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显然出乎意料,她很是恍惚,虽然知道这个小书童是女孩子,也知道他们几个衣着华美,举止不俗,却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会有这样的见地。

她拿起桌上若微放的那只玉镯:“这个,我留下。

”随后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只金钗,递给若微。

四目相对,胜过无数的话语,唯有相知。

若微展颜一笑,伸手接了,并不推托:“谢谢姐姐!”“你说的句句如珠,只有一句错了,这船是我的,当初被别人所卖,流落烟花,如今确是自己当了主人,我就是这附近媚春坊的老板,即使是下贱如妓,人人唾弃,我也要自己做主。

”她目光真挚,眼中含泪,对着若微,不像是对着一个小孩子,却像是多年相交的知己良伴。

若微眼中一热,点了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

“在秦淮河畔,除了这画坊,就是媚春楼,你可以到那里找我!”她面露和色,眼中有期盼之色。

若微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她举着手中的金钗,“以它为凭!”“我叫羽娘!”她眼中的泪水闪烁着,不知为何喜为何悲,只是觉得如同遇到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友,那般亲切难舍。

“我叫若微!”若微仰着小脸,呈给她最真诚的笑容。

    倚在船头,看着她们一行人渐渐远去,羽娘面上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

而桌上的两位公子,那位年少的长着一双笑眼的公子立即苦下了脸,以手托腮,一副愁容。

而那位面色清冷年纪稍长的则开口笑道:“瑛弟,怎么样?对这未过门的媳妇可还满意?”被唤作瑛弟的男子立即一副如临深渊的样子,捶胸顿足道:“什么金枝玉叶,大明公主,我看也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刁蛮丫头!”“哈哈!”那位年长的公子大笑连连:“性情如何倒其次,长得确实艳若桃李,不过,为兄现在很是替瑛弟担心,日后洞房花烛夜,公主殿下认出你来,想你曾经身在妓船上,看你如何应对?”“许兄又来取笑,这有何难?她来得,我更来得!”他眼睛一转,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身边的那个丫头倒是有趣得很!”“你少来!”许姓公子立即拿起折扇在他头上轻轻一敲:“公主还没嫁到你家,连她身边的人都开始惦记了?我劝你趁早绝了此念!”“两位公子,人家都走远了,还念念不忘呢?”羽娘轻抬玉手,斟酒相劝,一时间,歌舞乐起,一派迤逦。

而若微一行也上了自己的船,驶离了小岛。

“若微,你不该告诉她你的名字!”咸宁公主忧心忡忡。

    若微似有不明:“为何?”“你真笨!”瞻墉抢着说道,“她是一个妓女,你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日后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宫里,挨板子受罚都是轻的,到时候看你怎么办?”“啊?”若微这才知道自己唐突了,只是转念间,又回道,“只是,她既坦白相告,我又怎能相欺呢?”“恐怕……”朱瞻基看着若微,心中有些不忍,终于还是说了:“此人城府深得很,摆明了是要有意巴结,恐怕日后……”咸宁点了点头,颇为赞许:“瞻基说的正是我的担心!”“算了,说都说了,管他呢?”若微狠狠摇了摇头:“三位殿下,小妮子饿得紧了,咱们去哪儿饱腹一顿?”“呵呵!”咸宁笑道,“你想得美,想在外面吃得过瘾,可惜不行,咱们今儿就是求了恩典出来半日,贵妃娘娘说了,午时前要回去用膳。

”“啊,这么惨呀!”若微夸张地叫着,“早知这样,还不如让紫烟做些膳食带上,也好过现在饿着肚子!”“其实,我知道有个地方。

”瞻基踌躇着,很是犹豫。

“什么地方?”若微与瞻墉立即来了精神。

“听太傅说过,夫子庙附近有家晚情楼,酒菜小食极为不俗。

”瞻基欲言又止,拿眼看着咸宁,又看了看船尾的侍卫。

    “大哥,小弟有个主意!”瞻墉拉着咸宁公主说,“小姑姑,咱们就去那儿吃点儿东西,然后再赶回宫里,就跟贵妃说咱们出一次宫不容易,若微吵着要去夫子庙看看,所以回来得迟了。

