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上午,我空军分队长陈祥荣上尉冒死将飞机迫降到高岭和停兵山阵地前的水田中。我据守停兵山的第30团第7连张连长立即命令二排王排长迅速带人去营救我空军飞行员。陈祥荣很快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受了点轻伤。于是赶紧打开飞机机仓门,跳到水田中,往前跑去。不对!他揉了揉模糊的双眼,但见前方是一处被燃烧的村庄。“那一定是日军之所在!”潜意识里感觉不对,于是赶紧向后转,艰难地向停兵山我军阵地跑过来。“叭……勾……”日军的三八大盖响了起来。陈祥荣知道敌人在向自己射击了。他忘记自己穿着笨重的飞行服,在水田里拼命地跑。

这时,日军的小股部队已经追击过来。鬼子兵一边打枪,一边大喊:“你的跑不掉啦!过来投降吧,金票大大的有!”“去你妈的小鬼子,老子已经够本了!来吧,不怕死的,就过来!”陈祥荣一边利用地形地物往我军阵地跑,一边开枪向日军还击。可是当他跑到阵地前的铁丝网前时,已经筋疲力尽,刚跨过一条腿,另一条怎么也不听使唤了,飞行衣的大裤管挂到了铁丝网上。他猛一使劲,裤管撕掉了,腿也被撕出血来。终于看到了衡阳守军第一线的陆军部队,他孩子似的好象第一次见到祖国的弟兄们一样,高兴地裂着嘴笑,好象自己不是从空中掉下来的。

“往这边来。我们掩护你!”“快跑呀!兄弟!”“使劲啊!朋友!”王三禄排长带着一班的战士们,不顾敌人的火力拦截,勇敢地从阵地上向飞机降落处冲去。我停兵山上的机关枪也“哒哒哒”地尖叫起来,向敌群扫去。天空中也有五架飞机在盘旋,并向日军阵地扫射。

“报告团长,报告团长,我连正抢救我军飞行员,请求炮火支援,请求炮火支援!”张连长急忙向陈团长报告。“传我命令,团迫击炮连,紧急实施火力拦截,掩护救援行动!”陈团长果断地命令炮火实施支援。

日军追击部队已经越过战线冲杀过来,眼看陈祥荣上尉处在万分危急之中。“你,你,快扶空军长官后撤!我们掩护!动作要快!”王三禄排长一面命令身边的两位战士,一面赶紧带领其他三个士兵,占据一道田坎,向敌人猛烈射击,阻敌于前面开阔地带。受命的两位战士急忙连拖带架,帮助陈队长往后撤。终于安全地撤回到了停兵山阵地。回头看时,王排长已经身负重伤,身边只剩下一名战士,另两人已英勇牺牲啦!

“宋良,你先撤!”“不,排长,你先撤!”“罗嗦什么!叫你撤你就撤,这是命令!”“排长,你家里还有嫂子和虎子啊!你先撤!要不我留下来陪你,要死,死在一块!”

你,退不退?再多说,我毖了你!”王排长将宋良用力一推。宋良被推下田坑,低身含泪往我方阵地跑回。“来吧,小鬼子,爷爷等着你!”王三禄高喊着,奋力向敌人投出最后一枚手榴弹。不料,鬼子兵的迫击炮火急袭过来。炮火、烟雾、青草和泥土将王三禄覆盖淹没啦!

“排长,排长!……”刚跑回连阵地的宋良回头看到王排长牺牲的一幕,悲痛欲绝。他不由自主地想返回去杀敌,被旁边的张连长一把拉住。分明看到连长的眼里闪着泪花。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啊!

