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从海湾大酒店出来,郑卫东和张兴化没回家,两人一起到白天鹅浴池洗桑拿浴。张兴化知道郑卫东一定是有话要说。两人洗完澡,做完全身按摩后躺着说话。郑卫东说:“兴化,海防堤的事你看怎么办?”

  张兴化想了想说:“这事不好办。要我说,没你的事就行,你别管那么多。孙明浩、贺立柱、冯才民的胆子也太大了,让他们死去吧!”

  “不管怎么说我是市长,是负有领导责任的,事弄大了,处分跑不了。”郑卫东说。

  张兴化说:“他陆国杰就没有责任吗?他是一把手,也有责任。”

  郑卫东说:“他刚来半年多,这个工程去年立项开工,他能担多大责任。”

  张兴化说:“你不会把他牵进来?海滨广场不是还挤占过海防堤的三百万资金吗?海滨广场工程是他亲自抓的项目,挤占海防大堤资金,影响工程质量,他怎么就没责任?”

  郑卫东顿开茅塞,高兴地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兴化的脑子就是快,谁也比不了。”

  张兴化说:“只要他陆国杰有责任这事就好办了。”

  郑卫东说:“明天我让孙明浩写个海防堤资金使用情况送给国杰,我想他不会无动于衷的。”

  张兴化说:“陆国杰是个能人啊!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工作不窝囊。我怕的是他有一天卸磨杀驴。”

  郑卫东说:“通过这半年对他的了解,我感到国杰不是这样的人。从高天的事的处理上就可以看出来。他多次和我说到你的,对你的工作能力是赞赏有加。”

  张兴化说:“那是因为他还用着你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郑卫东说:“你的一句话让我松了一口气,今晚好好玩玩。”

  张兴化说:“我就等着你的这句话。”张兴化打手机:“陈星吗?我是兴化,我和一个朋友在你家的天鹅池,想玩玩,你安排一下……”

  郑卫东问:“没事吧?”

  张兴化说:“你放心吧,你知道这是谁家开的浴池?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同海和他弟弟陈星合伙开的,谁敢来查?现在服务业没有小姐服务谁来?没有后台谁敢开?其实这事也没法查,以前这种地方有小姐坐台,现在上面查的紧,小姐表面上看没有了,其实只要发一个短信,小姐马上就到,坐台小姐全都变成应召女郎了。”

  郑卫东十分欣赏张化兴聪明绝顶,说:“兴化老弟是个人才,将来前程在我之上。你听我一句忠告,你要跟住国杰,他喜欢有才的人。现在一说人才,人们就想到是科技人员,其实能吏也是人才,改革时代尤其需要有作为的干部。”

  张兴化说:“所以我说和陆书记这样的领导在一起工作不窝囊。”

  这时一个领班过来,把郑卫东和张兴化请到后院的楼上,从外表看去,这是一幢十分普通的住宅楼。

  不一会儿,领班领着两位年轻貌美的小姐来到郑卫东和张兴化旁边。

  两位小姐说:“晚上好!先生。”

  郑卫东和张化兴满意地看着两位小姐,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身段婀娜,相貌俊俏,眉宇间透着风流,眼神浪荡不安。

  张兴化说:“昨天我新学了一副对子,上联是:白酒啤酒都是酒酒酒醉人,下联是:小姐大姐都是姐姐姐销魂。横批是:酒色一家。”

  郑卫东哈哈大笑,连连说:“妙!”

  两位小姐领着郑卫东和张兴化分别走进贵宾休息室……

  早晨陆国杰醒来,发现姚佳还睡着,姚佳睡着的样子很可爱。从透过窗帘上花孔透进的阳光判断,现在应该是早晨七点钟左右。陆国杰想好了今天是星期六,哪也不去,就在姚佳家里过一天,晚上也不走。星期天上午到办公室,把会议所需的材料准备好,下午和刘永华一起坐车到省里报到,星期一开会。为了防止有急事找他,他必须保持和办公室主任吴建平的联系。陆国杰拿着姚佳床头的电话,猛然想起吴建平手机上能显示出来电的号码,决定还是用自己手机给吴建平打电话。

  电话刚刚拨通就听吴建平说:“陆书记我以为你失踪了呢,打你手机你关机了,打你宿舍电话没人接。我问招待所值班员,他说你昨晚没回来住。打电话问海湾大酒店,他们说你没在那儿住。你在哪儿?”

