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茉听侯三奶奶说话。

  侯三奶奶道:“我也让人打听过,有些人有先天缺陷,一辈子也不会来天葵,更不会生孩子,就是……就是不吉利的人……”她不敢将话说给母亲听,病治不好还要母亲和父亲担忧,更怕因此闹起来,坏了家中的名声,她还有两个妹妹没有出嫁。

  “三奶奶,你就没想过,如果这病能治好呢?您一直瞒着,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得错过了时机,”杨茉抬起头看侯三奶奶,“如今屋子里没有旁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面人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杨大小姐目光柔和,神情坚定十分让人信任,侯三奶奶神情动摇,反正生死就这一次,如果杨大小姐看不好,她也不会请旁人,妇人得病还不都是这样拖着,大户人家的女眷会请尼姑庵的师太来看病,她也喝过长春师太的符水,吃过很多又臭又苦的偏方,治了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受够了,特别是每次治病都会从侯家人脸上看到嘲笑的神情,只要提起治病,她就如同自取其辱。

  她害怕父亲、母亲不肯答应三爷休了她因此触怒侯家,侯家说出实情,如果家风受损,恐怕长辈就会怨她,她才想着一死了之。

  现在杨大小姐却让她觉得,也许真的有希望能治好,至少她也该弄清楚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侯三奶奶点点头。

  杨茉站起身来,拉上幔帐,然后去净手。

  ……

  侯太太等的有些不耐烦,打发下人去问,“进去看看诊的是什么病,诊完了没有,如果杨大小姐不能诊。就请稳婆过来。”

  下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功夫折返回来,“还没有消息呢,谁也不敢进去问。”

  一个女郎中,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侯太太站起身来自己走进主屋内,程夫人正一脸愁容站在门口。

  “怎么进去了那么长时间,到底能不能看?”侯太太皱起眉头,“耽搁了病可怎么得了?杨大小姐不是医术了得吗?”

  侯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后面干脆冲着内室冷笑。

  侯太太话刚说到这里。门口的家人进来禀告,“太太,和杨大小姐一起来的那个郎中被家里人叫走了。说是不跟杨大小姐学医术了。”

  程夫人一怔转头看向嘉怡郡主。

  侯太太心中笑起来,早知道嘉怡郡主请来的杨大小姐就不行,果然是这样的结果,一个女子想要收徒,也未免想的太容易些了。就算是郎中一时被蛊惑,郎中的家里人也不肯丢这个颜面。

  “你看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侯三奶奶听着外面的话整个人微微有些僵硬。

  杨茉不禁也微抬起了头,秦冲被家人叫走了?片刻间杨茉就回过神来。

  “三奶奶放轻松。”杨茉按了按侯三奶奶的小腹,低头看过去,然后将侯三奶奶的腿放平。

  “是不是不能治了?”之前明明已经不抱希望。可是杨大小姐看完,侯三奶奶发现自己声音颤抖,心中仍旧在期盼。

  “我要试一试。”杨茉伸手将药箱打开拿出里面的水晶针管。

  侯三奶奶看着杨大小姐手里的怪东西。“这是做什么用的?要……要如何治?”

  侯三奶奶没有月事,肚子却一直涨大,她怀疑是处女膜闭锁,现在一看果然如此,为了确诊。她要用水晶针管扎透处女膜抽吸,如果能抽出不会凝结的血液。就代表是经血,那么她的猜想就没错,侯三奶奶的病就能治好。

  这是古代绝对没法确诊的疾病,也更无法诊治的病,一旦发现就会被当做绝症。

  侯三奶奶看着心里有些发抖,“杨大小姐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过于懦弱。”

  杨茉摇头,人对未知的事总是害怕,“若是能活,谁会选择死。”侯三奶奶是觉得无路可走,才会这样。

  侯三奶奶眼睛忽然睁大,脑子里不停地重复响起杨大小姐这句话。

  她为何从来没想过。

  是啊,若是能活,谁会选择死。她该为活着尽力一搏,侯三奶奶看着杨茉坚定地点头。

  ……

  “躲开,我要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侯太太就要进门。

  程夫人忙伸手阻拦,“亲家太太难道连这一会儿也等不了不成?”

  侯太太顾不得那么多,这么长时间不出来,不知道杨大小姐在里面搞什么神神鬼鬼,这是在侯家,这里还是她当家,侯太太看向旁边的婆子,那婆子立即伸手将门推开,侯太太向旁边迈了一步绕过去进了屋中,“到底诊出病症没有?”

