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向南如同坐在热锅上的蚂蚁,抓起话筒又撂下,撂下又重新举起来,额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杨慕雪敲门进来,向他汇报着事情的进展:“省纪委工作组还是不肯放出林雪微,他们一口咬定林雪微有严重违纪违规的经济问题,而且对林雪微的处理是经过省委省纪委两个组织班子开会形成的决议……”

    “决议?什么屁决议?”柏向南坐在办公桌后,抬起右手愤愤地拍打着桌面,暴跳如雷地骂着,“谷子强太不是个东西!他还真跟我较上劲了!什么省委省纪委形成的决议?还不是他们趁庞书记生病住院故意搞的鬼!”

    “可是文件已经下发了,我们没有理由让工作组退出啊。再说,省纪委那帮人官阶都比咱们高,而且他们是打着党组织的旗号到罗原调查问题,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让他们走,我们会相当被动的。”

    “他们这样已经严重影响到罗原的经济建设了!林雪微是什么人?她可是罗原市财政局和地税局的局长,罗原的高层领导,而且她正在和几个外商谈引进外资的合作,关键时刻把她双规,这不明显是要扯我们罗原经济的后腿吗?”柏向南愤愤地骂着,“不行,我们决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谷子强他们在我的地盘上横行无忌!慕雪,你赶紧帮我接通罗书记的电话,我要向罗书记告状,他们不能这样目无法纪地在罗原闹事!省委不是早下达了文件嘛,一切都要以经济建设为重点,林雪微现在谈的项目资金逾亿,这个时候整她,对罗原,乃至对整个东华省的经济发展都是极其不利的,他们不能无视我们在经济工作中所做的努力和贡献,总这样揪着我们罗原的小辫子不放,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公无私地想要解决什么问题,而是打击报复!”

    “林雪微的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这个时候给老书记打电话告状合适吗?”杨慕雪盯着柏向南用征求的语气问他。

    “有什么不合适的?”柏向南瞪着杨慕雪,“你不打我打!”右手举起话筒,迅速拨着号,可拨完号码,他又极其不情愿地撂下了电话,左手早已紧紧攥成拳头,狠狠砸到办公桌上。

    杨慕雪说得没错,省纪委已经掌握了林雪微众多不法的证据,这个时候把罗书记搬出来岂不是公开告诉人家是他在包庇袒护党内的违纪分子吗?罗书记虽然是他的恩师,也曾帮了他很多忙,但在原则性问题上他老人家也是决不含糊的,弄不好适得其反,那可就坏了。

    “现在我们要做些什么?”杨慕雪显然已经乱了阵脚,“万一林雪微把什么都交代出来,我们岂不……”

    “她没有问题能交待出什么?”柏向南瞪着杨慕雪,“能不能想个办法,派人给林雪微递个信?让她千万沉住气,不管他们问什么,就死咬着三个字:不知道!只要她什么都不承认,工作组就算掌握再多的证据,我们也能一一替她化解掉!”

    “这个……”杨慕雪为难地盯着他,伸手挠了挠脑袋,“省纪委工作组对林雪微的监管特别严密,这次行动事先都没跟市纪委打过招呼,听说他们在双规地点监管林雪微的人都是省纪委直接从许江调来的,我们要给林雪微递口信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就见缝插针!”柏向南瞟着他,“你那么聪明的人,就想不出一个办法来?”

    “柏书记,这次省纪委来势汹汹,后面又有省委高副书记亲自替他们撑腰,既有来头又有决心,我看要对付他们真的不太容易。”

    “你这说的什么话?关键时候你倒替别人打气了?!”柏向南气不打一处来地瞪着杨慕雪,“林雪微要是被查出问题来,你也逃不了干系!谷子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谁你还不清楚?他们查林雪微只不过是声东击西,一旦林雪微败下阵来,我和你谁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

    “可是……”

    “我不想听可是,不管怎么难,你都一定要想办法给林雪微把这个口信带过去!”柏向南给杨慕雪下着命令,“他谷子强就算是铜打铁浇的,我柏向南也照样要把他打得粉身碎骨!”

    杨慕雪垂头丧气地瞟一眼柏向南,正想说话,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公安局的熊平均打来的。“什么?”柏向南屏住气息认真听着熊局长的汇报,大声问着:“人怎么样了?……什么?死了?”柏向南无力地放下话筒,面色凝重地盯着前方,喃喃自语地念叨着,“坏了,这下可坏了,出乱子了,出大乱子了!”

    “出什么事了?”杨慕雪上前一步,怔怔盯着柏向南问。

    “苏小海死了。”柏向南面色灰白地应答着。

    “苏小海?”杨慕雪不敢相信地瞪着柏向南,“哪个苏小海?您是说林雪微的老公,市劳动局的苏秘书?”

    柏向南点着头,说道:“这下闹出人命了,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了!”

    “真的死了?”杨慕雪连连追问道,“他怎么就死了?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林雪微还一直说劝他在医院里好好住着,可他就是不听,非要出院回家待着,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帕金森综合症也不可能突发性死亡啊!”

    “是自杀。”柏向南语气极度消沉地说,“刚才熊局长打电话来说,苏小海昨天晚上在月湖别墅边的月湖投湖自杀了。”

    “自杀?为什么?”

