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牢狱之遇(3)

    白影一闪,元宝大人昂首挺胸迈着猫步进来。

    “毛————”一声尖叫,钟易立刻再次光速消失。

    元宝牌长毛喷雾杀虫剂,百试不爽。

    孟扶摇盯着元宝大人,觉得耗子虽然还是那个毛脸,但眼神看起来颇阴沉。

    “耗子咋了?”孟扶摇偏头问长孙无极。

    “唔……大概是亲戚家的气味熏着它了吧。”长孙无极探头看看元宝大人,见孟扶摇不懂,又解释,“为了不让自己窜出去坏事,它找了个老鼠洞挤进去了。”

    孟扶摇“哦”了一声,神色黯了黯,长孙无极看着她,缓缓道:“扶摇,我们不畏于提起,也不畏于承担,但是,没有必要一直背着不肯放下。”

    “没有。”孟扶摇吸吸鼻子,对他展开灿烂的笑容,“我想通了,有些事就是这么无可奈何,孰轻孰重,难以辨明,只能在痛与更痛间抉择,我不是做圣母的料,能做到无私圣洁弃亲救疏,我也不想做圣母——这事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重来一遍,我还是救你。

    经历那般不堪回首生不如死的濒临疯狂苦痛折磨的孟扶摇,在好容易挣扎重生之后,如是说。

    长孙无极突然窒了窒。

    一生里挥洒自如,分寸在握的顶尖政客,因为一句短短的言语,突然觉得满心里酸热涨满,涩涩不能言。

    漫长日子里无声的坚持和选择,似都在这近乎无心的一句话中得到了最为丰盈的回报。

    半晌他无声的笑起,氤氲莲花般高洁清华的笑纹,轻轻拢起身侧女子柔顺的长发,侧过头去在她耳边柔柔一吻,道:

    “扶摇,我庆幸我此生,遇见你。”

    璇玑天成三十年二月十二,璇玑国内大名鼎鼎,以跋扈和精悍闻名皇朝的紫披风,遭受了建立以来的第一次重创。

    当晚,暴雨之夜,掌握法纪因此横行不法的紫披风,趁夜闯入某地富户,灭其门,奸其妇,夺其财,这对紫披风来说并不算稀奇事,从来轻轻松松无人过问,然而那夜他们踢着了铁板。

    五十人小队全军覆没,死状个个奇惨。

    在更远一点的镇子外,原本应该赶来伙同打劫的另一个小组,劫人者反被劫,被数十名灰衣人截杀,一个不留。

    大皇女震怒,下令彻查这起惊天大案,但是当夜暴雨太大,将所有痕迹全部冲走,仅仅能从李家宅院坍塌的院墙和断裂的地面上看出,出手的人,武功极高。

    大皇女手下紫披风首领仔细看过现场后,很明确的回报上峰,出手者非一般一流高手,疑为十强者之流的顶尖武者。

    这个消息并没能让大皇女稍敛怒气——这个璇玑皇朝长女,是凤旋的第一个女儿,千恩万宠的长大,养成暴戾倔傲的性子,是以能以女子之身统领凤氏王朝第一亲卫暗杀机器,手下冤魂,不知凡几。

    “找!”大皇女推翻书案,从未经历过挫折的天之骄女眉梢眼角都是凌厉的怒气,将满案的文书信报都砸上二品大员的紫披风首领头顶。

    “不管是谁!带他的脑袋来见我!”

    “紫披风”开始了遍及璇玑全境的大肆搜索。

    利用皇朝监察机构的独特权限,以“捉拿灭门重犯”为名,发文所有城乡重埠,调动官兵严守城门,四处搜查,大皇女亲自投书北境十一皇子凤净睿,南境三皇子凤承天,要求协同查找,凤净睿最近正因为随员接连被杀,本已顺利招安的北境绿林势力人心浮动有反水倾向、朝中御史在有心人唆使下正在弹劾他这一堆事烦得心浮气躁,脑门上冒出七八个包,当下只是敷衍应下,南境辅京的三皇子则似乎很重视的答应下来,派遣手下理察院负责刑事执法的专用铁卫,协同查处。

    一百名紫披风的死,惊动整个璇玑朝廷上下,百官愤怒要求严查凶手,因此历来分掌明里和暗里执法权,因权益冲突交织而水火不容的两大势力“紫披风”和“铁卫”,终于因这起泼天大案而第一次联手。

    而李家满门一百一十六口被杀,却无人提起,好像紫披风的命是人命,李家无辜死难人等的命,就是大老爷们烟筒里弹出来的灰。

    那灰被璇玑朝廷轻描淡写的挥去,却被另几个经历那一夜的人深刻记取,埋藏蛰伏在心深处,等待着某一日迎风再燃,化火燎原!

