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长治活捉敌将史泽波

陈赓司令员,给三八六旅旅指挥部、决一旅李成芳旅长下命令:“太行五十三团和地方部队,尾追敌人进行阻击。二十团、二十一团;三十八团、二十五团、五十七团均从驻地出发,直插东西峪,截住史泽波,就地歼灭。”

从地图上看,这几个团的路程稍短一些,可是摆在他们前边的都是横列的大山。当你赶上敌人时,已经跑得精疲力竭,却是正需要投入激烈拚杀的时刻。

部队分路南下,又是一路长跑,后边有专人收容掉队的战士。这意思是说,不顾一切地急行军,丢掉背包,甩掉拖累。全力以赴地截住史泽波,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部队日夜兼程,只有做一顿饭的工夫,让人和牲口填填肚子,炊事员和饲养员根本不能休息。可以看出,人的精力不是以加减的法则来算。从九月十九日打长子,接着打长治,尔后北上打援兵,在老爷山的野战工事里,和敌人对峙四天四夜;尔后是追歼彭毓斌。跟着又一个紧急命令,拔腿南返,翻山越岭,只要队伍一停下来,就有人倒下再起不来;可是人们好像忘了疲困,忘了饥饿,忘了劳累,忘了自己。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放走了史泽波,让这一万多人从上党作战中溜走,将是一生的遗憾,也是对人民的犯罪。

战士们一路小跑,一身棉衣都成了水湿的。有的跑掉了鞋子,就赤着脚前进,有的累得合不拢嘴,就咬住水湿的毛巾继续急迫敌人。

吴孝闵政委把马给了病号,和霍青山老人在队列里跑着,他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连路都看不清楚,脚不住地往石头上磕碰。

霍青山老人感叹地说:“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八路军的腿’这句话的意思了。你们的劲儿,不仅在腿上,更在你们心里,你们一心为了老百姓的翻身和解放,吃了多大的苦啊!”

吴孝闵政委喊道:“上级命令我们,一定要歼灭这股敌人,一定要活捉史泽波!”

霍青山老人说:“人要有个精神,有个奔头,你们一心为俺们庄稼人,老百姓是不会忘记的!”

陈赓司令员快马加鞭赶上来说:“老人上马,跟我一起走,给我当向导吗。”

霍青山老人乐了:“这里的路哪条你没有走过,用得着我当向导?”

陈赓司令员问:“你看,可以截住史泽波吗?”

老人问:“咱们有多少队伍追他?”

“一个团。”

老人有把握地说:“山路行军,人越多越走不开。”

陈赓司令员得到了启示,下命令:“各团带开行进。前边就是东西峪北面的大山。”

看来到决定的时刻了。把几个团展开,把敌人割成几段。因为他手下只有六千人,加上太行三十三团,也不足一万。而史泽波手下尚有一万多人。

太岳山脉好像从中裂开一个缝子,沁水从绵山发源,在太岳山的夹缝之中流过。沁水东岸的万山丛中,敌我两支军队都从不同的方向向沁水疾进。一旦碰在一起,就要打一场遭遇战。

史泽波从长治出来,两天来都是平安无事地度过。只是三十三团紧紧尾追,时断时续地在战斗。最叫他担心的是过了刁草岭大山,进入东西峪大沟,遇到陈赓的拦截。现在到了东西峪,先头部队已经过去,还没有发现共军大部队的截击。他的恐怖之心冲淡了一点,眉头也放开了,在马上挺直身子看看旁边走得疲惫不堪的士兵,计算着再有半天时间就可赶到沁河。他命令先头部队一个团强渡沁河,占领马壁,控制有利地形,以掩护后续部队。一过沁河事情就好办了。他说:“刘伯承疏忽了这一点,只用一个团监视我,我终于识破他的《空城计》;尽管他还算聪明,集中力量,全力歼灭我援军,唾手取得了长治,但我已溜之大吉。蒋介石想看我们的笑话,现在该他对付刘伯承的胜利之师了。刘伯承可以用从胡三余手里夺得的日本山炮,打美式装备的国军。我史泽波不再当钓饵,陈赓的部队即使转来,也得在三天之后。”

