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医药箱突然之间重起来,里面的东西更是惊人,梅香坐在马车里不停地看向大小姐,不知晓大小姐心里在想什么。

  都是些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东西吧!

  每次杨大小姐出去治病,就会有人围着议论,这次大家又聚在一起,“这是要去哪里?”

  “听说是大牢。”

  “太医院的院使童大人病了,前几日还请几个郎中诊断。”

  “什么童大人……别乱说……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

  大家眼看着杨大小姐的马车越走越远,人群中一个穿着青色半臂的婆子,这才低下头匆匆忙忙地走开。

  她一路走进宣王府换好了衣服,然后去宣王妃房里回话。

  宣王妃虚弱地靠在软榻上和身边的丫鬟一起分线,旁边放着一只箱笼,那是王妃吩咐人送去给宣王爷的衣物,看来宣王爷那边不肯收,这嫁过来几年了,却被不闻不问地放在这里,到底是为哪桩,这世上还有比王妃更苦的人吗?

  宣王妃放下手中的线。

  婆子忙道:“杨大小姐去大牢中为童应甫诊病。”

  宣王妃听了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奇异的红色,不禁低下头大声咳嗽起来,旁边的葛妈妈忙上前拍抚宣王妃的后背,“王爷是因商贾欠款的事忙碌,也不一定就是为了杨大小姐。”

  宣王妃摇摇头。

  葛妈妈看一眼屋子里下人,下人忙退了出去。

  “王妃放心,您现在是正妻,就算王爷喜欢杨大小姐,那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宗室营不会让她进门的。”

  宣王妃摇摇头,“我这个王妃。不过是在王爷病重不醒时皇上赐婚嫁进来的,自从王爷醒过来之后,远走养病,就再也没有踏进王府半步,整个宗室营谁不知道我的笑话,”说着话去看手上的湖绿的翠镯,“这次王爷回京我们半点不知晓……父亲常常说我,男人不将儿女情长挂在心上是好事,可王爷却能和杨大小姐去疫区,回到京中又处处维护杨大小姐。还让人买了药铺就在杨家保合堂旁边……”虽然别人没有议论王爷和杨大小姐,她就有这样的直觉,所以才让人去盯着杨家的动静。“王爷不是无情之人,他是没有将这份情放在我身上。”

  葛妈妈忙劝道:“您也要理解王爷,任谁大病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娶妻就会惊讶,王爷又是有傲气的人,牛不喝水强按头。您要让王爷缓缓,就算王爷真的喜欢杨氏,娶进门也不过就是侧妃,还在您之下呢。”

  宣王妃摇摇头,“枉然,不过是个名分。他真正喜欢的人,早晚会将最好的都给她找来,我……这辈子……不过就是别人饭后余谈的笑料罢了。”

  葛妈妈忙道:“王妃心善。本要赐婚三小姐,是您挡在前面,说什么身子不好,就算养在家中也无人问津,奴婢知道。您是护着三小姐,您心善将来必定有福报。”

  宣王妃虚弱地咳嗽。“王爷若是休了我,倒也干净,便不用这样不死不活地磨下去,只是父亲那边我不知该如何交代。”

  葛妈妈大惊失色,“王妃身份贵重,切莫这样想啊。”

  宣王妃疲惫地躺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屋子里如同死一样的沉静。

  ……

  阿玖蹲在门外一直不敢进去,蒋平来来回回安排里面的事宜,一次比一次脸黑。

  “准备笔砚是你的事吧?”蒋平就差拿剑鞘戳阿玖的屁股。

  阿玖的五官皱在一起,“肚子疼……吃了药也没用……哎呦,还要去……”

  蒋平捂住鼻子,“快滚,快滚。”

  傻大个就是好骗,除了忠心耿耿之外,别的心思动也不会动,王爷昨天从早到晚一句话也没说,进去伺候那不是要夭命。

  阿玖才跑了两步,就有门上的人来禀告,“都察院的人来了,要见王爷。”

  骗蒋平行可不能糊弄王爷,既然有事他只能去安排,阿玖心里想着就直起了脊背,“我去禀告王爷。”

  阿玖从蒋平眼前溜过去,蒋平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不停地跳,眼睛里也冒出火光,等到都察院的官员进了屋,阿玖退出来,蒋平一把拎起阿玖的后领。

  阿玖急忙告饶,“别,别,你不知道这要出人命了,”说着指指屋子,“他们在说杨大小姐呢。”

  蒋平这才松开阿玖,走到窗下去听。

  都察院的官员向周成陵行礼,然后规矩地坐在一旁说起整个案子,“太医院右院判那边又有了核查,童院使贪墨证据确凿,请王爷安心,这案子定会重办,王爷手里的欠条想必也和童院使贪墨的银子相合。”

  周成陵淡淡地看着那官员并不说话。

  那官员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尴尬地咳嗽一声,“右院判说了,在疫区都是丁院判部长眼睛竟没认出王爷……”

