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会让那罗浑担心的贺穆兰,此刻正蹲在城门洞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出来的时候下着大暴雨,现在雨势才渐渐歇了。贺穆兰和慈心翻过大营的营墙出来,只穿着蓑衣,到了半路只能先想着避雨,便进了来时路上路过的这座县城。

    慈心大师一入城就不见了踪影,美名其曰去“寻找机缘”,约定了一个时辰后在城门下和贺穆兰相见。

    只是走的时候,他要走了贺穆兰身上所有的金银和可以换东西的值钱之物。

    贺穆兰不知道慈心大师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她却坚信他是个好人,因为她见过他的舍利。

    佛门认为只有高僧才能在火化后烧出舍利,而痴染和爱染都是具有佛性和智慧的人物,那他们的师父只有更好。

    出于这样的想法,贺穆兰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然后乖乖在门洞下等他回来。

    这座县城叫“秀安”,属于魏国和夏国交界的一座小城,所以还算得上繁华,正因为繁华,所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像是贺穆兰这样一个有手有脚又没有穿的破破烂烂的儿郎坐在门洞下就特别引人注意。

    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就连贺穆兰也有些架不住了。

    ‘反正是一个时辰后再见,我先在旁边溜达溜达,等到了时辰再来就是了……’

    贺穆兰慢慢站起身子。

    “啊,动了动了!”

    “我就跟你说他没事,还好你没去牵他的马……”

    “谁知道他好好的,我看他一动不动还以为他……”

    乱七八糟的窃窃私语伴随着几声失望的叹息,城门官和指指戳戳的人们都散了个干净。

    贺穆兰重新穿好蓑衣和斗笠,摸了摸大红,牵着它往秀安县城里走。

    这匹红马实在高骏,而贺穆兰又披发左衽穿着鲜卑衣衫,气势不似平民,许多人一见到这一人一马,就纷纷让了开去。

    自从贺穆兰当上“将军”以后,就没有好好的逛过市集。比起三不五时就微服私访出去一次的拓跋焘,贺穆兰的见识和阅历可怜到让别人吃惊的地步。

    由于之前下雨,在市集最繁华的地方也变得十分萧条杂乱,她看到在某片搭起来的棚子下面,一群人在头上插着稻草,跪坐在地上,一脸麻木。

    在他们的前方,一群男人们在说着什么,而他们的四周都围着壮汉,眼睛一眨不眨的注意着他们,尤其是他们被绑住的手和脚。

    贺穆兰微微一怔后才想起来这大概就是“插标卖身”,前面在谈论的是卖主和人贩子,而跪着的是奴隶。

    身边的壮汉,自然是打手们了。

    见到贺穆兰走向他们,那个正在棚下说话的中年男人对她和善一笑:

    “这位朋友要不要看看?都是夏*中的士卒,一个个身强体壮,特别能打仗,也能吃苦。”

    人贩子走南闯北,一双眼睛多利,只不过看了贺穆兰几眼就知道这是位鲜卑军中的人物,而且地位不低,否则不能拥有这么好的战马。

    鲜卑军中一切以军功说话,哪怕是将军,若在某场战斗中功绩没有下面的人大,下面的人也可以优先选走最好的战利品,这是军户制能一直维持的根本。

    大红就像是一张名片,昭显了自己主人的武勇和地位。

    贺穆兰并没有直接参与胡夏和魏国的战斗,只知道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期间有不少夏人和鲜卑人战死,至于后来她跟随库莫提千里救援的时候,那都已经是接近尾声了。

    但如今战争已经过去一年,还有夏*中的士卒在被贩卖,贺穆兰不由得有些吃惊。

    若是战争的俘虏,当年应该在大胜还朝的时候早就或被赎回去,或被赐予功臣了。

    “夏国的士卒?你在开玩笑吧?”贺穆兰露出受到欺骗的表情,“这仗都完了一年多了,夏国的士卒不都已经成了平夏户回了各地耕种了吗?”