参谋长崔杰不语,他在担心,在他举目可及的山后,也许在酝酿着什么祸事。

史泽波央求说:“你会不会说几句叫人听了高兴的话?非等到了临汾才能看到你的笑脸?”史泽波此刻心情很好,所以对下属也显得宽宏大度了。

崔杰凄然一笑:“从奉命赴上党开始,我就希望这是一场恶梦,只是不知道醒来之后是什么样子。没有这一场上党之争,我们还保有一些力量;从此之后,我怕我们只有退踞晋中了。彭毓斌丢了八个师,我们损失七千人。这三万人是被我们自己断送的。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到了临汾也就高兴不起来了!要知道,我们拖了两天,刘伯承没有理由放过我们,陈赓更不好对付,我到前边去看看,东西峪已过去了,到马壁还有一段路程。”

“我也去。”

他们打马向前边跑去。

这些天来,史泽波头一次和他的参谋长对话,而且看到他的笑脸,这也许是个好的兆头,崔杰是有头脑的,如果采纳他的意见;可不是现在的处境。唉!话得说回来,那彭毓斌全军覆没的罪责,会全部扣在我史泽波的头上。

他们尽快地往前赶,想首先渡过沁河,然后再指挥队伍渡河,以便争取时间顺利通过。

史泽波在马上直起腰来,好像充满了信心,他又能把这一万多人带出困境了。他看见一个士兵,背了一个特别大的包袱,问道:“你都捞到些什么?”

另一个士兵答道:“给他女人弄的衣服、裤子、袜子,都是挺花的。”

史泽波听了高兴了:“按规定,士兵是不许抢老百姓东西的,问题是不让你们拿,也得让共产党抢去。你背这么大的背包,还跑得动吗?打起仗来怎么办?”史泽波对崔杰说起故事来:“1937年从太原撤退的时候,每个人都抢了好多东西。部队过灵石以前,上边传下一个命令说:“第二战区司令长官的执法官张培梅命令:无论哪个部队,过灵石的时候,一个个搜查,搜出带非军用品者当场枪决。我们在离灵石十几里地时,命令部队停止前进,都打开背包。搜出的东西堆集如山,五光十色,把山沟都摆满了。现在我们都满载而归,共军来了,这些士兵为保护这点外快也会勇敢作战的。”

参谋长乐了:“但愿如此。”

前边离沁河只有十几里路了。史泽波看表说:“十二时许就可以过河了。”

忽然前面飞马跑来一人,跑得汗流满面,气喘吁吁找司令部。见到史泽波,立刻滚鞍下马,几乎是从马上摔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前边发现敌情。敌人占领了沁河东岸的高地。”

参谋长问:“是不是土八路?”

骑兵说:“不像,高地上还站着一堆人,用望远镜向我们这边嘹望。”

史泽波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这一切表明进路已被堵死,前进已不可能。他大声问:“前卫团哪去了?”

报告的人说:“前卫团并没有控制有利地形,渡过沁河走了!”

史泽波哑口无言:

陈赓司令员赶到马壁。

七七二团团长报告:“我团于10月10日拂晓,进到沁河东岸将军岭,敌人一个前卫团一千多人,已经过河,史泽波的主力尚未赶到。”

陈赓司令员一下子从马上跳下来,命令他的参谋长:“给军区发报。”他口述:“我军于10月10日,截史泽波于沁河东岸将军岭。”

参谋长匆忙地拟稿。

陈赓司令员喜形于色,迅速地签发着电文。这几天,他遇事急躁、焦虑的心情,一扫而光。从屋子走出来,骑上马向前跑去。一个骑兵排紧紧跟在他的后边,这个情况太使他高兴了。

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看到电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刘司令员说:“发报中央和毛主席、周副主席。10月10日陈赓部于沁河东岸马壁、将军岭一线,截住长治突围西逃的史泽波一万多人。”

电波从太行山飞往延安和重庆。

一九四五年10月10日,重庆人民欢欣鼓舞。

蒋介石得知阎锡山的援军全军覆没,陈赓又在沁水东岸截住了史泽波,长治失守,上党落人刘伯承手中的消息以后,无名怒火三千丈,好似一条疯了的狗。在国共会谈纪要签字会上,他感到头重脚轻,怒气冲冲。

会谈双方都已到齐。

共产党一方:毛泽东、周恩来、董必武、叶剑英、王若飞。国民党一方:王世杰、张群、张治中、邵力子。蒋介石脸色铁青,绷得紧紧的,用发抖的手在《纪要》上签上“蒋中正”三个字。一写完,笔直地站起来,冷冷地向毛泽东握手。说:“你来给咱们搞政治;我给咱们搞军事。”

毛泽东胜利地微微一笑:“我还是去发动群众。”