  周成陵忽然道:“听说姚御医进京之后一直在太医院里问话……”

  官员擦了把头上的汗,“下官也听说了,其实这事,童应甫入京都是因杨大小姐乱了规矩,”说着一双眼睛谨慎地看着宣王,透出几分精明,“姚御医跟着胡来,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朝廷,才让王爷也困在疫区。”

  堂堂宣王被官兵封锁在疫区,身娇体贵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所以回到京中才让顺天府的人丢尽了脸面。

  “听说丁院判和姚御医都是平瘟的功臣。”周成陵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凉凉的。

  官员道:“虽说是有功,可太医院查清楚了,也确实有罪责,俗话说无论在哪里都要立规矩,走到哪里不能丢了朝廷的颜面,这次让他们侥幸过关,还有下次呢,为了防范于未然,要查个清清楚楚。该惩办的一个也不能少。”多抓几个太医院的替死鬼,好给宣王争争脸面,含着金匙出生的人,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让宣王撒撒气,银钱也退回来,这官司也就完事了。

  皇上信任冯阁老,宣王才回京,怎么也不能喝冯阁老对着干。

  这话仿佛说中了周成陵的心思。他站起身来,“你说的在理。”

  官员登时笑起来,“也是巧。太医院右院判还跟王妃娘家连着亲呢,这次平瘟若是他去了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案子审结了?”周成陵看向那官员。

  “没呢,”那官员道,“还要等到文正公世子爷签了文书,只是童应甫疯了。世子爷的意思先请郎中给童应甫治病,再审这其中是否有内情。”

  “哦?”周成陵有些疑惑,“还没有结状。”

  “没呢。”官员又开始擦汗。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周成陵站起身走向内室,外面的阿玖忙推门进去伺候换官服。

  那官员怔愣在那里。

  ……

  右院判的心情可谓是恶劣到了极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杨大小姐就来插一脚,这个文正公世子也是油盐不进。非要杨大小姐尽力一试。

  大牢里又闷又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右院判用帕子堵住嘴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天就看杨大小姐怎么空锅煮饭。想到这个,右院判耐着性子坐下来。

  杨茉跟着董昭一起进了牢房。

  开始有乱哄哄的声音从周围的监牢里发出来,然后就有牢吏四周巡视,很快喊叫的声音被压制,就剩下锁链锒铛撞击声响。

  童应甫的牢房在最里面一间。牢吏将牢房门打开,董昭吩咐人将童应甫从草堆里拉出来。光着屁股的童应甫立即大叫,“别动,别动,我的蛋,我的蛋……我在下蛋,我要下蛋……”

  “咯咯哒、咯咯哒……”童应甫喊叫起来,手臂和肩膀不停地上下摇动,屁股使劲地摇摆着。

  杨茉转过头,等到牢吏将童应甫的裤子穿上,童应甫却憋足了力气,红了脸,突然“噗”地一声放出一个好大的屁。

  角落里来听接过的右院判顿时笑起来,杨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会儿就会受不了从大牢也跑出去。

  连两个牢吏都皱起眉头,旁边的童应甫却好像十分兴奋的模样,“我的蛋下出来了……放开我……我要去孵蛋,我要去孵蛋。”

  杨茉转过头看童应甫,头发乱蓬蓬地一团,脸被灰尘遮盖,衣衫不整地在原地扭动,仿佛换了个人般,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是童应甫。

  趾高气扬的太医院院使,怎么短短几日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杨茉不是学精神科的,对精神病也所知甚少,不过童应甫这个样子,她也并非束手无策。

  杨茉走过去,童应甫眼睛大而无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要孵蛋,我要孵蛋。”

  “给我,给我,给我。”

  只要牢吏放松一些,童应甫就抽出手来去扒裤子找蛋,伸手在腿裆里掏啊掏啊,这个模样让旁边人哭笑不得。

  好好的院使变成这样还不是疯了?谁能将自己的东西拼命向外拽,那不疼吗?

  牢吏见过装疯卖傻的,都是胡言乱语,吃屎吃尿,可从来没有见过装成这样。

  童应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样子真的是疯癫了。

  “我来给你看诊了,”杨茉不去看童应甫可笑的行为,而是转头请外面的牢吏帮忙,“劳烦搬张桌子过来。”

  右院判听着声音,杨大小姐真的要给童应甫治病?

  之前来的几个郎中看到这种情形全都摇头,杨大小姐怎么还敢接着治下去。

  右院判低声吩咐身边的御医,“将这几天的单方看一遍,如果杨大小姐开上面的药,就和她说,不用费力了,这些药都吃过没有效用。”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岂会再被一个妇人占上风。

  大牢里的官吏都围过来看。

  “这是前几日出的神医,治好醇郡王家公子那个。”

  “神医,会用血救人,这次不知道怎么治童应甫。”

  “血有用,喂他吃血呗,之前不是也有郎中说过。杨大小姐的血能治百病,醇郡王公子能好,是因为喝了杨大小姐的血。”

  梅香听着身边的议论,目瞪口呆,原来外面都这样说大小姐。

  童应甫犹自在那里跳来跳去,嘴里喋喋不休,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

  杨茉将药箱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事先让梅香准备好的工具。

  “那是什么……锤子……”

  惊呼声传来,“锤子也能治病?”