  陆国杰没想好如何回答,反问道:“找我什么事?”

  吴建平说:“刘书记找你,会议材料准备完了,让你定稿,问你什么时候走。”

  陆国杰说:“材料就这样定稿,我不看了。你告诉永华,明天下午两点我坐他的车一起走。我的车到东沟去了,我让小王把我夏天的衣服拿来,天就要热了。我陪一个朋友在灵山休息一天,明早他送我回来,有事打我手机。”

  姚佳听到陆国杰打电话,知道他今天不走,很高兴。洗完脸,到厨房准备早饭。陆国杰起床刷牙洗脸。

  陆国杰前两次到姚佳家都是晚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十分注意姚佳家的装饰。陆国杰注意到墙上的几幅油画,这几幅画都是于夫的作品,可以看出于夫是个相当不错的画家。墙上还贴着一组姚佳的黑白艺术照片,摄影师的水平相当专业。从这些作品中陆国杰似乎看见一位艺术家的影子,陆国杰想象于夫一定是留着艺术家的长发,清瘦的脸颊,嘴里常常叼着一支香烟,一副潇洒飘逸的样子。很可惜他在家里没有看到于夫的照片,陆国杰想也许是姚佳故意把丈夫的照片都藏起来了。

  陆国杰来到厨房看姚佳做早餐,姚佳正在煎蛋,煤气灶上煮着牛奶,姚佳回眸一笑,让陆国杰感到特别的温馨。女人对男人的目光总是敏感的,因为身后有人关注姚佳变得手忙脚乱起来。姚佳回头对陆国杰说:“马上就好了。”

  吃早饭时,陆国杰总觉得这份早餐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陆国杰知道这种滋味不来自食物,而是来自伊人。

  吃过早饭,陆国杰和姚佳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陆国杰谈起女儿陆露,陆国杰说:“我到清河快半年了,陆露一直想到海边来看看,因为我的工作忙,没时间陪她玩。等我到省里开会回来,一定把她接来玩几天。”

  姚佳有几分敏感,说:“她们来与不来与我无关,我只是你的朋友。”

  陆国杰说:“你们女人啊,全都是醋坛子。”

  姚佳说:“其实我不是吃醋,只是怕见到她们,我有点自卑。”

  手机响了,陆国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电话:“喂,卫东,什么事……”

  郑卫东在电话里说:“今天早上,省水利厅来了一个处长和一个工程师,看了海防堤垮塌现场,他们让清理现场的工人停下来,说是要保留现场,便于查出事故的原因。”接着把海防堤工程款的使用情况向陆国杰做了汇报。

  陆国杰说:“我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采取内紧外松的办法处理这个问题。一定要想办法控制这个事件影响,要针对可能出现的情况,拿出应对的办法。利用一切关系加强与水利厅的联系。”接完电话陆国杰看了一下表十点了。他对姚佳说:“今天我不能在这儿了,海防堤的事我得出面处理。这个几个硕鼠把防潮堤掏空了,这回一个都不能饶了他们!”

  陆国杰换上衣服和姚佳吻别。

  陆国杰十分庆幸下楼时一个人都没遇见,走出小区,他招呼一辆的士,一直把他送到政府大院门口。走进办公室,陆国杰努力让自已平静下来,一夜风流让他多少感到些倦意,自叹精力不如从前。陆国杰拿起桌上的报纸翻阅着,这两天忙得连报纸都没时间看。

  快到中午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陆国杰拿起电话,电话里传出女儿陆露清纯的声音:“爸爸!我和妈妈现在到清河了。”

  陆国杰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陆露说:“我和妈妈到清河了。”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就是不告诉你,好让你有个惊喜。”陆露用撒娇的口气说:“小王叔叔要给你打电话,我把他手机没收了。妈妈和你说话。”电话里传来戴晓云的声音:“国杰,昨天小王到家给你拿衣服,我一想正好明天是星期六,你走半年了,我也没去看看,光听你说,也不知你一个人到底生活得怎么样?我突然决定带陆露到你那儿看看。陆露高兴坏了。”陆露抢过电话说:“爸爸,我现在就在你宿舍里,你快回来。”

