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脚步声,杨茉从周成陵怀里抬起头来。

  秋桐捧了干净的长袍进来给杨茉套上,杨茉的一只手不敢离开常亦宁的伤口。

  张戈看到杨茉苍白的脸色,“师父,不然让我来按压,你换换手。”

  杨茉摇摇头,“不行,这样一换不免又会有血淌出来,还要增加血栓的可能,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周成陵也换上衣袍,站在一旁揽住杨茉的腰身,让她借着他能舒坦些。

  常亦宁听着周围的声音,平心而论,如果是他,他不会让杨茉兰这样行医治病,他会觉得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已经是伤风败俗,更何况身边有这么多男人,而且还要给他这样的人治病。

  周成陵心胸开阔,所以才能让杨茉兰嫁给他。

  他是配不上杨茉兰,幸亏杨茉兰没有嫁给他,否则不知道进了常家会是什么样的境遇,忽然之间他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他走在杨家祖宅的小路上,周围是盛开的大玉兰花,被风一吹如同飘落的雪片。

  无论走到哪里鼻端都会闻到花香,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他多么希望能永远留在那里,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他想远远地看着的人。

  ……

  “张戈,”杨茉忽然抬起头,“叩击心脏,快……”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常亦宁的心脏在颤动,若不立即纠正血循环就是停止,常亦宁就会死。

  张戈来不及多想。就像平日里练习的那样快地将左掌放上去,一拳打下来。

  “心肺复苏。”

  木板上的常亦宁顿时被按压的上下颤动。

  ……

  “血来了,血来了。”

  常大太太听到声音立即站起来,转头看过去,保合堂的几个郎冲过来,她立即感觉到了一股凉气。

  “怎么才两袋?”

  “都冻在冰里了,不好取啊。”旁边的郎低声道。

  “都怪我,”一旁的小郎满脸自责,“本来还能拿出一瓶。我……没想到瓶子那么脆,一下子就裂了。”

  穿着青色长袍的小郎满手都是鲜血,看起来十分吓人,他说着话,手指上的血还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保合堂里的人都是各司其职,他真怕因为他的原因没有将人救过来。

  常大太太现在才知道保合堂救人有多么难。原来不是所有人的血都能随便用的,那个叫胡灵的郎挑选了那么多人,最后只有一个人的血能给亦宁用。

  所以康王妃能救活那么多人根本不是侥幸,也不是骗人,真是用尽全力去救治。

  里面诊室的门才打开,常大太太就听到杨茉的声音。“快,先将新采的血用上。将冰冻的血解冻,再找一条静脉,胡灵你过来我这边……”

  常大太太脱力坐在椅子上。

  ……

  常老夫人靠在软榻上,陈妈妈陪着常大太太去了保合堂,平日里管杂事的江妈妈就上前伺候。

  “和刘家那边说了没有?”常老夫人有些焦躁,骤然间常家好像就冷清下来,不止是常家。她身边也再没有人围着。

  江妈妈声音有些发颤,“说了。那边让老夫人别太着急,他们去打听消息。”

  这话听起来像是敷衍。

  常老夫人皱起眉头,“没有别的话?”

  江妈妈停顿了片刻,“刘夫人问,五爷死了没有。”在她看来刘家根本不在意老夫人如今的处境,刘家只是想知道五爷到底有没有死,老夫人为了刘家做了这么多事,就没有换来一句关切的话。

  “五爷那边怎么样了?”常老夫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问出口。

  江妈妈摇摇头,还不知晓,说着偷偷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常老夫人脸上已经没有了和五爷说话时的恨意,此时此刻不知道老夫人是想要五爷活下来,还是想要五爷就这样死了。

  也不知道朝廷那边会不会来抓老夫人。

  江妈妈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忐忑难安,她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大老爷死的时候她还没觉得常家完了,现在她却觉得,常家已经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不管五爷是死是活,都不会有昔日的光景。

  ……

  刘家也是一盘灯火辉煌,常亦宁被送进保合堂就不是一件好事,杨氏的难缠刘砚田是清清楚楚。

  若没有杨氏,他就不用担心半个死人般的杨秉正能活过来。

  “常家会不会告常老夫人?”刘夫人最担心的是这个,这样常老夫人可能会牵连出刘家。

  刘砚田摇头,“大周律,祖父母有不告之条,再说常亦宁是长孙,在期服之,就算常亦宁死了,也不会如何,就算要论罪也要查个清清楚楚,等到那边查明白,杨秉正的事早就过去了。”

  刘夫人刚安下心来,外面的管事来道:“老爷,庄子那边让人查封了。”

  刘砚田眼睛几乎竖立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刚刚,”管事道,“才传回来的消息,不只是那一家庄子,我们家京所有的庄子都被封了。”

  查封刘家的庄子,不可能不问他的意思就下手,他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是谁办的?凭什么这样办?”