蒋介石汗涔涔地把手松开了。

蒋介石从会场出来的时候,脸都憋青了,他心情烦躁,大骂阎锡山太无能了。上党一战,共产党赢得了光荣,而他却丢了脸,但又不愿意认输!只得把他的不满和愤恨往那些走狗的头上发泄。当他回到官邸时,对着等候他的人大骂赫尔利:“混帐!赫尔利;娘希皮,民主!”他使劲儿地擦那只和毛泽东握过的手,看着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的何应钦说:“命令孙连仲立即北进,十六军自石家庄南下。上党作战还没有结束,史泽波那里还有三个师在作战。”前几天,他所以迟迟不敢沿平汉线北进,就是不摸底细,所以待七个军补给就绪,再等十六军占了石家庄以后,好南北夹攻。可是上党丢了,只几天时间,很好的形势一下子逆转,真恨不得把阎锡山这头蠢猪宰了。但他又估量了一下说:“趁着陈赓不能东进之际,要以绝对优势击破刘伯承。”

陈赓司令员站在山顶上,望着敌人沿东西峪大沟前进的大队人马,从东面源源而来。两侧山上也有史泽波的警戒部队。看来史泽波是想夺路逃走。这样敌人兵力将全部压在七七二团的阵地上,于是他派出骑兵传达他的命令:“命令二十团、二十一团、二十五团、二十八团、五十七团,立即抢占东西峪北面大山。太行三十三团;抢占东西峪南面的大山。把史泽波压在东西峪的山谷里。”

骑兵飞驰如风,到各团传达命令。

后续部队这几个团刚刚赶到,正像预计的那样,来不及休整,来不及做饭吃,立即投入战斗,争夺制高点。

七七二团已经在正面顶住敌人,后面的几个团拦腰切断史泽波的后续部队。

现在天朗气清,一片秋景,风光艳丽,用望远镜望去,一切景物都历历在目:敌人大队人马扬起尘土,没精打采地拖拉几十里长。看到这种情况,陈赓司令员满面喜悦,敌人已落人我们的手掌。他把镜头转向北面,东西峪大山的侧背,他的部队成几十路跑步上来。

枪声就是命令。七七二团的正面打响了,听到枪声的部队,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精神抖擞起来,向着枪响的地方猛扑过去。像通了电的两个炭棒,一对在一起,就碰出强烈的火花。

从兵力上看,双方势均力敌,敌人展开了拚死顽抗。

将军岭、佛庙岭上,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陈赓司令员把几个团,全部投入战斗。战斗一开始就是激烈的,东西峪两侧高地上,密集的子弹射向敌人,炮弹和手榴弹像流星似地在敌群中开花。

四面在战斗。

史泽波在河谷的草坪上,焦急地踱着。参谋长崔杰,骑马跑向前边去组织攻击。唯一的办法是打通正面的阻碍,他把两个营的兵力投入冲锋,全部火炮都调上来,集中兵力夺取七七二团佛庙岭阵地。一切幻想都被打消了,陈赓的主力已经赶到,在高地上站在那里指挥战斗的人,可能就是陈赓。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今天就得横下一条心,竭尽全力与他决一死战。他望着前边的炮兵阵地,命令炮兵射击,尔后步兵冲锋,眼看他的部队已经冲到敌人工事跟前,忽然一排手榴弹爆炸,他的人又溃退下来。

参谋长崔杰从前面跑回来,来不及下马,对着史泽波半带命令的口气说:“把三十七师投入战斗,这是关键时刻,胜负就此一举。”

史泽波沉下脸来,他在考虑用不用他的亲兵。

参谋长盯住他,等待他下决心,迅速作出决策。

史泽波说:“拿破仑在保罗即诺战役,他的元帅们劝他把他的一万护卫投入战斗,拿破仑拒绝了。三十七师不能动用。”

参谋长说:“这不能和拿破仑在俄国相比。”

史泽波说:“项羽八千子弟打完了,自刎乌江。目前我还有五千子弟。”

参谋长又打马返回去。除去三十七师,他还有六十八师、六十九师和保安队。他知道,陈赓远道赶来,绝不会是全军一齐赶到。但枪声一响,不立即突围过去,陈赓后续部队上来,那将一线希望也没有了。但是史泽波看不清这点,如果所有部队都被打垮,仅剩一个三十七师何足道哉!

史泽波只是在那里骂他的前卫团,前卫团逃之天天,没有占领马壁的有利地形。前卫团只要坚持半天,他的主力就会安然通过沁河,等陈赓赶来,他史泽波早带一万多人登上希关岭了!

