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宫中回去后,秋夫人很快就给凤夫人母子调换了院子,在宴席上大出风头的凤知微也开始接到各种请柬,要不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各府没什么心思办各种茶会诗会,凤知微的邀请会堆满屋子。

帝京第一才女已经换人做,新任第一才女却不再涉足任何社交场合——她病了。

何止是病,凤知微还想着要把凤知微给“病死”。

魏知这个身份如果想继续下去,凤知微就不能再招人眼目,那日宫宴被宁弈设计,误打误撞出了风头,原非她本意,再不韬光养晦,难免惹出祸端。

先病一阵子,不见外客,再以养病为名“出京”,把凤知微这个身份合理的抹出人们视线再说。

称病之前,她去了凤夫人的院子,转告了陈嬷嬷的话。

“我知道了。”坐在暗处的凤夫人,脸上的神情被飞扬的尘光模糊得不清,只点了点头。

凤知微轻咳一声,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许多年来娘很少夸赞她,她是个严厉的母亲,从她记事开始,她便被不停的逼着学很多东西,不仅有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还有天文算数地理兵法之类的实用学说,甚至还会搬出前朝厚厚史书,和她“以史为鉴”,看历朝将相当政得失。

娘没教她的,是女红裁剪之类的女子最该学的东西,她曾以为娘不会,然而在披甲上阵之前,娘也是堂堂秋府的大小姐,这样的高门巨户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没学过这些?

此刻乍然听到娘的夸赞,她脸上微微绽出薄红,心里流转着小小的喜悦。

“只是……你不该这样。”凤夫人话风急转直下,她愕然望着母亲,凤夫人站起身,忧伤的望着皇城方向,“我很早就和你说过,切勿好高鹜远,切勿喜好卖弄,切勿争风斗狠……如今你出去一趟,竟然都忘记了……”

凤知微退后一步,张口结舌的望着凤夫人——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她何曾好高骛远,何曾喜好卖弄,何曾争风斗狠,何曾——轻薄如此?

不过是心中一个小小愿望,从听见多年前火凤女帅英风豪烈事迹后便涌动起的一个小小愿望,她希望能通过自己,让被迫堕于尘埃的那个明烈女子再次昂起头来,让她因为女儿的骄傲和出众,再次获得世人承认。

她想给她挣回已经流失的尊重和荣光,就算不能重回人上,也最起码能获得世人平等看待。

原来,娘是这么想的吗?

原来她无论做什么,在娘的眼里,都是轻狂的吗?

心一寸寸的沉,坠到月光的波心里,漾出无限的凉……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她仅有的热血丹心只捧给那个人,却每次都被弃若敞屣。

眼光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她习惯性的垂下,一眼看见凤夫人搁在椅上的汗巾。

松香色的汗巾,绣着精致的大鹏展翅,还没完工,一看就是给凤皓的。

“呵呵……”凤知微微带讥讽的笑起来,真是的,伤心什么呢,说到底还是自己傻,怨不得别人的。

“知道了。”她拢拢袖子,不再回避眼光,深深注目凤夫人半晌,“您放心,没下次了。”

说完她跨出门去,再不回首。

一室暗淡的光影如水光动荡,被她毫不犹豫的抛在身后,那般浮漾的微光里,她没有听见身后也如水光一般清淡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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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知微“出天花”,萃芳斋驱散佣仆闭门谢客,魏知整整衣冠,照日活跃在天盛朝廷舞台上。

局势内里暗潮汹涌,官员们一拨拨的见人串联,各大王爷府邸车水马龙,本该在贵妃寿宴后便回江淮道的五皇子,以需要伺候皇帝汤药为名赖着不走,他是皇帝被刺案的嫌疑人,却没有好好的闭府听勘——事实上现在也没有人来勘他,太子薨,皇帝病,皇后早逝,常贵妃待罪,楚王拒绝主持政务,从内到外,无人可以主事,谁想主事别人也不依,内阁按下这头翘起那头,大学士们天天往皇帝寝宫跑,嘴角起的泡,一个比一个大。