  “啊……还有凿子,这是干什么用的?”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看不到牢里到底是什么情形的右院判有些着急。

  “是斧子吗?是斧子,真的是斧子,这些东西能拿来治病?怎么治?”

  杨茉看向童应甫。“犯人的病是头症,应该将头打开,切除里面患病的地方,人也就自然好了。”

  童应甫喊叫的声音忽然一顿。

  “将头打开,那不就死了吗?”

  右院判听不下去。大步从角落里走出来,向董昭行了礼,“世子爷,我们也来旁听杨大小姐诊治。”

  董昭不动声色,声音低沉,“大人来的早。”声音里带着些许讽刺。

  右院判假装没有听到。看向杨茉,“杨大小姐说的简单,将脑打开谁还能活?你这是治病还是要杀人?”

  杀人对牢吏来说不陌生。可是切开头颅杀人……还是这样一个大小姐……听起来觉得心里冰凉。

  不可能将头打开人还能活,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杨茉道:“大人可将和我一起去疫区的姚御医叫来询问,在疫区时有个病患头中汁液外流是否被我治好了。”

  头中汁液外流……那不是……脑……

  右院判脸色变了,脑出来人还能活?这怎么可能。

  杨茉道:“我需要煮沸的水,一条长凳。绳子,要将犯人绑缚住。我才能动手。”

  绑着人将头打开。

  右院判的脸越来越黑,“皇上有命,不准动私刑。”

  “这不是动私刑,这是给童应甫治病。”董昭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治病不是用刑,话说的好听,这比刑司里所有的刑具都让人恐惧,与其这样熬下去,不如就死了,右院判想着抬眼看向童应甫。

  “犯人已经疯癫,不会知晓我们要做什么,”杨茉看向右院判,“大人我说的可在理?”杨茉说着将旁边的外科工具打开,“就算犯人有什么差错,我自认也能将人治好。”童应甫和太医院的人害了杨家,就算父亲生死未卜,光是母亲自尽殉葬这笔血债,她也要让这些人还清。

  童应甫若是害怕,无非是咬舌自尽,她话先说在前,她有办法将童应甫救活,只要童应甫的病没好,她就会治到底。

  右院判道:“若是治不好该如何?”

  “接着治。”杨茉十分自然地回过去,眼睛看着童应甫,童应甫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要——下蛋了。

  精神病患者也能听明白她要做什么吗?那不如试一试。

  右院判道:“不说明白,本官不会让你动手。”

  杨茉道:“脑能支配人的行为、情绪、感觉、精神和生命,犯人将自己想成一只鸡,向来是精神出了问题,只要找到脑中能支配精神的地方,将它切掉,人就会恢复原状,就算和从前不一样,也不会这样疯癫。”

  “要切开脑,就得用这样的工具。”

  杨茉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杨茉转过头看到济子篆,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动手。

  “胡说……”右院判大声喊叫,才发现声音已经嘶哑,说着从怀里掏出文书,“你们这是变着法的动刑,皇上看在童应甫多年在宫内诊脉也算尽职尽责才作此安排,你们谁帮杨氏这般作为,就是有违圣命。”

  牢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董昭道:“不劳大人费心,出了差错自然算在我身上,我自会去皇上面前复命。”

  右院判冷笑,“世子说的简单……”话还没说完。

  外面传来笑声。

  “那我呢?我和都察院的官员能否作保。”

  身后周成陵的声音,杨茉想转过头去,还是忍住。

  周成陵带着身后的都察院官员,慢慢走过来。

  “宣王爷……”众人上前行礼。

  “宣王爷。”右院判心中登时五味杂陈,看向都察院的官员,那官员也是一脸呆愣,眼睛被杨大小姐拿来的东西吸引。

  右院判装作并不在意,低声道:“宣王爷,本官也是按章办事,生怕一步走错,大家都被责罚,杨氏的法子实在是闻所未闻……”

  “那她动手,”周成陵淡淡地道,“我也想知道打开头颅能否治好疯癫病,”说着看向右院判,“太医院有别的法子疹症?”

  右院判觉得宣王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熊熊烈火,正在找一个宣泄口,一不小心那把火就要烧到他身上,可现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宣王爷,这案子是三法司会审,王爷在这里……皇上那边恐怕会……”皇上的旨意都不遵守,这是要引圣上猜忌吗?

  周成陵笑起来,飞起的眉宇黑亮润泽,眼睛闪烁出迫人的光亮,“右院判,有旨意要核对太医院的账册,你可知晓?”

  那把火,右院判眼看着那把火,烧到他身上了。

  ——————————————————————————

  抱歉啊,这两天有点卡文,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