    跪在地上头上插标的男人们都听不懂鲜卑话,又或者听得懂却不愿意理睬,依旧麻木的像是羊羔一般只低着头看地。

    “一看您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人。”那人贩子看贺穆兰并没有走反倒问起详细的事情,心中大喊‘生意来了’,一边对她露出歉意的微笑一边说:“您稍等等,我把手中的生意忙完就来招呼您。”

    俨然一派老练商人的派头。

    那人贩子和面前几个男人商议好了价格,其中一个男人就抱着两匹丝交给了这个人贩子,从人群里拉出一个已经看好的奴隶。

    为了确保奴隶的身体强壮,所有的男人都只裹着可以遮蔽下体的布条,此时被人一把拉起,立刻露出整个正面来。

    贺穆兰这才明白原来这些男人跪在那里低着头不是因为沮丧和麻木,而是因为只要弓着身子就只能看见背部,无论是头脸、正面还是下肢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没有人会乐意就这么赤身露体的暴露在大众广庭之下,要卖身的人也是如此。

    贺穆兰看着那个男人用两匹丝绸换走了一个非常强壮的男人,那男人的身材和蛮古不相伯仲,而且年纪并不是很轻,而是正当壮年的二十几岁的样子。

    这样的体格和年纪,再加上浑身像是勋章一样的伤疤,即使在虎贲军里也是一条好汉,可在这里,也只能麻木的按下文书,然后被主人牵到官府去做“契”,从此打上“奴隶”的烙印。

    这并不是字面下的意思,而是真正的“打上烙印”,鲜卑人和匈奴人还带着很深的部落制度遗留,对于健壮的男奴,通常会用烙铁烙上属于自己的痕迹。所以很多奴隶即使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也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耻辱的印记生活,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好儿郎都不会选择卖身为奴这一条路。

    人贩子送走了一个“主顾”,吩咐一个手下“接待”不停来问情况的“顾客”,然后亲自接待贺穆兰。

    “让您久等了。您买人是要做什么?打仗?看家护院?种田?”

    他一边说一边介绍自己的“货源”,“这些都是夏国的久战之士,我建议您买回去看家护院或者去做私兵。像是这样的人才去种田是暴殄天物,要种田有许多便宜的货可以选择。只要给他们武器和铠甲就能上阵,当然,价格是贵了点,但贵有贵的好处。”

    “他们怎么沦为奴隶的?”

    贺穆兰抬了抬眼。

    “货源你绝对放心,我是官府有过报备的人牙,并不是什么搜掠人口的歹人。这些原本都是胡夏的士卒,在军中粮饷自然不愁,打仗也能发财,虽然败了,不过许多人还是没有死,跑了回家。”

    他指了指身后。

    “但胡夏会种地的人都被官府迁到了魏境,这些汉子回了家,家里人都没了,家中的田地又被我国收归了国有,就没办法过日子。这位陛下对胡夏的宗主很严,当地不甘收留这些士卒出身的汉子,他们就只能卖身了。”

    “那倒是可惜,都是好汉……”

    贺穆兰露出遗憾的表情。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国打仗向来是军户的事情,他们也只会打仗,只会打仗的人若没有打胜,一般是活不下去的。他们还好,至少有些本事,自卖自身也能活下去,就苦了那些断手残脚的……”

    人贩子故意说得可怜些,“我们这也是做善事,要不帮着他们找到一个好主家,指不定他们会过上什么日子。时间久了,变成强盗也不一定。”

    “只会打仗的人若没有打胜,一般是活不下去的吗……”

    贺穆兰默然地看了跪在那里的夏国士卒。

    所以,他们是在战争结束一年后发现自己无法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才想卖了自己去当护院家丁之流?

    赢了的人还有赐田和封赏、战利品,输了的人如何,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弱肉强食,此乃天理。

    “这位贵人,你看中了哪几个?”

    人贩子讪笑着对她露出了一口黄牙。

    “买的多可以便宜点。”

    “我出门急,没有带钱。”

    贺穆兰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我可以把人送到您府上!拿东西抵押也可以!您可以拿这匹马抵押,等拿来钱就换给您!您别走啊!再看看啊!”