而原先由五皇子主持的工部,再三向内阁递帖子,指责户部故意延缓京中九城城门修葺工程工银发放,户部则反唇相讥工部未曾做好通杭运河的工程,导致今年夏天南方大水冲毁堤岸,运送钱粮税银的官船无法通行,延误了户部回银,户工两部吵得不可开交,连带着扯出了工部尚书的侄子和南方大户承办漕运其中有猫腻,据说还打死了人却又逍遥法外,扯着扯着扯上了刑部枉法纵凶,刑部不甘示弱,抛出当年的北疆于邺粮库以霉粮冒充新粮送往战场导致兵败的旧案,声称掌握了什么什么新证据——滚雪球似的,六部吵成了一堆。

“陛下再不醒,事情就大发了。”胡大学士在一次入宫回来后,忧心忡忡对凤知微叹息。

“老相宜择木而栖矣,却不知谁家的树比较结实些?”凤知微开玩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胡大学士捋捋老鼠胡子,斜瞄她一眼,一摇三晃的走了。

凤知微含笑看他远去,心想楚王派最近也很有些骚动的,比如姚大首辅就有些心神不定,倒是辛子砚和胡圣山,一副安之若素样子,辛子砚干脆搬到修纂处去住,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倒把青溟书院都交了给她。

那就静观其变吧,凤知微也就外甥打灯笼——照旧,每日带着她的顾大人去上班。

青溟书院目前还独立于风波之外,自有其超然之态,自然也有人试图拉拢,比如工部尚书就以品书赏鉴为名,给凤知微送了好几次珍贵典籍,凤知微拿来翻翻,客客气气送回去,来回几次,人家也就不送了。

凤知微倒是有几分疑惑,她供职内阁和书院,和六部没有交情,这位工部尚书突然大献殷勤,有点发人深省,但是谁都知道,现在的六部是浑水,碰不得,有这个拉扯的功夫,不如和顾衣衣剥剥胡桃,和赫连世子喝喝酒。

赫连铮现在不爬墙了,现在直接拎着酒来拜访司业大人,他终于摸清了他家小姨的唯一缺点——贪杯也,于是今天“大漠醉”,明天“千谷醇”,后天“江淮春”,都是极品的令凤知微无法抗拒的好酒,把他小姨和小姨的衣衣喝得每天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赫连铮原先也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渐渐的脸便苦了——小姨又骗人!小,姨的酒量根本就不是两壶——她千杯不醉!

于是打着主意想灌醉小姨乱沦一次的赫连世子,无数次兴高采烈的来,偃旗息鼓的去……

心情不好自然要找人发泄,最佳出气包就是他小姨的弟弟他的亲爱的内弟,于是可怜的凤皓,在每次赫连铮和凤知微喝酒时,被不断使唤“温酒去!”拿个汗巾来!”“背我回去!”

凤皓一向是没公子命却有公子派头,娇宠惯了的,哪里吃得了这个苦,然而奇怪的是,虽然他的脸色臭比茅坑,但是居然乖乖忍了下来,和他当初一板砖拍倒国公爷的煞气不可同日而语,凤知微冷眼看着,心中倒有几分疑惑。

她还有个疑惑一直放在心里,终于有次在和众人一起喝酒时,问姚扬宇,当初怎么认识凤皓的。

那批公子哥儿早给凤知微和顾南衣整服气了,现在凤知微叫他们汪汪他们绝对不哼哼,姚扬宇姚公子听见凤知微问这个,斜着醉眼拍着他家司业大人的肩笑,“咱们哪里看得上那小子?有次和楚王殿下在外面玩,碰见这小子探头探脑,咱们要赶,殿下心情倒好,留下了,说他怪可怜见的,不妨带着玩玩,让他见识下帝京荣华也好,可惜这小子没钱,兄弟们倒说帮他垫的,殿下却又不许,说只有借钱赌的,哪有借钱嫖的?秋府家大业大,随便拿出什么来都够用了……后来这小子不知怎的便不见了,现在又冒出来……我是看不上眼这小子,真不知道哪里投了殿下的眼了……”

又是宁弈!

