦,原来如此!众人皆高呼万岁!

姜九水果然不负刘连长之托,完成任务回来,得到朱团长两盒香烟的奖励。他自然不敢私瞒,老老实实将烟上缴。刘连长顺手将一盒烟递给姜九水,姜回身就走。“嘿,跑得还挺快的。回来,回来,这可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你们全班人人有份,可不许独吞哦!”“是,长官。我知道了,你可别把我大老姜给门缝里看啦!我可不是那样的人,这可是弟兄们拿命博来的!我心里有数,一码归一码!”

得到香烟的国军战士们一个个比得了金条还高兴,爱不释手。萧民只知道拿着烟裂着嘴笑;王有为则将烟放到鼻子底下闻闻就收到内衣口袋里,想一想,好象不保险,又掏出来闻闻,居然将烟往内裤里放……宋良见状,忙用手去捎王的胳肢窝,嬉笑道:“你姥姥,只听说娘们那里可以吸烟,没成想,你个大老爷们也能来这个?!”众人大笑。弄得王有为闹了个大红脸:“去,去,去,什么事儿到你狗嘴里,都变了味!”

自从上次因抓鱼与日军冲突后,国军士兵仍然我行我素,战斗间隙照样赤身短裤,下水抓鱼。下水前仍然是向对面日军阵地喊话:“我们决心将抓鱼活动进行到底。希望你们不要再采取偷袭行动。否则,我们将予以坚决还击!前车之鉴,谅未忘记!”喊完话后,照样是刺溜一声滑下鱼塘自行其事。日军也因连日鏖战,疲乏了,也趁机瞧瞧热闹,寻点乐子放松放松。从此以后,也不再开枪射击抓鱼者。

这次由于有了傻兵余奇烈的加入,演出一曲抓鱼闹剧。原来预备第10师第29团1营2连的上等兵余奇烈下水不久,就抓到一天一尺长、近十斤重的大鱼一条。只见他将大鱼抱在怀中,乐得大喊大叫。可是由于表功心切,略一疏忽,那出水的鱼,十分溜滑,使劲一摆尾,即挣脱傻兵的怀抱,跳入水中。众人还来不及叹息,就见余奇烈随着大鱼下坠之势,全身一下扑入水中。一时间,鱼不见了,人也不见了。

正当国军兄弟们目瞪口呆之际,一忽儿,只听稀里哗啦的水声响,但见泥水飞溅处,傻兵冒出水面。可是两手空空,那大鱼早已不见踪影,想是已经逃之夭夭啦!余奇烈闹得是满头、满身、满脸的泥浆,五花脸好象马戏团中的小丑。见此场景,见彼尊容,国军阵地上的官兵们不自觉地鼓掌跺脚,轰然大笑起来。正当大伙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的时候,忽然听到池塘对面也传来哈哈大笑声。原来是日军见此情此景,也忍俊不住,笑得弯腰捂肚的。

这那里像是殊死搏杀的战场,鱼塘仿佛成了滑稽剧场。那不善言辞的傻兵余奇烈倒成了编导演奇才了。他本来生性迟钝而笑口常开,憨态可掬,平时国军官兵们都戏称之为“傻鸟”。但余奇烈不以为辱,照答不误。傻兵勤劳朴实,相信勤能补拙,虽然学术科目成绩很差,射击经常脱靶。

其实,这傻兵并不太傻,只是思考能力欠佳,反应稍微迟钝点。他为人本性善良,与人很少争执,吃点亏从不计较,而且勤劳友善,不吝气力,热心助人,决不自私。无论何人有事要傻子来帮忙,他都会答应,且会全力以赴,一定不会有偷懒抱怨,整天都是乐呵呵的。傻子最怕上操场进课堂,一般兵士的基本技能和条令规章都令他头痛眼花,他听不懂学不会。上靶场实弹射击,三发子弹至少有两发上不了靶,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但他却弹大包天,力大如牛,天生是个投弹高手,又快又准又远,杀伤力高,常常令人自叹不如。阵地防御战时,连排长往往用其所长,将成箱成堆的手榴弹放在他旁边。因此傻子成为全军闻名,日军闻风丧胆的手榴弹投掷手。

这天,傻子在擦枪,一不留神,枪没擦好,手指倒被擦破了,鲜血淋漓的。他倒提着步枪,苦着脸对连长诉苦道:“连长,这步枪我不会使。我不用这枝枪了,现在交回给连长。我还是愿意带多多的手榴弹。”“你又在说傻话不是。怎么不想多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这打仗有守有攻。守阵地,投掷手榴弹当然是你的拿手好戏。但是,当敌我短兵相接,白刃肉搏时,就不好用手榴弹了。”连长一边说,一边拿过傻子的步枪比划:“这时,将刺刀装在枪上,你力气又大又沉着,与小鬼子拼刺刀,你一把刺刀施展开来,还不象关公的青龙偃月刀一样,威风八面!”“哎呀!连长,我真傻!。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这长枪可以用来肉搏呢!”“现在既然想到了。这枪还上缴吗?”“嘿嘿,不交了!嘿嘿,不交了!”傻子笑嘻嘻的持枪而去。从此以后打仗时,傻子身边总是放着一支上好刺刀的长枪,另外加一大堆手榴弹。