  侯三奶奶急着整理裙子,杨茉手里的针管还没放下来。

  众人进门看到这样的情形都有些惊呆,不知道杨大小姐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侯太太先反应过来径直看向杨茉,“这是做什么?不是说要诊治?可是什么诊治方法?”

  侯太太的话还没说完,侯三奶奶含着眼泪看程夫人,“母亲,杨大小姐说我的病能治,杨大小姐会治我的病。”

  程夫人不知是惊是喜,怔愣在那里,半晌才睁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说完去寻找杨茉,“杨大小姐,我女儿的病真的能治?”

  处女膜闭锁,只需要十字切开,排空积在里面的经血,然后用单方调理,就算不能完全治愈,也能治好七八成。

  “不可能,”侯太太扬声道,“杨大小姐说能治就能治?分明是想要堵住我们的嘴,我们是没有亲家有权势,可……亲家也要给我们一条生路,您说,哪家能留着有恶疾的妇人这么多年管着内宅?这次要不是我们老爷听老三说漏了嘴,我们还不知晓,原来媳妇就是人家说的石女。”

  程夫人茫然地看着侯太太,“石女?什么石女?”

  “您还不知晓?”侯太太道,“这也难怪。这种事是很少见的,我们老三也是因为要给明媛求药,这才到处打听得来这样的结果,说是医书中有记载,亲家不是也有许多藏书,说不得回去看看还能找到依据,也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

  石女,程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苍白,她不是没听说过。只不过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怎么可能,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这病不能治。如果能治我们家怎么会说是恶疾,”侯太太看着程夫人,“我们本没想要说破,谁知道杨大小姐不会诊……”

  侯三奶奶没想到侯太太会当着母亲的面径直说出这两个字。

  石女,被认为是不详之人。侯三奶奶脸色苍白,三爷答应她不会闹的人尽皆知……却怎么让婆母这样……

  “太太说三奶奶是石女,”杨茉抬起头看向侯太太,“可有哪位女医来诊过?”

  侯太太神情略微一变,“还没有……但是……”

  “三爷可是郎中?”杨茉没有听侯太太将话说完。

  侯太太皱起眉头,“我儿子当然不是郎中。”

  杨茉淡淡地道。“既然不是,又怎么能轻易给人诊断,既然请我来诊治。不是就该听我的?”

  一句句话步步紧逼让侯太太哑口无言。

  “就凭你的医术也敢这样说。”男子的声音传来,侯三奶奶脸色更加难看。

  帘子掀开,侯三爷从外面走进来,“保合堂出了事,如今病人正在那里吵闹。杨大小姐医术真的高明就不会闹成这样。”

  “三爷倒是很关心保合堂。”旁边的嘉怡郡主冷冷地开口。

  侯三爷一怔,“杨大小姐来给明媛诊治。我自然要……在意一些。”

  “三爷在意明媛的病,如何拖延到今日,之前我和老爷看上了你的人品,谁知道你是这样……说明媛有病,分明是你的借口,”程夫人看向侯三奶奶,“我今日就回去和老爷说,不能放任你们欺负明媛。”

  侯三奶奶抬起头看向母亲。

  程夫人走上前几步向杨茉行礼,“若不是杨大小姐说句公道话我还被蒙在谷里,等我将明媛安顿好,就请杨大小姐上门诊治。”出了今天的事,她是如论如何也不能将女儿留在侯家。

  侯家母子没想到程夫人会这样安排,一下子愣在那里。

  侯太太道:“她是石女,将来不能生养,”这样的丑事程家就不怕闹起来,“程家还有几个小姐没有出嫁,亲家太太要三思后行。”

  侯家已经明着要挟。

  “杨大小姐,”程夫人看向杨茉,“明媛的病治好了可还能和平常人一样?”

  如果治好了,杨茉点头,“自然能,天葵会每月照常而至,调理好身子就和普通人一般无二,三奶奶的病有医治的法子,并不是恶疾。”

  侯三奶奶听得这话,不知怎么的眼泪豁然涌出来,她从来没有期望过会有人这样为她申辩,斩钉截铁地在侯家人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

  调理好身子,她会像普通人一样。

  这是真的,侯三奶奶狠命咬了一口嘴唇,不是她在做梦。

  有一天,她也能在侯家人面前抬起头来。

  听到了没有,她的病能治好,她得的并不是恶疾。

  多少日子她只能在无人的时候落泪,从未承想有人一句话就能改变她现在的处境。她会投缳自尽是因为心中没有了半点的希望,她只能选择死的体面些。

  若是能活,谁还会选择去死。

  侯三奶奶忽然又笑起来,眼睛中看到的所有颜色仿佛都变得如此的鲜艳,“我要和离,请母亲为我做主,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个虎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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