陈祥荣用手往脸上去擦汗,只见满手通红,下巴裂了,再一摸,牙也不见了几颗;低头一看,胸前和腿上都是血。“我负伤了吗?”他向面前的一位军官喃喃地问道,又好象是自言自语。突然感到头部一阵剧痛,不知不觉地晕倒下来。“兄弟,醒醒!我是第10军预备第10师30团第7连的张连长。请你放心,我马上送你到后边去。现在只要有我们的弟兄们在,就有你的安全在。就是死,我们全连都可以死,也不能让你再受一点伤!来,先喝点水吧。”“谢谢!张连长,我很谢谢你和你的弟兄们!”陈祥荣满嘴都是血,说话都不关风了,喝水也很艰难。“卫生员,赶紧给陈长官包扎好!”张连长命令卫生员,一面又对宋良说道:“宋良,你负责护送陈队长去军部。小心点呵!出了问题,唯你是问!”张连长强压悲痛,低声命令道。“是!连长。保证完成任务!”宋良知道这是连长有意照顾自己。因为回到军部就有活命的希望,而留在这前哨阵地,每时每刻都是在与死神相伴啊!果不其然,就在过后不久,停兵山阵地就陷于敌手。张连长与全连的弟兄们全部壮烈殉国。

宋良带着陈祥荣先是沿着加盖的交通壕到达营部和团部,向周营长和陈团长简短汇报后,即按命令伴送到了师部。在师野战医院简单进行治疗后,就去见葛先才师长。“感谢你,陈队长!没有你们空军支援,我们可就困难多了!”葛先才师长亲自陪同吃午饭。“您客气啦!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哦。要说感谢的话,我应该感谢您和像这位宋兄弟——您勇敢的士兵弟兄们,是他们舍命将我从虎口中救出来的。我这条命已经是你们预备第10师的罗!”“那好!我们都不要客气啦。你打算下步怎么办?”葛师长关切地问。“当然是想归队罗。不过目前敌军铁壁合围的,一时半会难以回到基地去,恐怕还得在贵部呆一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陈祥荣微笑着回答。“这好办。我已经向方军长汇报了,建议邀请你担任本军的陆空协作联络官,负责陆空联络事宜。一则,本军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二则你是空战英雄,又是专业军官,这样一定会对我军陆空协同作战帮助良多。不知意下如何啊?”“葛长官真是考虑周到,我坚决服从命令!”陈祥荣感动地说。“我帮你想好了,既然暂时回不去,那就扎扎实实当好我们衡阳的‘空军陆战队’吧!”葛先才幽默地说。“您真风趣!那就多谢葛长官了!”

那好,宋良,吃完饭后,还是你护送陈队长去军部。”“是,长官!”

走在去军部的路上,多次遇到日空军的袭击和拦截炮火。虽然两人都安全无恙。但此时的衡阳已全无繁华景象,到处是敌人空袭留下的惨像,巨大的弹坑一个接着一个;许多房屋燃起大火,整个衡阳市成了一个火城。作为二线的预备队及军师直属部队一个个都成了消防队员,火警此起彼伏,大家东奔西跑,疲于奔命。许多团队纷纷请战,战士们群情激奋,打标语,写血书,要求尽快上到第一线去杀敌立功。

陈祥荣从未到过衡阳,平时也很少去到陆军的前进阵地。在那狭窄的隐蔽工事里,他是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第10军军部的。只感觉到曲曲折折,行了多时,两人终于来到了军部所在地——中正路与中山路交叉口附近的中央银行。这个大楼有五层高,为当时的最好也是最高的高层建筑之一。主体为花岗岩条石筑就,水泥勾缝,显得坚固无比。门前一对汉白玉石雕刻的大石狮,威武雄壮,虎视眈眈,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但见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民国国旗在楼顶旗杆上迎风飘扬,第10军军旗也在大门楼上随风飘舞。不时有军车出入大院。整个大楼警卫森严,卫兵不时在查问进出人员,无论是军人,还是其他公务人员。宋良向卫兵出示葛先才师长签署的通行证明。卫兵查验过后,双腿一碰,唰的一声恭恭敬敬地向陈祥荣一个标准的军礼,右手一摆,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立马放行。

进到大门厅,宋良将陈祥荣送到迎候接待的张参谋面前,打过招呼,算是完成了任务。正待转身离去。不想被陈祥荣拉住,亲切地说道:“小良子,你不要走,就留在这里做我的通讯员好了!”“陈长官,谢谢你的好意!我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我必须回部队去。再则,我一定要回到前线,我要多杀鬼子,为我们连的弟兄们报仇!”宋良激动地说。“陈队长要你,这是你的福分,葛师长、曾团长那里我去打招呼。你就留下来吧!帮助陈队长作好陆空协同作战工作,能杀更多的鬼子,更好地为牺牲的弟兄们报仇啊!”