    那人贩子见贺穆兰像是谁追着一样越走越远,连忙上前想要追赶,谁料贺穆兰脚下生风,一下子就没了影子。

    “你要想买随时找我!我姓陆,就在这个集市做人牙!”

    人贩子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连连跺脚。

    几个跪着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他,只见姓陆的那个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用汉话说道:“看起来是个和善的,又是军中出身,应该不会糟蹋你们的本事。就是出来没带钱,好像也不是很缺人,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这些男人卖身之前姓陆的是先付了钱的,若卖不掉就要砸在自己手里。如今流民多如狗,人还没有会耕地的牛赚钱,这种先付后卖的生意一不小心就会赔的血本无归,陆“老板”愿意先付钱让他们的家庭度过难关,已经是很大的仁慈。

    但人口买卖就是血泪的生意,有时候哪里有那么多尽善尽美,没过一会儿,又有几个奴隶被人挑了去,但看起来并不是会善待奴隶的样子。

    只要有主顾就不能推,陆牙再怎么同情,也只能留下一声叹息而已。

    ***

    接下来的时间,贺穆兰在市集里随便走了走,发现即使是还算繁华的小县城,老人和孩子的数量还是很少。

    平城转个弯都可能遇见小孩撞到你,但在这处魏夏交界的地方,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奇异的力量筛掉了许多人,只剩下成年的男女。

    市集里贩卖的都是牛羊、乳制品、自家产的鸡蛋、棉布之类,货品的种类实在是乏味可陈,价格也是乱七八糟。

    下雨像是提前让贺穆兰见到“天灾”之下社会的状态,哪怕这只是单纯的“下雨”而不是真正的天灾,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就足以让她不寒而栗。

    因为下雨,地上很少有干的地方,买卖东西的人就必须寻找“适合”的地点,否则货物和人都会被弄脏弄湿。

    贺穆兰见到体弱的被身体强壮的人挤走,浑身泥泞的在集市最不显眼的位置贩物。而身体强壮的人则得意洋洋,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的,直到被更强壮的如此对待。

    百姓之间也弥漫着“强者”的风气,强壮的人横行霸道、得享一切好的资源,而身体羸弱的只能饱受欺凌,忍辱负重。

    整个社会的状态让人为之作呕,更别提还有持着棍棒不时来勒索的官差。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然而仓廪实了就一定“知礼节”吗?衣食足就一定“知荣辱”?

    至少她看到了许多穿着整齐的人去蹂/躏那些衣衫褴褛之人,乐此不疲。

    贺穆兰价值观让她阻止了一次又一次的恃强凌弱,然而在被一次又一次当成神经病之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又跑回了门洞下,沉默无语地等待着慈心大师找回这里。

    次数实在太多,多到了让她害怕的地步,而这只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而已。

    贺穆兰回到门洞的时候早就过了一个时辰,可慈心大师还是无影无踪。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慈心大师也没有回来。

    若不是贺穆兰坚信他的人品,现在恐怕以为他已经携款潜逃了。

    直到傍晚时分,天色渐黑,城门已经开始关闭落锁,贺穆兰依然没有等到慈心大师,这让贺穆兰实在坐不住了。

    若不是慈心大师出了事,那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请问你看到一个长这么高,颌下有须,穿戴着蓑衣斗笠的和尚经过这里吗?”贺穆兰离开门洞,开始问沿路的路人。

    “没有。”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找和尚去庙里啊!”

    “中午的时候好像看过,在前面化缘了来着……”

    贺穆兰问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终于问到了一个知道的。

    “在哪儿化缘?”

    “在前面那条横街上……不过马上天要黑了,你是不是明天再找比较好?”说话的年轻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你需要投宿吗?我认识一家不错的客店,我带你去?”