  陆国杰又惊又喜,放下电话,正准备向外走。

  小王进来了,说:“陆书记,她们不让我打电话告诉你。”

  陆国杰说:“不告诉更好,告诉了,说不定我会不让她们来。”

  小王开车把陆国杰送到招待所楼下。陆国杰一进屋,陆露叫了声“爸爸”,就扑过来抱住他。陆国杰抱着陆露突然感到女儿不再是小姑娘了,而是更像是个女人,陆露今年十六岁了,由此想到古人所说妙龄女子年方二八。

  陆国杰说:“真没想到你们今天能来。”

  陆国杰和戴晓云互相看着,晓云头上的假发几乎看不出来是假的,这是上个月陆国杰到上海开会时买的。戴上假发,晓云恢复了一些原来的模样,只是服用激素的原因,脸上还是显得有些浮肿。

  戴晓云说:“你瘦了,有点憔悴。”

  陆国杰知道这是一夜风流所致,内心有些不安,说:“这几天事太多,喝酒太多。”

  晓云关心地问:“酒还是少喝些为好。我看你宿舍里有香烟,你又抽上烟了?”

  陆国杰笑了:“我很少抽,都是来人抽的。”

  陆露从外面进来一惊一乍地说:“妈,我看到大海了!站在这个楼上就能看见大海。”

  正说着,张兴化从外面进来:“是嫂子和我大侄女来了吧?”

  陆国杰忙介绍:“晓云,这是张市长,陆露,叫张叔叔。”

  晓云和张兴化握手,陆露叫了声“张叔叔。”

  张兴化说:“我从海防堤回来,看到你的车,一问小王,才知道是嫂子来了,就跟了过来。嫂子过来准备住些日子?”

  晓云说:“看看就走,星期一陆露还要上学,马上就要考高中了。明天国杰还要到省里开会。”

  张兴化说:“到中午了,我过来给嫂子和我大侄女接风。走,下楼,今天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张兴化和陆国杰一家,乘车来到一个名叫金沙湾的海滨别墅式的酒店。金沙湾酒店就建在海边的石滩上,透过玻璃墙可以看见大海的波涛,陆国杰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陆露欣喜地说:“妈妈,这里多好,我们把家搬来吧。”

  晓云说:“这孩子就想到海边来。”

  张兴化说:那就过来呗,这有什么难的。

  晓云说:我身体不好,国杰工作又忙,过来怕拖累他。

  张兴化开玩笑说:干工作还能不要家啦?赶快搬过来,陆书记正当年,你要是总不过来,只怕是有人抢了你的位置。

  晓云笑了:我不怕,我就是在这,也挡不住有人抢。

  张兴化说:你不怕我大侄女还怕呢,这要是给你找了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妈妈可不好办。

  陆露说:那我就管他叫姐姐。

  张兴化和陆国杰一家都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有梭子蟹、对虾、海螺、鳎板鱼、蚬子、蛏子、蛎子、海白菜,全是海货。陆露是又惊又喜,每一道菜上来都要问个究竟。张兴化一一介绍。吃了一会儿,张兴化敬完两杯酒,起身说: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你们一家好好玩玩。

  陆国杰当然明白张兴化这时候退出,是为了给他创造一家人在一起的气氛,心里十分感谢。陆国杰对张兴化是有所了解的,郑卫东不止一次地说过张兴化是个人才。张兴化虽然只有三十五岁,待人接物之老练,处事之通达,工作能力之强,看问题之深刻,社会交际之广泛,言谈之幽默,都非常人能比的,由此可见他聪慧过人之处。

  张兴化走后,陆国杰问戴晓云:我打电话让端木过来?