7月18日拂晓,日军对傻兵余奇烈所在连队——第29团1营2连据守的西禅寺阵地发起猛攻。但见炮火连天,烟尘弥漫。原来寺庙四周有两人合抱的大树八十多棵,现在无意幸存,不是腰折,就是连根拔起。地面上的一切全被日军猛烈的炮火摧毁,青山变成了黄土岭。傻兵被炮击震晕在地,醒来猛一回头,见日军竟然从国军阵地背后偷袭而来。他立即搬来整箱整箱的手榴弹,然后一颗接一颗地向日军投去,真个是又快又远又准,简直相当与一门小钢炮。日军惊慌失措,狼狈逃窜。傻兵则跟踪追击,远远地,一口气投出30多颗手榴弹。而且他投出的手榴弹大多数在日军头顶上空爆炸,几乎没有避弹死角,杀伤力大增,击毙日军无数。

就在此时,国军第10军搜索营第1连的杜有才排长奉命增援上来。20多人正跑步前进,正要进入阵地。不料傻兵竟杀红了眼,劈面便破口大骂:“可耻!敌人上来了,你们怕死,弃阵逃跑。等我一阵投手榴弹将敌人杀退,你们才敢回来。可耻!可耻!……”杜排长连忙上前叫道:“傻鸟!看清楚,不要乱骂!你认识我们吗?”傻兵将眼睛揉了又揉,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说:“不认识,你们是那部分的?”杜排长说:“我们是军部搜索营的,奉命前来增援。你看,你们第2连官兵们除你之外,没一个活着的,全部为国捐躯啦!不信,你去看一看就知道啦!”说完,杜排长和其他增援上来的弟兄们全都泪眼相向。“是真的吗?排长!你们没有骗我吧?”傻子一下子心中无主,急得团团转起来。“绝对是事实!我们没有骗你!我们怎么会骗你呢?”

傻兵连忙跑到阵地四周一看,不禁全身瘫痪,坐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起来:“连长啊!你怎么走了,也不通知我呢?弟兄们,你们就这么走了?说都不说一声啊!哎……你们这些好人呐,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老天啊,你有眼无珠啊,你怎么不让我去死呢!你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呐……”先是因怨而哭,现在却是悲愤哀嚎。众人屡劝不止,心酸不已。正在无计可施之际,第1营的劳耀民营长前来巡视阵地,见状不觉大为感动,满怀沉痛的心情说:“傻鸟,跟我会营部吧!你已经尽力啦!连上的弟兄们也都为国成仁了,你跟我先去营部休整一下再战!”“我连上的弟兄们,都是在阵地上拼死的,我岂能独生。我不去营部,我要在这里继续战斗,我要为他们报仇血恨!就是死,也要同他们死在一起!”傻兵坚决地说。劳营长无法,只好请杜排长予以照顾:“杜排长,有劳你啦!阵地和傻鸟都交给你来了。你只须多给手榴弹给傻鸟就行,发挥他的专长,只要让他杀敌报仇,他的情绪自然会平息下来的。”

傻鸟,真是可爱!可惜,在午后的一次战斗中,日军先以猛烈的炮火,继之以大队步兵采用波浪式集团冲锋,前赴后继。当进攻的日军离国军阵地还有60米,傻兵就开始投弹,不多会儿,就投出了十数枚。日军还以为是国军的迫击炮群在炮击呢!正想躲避,但后面的督战队的机枪响了,日军只好不顾伤亡,继续向守军阵地进逼。“来吧!小鬼子们!老子叫你吃饱了炮子回老家!”傻子一边骂,一边扔手榴弹。这时,杜排长又给他送来了一箱手榴弹。傻子对杜排长说:“排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战死后,如有可能,请排长将我与连上阵亡的弟兄们埋在一起。如果不能抢回我的尸体,那就让红头苍蝇子子孙孙们吃掉也罢!”说完,傻兵竟等得不耐烦,抱着几颗手榴弹,健步如飞,冲出阵地,径直向日军进攻密集队形中飞奔而去。杜排长见状大惊,急忙喊道:“傻子,快回来,不要冲击,让敌人攻过来时再杀他们!”傻子不理不睬,继续快跑。跑出20多米时,左手抱弹,右手投弹。仍然不停步地向日军密集处冲去。但刚走十来步,只见他身体一震,想是受伤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向日军群中冲去。

“傻子,快投弹!” “傻子,手榴弹快出手啊!” “傻子,投弹啊!投完弹赶快跑回来呀!”

可是,余奇烈冲入日军群中,竟然高举手榴弹,在敌群屹立不动,接着中拉响手榴弹。轰的一声巨响,手榴弹在傻子手中爆炸了。日军始料未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多数来不及躲避,被炸得死伤惨重。傻兵也被炸得血肉横飞,与敌同归于尽。壮哉,傻鸟!

国军开始抓鱼时,还是靠近自己阵地一方这边行动,不敢远游。经过与日军较劲以后,胆子竟然越来越大,竟向日军一方阵地之前摸去。只要日军一开枪,则必死无疑。要在平时谁都不会将自己的生命当儿戏。但在此时此刻,国军弟兄们却全无畏惧,为了弟兄们能改善生活,增强体质与战斗力,就是牺牲也值得。抓鱼风气一开,几乎所有靠近鱼塘阵地的国军战士们,都竟相效仿。

“何参谋长,通令各团、各阵地,为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严禁阵前捕鱼,违反者,军法从事!”葛先才师长不得不下令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