凤知微一瞬间想到了秋府初见,想到了五姨娘萃芳斋床下的金锁片,想到了凤皓不断的和娘要钱和那批公子哥儿的结交……其中似乎都隐约有宁弈的影子,隐在幕后,却无处不在。

他是想要知道什么吗?

凤皓身上,能有什么令他感兴趣的秘密?

还有这几天,凤皓虽然被赫连铮使唤来使唤去,但脸上有隐隐掩不住的兴奋之色,又搞出了什么事?

凤知微酒杯搁在唇边,迟迟不饮,看似神情意兴遄飞,其实酒杯里浮荡的全是心事。

心事还没喝干,恶客已至。

“大人!”一个主事带着一批人飞奔而来,神色仓皇,“刑部和九城衙门来了人,说书院窝藏重犯,要拿我们前去刑部衙门!”

“反了他!”姚扬宇今天又不管赫连铮的脸色,跑来蹭酒喝,年轻气盛的姚公子听见这话,爆竹似的蹦起来就捋袖子,“敢来青溟书院拿人?天盛建国到现在,还没出过这么荒唐的事儿!我去打发了!”

他气势汹汹带了一批人就要走。

“慢着!”

这个人的话姚扬宇不敢不听,回身怒道:“司业大人,我知道不得闹事,但是没道理欺上头来还不反击吧?”

“什么事还没搞清楚,急什么呢?”凤知微轻衣缓带立在风中,还拿着一杯酒,笑吟吟道,“总得给人家说话的机会。”

遥遥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她道:“开门,不要让人家堵在门口站累了,让人进来说话。”

“司业!”姚扬宇急道,“刑部那批衙役和九城衙门那批狗腿子,最是祸害——”

“让人进来。”凤知微一个眼神过去,姚扬宇一颤住口,眼前清风拂过,凤知微已经步伐轻快的从他身边过去,抛下的语声淡淡。

“既然天盛建国以来,青溟书院就没出过荒唐的事儿,那么在我手里,一样不会。”

凤知微人已走开,姚扬宇还呆呆的站着,有点迷惑的问赫连铮:“为什么我就觉得,司业大人每句话,都那么的无比正确呢?”

“那当然。”赫连铮豪情万丈张开双臂拥抱天空,“我小姨……哦不我家司业,最凶猛!像密林里潜伏的赤眼鹰,阴毒的狠辣,温柔的凶猛!”

他乐颠颠的追着凤知微去了,留下姚扬宇继续发呆。

“……这是称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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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有江淮人氏姜晓,长兴十四年暗杀通杭漕运舞弊案证人,后匿名逃脱,隐于青溟书院化名江涛,现我部特来捉拿归案。”

刑部来人三言两语说清来意,凤知微笑容不变,心底却皱起了眉。

青溟书院还是被卷入浑水了!

那场涉及六部的朝争,终于祸及青溟,传说中工部尚书的侄子和南方大户承办漕运,中饱私囊,被人发现又杀人灭口,杀人灭口又神奇的逍遥法外,之后再也找不着,不想大隐隐于市,竟然好本事的藏在了青溟书院!

难怪前些日子工部尚书拼命的想和自己拉交情。

凤知微一边暗赞自己真是有远见卓识啊远见卓识,一边笑道:“啊,是吗?大人们也知道,书院建制特殊,允许学生化名入学,若是有人得人相助,事先洗白来历再化名入学,书院也是难以一一辨明的。”

“司业大人很会说话。”领头的是一位刑部主事,翻着眼皮似笑非笑,“只是再怎么说,也得把人交给我。”

“那是。”凤知微立即指挥手下带刑部和九城衙门的人去寻那姜晓,特意嘱咐了不要打草惊蛇。

不想半晌一堆人气喘吁吁跑回来,当先的刑部主事脸色暴怒,凤知微心中一沉。

凤知微瞥他一眼,眼神都没波动一丝,转过头去,低低对顾南衣说了几句。

顾少爷点点头,一晃不见,四面的人忙着搜查,也没人注意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搜查果然是象征性的,过阵子,衙役们渐渐聚拢来。

“搜到什么了吗?”

