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捏着皇后的下颌,让她面对着自己。

    对着这脸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他却突然觉得异常陌生。

    以前在他面前总是雍容华贵的妇人,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藏着一颗比他还要冷酷的心。

    皇后从没见过皇上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眼中除了冷酷薄情外,还含着厌恶。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

    不能说,就算是打死也不能承认这些。

    皇帝嘴角抖了抖,松开了她。

    “来人。”

    殿外现身出内侍的身影。

    “皇后身体欠佳,从今日起,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宫,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皇后惊住了。

    皇上居然要把她囚禁在后宫里。

    一瞬间,她想过要求饶,想过要服软,但更多的,还是心冷。

    强撑着她贵为皇后最后的骄傲,她颤抖着站起身,拂开了内侍的搀扶。

    转身走向殿门外的时候,她听到来自背后的声音。

    “太子可知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皇后身子一颤,嘴唇翕动几下,终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本以为皇上会继续追问,结果她只听到身后珠帘细微的碰撞声。

    皇帝已然转身进了内殿,再也没有向她看上一眼。

    直到出了殿门外,皇后才觉得身体顷刻失去了所有力气,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内侍面无表情的吩咐人抬来软轿,扶了皇后上去,抬至后宫。

    太子本欲前往皇后宫中。

    刚过三道宫门,一名宫中眼线急急赶来向他禀报了皇后被皇上软禁的消息。

    太子微微蹙眉。

    父皇与母后这么多年在外人眼里也算是相敬如宾,怎么会闹成这样。

    就在这时,几名内侍从远处走来,见到他时赔笑上前施礼。

    “太子殿下,您来的正好,皇上请您去。”

    那内侍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太子认得出,只得随同前往。

    “不知父皇寻我何事?”太子貌似随口问了句。

    内侍笑盈盈的,“奴才觉着应该是与殿下亲事有关。”

    皇上亲自过问下他的婚事也没什么奇怪的,太子进了大殿。

    皇帝穿着身浅黄色的锦袍坐在椅子上喝茶。

    太子上前施礼。

    皇上没什么表情,让他坐了,问起他的婚事。

    太子一一作答。

    “听皇后说,成亲之后你想搬离宫中?”皇上问。

    “是。”太子谨慎道,“以前母后顾及着儿臣身子,所以留了儿臣在宫中,儿臣成亲后不愁没人照顾,住在宫里多有不便。”

    皇帝点了点头,“也好。”

    太子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想要说服皇上会有些困难。

    因为他知道皇后根本不想让他离宫,他身患盅毒,皇后要每时每刻都派人盯着他,生怕这事会让皇上知道。

    “宫外的太子府是多年之前建的,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皇上幽幽道,“成亲之后要快些开枝散叶,你年纪也不小了。”说着皇上对外一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在太子疑惑的目光中,从门外进来了三名太医。

    这三人全都是生脸,太子一个人也不认识。

    皇上指着他们道,“这几太医都是朕信得过的,日后便留守在你的太子府。”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镇静道:“这……只怕不妥吧,儿臣那边已经答应收了四个太医,还是母后安排的,让她知道了怕是要误会。”

    “无妨,此事由朕安排。”

    说着三名太医上前对太子见礼。

    “你们替太子诊个平安脉。”皇上淡淡道。

    一名太医上前来,恭敬的在桌上放了脉枕。

    太子僵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太医轻声催促,“伸左手便可。”

    皇帝目光投过来,冷清的落在太子身上,莫名的令人发寒。

    太子知道今天这事是糊弄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伸出手来。

    太医诊了左手,又换了另一只手,这才收了脉枕,大大方方垂手退回原处。

    “如何?”大殿内响起皇帝幽幽的问话。

    “回皇上。”太医躬身回道,“太子殿下身中蛊毒,怕是子嗣困难。”

    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只有灯火在夜风的吹拂下扭曲着光影,将人影投射在大殿周围的墙壁上面,如同鬼魅般忽地拉长,忽地缩短。

    “再说一遍。”皇帝一字一顿。

    “太子身中蛊毒,虽不危及性命,然而子嗣困难。”太医又说了一遍。

    皇帝目光缓缓投在太子脸上。

    谁知太子竟突然起身离坐,撩衣跪倒,“儿臣有欺君之罪,请父皇责罚!”

    场面很压抑,三名太医站在那里非常尴尬。

    没想到他们竟会遇到这种宫闱秘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三人恨不得把头都埋到胸口上。

    皇上却并不打算让他们三人退下,而是俯视着他的儿子,“青城,你有何罪。”

    太子跪在那里连头也不敢抬,这样的皇帝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如果应对不当,只怕以后他便要大势已去了。

    “回父皇,儿臣隐瞒了病情,本想等寻到解药后再告知父皇。”

    太子的解释很简单,并没有刻意隐瞒,但是却没有触及到最关键的问题。

    “你是从何时起中了蛊?”皇帝阴沉道。

    “儿臣幼年时……一次被宫女毒害。”

    “宫女?”皇帝冷笑了声,转头看向刚才给太子诊脉的太医,“你告诉太子,他的毒是起于何时?”

    太医低头道,“从脉象上看,此为胎毒,乃是自母体内带出的毒。”

    太子只觉得胸口一窜上一股尖锐的刺痛。

    胎毒?

    也就是说,并没有什么宫女下毒之说,这毒是他母后体内的,传到了他的身上。

    “皇后可有告诉过你,此毒由来?”皇帝问。

    太子连连摇头。

    在外人来看,太子似受了巨大打击,面无人色。

    想来也是,被自己的生母骗了这么多年,换成谁都不可能一下子接受得了。

    太子身体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三名太医大惊。

    皇帝示意让他们上前。

    三人扶着太子坐到椅子上,有人取出银针来,想要为太子施针。

    太子推开了那人。

    “父皇……这一切……可都是真的?”

    看着自己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皇帝不由得想起了青墨颜。

    盈妃没有中蛊毒,但是生下的孩子依然没有逃脱得了这个厄运,也许这便是天意吧。

    皇帝突然觉得心累。

    “扶太子去休息。”

    三名太医本想让太子在偏殿休息,可是太子却毅然决定出宫。

    太子的车驾等在宫外,见太子面无人色的出来,护卫上前搀扶。

    太子一把挥开护卫,声音急促道:“去治书御史府……快!”

    他能觉察到,体内的蛊毒又要发作了,而且这一次因着精神受到的刺激,蛊毒来势汹汹,大有控制不住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