前边战斗激烈,听得出对方的枪声和手榴弹声。共军沉着抵抗,而他的攻击,几经起落,已经失去了冷静,失去了坚持力。

史泽波命令打开地图,他的副官把地图展开。史泽波大怒,一脚把副官踢得老远,又把地图踩烂。副官拿出来的地图还是虒亭,老爷山的地图,因为在长治的时候,史泽波天天看这一带的地势;从长治动身之前,没准备中途作战,凡是用不着的东西都扔掉了。

参谋长跑回来,指着一处高地说:“这一带是有战斗价值的佛庙岭、将军岭、白云寺,要尽快夺取。”他加重一句:“特别是正面阵地。”

陈赓在将军岭上,投入两个团的兵力。二十五团向大尖山攻击。

陈赓心里是着急的。他手边的兵力不比史泽波多,但他向刘伯承司令员打了保票,邓小平政委又特为他发来电报:“一定要抓住史泽波。”他下了攻击令,又命令骑兵到参战团队去传达邓政委的命令:“告诉全体指战员,要全歼西逃的敌人,一定要抓住史泽波。”

这一命令振奋了全军,整个战场顿时沸腾起来。在佛庙岭上展开白刃战,敌人倒下四五百具尸体。最后歼灭了残敌;攻取了高地。

这一天,我们夺取了四周的高地,把敌人压倒在桃川沟。

史泽波绝望了,下死命令抢夺高地。他的部队最后一次被打回来,血淋淋的伤兵被抬下来,丢在旷野;有的伤兵自己爬了回来。大路、河滩;草地、村庄内外,都摆满了伤兵。哭声遍野,血腥扑鼻。

史泽波充耳不闻,用望远镜向着高地上嘹望,忽然他看到一个山顶上站着一群人,长久不散。不断有骑兵跑来,又不断有骑兵从那一簇人跟前跑开。他仔细地看看,看出来是陈赓,陈赓也正将镜头转向他这里嘹望。他不禁一身寒颤,冷汗涔涔地从额上流下来。他心里想:“陈赓赶到了,就在那一伙人里。”陈赓的亲临前线,就预示着他史泽波的灾难降临,彭毓斌的命运轮到他的头上了!

黄昏,战斗平静下来。看来双方都累了,急行军,没有休息,粒米未进口,又拼死地战斗了几个小时。这时平静下来,吃饭、休息,养精蓄锐,为未来的恶战作准备。

四围的高地上,多少敌人倒在那里,有的吻着大地,有的用白眼望着星空,死尸数以千计。

陈赓司令员巡视着经过这场恶战的战场;他不胜感慨:蒋介石、阎锡山发动内战,在这里得到了它应有的惩罚。史泽波这会儿在想什么?他还想努一把力吗?陈赓走到吴孝闵的团指挥所,见到霍刚:“怎么样?累了吗?”

霍刚回答:“不累。”

陈赓司令员向吴孝闵说:“提高警惕,防止史泽波逃跑,保证部队吃好、休息好。最后解决史泽波。”

从团指挥部走出来,遇见霍青山老人。陈赓问道:“你不闭闭眼,眯一会儿?”

老人兴奋得很:“睁着眼睛还看不够呢!史泽波还没投降,下—步怎么办?”

陈赓司令员看看表说:“凌晨三时发起总攻。”

史泽波累得一点气力也没有了。他想起参谋长说的“恶梦”。多少年来,他很少顾家,也不曾和家人团聚亲昵;总是带兵打仗,队伍东拉西扯。穿上军装,耀武扬威,自觉不可一世;但是在阎锡山面前毕恭毕敬,像狗一样地摇尾乞怜。今天,顿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无聊。一死也不过是一杯黄土和满眼的蓬蒿而已!一生为了杀人奔忙,而今自己也走到穷途末路的屠场。恶有恶报,天理不容。他站起来走出去,想到外边散散心。刚走几步,耳边传来一片责骂声,伤兵被扔在他指挥部门外。

“蒋介石、阎锡山,狗吃了你们的心,老百姓养活你们,你们还逼着我们给你们卖命!”

“史泽波是蒋介石的一条狗,阎锡山的走狗!不是他们这些狗强迫咱们打仗,他们早就完蛋了!”

“谁让他们打内战,他们为了升官发财,让我们当替死鬼,我看他们没有好下场!”