  戴晓云带着几分忧伤说:我不想让他看到我今天这个样子。

  陆国杰知道戴晓云不想破坏端木对她的美好印象,也就不勉强了。

  吃完午饭,陆国杰陪着戴晓云和女儿在海边玩了一下午,初夏的仙人岛风景区景色十分迷人,一边是绿色的林海,一边是蔚蓝的大海,正赶上涨潮,海潮一波波漫过来,波澜壮阔

  北方六月的天气,气温上来了,可海水的温度还比较低,陆国杰和女儿光着脚在松软的沙滩上踏浪行走,潮水漫过脚面,陆国杰感到海水还有些冰凉,向上退了几步。女儿却高兴地跳着,叫着

  戴晓云坐在高处的沙堆下,远远看着他们父女踏浪玩耍,心中不免感到几分凄楚。对于病人来说,常人平平常常的快乐都是她心中的奢望,她越来越感到自己已经成为拖累。女儿越想过来,越发坚定了她不来的决心,并坚信这是爱必须付出的代价。

  有几个不怕冷的外国人下海游泳,吸引住海滩上游客们的目光。陆国杰发现其中有马特,陆国杰走过去,喊了一声:马特!

  马特发现站在沙滩上的陆国杰,大声说:陆书记,你下来,我们比赛。

  陆国杰说:现在水太凉,再过半个月,我们比赛。

  马特说:你说话要算数,到时候我会向你挑战。马特游向大海。

  陆露问:你真的要和老外比赛?

  陆国杰说:上次在游泳池比赛我赢了,他不服气。

  真的?陆露不相信地问。

  陆国杰自豪地说:当然是真的。

  晚上,陆国杰再次和戴晓云讨论起搬家的问题。晓云伤感地说,我这个样子活不了几年了,还是不搬家为好。前些日子我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一卦,先生说我阴阳浑沌,水火相克,不久将气脉衰竭。

  陆国杰问:你怎么也迷信起来了?

  戴晓云哀伤地说:我整天呆在家里,总得找点精神寄托吧。我皈依佛门了,每天烧香拜佛,就算是临时抱佛脚吧。

  陆国杰不想说什么了,从前性格开朗的戴晓云被病痛折磨得信起佛来,让他感到十分难过。想起自己和姚佳的关系,不由地感到心虚气短。晚上夫妻各睡一床,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戴晓云说要到灵山寺拜佛,陆国杰和女儿陆露一同前往。小王把车一直开到山上,陆国杰和陆露陪着戴晓云走进灵山寺,戴晓云在佛龛前十分虔诚地烧香磕头、施舍,然后到一旁打坐念经。陆国杰和陆露完全是游客,一起游览了灵山寺。灵山寺不大,不用半个小时就走个遍。由于是重建的庙宇,庙堂的构架也并非完全的砖木结构,名是古刹,但有其形,无其神韵,仿古不似古,不伦不类。

  陆露往灵泉里抛了几十枚硬币,十有八九沉了下去。陆国杰一边领着女儿游山览圣,一边介绍着灵山的传说。陆国杰指着山下圆形拱顶建筑说:那是温泉游泳馆,下次来我教你学游泳,在海边生活不会游泳是一种遗憾。

  陆露说:你说话要算数。我学会游泳,就不再是石滚子的碌碌了。我一定动员我妈把家搬到清河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上个月,一个瞎子给我妈算命,说我妈是土命,逢山则固,遇水则流。所以我妈才不愿意搬到海边来。

  陆国杰听了心中隐隐作痛。

  临走前戴晓云要去求签,陆国杰只能依她。戴晓云点燃一炷香,许了一个愿,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签,双手交给觉悟大师。觉悟大师眯着眼看了看签,又看了看戴晓云和陆国杰,缓缓说道:月落长河,日上东山。

  戴晓云说:请大师明言。

  觉悟说:何须明言,略加参悟便明了。

  回到车里,戴晓云问陆国杰:觉悟大师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国杰已知其意,却说:不过是两句文字游戏,让人去乱猜罢了。

  戴晓云说:觉悟大师说得一点都不差。

  陆国杰说:这两句话本来是日落长河,月上东山,说的是两种风景,觉悟和尚把日月都弄颠倒了。

  戴晓云说:这更说明这两句话含意很深。

  陆国杰不语,他不想说穿谶语其中隐含的意思。

  下午,小王开车送戴晓云和女儿陆露回东沟,陆国杰和刘永华一起到省里开会。两辆车一起出发,各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