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倚在榻上看五国风情录,书上道:“大雪之日,汉水雾迷。自西由东,江面白雾翻腾,若天龙腾跃,离江三丈则雾隐不现。沿江诸国皆放排献祭。”

她皱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雪下得紧了,心中一动,走到窗边,惊叹满院海棠在白雪中绽放。点点艳红衬着白雪夺目之极。这里的海棠十二月便开了么?

婢女瞧阿萝望向院中海棠不由得嘴快道:“将军两月前便令用棉纸罩着,下面放了熏笼,日夜不停捂出来的,小姐你瞧,那树下火盆还没撤呢。”

“今日可是大雪?”阿萝望向海棠,一丝温柔的笑容不知觉浮上了脸。

“是啊,小姐可知子时起,这汉水便起浓雾,高达几十丈,明日要去离城十里的天龙山往下瞧,整条江就似条白龙在雪中翻腾,好看得很呢。年年这时,天龙山车轿往来热闹非凡。”

“如今陈国来袭,城门已闭还有人去天龙山么?”

“没人能在这天过江的,一入江中,三尺开外便见不着人影了,陈国不可能来袭的。”

阿萝心道,怕是陈国想出了什么法子,趁雾要渡江呢。等到兵临城下,就是一番恶战了。江面雾浓,怎么才能防御呢。她随口又问:“汉水会结冰么?”

“汉水不会结冰的,不过岸边倒是结了薄冰了,这天气,冻得很呢。”

“你去用厚的棉纸糊个小盒子来吧。”阿萝吩咐道。

不一会儿,婢女把纸糊的小盒子送来,阿萝看看又道:“帮我折朵海棠花来。”

她把茶壶中还微温的水倒到盒子里,把花用棉线系了放进去。道:“帮我把这个放在外面院子去,着人盯着,何时冻实了再叫我。”

阿萝看书有些疲倦,见矮几上放着琴,不觉又是一笑,许久没弹了,不知道手生了没有。轻触琴弦,闲闲弹出一曲,小声哼着:“飞鸟点触江脚,玉龙横卧山腰,满乾坤处处琼瑶。想海棠点点红妆,原是思君醉了。”哼完笑容满面。心中之喜悦溢于言表。她转转眼珠,推琴站起,走到妆台前,自已脸上眼中都盈满了笑。慢慢打散了辫子道:“帮我绾发吧,一直没好生梳过头发。”

婢女笑道:“小姐打扮起来不知会有多好看呢。”

 

阿萝望着镜中的自已道:“不用太麻烦,只是不再留额发了。”

婢女应了,小心把阿萝散在额间的碎发轻巧的挽了上去,细细用花油蓖直紧了,再挽了个流云髻,簪子固定了。阿萝饱满光洁的额全露了出来,她瞧瞧自已,越看越心喜,笑道:“再看,我倒真会自恋了。”

婢女被阿萝的容光映得兴奋,眼中出现了与小玉一般的迷离:“小姐,你不要笑了,就这样都移不开眼了。”

阿萝起了捉弄之心,眼波一荡,微微笑看过去,婢子一呆,愣在那里,阿萝便轻言细语地说道:“去院子里走走吧。”婢女就傻傻地点头。

阿萝忍住爆笑,拉开房门,对门边站着的两名乌衣骑一瞟,那两人也是一呆。阿萝已迈出两步才回神行礼道:“小姐回房罢,主上吩咐不让小姐出房门半步!”

叹了口气,原来这一笑只能维持两步啊,小说里写的看到美女稀里哗啦兵器掉了一地,人人呆若木鸡不知要美成什么样子才行了。不由得嘟了嘟嘴。听到一名乌衣骑柔声道:“等主上回来,小姐求他开了禁令便好。”

阿萝笑着回了房。这时一侍从端了纸盒子进来:“小姐,已冻实了。”

她接过来,剥去纸,用绳子一提,晶莹透明的一块冰里冻着朵红色的海棠,很漂亮。婢女不自觉地接口:“好漂亮的冰佩!”

阿萝笑道:“你把这个交与你家将军可好?就说,我瞧着好玩做来送他的。才一个时辰就做好了。现在就送去吧,不可耽搁。”

侍从满脸喜色接过冰佩,象宝一样捧着出了门。

刘珏顾天翔与众将士正在商议军情。已是酉时了。阿萝若没听错,陈国必定在雾起时渡江,如何于雾中渡江不得而知。顾天翔沉声道:“若陈军安然渡江,必分出一兵封住水寨,另出两军分散攻城。”

“天翔将军说的是,目前城中兵力只得四万,各州府调兵赶来临城至少需要三日,而且还是最近的晏城有一万人马,远的城池调兵赶来便是数日之后了。而陈国进攻必倾举国之力。昨日战起时已快马加急送信至风城,收到军情也在十日之后。江上雾浓,就算我水军出动于江中摆开阵势,陈军既然不惧雾起渡江进攻,必然有其应对之术,我水军在雾中也只有白挨打的份。这样的局势不知诸位将军有何见解?”刘珏简单说了形势。