史泽波头都要炸开了,他转身走回司令部,咯嚓一声把门关上。

参谋长推门而入。

史泽波望着他的参谋长,等他说话。

参谋长说:“…切试图都无效,敌人控制了有利高地,封锁很严。”

史泽波没有信心地说:“给临汾发报!”

参谋长摇摇头:“来不及了。陈赓的主力都已赶到,临汾是不敢伸出援助之手的。”忽然他眼睛亮了一下,作了一个手势,他的护兵,捧了一套老百姓的衣服进来。他接过来,走到史泽波跟前,送给史泽波。

史泽波愣了,用手一推:“你自己穿吧!”说着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他心里太惭愧了。

参谋长:“钧座穿。”他掂掂自己的衣襟说:“我就是这一身衣服,顶着打,打到什么地步,就算什么地步。”

史泽波说:“同生共死。”

参谋长非常冷静地说:“没有必要,彭毓斌死了,胡三余被俘,为了不让共产党取得‘全胜’,钧座化装潜走,何必以自己的牺牲给敌人增加声誉。上党作战,我们损失得太惨了!蒋介石暂时得益,后果也够他吃的。刘伯承是战略家,蒋介石是白痴,阎司令长官是混蛋,我们是牺牲品。现在被挤在沁河东岸桃川沟,四面楚歌,只有一个‘拚’字。”他把护兵全部赶开,而自己也背过身去,望着四外高地上的火光和纷纭的人影。这是傍晚他们丢失的高地,现在那上边还有他数以千计的军官和士兵的尸体。

史泽波慌手慌脚地脱掉他的集团军副总司令的军服,把一身破旧的老百姓衣服穿在身上,顿时他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失去了往昔的骄横和矜持。他偷偷地看看表,时间已经是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二日凌晨三时。

就在这一刻,高地上各种火炮响起来,炮弹像冰雹一样朝着桃川沟落下来。霍刚带着部队冲下山来,霍青山老人把扁担提在手里,带着民工冲下山来。几十路冲击的部队,从高地上顺着山梁和山谷冲向桃川沟。手榴弹的爆炸声,冲锋枪的射击声,汇成一片火海。战场在缩小,兵力在集中,战斗在激烈地进行。

敌人投降了,史泽波穿着便衣低着脑袋被捉住了。

陈赓司令员站在机要室门口,口授电文:

“十月十一日黄昏,将史泽波全部压缩于桃川沟。十二日凌晨三时发起总攻。六时结束战斗。全歼西逃敌人,活抓史泽波。”

李达参谋长接到陈赓的电报,送给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看。

刘伯承司令员说:“上党战役,历时四十天,歼敌三万八千,阎锡山该哭鼻子了!”

做总结刘伯承设宴请贵客

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刘邓大军打了解放战争中的第一仗。这个大胜利不仅打出了个《双十协定》,而且锻炼了部队,补充了装备。后来刘伯承回忆说:在上党战役决战中的磨盘岭、老爷岭,他亲眼看见战士们就凭刺刀手榴弹打败了敌人。他心里想呼喊“我们的战士多伟大!把上党战役打胜了,这一来子弹也有了,大炮也有了,就积下了下一次邯郸歼灭马法五全军七万人的本钱。”

上党战役从9月10日发起屯留战斗开始,经过几个战斗,歼灭了援军,最后以10月12日歼灭了长治逃敌而宣告结束。同时,6座城市全部光复。

上党战役结束后,刘伯承专门设了宴席,宴请一帮包括史泽波在内的被我军俘虏的国民党军队的高级将领。

以往,国军将领只听到过刘伯承的威名。私下里也有人戏言:“听说瞎子打人又准又狠”。这一回上党交手,亲自尝到了滋味。过去,许多未曾谋面的将军,还以为刘伯承是凶神恶煞的战神,可眼前的刘伯承温文尔雅,一派儒将风度,也是一副福将的气派,叫人不得不服哩。

听到刘伯承的一番话,“贵客”们紧张的心情一下松弛了许多。一时间觥等交错,气氛热闹起来。几杯热酒下肚,“贵客”们的肚子里也犯起嘀咕来;

“内战第一仗放在上党,国军八十三军、十九军、六十一军、二十三军,还有全由军官组成的二纵队、六纵队,外加五个“爱乡团”,九个县的保安团,合起来三万五千多人,为什么只打上一个半月就被刘伯承的队伍歼灭光了呢?”