“再无嫌疑,抱歉惊扰,大人可以继续了。”刑部主事点一点头打算走,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要整倒青溟,只要给搜,就是达到目的。

“真的没问题吗?”凤知微十分客气。

刑部主事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这小子还是太嫩了啊,可惜你就算客气,也挽回不了在青溟一落千丈的现实了……

“没有。”他有点不耐烦,转身。

“慢着。”

背后凤知微出声一唤。

刑部主事停住脚步。

“你没有问题,我有。”

刑部主事霍然转身,眼神狠厉。

“阁下搜查了所有的屋子是吗?”凤知微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淡淡笑问。

“是。”

“碧翎院也搜查了是吗?”

碧翎院是院首和院中重要人物居住的地方。

刑部主事犹豫了一下,有心说没有,但是刚才明明说了全部的屋子,只好继续答:“有。”

“所以我有问题。”凤知微手一摊,“你们搜查学生屋手我不管,但是碧翎院里住的人,现在都不在,我既然现在管着书院,我要对他们负责,你们搜查了他的屋子,万一有什么翻动遗失……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刚才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刑部主事心中暗骂,嘴上却温和了,“我们没有动屋子里任何东西……”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凤知微不容置疑手一可,“请。”

刑部主事犹豫半晌,凤知微凉凉道:“我要和辛院长交代啊……”

刑部主事和九城指挥使对视一眼,想起临行前楚王的嘱咐,除了要求搜查外,不得对魏司业无礼,如果魏司业坚持不给搜,也不要用强,心知殿下对魏司业很有些特殊,只好点了点头。

此时众人隐约发觉情况有点不对劲,现在换刑部主事苦着脸了,都目光发亮的跟着去。

远远的还没到碧翎院,便发现院门大开。

刑部主事“咦”了一声,心想刚才好像没这么凶猛啊,好像就在门口望了望啊。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是?”凤知微一看院子就露出一脸天崩地裂神情,快步奔过去,“哎呀你们——你们——”

她站在院子里,一脸痛惜,“气”得发抖的模样。

院子里花木倒伏,器物翻乱,一片狼藉,刑部主事和九城指挥使目光呆滞,互相对看一眼,用眼神问对方“你干的?”“你干的?”

“哎呀你们——”凤知微的惊叫声炸雷似的响在二楼,众人心中一紧,赶紧三步两步赶过去,就看见辛院首房门大开四敞,满地乱扔的书藉。

刑部主事心中一松,心想几本书扔乱了不是罪吧?

然而众人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九城副指挥使直勾勾望着地上的纸张书页,脸色铁青。

《房中术三十八法》下面压着《大成荣兴史》,《玉女攻略》旁边的《讨乱臣贼子书》翘着边,各踩了一个好大脚印,《比翼齐飞一百零八招》用乱七八糟的信封做书签,信封上抬头赫然是:“字呈楚王殿下台次……”

春宫与禁书齐飞,手抄共密信一色。

刑部主事目瞪口呆望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想《大成荣兴史》是早已明令全部烧毁,连写书人都被株连九族的第一禁书,辛院首用盒子装了放在自己房里做什么?《讨乱臣贼子书》更是当年大成余擎讨天盛的战书,提也提不得,还有那些信……院首和殿下的亲密关系,到目前都只是寥寥数人才知道的秘密,如今怎么就给抖搂了出来……

刑部主事和指挥使对视一眼,赶紧身子一错,挡住身后衙役,却见凤知微已抢先上前一步,踩住了那些信。

这个动作令两人心一松,很感激凤知微知道其中利害愿意遮掩,但是凤知微就两只脚,踩住了信,那些春宫秘法和禁书自然就昭然显现,学生们探进头来,“啊!哇!哦!”的拼命惊叹。

院首大人的名声,刹那间江河日下,更糟糕的是,还有那明令任何人不得拥有的禁书。

“哎呀你们——”凤知微又发出惊呼,那两人一抬头,便看见博古架上一个珐琅金瓶凄惨两截。

凤知微直着眼睛惊呼:“价值万金!”