”“讨厌!”咸宁公主还未答话,若微已然抢先白了瞻墉一眼,“二殿下,你真够坏的,贵妃面前怎么不说是你想去,偏将我扯在前面!”“谁叫你得宠呢!天天把咱们贵妃娘娘和母妃哄得团团转,两边讨好,不拿你挡箭,难道拿我吗?”瞻墉也不示弱,立即顶了回去。

咸宁喝道:“好了,又吵,别吵了,既然出来了,半路回去,好没意思,不如就去看看,大不了回头再请罚好了!”“太好了!”若微与瞻墉拍手称快,瞻基脸上也露出浓浓的笑意。

她们到达“晚晴楼”时,正近午时,店内早已高朋满座,雅座包间一概没有,只有一张临近门口的桌子还空着。

看着略显嘈杂的环境,瞻基与咸宁不由微微有些迟疑,是否入内,是否就在此处就餐,他们在门外犹豫不决。

若微与瞻墉倒是兴致勃勃,径直走进去,店内虽然客人很多,但是摆放有序,局促却不零乱。

桌上的青瓷茶碗,幽雅的江南丝竹均让人耳目一新。

    这四位虽然年纪很轻,但是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于是店小二殷勤地前来招呼,“四位客官,真是对不住了,没有清静的位子了,就门口这桌,您看是将就着,还是稍等片刻?”瞻墉抢着说道,“就这桌吧!让爷等着,看着别人吃,算了吧!要是你们的菜好,让爷站着吃都行!”“哈哈!”店小二一阵大笑,“瞧您这位小爷说的,那好,请这边坐!”说着立即递上菜单。

见状,咸宁与瞻基相视之下,也只好坐下。

菜单在几个人手上传着,都不知哪个好吃,该点哪个。

若微问道,“小二哥,你们这儿的特色是什么?捡最拿手的上,不过可着一两银子花,超了,我们可不付钱!”那小二乐不可支,连连应着:“哪能呢!您几位信得过我,才让我推荐的,我哪能坑你们呢!”不多时,上来十六样特色小点,由于稀奇,每上一道小吃,若微都细细地问着名字和材料。

    这些风味小吃,分别是五香芸豆、萝卜丝酥饼、什锦素裹包、香葱油饼、牛肉贴锅、晚晴臭干、开心烧卖、栗子窝头、鸡汁干丝、如意回卤干、美味鸭血汤、天麻牛肉汤、养颜豆腐涝、酒酿粟米羹、桂花糖宇苗、清蒸鸡脯,荤素兼备,甜咸宜人。

而每道菜所用的盅、盏、碗、碟,都小巧可爱,仅有寸余之径,犹如在品茶论道。

四人相对而坐,谈笑风生,尽情地享受着秦淮小吃的可口美味,同时欣赏着店内艺人为客人弹奏的曲子,高雅清幽,赏心悦目……忽然若微似有醒悟,又各点了几样觉得好的,让小二端到外面,给候立在此的侍卫品尝。

那小二也是机灵,又从室内搬了几把椅子摆在外面,支了个小桌,沏了壶茶,如此又算令开一席。

此时门口来了一位衣着破旧面上蒙尘的后生,进得室内,四下张望。

    那小二立即出来相迎,并无怠慢之色:“客官,是要吃饭吧?只是如今位子都满了,如果你只是一人,则可以与其他客人拼桌。

”那年轻后生点了点头:“麻烦小哥!”声音低沉,听起来有几分怪异。

若微凑在咸宁耳边说道:“想必这晚情楼的老板果然是良善之辈,若是别的店,恐怕早就轰了出去了!”咸宁点了点头,只是看着那人满身污垢,不由得转过身去,掩鼻而闪。

小二转了一圈,自然没有人愿意与之拼桌。

若微看着瞻基,眼眸一闪,似有期待,而咸宁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别让他过来,要不我跟你翻脸!”瞻基微微一笑,唤来小二,“小二,你门口正好有两棵大树,树下阴凉畅快,何不在那里置上两桌,不介意的客人,可以在那儿用餐,也甚是惬意!”那小二眼睛转动,立即点头,闪身退下,“我问一下掌柜的!”不多时,一阵风似的搬来桌子置于门外。

终于安顿了那个年轻后生。

吃得差不多,正待结账,忽然听得外面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