    贺穆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腰囊,摇了摇头。

    “我要先找到大师。谢谢你。”

    那年轻人失望地离开了,临走指给她慈心化缘的那条街。

    这个时代的僧人和道士通常都身负好多种职业,除了僧人和道人是他们的本职外,他们还是心理医生、赤脚医生、翻译……

    以及要饭的。

    大部分有寺庙的和尚自然不会经常出去化缘,但对于慈心大师来说,化缘似乎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按他的话来说,每次出去化缘都能化到东西,让他对这个世界就更加充满希望和敬意。

    当“化缘”都化不到“缘分”的时候,这个世界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虽然贺穆兰觉得这个说法很扯淡,但想想又似乎有些道理。

    这大概就是宗教经久不衰的原因,因为许多道理被这些“高人”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之后,确实让这个世界没有经历过心灵鸡汤摧残的人们得到很多领悟和激励。

    在这里化缘的和尚大概不多,所以贺穆兰不过问了三四个正在收东西回家的百姓就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慈心大师被街尾巷子里的一个人家请回去救孩子了。

    “救孩子?”贺穆兰一怔,“得了病吗?”

    说到这个,知道原委的人家忍不住叹气:“不是病,是穷啊。哎,大和尚也是好心,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贺穆兰大概问了一会儿,知道了那家人的情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街尾巷子里住着一家新搬过来没多久的人家,丈夫在市集里靠卖草鞋草筐之类的度日,女人身体大概不好,也没干什么活,偏偏家里最近又添了个小的。

    大概是女人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吃的又少,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一直没有奶,全靠喝粥喝汤度日,渐渐的大人小孩身体都不好,小孩子更是三天两头生病,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女人本来就生病,这下病的更重,小孩子又不见好,这家的男人更没法子做生意,只能回家伺候老婆小孩。

    今日下午见雨小了点,那男人就到集市上卖鞋子,结果遇见慈心大师在化缘,估计上去问了问慈心大师,知道他会一点医术,就把他请回家去治病了。

    “……治了这么久?”

    贺穆兰狐疑地谢过这个汉子,又开始了“寻找慈心大师”的任务。

    像这种没有城市规划的小县城,巷子也是乱七八糟的,等贺穆兰找到那条“街尾”的巷子时,天色已经完全漆黑。

    这种小县城“宵禁”也跟没禁没什么区别,因为一到天黑就真的是到处都没有人,伸手不见五指,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能去哪儿,完全不需要人值守就能达到路上无人的效果。

    贺穆兰几乎是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里已经饿的咕咕叫,又没钱去投宿,就等着找到慈心大师好汇合,一到了门口就迫不及待的拍起了门。

    所谓“房子”,不过是个破茅屋而已,贺穆兰拍了门以后甚至觉得整个房子都在抖。

    “慈心大师?慈心大师?你在吗?家里有人吗?”

    贺穆兰拍了拍门,却没有听到一丝动静,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安。

    太安静了。

    但凡有病人的人家,哪里有这么安静。

    贺穆兰锲而不舍的敲着门,左右邻居似乎是被惊动了,但是见到贺穆兰带着高头大马,看起来又不好惹的样子,又纷纷将头缩了回去。

    贺穆兰拍了一会儿,门后完全没有动静,直到她已经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突然屋子里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哭声。

    那哭声实在是太细小了,就像奶猫在哼一般。

    贺穆兰的眼前突然闪现魏国征讨柔然时那位被同族闷死的婴儿,心中更是一震,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当做破门而入的强盗了,当即伸腿一踹!

    咚!

    这破门不是贺穆兰这样的神力之人也能一脚踢开,更别说是贺穆兰了,当下整个门应声而倒。

    贺穆兰钻进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茅屋里到处都堆着干草和四散的草制品,在稍微空旷一些的角落里躺着一个面有菜色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那女人也是稀奇,一见到贺穆兰冲进来立刻嘤哼一声晕了过去,满脸都是恐惧和害怕的表情。

    但贺穆兰此时已经顾不上那女人是什么毛病了,因为慈心大师被整个绑着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显然已经人事不知。

    见此,贺穆兰赶紧冲到慈心大师身边,不敢随便动弹他,只先查探了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因为慈心大师的衣衫凌乱不堪,甚至连化缘的钵盂都不在身边,让贺穆兰更是觉得担忧。

    她手部微微一个用力,将他身上绑着的草绳全部崩断,三两下扒掉所有束缚着他的绳子,这才开始小心的检查。

    一番检查之后,贺穆兰在慈心大师脑后摸到了一个大包,根据她的经验推断,应该是后脑遭重物撞击后的结果,当下掐人中、按胸口,没费什么功夫,就成功让慈心大师幽幽转醒。

    “大师?大师?”