“尤其是那两万人的援军,只上阵打了两天两夜就被缴了枪,简直叫人不可思议。”

过去,一些国军将军看到日本人连连败在刘伯承手下,称刘伯承是“典型的支那战术”,心里还将信将疑,这上党一仗,本是蒋委员长在重庆谈判的关键筹码,原指望在上党露一手,打掉共产党的气焰,叫毛泽东打道回府,还管他什么谈判不谈判。结果。却事与愿违。

在宴席上:“贵客”们遵守着主人“不谈战事”的要求,但到饭后饮茶的时候,这些将军们却沉不住气了。是啊,论兵力、国军人多势众。论武器装备,国军大多是美国和日本造的新式家伙。可偏偏仗打败了,怎能叫人不纳闷?!

史泽波憋不住了,开口问道:“刘司令员,上党一战,我们败得很惨,请您给讲评讲评,点拨点拨呀?”

刘伯承谦逊地笑了笑,诙谐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先就说过不谈战事,既然大家想谈谈也好,诸位都是国军的将领,也都是久经沙场了,还是先请大家谈谈吧。”

在座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精神上觉得松弛了许多,也就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来。有的说。“上党战败,全是国军最高指挥部的错误,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

“此言极是!”一位军座插话道。“指挥上犹豫不决,造成国军被动挨打。尤其是老爷山被围时,错误地命令后撤。”

另一位胖军官丧气地说。“上边情报不准。胡说八路军五个人合用一条破枪,不堪一击。结果根本不是那回事”。

原任国民党第二战区炮兵司令兼援军副指挥的胡三余也说开了:“国军方面太盲目了,对八路军估计不足,自信心太强。”

几位说来说去,各执一理,虽然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国军失败的教训,但都没有敲到点子上。最后,国军的少将参议翟大昌提议说:“还是请刘司令员来个总结吧。”

刘伯承谦和地微笑着,没有正面回答,反倒问起在座的各位:“我倒想先问问大家,一路上,诸位感到老乡们对八路军和对国军的态度怎么样?”

这一问,还真把国军的将军们问住了:在他们眼里,打仗是军人的事,跟老百姓有何关系。几位将军面面相觑,嗫嗫嚅嚅地说:

“老乡吗?那那……那我们不行呀!这次国军的援军从太原出发,在太原市连抓了三天伕,闹得鸡飞狗跳墙,铺子里都关了门。好容易凑了三四千人,一开到沁县,就逃跑了一大半。”

另一位也接话说:“国军队伍从沁县往南开,一走进解放区村庄都空室清野了,民兵在背后打冷枪,真是草木皆兵。在游击区,老乡们见了国军都跑光了,我们都感叹:‘阎(锡山)离开八年,人心都变了呀!’”

“在老爷山上被围时,那光景才惨呢!伤兵没人抬,死人没人掩,行路没向导,吃饭没粮食,整整饿了两日两夜,把山药蛋、南瓜、青玉茭都吃光了。”

将军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当时的狼狈处境,似乎还有心惊肉跳的样子。可一想如今坐在八路军的客厅里,还能够与刘司令员共同探讨战败的原因,又都不禁笑了起来。

“好,现在该请刘司令员做结论了”。翟大昌见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催促道。刘伯承擦了擦镜片,从容地说:

“刚才各位的检讨,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我认为光从战术上来检查,问题是难以搞清的,因为从战术上说,就是我们在这次仗里,也多少犯了些错误的。只有从战略上,不,说的更彻底些,只有从政治上来检讨,那才能找到解答问题的钥匙。

“刚才各位谈到老乡待你们和我们的态度不一样,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哩!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这次战争的本质,是人民战争与反人民战争的决胜,我们这次进行的,是为和平民主的人民革命战争,也就是人民的战争,八路军和人民在上党坚持了八年抗战,胜利了,他们却老远的来进犯我们,还从我们的手里占去我们用血肉解放出来的襄垣和潞城,这是八路军和人民所不能容忍的……。古人有句话:‘王者之师,所向无敌’,用现代话翻出来,就是人民的军队,人民的战争,没有攻不下的碉堡,我们胜利的秘诀也就在这个问题上。”

显然,刘伯承的这一番话是从战略上来说的,意在教育这些将军们从根本上认清战争的性质,跟国民党蒋介石划清界线,逐步转变立场。接着,刘伯承又给在座的将军们介绍了毛主席的《论联合政府》和朱德总司令的《论解放区战场》两本书,并且语重心长地关照说:“这两本书里,对人民的军队与广大的人民相结合进行人民的战争,有着深刻的阐述,希望各位联系着这次实践中的体验好好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