那两人脑中轰然一声。

凤知微又蹬蹬蹬扑到隔壁院子,半晌,“哎呀你们——”

她现在发出这句话,那两人就眼前一黑。

凤知微抱着一个断了的剑架出来,哐啷往地下一放,抱拳对皇城方向一拱,一脸肃然,“这是十皇子在书院的住处,其中物品,很多御赐,这是他最心爱的紫檀剑架……”

那赶过来的两人望着地下剑架,开始往后退。

凤知微又扑向另一个院子,刑部主事和指挥使互看一眼,悄悄挪步,寻思着是不是先走。

两个人稳稳的站过来,挡住去路,赫连世子笑得阳光灿烂,悄悄道:“我的房间还没去看过呢,我里面的御赐东西,也多!”

顾少爷平平静静看着他们,手里珐琅金瓶尖利的碎口闪闪寒光。

“哎呀你们——”凤知微又叫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那两人不躲了,悲愤的过去。

凤知微正色举着一个裂了的八幅陵花琉璃宝石镜,“公主的爱物!”

“……”

“魏大人,”刑部主事开始抹汗,心知就算明知凤知微栽赃也没用,只恨自己大意轻敌,“这是敝司的过失,敝司回去禀报上峰,向公主皇子赔罪,定予赔偿。”

说着便示意衙役带走凤皓。

“慢着!”

那批人僵硬着背,苦着脸,不想转,也只好转过身。

“你们要搜,我给你们搜。”凤知微冷笑,负手上前,慢慢的踱了一圈,“可是我有允许你们破坏书院,砸坏珍品,毁坏御赐贡品?”

“我有允许你们擅入碧翎院?”

“我有允许你们闯入皇子寝居?”

“我有允许你们碰触未嫁公主的闺房物品?”

“入得门来,容易!搜查重犯,可以!全院大搜,由你!”凤知微立在上首,人群中央,重重拂袖,“但是,我要你知道,搜得,走不得!”

“关门——”她长声一呼。

憋了很久气,此刻眉飞色舞的学生们兴奋的呼啸而去,将书院大门重重关起,轰然声里轰然大笑。

“毁坏御赐物品的罪,自有公主皇子和你们计较。”凤知微冷冷道,“我会如实向公主皇子请罪,但是那些被毁的珍品,可是人家的财产,我有监院之责,这事自然要着落在你们身上要求赔偿。”

“就算赔,也要让我们回去拿钱!”那指挥使脾气不太好,冷笑,“难道你还要扣留我们不成?”

凤知微偏头看着他,看得那人凶狠的眼神都忍不住一缩,才淡淡道:“你说对了。”

她轻蔑的一笑,“由来衙门最滑头,我们老实读书人是玩不过的,今日之事若给你们走了,将来死不认帐,我找谁哭去?难不成还要我垫着?那自然要委屈你们一二。”

“你敢!”

“很不幸。”凤知微微笑,“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敢。”

“来,给大人们宽衣,值钱的先押下来!”凤知微扬眉吩咐,“老实读书人”的学生们哗一下兴奋了,嗷嗷叫着扑下来,赫连铮扑在最前面。

一堆如狼似虎的有来头的学生,瞬间扒出了一堆白皮猪。

凤知微转过身,遥遥看着皇城的方向。

“奴不教,主之过。小孩子犯错了,自然得大人来赔礼来领。”

“你。”她指指一个留下了裤子的衙役。

“去请你的最大主子来赔钱。”

那衙役愕然看着她,心想你疯了,我算什么身份,我去请楚王?——

凤知微已经不理他,悠悠然负手转身,背影镂在新升的一轮明月里,傲然而高远。

“叫楚王殿下,来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