  管事结结巴巴,“是……是……顺天府的兵马。”

  葛世通,该死的葛世通,刘砚田只觉得一团热气顿时撞向他的胸口。

  管事这边还没从屋子里退下去,门上就有人来禀告,“右春坊的程大人求见。”

  刘砚田命人将程瑞引到书房坐下,程瑞脸色苍白将手里的奏折递过去,“阁老,出大事了,言官上了奏折,将冯皇后的事翻出来,说冯皇后是被人冤枉的。”

  冯阁老谋反的罪名已经坐实,没想到现在却有人拿冯皇后来说事。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谁翻出来?冯皇后已死,死无对证他们能怎么样?”刘砚田冷笑,“自从皇上继位,言官就一直碌碌无为,但凡有事不过是做做样子,谁能真的参奏?就将他们的奏折压下来,谅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这件事学生看来也没什么可怕,”程瑞说到这里顿了顿,“令学生担忧的是,那些言官将冯皇后和杨秉正没死的事放在一起来说。”

  两件事连在一起,若是内阁不理不睬就是将杨秉正没死的事压下来,刘阁老很容易被人诟病是有意避开,本来就有奏折说,杨秉正是被囚禁在阁老的庄子上。

  言官要真的闹一闹就没音了还好,万一这些人不死不休该怎么办?他现在已经不能不这样去想,最近不管是康王带兵去保定府,还是康王妃建了养乐堂,或是兵部每天如同雪片一样的奏折,朝廷都已经不是一潭死水,他怕这把火会一下子烧起来。

  从保合堂开始,一直烧到皇上面前。

  刘砚田看到程瑞苍白的脸色,“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

  “太医院,”程瑞半晌才道,“太医院的事阁老知晓吗?”

  太医院看似掌事的是丁院使,丁院使却事事都听康王妃的,他去杨家打听消息,发现杨家门口聚了不少的人,大家都提着灯笼等在那里,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京许多达官显贵都知晓杨秉正还活着,他当时还以为康王和王妃疯了,竟然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后来去衙门里见到言官的奏折他才知道,原来言官已经上折子禀告了杨秉正的事,然后是顺天府葛世通的折子。

  也就是说,康王和王妃没有隐瞒杨秉正还活着的消息,并且立即请了太医院来诊治。

  “依学生看顺天府敢这样封了阁老的庄子,就是有所依仗,言官这么快就上奏折,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他是怎么也忘不了杨家门前的景象,多少年了他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形,明明不关那些人的事,那些人却那么的关心。

  就是怕这种关心,好像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不得不心存顾虑啊。

  ……

  许多上奏折的御史都聚在于世贞家,奏折送上去之后于世贞再也坐不住了,按理说不管怎么样他们已经动了笔,到底能不能行就不关他们的事,可是这一次于世贞总觉得身体里有一样东西要跃出来。

  送走了同僚,于世贞一路去了葛世通府上。

  “杨秉正真的还活着?”于世贞见到葛世通径直问过去。

  葛世通点头,“杨家祖宅外等了不少人,于大人没有过去看看?”

  于世贞一脸的羞愧,“只是上了奏折,有些事没有弄明白,不敢随便就去瞧。”

  葛世通脸上露出讥诮的神情,“大人是怕沦为政局变幻的棋子,所以才满心担忧。”

  自从本朝皇上登基以来,朝廷政局就没稳下来过,走了一个冯国昌又来了一个刘砚田,康王更是早早就被搅合在其,他们是小小的御史,朝堂上见不到皇帝,私下里也不想攀附党羽,算来算去也只能明哲保身无所作为。

  听说杨秉正被囚禁的事,他们按捺不住上了奏折,可是他们又害怕是康王有意要对付刘砚田用的手段。

  葛世通站起身来,“不如我陪大人一起去杨家看看,看看康王和王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岂是大人心里担忧的那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