军营之中众将面面相觑。陈军突然进攻已经出意料之外,今夜若子时雾起渡江又匪夷所思。水军战船就算摆在江面上,可能陈军船只从旁边经过也未必能发现。陈军国小军力远远不若宁国。但若有备而来,二三十万大军也轻轻松松拿得出来。这么一来,兵临城下,兵力远超临南数倍。三日,不知能否守得住。

顾天翔沉思良久后答:“我水军要空了大寨,在雾起之前隐于江上等待。若是雾散之前陈军已安然渡江,城中安危就只能靠平南将军与诸位了。”

“只能这样,南军水军只做雾散后的攻击布置,陆军守城,无论如何也坚守至明日子时后雾散之时。”刘珏迅速和顾天翔分了工。顾天翔离营急回水军调遣。走出大营时忍不住看了看刘珏。两人目光一碰。均露出关心之意。刘珏忍不住道:“陈军敢于雾中渡江,天翔可得小心才是。”

顾天翔没有回答,眼中露出坚定自信,望了望刘珏,回头大步离开。

刘珏腹诽,怎么每次都是自已忍不住出声,他扮酷?收了心思问道:“诸位可有守城良策?”

一将领答道:“临南依山而建,城池坚固,若得水军协力,陈军要想抵达城墙之下着实不易,如今水军不能抗敌于江上,陈军人多,怕是容易被打开缺口。”

另一将领接话道:“已经收集全城箭矢、擂石滚木,聚城中青壮百姓有两万人。将军明白,临南是商贾往来之地,本地百姓人数并不多。且还防敌国细作早已扮作商贾潜入,借机发动。”

刘珏坐着,手指情不自禁又轻敲桌面。昨晚陈军派出一队高手潜入,领头人身份定不简单。这群人对西山地形了如指掌,城中必有斥候早已绘出地形图。临南依山而建,城墙坚固却也把战线拉得很开。势必得分散兵力守城。天险可凭,从另一角度讲却又成了守城的难处。

这时刘英从侍从手中接过阿萝送来的冰佩,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营内严肃讨论军情,她却送来小儿女的戏作。换个时间,主上必定高兴得把玩欣赏,现在怎么送进去?在帐外徘徊,听得侍从传阿萝之语,左右为难。

想了半天,他终于拿定主意进入帐中。帅帐内空气紧张,几十年没有交战了,众将都拿不定主意。除了抵死守城外一时半会儿还无更好的主意。

刘珏见刘英急急进来,眼神一凌,这种时候他进来干嘛?来到南军乌衣骑便只是他的亲卫,这种讨论军情的时候,乌衣骑从不参与,刘英进来如无军情要事,意味着得挨四十军棍。众将瞧着刘珏,已带不满之色。

刘英进得帐中硬着头皮道:“有人献计,请将军帐外细说。”

众将又露出一丝企盼。刘珏不动声色走出帐外,冷笑道:“什么事要扯这种借口?若是没有计策,你陷你主子于何地!”

刘英冷汗直冒,扑的跪下,双手捧过冰佩:“三小姐急遣侍从送来此物,侍从言三小姐道不可耽误,刘英想主上,主上……”

刘珏一脚踹飞他,恨声道:“你以为你主子现在还有心思?”

刘英连连磕头:“刘英卤莽,自领军棍去!”手上仍捧着那块冰佩。

冰佩在淡淡的阳光下闪着光,那朵红海棠分外刺眼。刘珏心中一动:“慢着,拿来我瞧。”

他拎起冰佩看了半响,突问道:“三小姐原话怎么说来着?”

刘英回道:“三小姐说瞧着好玩便做来送与将军,道一个时辰便做好了,吩咐现在送到将军手中,不耽搁!”

淡淡的笑意慢慢从脸上融开,刘珏心里一甜,她终是明白他的心意了么?看到为她捂开的海棠了?他拿着冰佩对阳光又瞧了会儿,目光久久凝视着那朵红花,反复咀嚼阿萝的话。脑中灵光一闪,大步便向帐中走去,冷声道:“军棍不必挨了,以后再收拾你!”

刘英迷惑地瞧着他,那话语中虽冷,却隐藏不住笑意。他抹了把汗,心道,所有人都要给那位三小姐整疯了。

刘珏回到帐中,拎起冰佩道:“大家好生瞧瞧这块冰佩,可有想到什么?”

众将一愣,刘珏手中冰佩中间嵌着朵红花,像极小孩子冬日把玩的东西。这样的天气,凉水不一会儿便能成冰,且冻得很实,进了帐内热气一冲,冰佩也未见丝毫松动。

刘珏朗声笑道:“吩咐全城士兵寻百姓家大锅烧水运上城墙,从现在起往墙上墙下浇水,务必把个临南城都给我冻成一座冰城。”

众将哗然,喜形于色。领命而去。

三门大开,军士和着百姓从离城墙三十丈开外开始泼水。滚热的水送到城外城头,待到戌时,临南城城墙外已凝成厚半米的冰溜子。滑不溜手。有队军士试着踩上城外地面,滋溜一声便滑得东倒西歪。引来阵阵笑声。

刘珏含笑站在城楼上。凭这冰墙,拖上一日绝无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