    二月十三,东兰镇后山,夜。

    整个东兰镇灯火通明,官兵连同紫披风都在彻夜搜查,满镇鸡飞狗跳之后依旧一无所获,负责搜查的一个总队长就着火把的亮光抬眼看看后山,道:“搜过没?”

    “回总队,事发当夜就搜过。”一个紫披风恭谨的答。

    “再搜!”总队长一思索,断然一挥手,“对方很可能就趁着你们搜过的空子潜入山中,算准你们搜过便不会再搜。”

    “总队明鉴!”

    一个五百人队投入这座不大的山,火把的光芒如长蛇,浩浩荡荡,在满山浓绿中闪烁。

    负责山北面搜索的是一个小队长,带着五十人撒网式搜索,因为顾忌对方可能是十强者的实力,所有人都带了旗花火箭,一旦发现,先不动手,赶紧发消息。

    前日那场暴雨,将山路浇了个透湿,这座山的土质是那种比较胶粘的红土,如今越发滑粘不堪一走一跌,一路上牢骚声不断。

    一个小组长带着五个人,被分配到最崎岖的一条路上,唉声叹气的顺着一条山路走到半山腰时,迎面突然走来一个人。

    那人走得轻松自在,步子却有些怪异,远远地一飘一跳的过来,夜色中飘飘逸逸看得人吓得一惊,到了近前仔细看却是踩了一对木制高跷,背上还背着捆柴。

    这半夜三更的看见这样一个人,自然十分可疑,小队长立即横剑一拦,喝道:“什么人!”

    “官爷,山下东兰镇打柴人。”那人放下柴捆,十分谦恭的答:“昨儿暴雨太大,家中无柴用,只得趁夜出来砍柴。”

    “半夜三更的打柴?”小队长竖起眉毛,仔细打量那人,却觉得这人神虚气弱,不像有武功的人,手摸了摸旗花火箭,又放下了。

    “实在没柴烧。”那人无奈的笑,解下柴捆放下来道:“官爷累了吧?不妨在这柴捆上歇歇,四面都是湿的,没地方坐,只有这柴捆是干的,我刚才在那边山洞里找到的,还有好多干草呢。”

    “真的?”小队长目光一亮,急忙问:“那洞在哪?”

    那人指了个方向,小队长赶忙命那五个属下过去查看,自己也急急要过去,那砍柴人弯身去取柴,向他笑道:“官爷不歇息么?”

    “让开……”小队长一句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出一半,突然望进了对方带笑的眼睛。

    那眼睛笑意平静,却波光暗隐,似暴风雨来临之前波澜微生的海面,看似不动,却变化万千,一层层逼入眼底来。

    随即他觉得脑中也那般波光一漾,浪潮般意识一乱,恍惚间觉得,好像自己真的很累,茫然的咕哝道:“……啊,很累哦……”

    “是啊,”那人微笑,“为什么不坐下来歇息呢?”

    “嗯……坐下来。”小队长觉得那柴捆干燥舒适,真是忙碌疲乏了半夜的自己最合适的休息处,立即坐了下来。

    随即他便觉得尾椎骨似乎那么一麻,随即消失,他坐在那里,听见对方很温柔的道:“等会他们来了,不妨也让他们坐坐,忙了半夜,很累了。”

    “嗯……都坐坐。”

    “你们要找的人,在山顶上呢。”那人指指山顶,随即灌木丛摇动,走出几个同样踩着高跷的人来,坦然的在木然端坐的小队长面前走来走去,抓着几个靴子做出凌乱的脚印,小队长茫然看着,似看见,其实都没进入脑中。

    他只是盯着那双眼睛,觉得那眼睛波光奇诡而美丽,海水似包涌过来,令人暖洋洋的舒适熨帖。

    他道:“嗯,在山上,没有走。”

    “很厉害的,你看见的,正等着你们找着他,大开杀戒。”

    “我看见的,等我们来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