    贺穆兰慌张地呼喊着慈心。

    “……你是谁?”

    “什么!大师你不认识我了!”

    贺穆兰倒吸一口凉气。

    要不要这么狗血!她又不是穿的韩剧世界!

    “哦,原来是施主,我眼前全是金光,看不清你的样子。”慈心靠在贺穆兰的身上,努力睁开着眼睛。

    “那孩子……那孩子怎么样了?”

    贺穆兰将他扶着靠在墙上,飞快的走到那妇人身边。

    妇人手脚俱全,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捆,只是蜷缩在床褥之上。整个床褥发出一种可怕的气味,而那小孩和妇人就躺在这样的褥子上。

    婴儿被裹在襁褓里,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眼睛呈现半睁半闭的状态。贺穆兰推了那妇人几下,后者动也不动,她无法,只能从那妇人怀里把孩子抱了出来。

    一入手,贺穆兰就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轻了,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地步。

    由于屋子里昏暗无光,她只能看到婴儿突出的颌颧骨,鼻尖闻到的是阵阵的恶臭,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穆兰将婴儿抱到慈心大师身边,担忧的看着被裹在襁褓里的孩子。

    “遇到强盗了吗?”

    慈心靠着墙不停地动弹着自己的四肢,他被捆了太久,身体血脉不畅,尤其绑他的人明显是胡乱绑的,所以手脚被捆的都有些脱臼的情况。

    他自己就精通医术,自然知道这种状态很危险,从清醒开始就给自己的手脚推宫活血,尤其是腿,现在他根本站不起来。

    听见贺穆兰的话,慈心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摸了摸手边的土地。

    当然,他什么都没摸到,除了几双破草鞋。

    “人心似强盗。”

    慈心念了一句佛号。

    “我是被这家的男主人打晕的。”

    “什么?”

    饶是贺穆兰再怎么冷静,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此事说来话长,先救人要紧。”慈心用已经恢复力气的右手从贺穆兰手中接过孩子,慢条斯理的打开他的襁褓。

    襁褓里脏污一片,生病的孩子出现腹泻是很致命的,贺穆兰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干净的衣衫,索性把自己的外衣扯了下来,随便撕了几大块,先给孩子擦拭更换。

    “我去报官……”

    贺穆兰皱着眉看着慈心大师忙活,又跑到那妇人的床铺旁,准备将她抱到慈心大师旁边……

    “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秀安县的地头上擅闯民宅,杀人越货!”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之后,整个茅屋附近被围了起来,而后火光大起,就在这让人刺眼的火把包围中,所谓的“地头蛇”闪亮登场。

    不过是几个穿着皂衣的差吏罢了。

    依贺穆兰的经验,见到这些人总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那男人看着站在妇人床前的贺穆兰,再看看她身上被撕破了大半的外衫,不由得冷哼一声。

    “看样子除了擅闯民宅、杀人越货以外,还要多个意图奸/银/妇女……”

    “什么?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贺穆兰直起身子,不怒自威。

    “你没眼睛难道还没脑子吗?你去欺辱别人撕自己的衣服?”

    慈心大师抱着那婴儿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能吃的东西,连水都没有。

    而这个孩子已经出现缺水的症状了。

    “你居然还敢骂我没脑子?我在这里当差这么多年,换了几位天老爷,还没人犯了《大魏律》后这么嚣张!”

    为首的差吏一声令下,指着贺穆兰和坐在地上的慈心。

    “把这个汉子和那个妖僧都给我抓起来!”

    他又看了眼屋角。

    “再去看看那妇人死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