这时,几个人来到方军长的会客室门口。卫兵示意宋良留步,张参谋陪同陈队长进了屋。“欢迎,欢迎啊!欢迎我们的空中英雄胜利归来!感谢空军老大哥协助防守衡阳!”只听方先觉军长爽朗的笑声从室内传出。陈祥荣赶紧给方将军敬礼:“报告军座,掉队空军上尉陈祥荣前来报到!”可是就连说话也是疼痛难忍,还不能叫痛。军人嘛,喊痛,那多丢人呐!可是想咬牙忍痛都难呀,牙都掉了好几颗,只得狠命地咽下几口又腥又咸的血水,张口也只觉困难。方先觉见陈祥荣负伤而来,关切地说:“快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休息!”转身对张参谋说“马上叫军医前来给陈队长重新包扎换药!”“是!我就去安排!”张权应声答道。

“好,好!葛师长已经将情况给我说了。就这么定了,你可得当好我们的‘防空司令’哦。我也通过统帅部给你的长官们通融过了,你就安下心来。具体事务,张参谋由负责安排。”方先觉军长继续说道。陈祥荣连忙点头回应。当日下午三点半钟,凄厉的警报声尖叫起来。陈祥荣挣扎着起来,到外面一看,见是自己的飞机在城区上空盘旋。他知道这是在向城中的守军在要符号。“报告军座,我空军飞机在向我们发信息,请赶紧安排布设符号。”“你确定,这确实是我们的飞机吗?”方先觉要陈祥荣进一步证实。“没错!这就是我们的飞机。赶快铺符号,不要再放警报了!”陈祥荣肯定地回答。“命令,赶紧铺设符号,关闭警报!”方军长命令道。

一会儿,符号铺设出来了。可是,符号是那样小得可怜,只有两尺宽七尺长。这在空中看来一点都看不清,没有用,飞机仍然在上空盘旋。“报告军座,符号太小,飞机上看不清啊!至少要一米宽,十米长,且要铺设在开阔空旷的地方。”陈祥荣向方先觉报告。“不会吧?这是根据规定做的呢!”主管符号铺设的军官在一旁嘀咕道。“混蛋!这是打仗,还是打官腔?还不快马上给我改!”方军长大声斥责道。“是,马上改!”被斥责的符号铺设官悻悻地答道。

衡阳有的是布店和布匹,符号很快就改良出来了。从此,中美联合空军的飞行弟兄们再飞到衡阳上空,都能很快清楚地发现符号。也是从这一天起,陈祥荣便兼任了第10军的“防空司令”——方先觉军长的空军顾问了,也成了方军长的看重的上宾。每当飞机来临,都由陈祥荣来判断是国军还是日军的飞机,从此,警报也从未错报过。地面的符号不但有国军的位置,也标明了日军的距离、兵种等要素。于是,国军空军的飞将们便根据地面的符号指示,准确地轰炸炮位、囤兵点,扫射日军的散兵线、指挥所。陈祥荣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伤兵。被日军击中迫降在衡阳,这是陈祥荣的不幸,也是他的幸运,更是衡阳守军第10军的幸运。他的幸运是因为这一偶然的机遇,有幸参加和见证了衡阳保卫战这一震惊世界、伟大而光荣的战役;第10军的幸运则是因为他的到来,有效地加强了地空协同,帮助了空投的准确性和成功率,延长了守城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