    “我哪知道为什么?”柏向南不耐烦地说,“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苏明已经带人到案发现场勘查了,熊局长也准备带人到苏小海家里去调查情况。他这一死,我们这里就雪上加霜了啊!”

    “那倒未必。”杨慕雪忽然表现出极大的镇定,认真打量着柏向南说,“或许苏小海这一死,我们的问题倒能迎刃而解。”

    “嗯?他死了我们的问题怎么解决?现在闹出人命了,群众反应会有多么激烈可想而知,要是有人借题发挥,我们的麻烦岂不是越来越多?”

    “或许我们正可以利用苏小海的死来做文章,让群众把矛头指向省纪委工作组。”

    柏向南不解地盯着杨慕雪,问道:“你是说让省纪委来替我们背这个黑锅?”

    杨慕雪点着头,“苏小海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却在纪委工作组调查他后就跑到月湖投湖了,这说明了什么问题?苏小海之所以这么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全林雪微,他也很可能在临死之前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以替林雪微脱罪,您想想,要是我们利用他的死做笔大文章,省纪委还能在罗原顺利查下去吗?”

    “你是说我们要利用舆论的力量逼省纪委工作组离开罗原?”

    “对,苏小海死得正是时候。我们现在完全可以利用他的死煽动群众出来闹事,据我所知,苏小海生前和同事邻居的关系都处得非常好,他是大家心目中公认的老好人,您说,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会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引起什么反响?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不好好利用群众的力量,工作组在罗原就会越发嚣张下去的!”

    “给工作组扣上逼死良民的帽子?”柏向南犹豫地盯着杨慕雪,“他们是代表党组织的,这事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让他们找不到咱们的任何把柄。你赶紧去趟林雪微家,看看苏小海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要是让苏明那个浑小子发现了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事情又会变得扑朔迷离了。”

    “好,我马上就赶过去。不过煽动群众的工作要交给谁来做呢?”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自有安排。”柏向南目送着杨慕雪离去,连忙拨通儿子柏伟林的电话,让他火速带着他的副手柳江南到市委大院见他。

    40分钟后,柏伟林带着柳江南火速赶到柏向南的书记办公室。柳江南30岁出头,本来只是罗原城一个人见人厌的小混混,因为会来事,很快便巴结上时任罗原王牌企业湘江集团旗下湘江足球发展公司总经理的柏家大少爷柏伟林这棵摇钱树,柏伟林与柳江南义气相投,很快便称兄道弟,并不顾湘江集团总裁、柏向南的生死兄弟肖云浦的竭力反对,特意将柳江南安排到足球发展公司任职,柳江南也不负柏伟林的期望,通过种种不正当的手段替他赚了不少钱,所以柏伟林一直都很青睐他。不过柏向南却一直对柳江南没有任何好感,之所以想到他也只是想利用他那帮社会上的兄弟关系来帮他摆平工作组而已。柏向南一改往日对柳江南冷漠的态度,热情地请他坐下,并亲自给他端上一杯上好的普洱茶。柳江南虽然跟着柏伟林已经有一段时间,可还从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柏向南,心里有些慌慌的,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小人得志的惊喜表情。

    “小柳啊,你和伟林也算是亲哥们儿了,我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柏向南站在柳江南面前,开门见山地说,“现在我碰上了一桩非常棘手的事情,想请你和你那些道上的朋友帮一个忙,不知道……”

    “柏书记交代的事情,我柳江南当然唯命是从!”柳江南满脸堆着笑,慌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对着柏向南点头哈腰,“只要您吩咐一声,江南就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没那么可怕。”柏向南叹了口气说,“省纪委有人和我作对,想把我从现在这个位置上揪下来,前天晚上又派工作组来罗原进行针对我的各种调查,他们不敢动我,就把目光聚集到了我手下的助手身上,这不,我们罗原市财政局兼地税局的局长林雪微同志就被他们给双规了,非逼着她交代那些子虚乌有的经济问题。她本来并没有做过那些事,你说她能交代出什么?可工作组的人不肯罢休,又天天审问林雪微病中的丈夫苏小海,逼他说出林雪微的问题,苏小海患有严重的帕金森综合症,经不起他们的折腾,昨天晚上一个人偷偷跑到月湖投湖自杀了,这件事已经在群众中引起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我想……”

    “我知道,”柳江南紧紧盯着柏向南,套着近乎问:“柏伯伯,您是想让我发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向工作组的人讨个公道是吗?”

    “还是你聪明。”柏向南伸出手拍着他的肩头,“年轻人,脑瓜子就是转得快,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还得靠柏伯伯多多栽培!”柳江南很快就摸透了柏向南的心思,“这帮纪委的人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没有真凭实据,光听信一些捕风捉影的话就来调查这个调查那个的,还闹出了人命,这事就算柏伯伯您不想过问,我柳江南和我那帮兄弟也决不会容许这些吃着皇粮的人渣们在罗原横行霸道的!”

    “事情要办得漂亮,要懂得适可而止,不能影响罗原社会的安定团结。”柏向南语重心长地盯着柳江南关照道,“只要让大家都知道是工作组的人逼死了苏小海就行,其余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苏小海家住什么地方?”

    “他家在周宁区的经典花园。”

    “经典花园?”柳江南眼珠子飞快地转着,“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叫兄弟们一起到经典花园,一定要让工作组的人给我们一个合理公道的说法!”

    “别把事情闹太大了,要不我就不好收场了。”

    “您放心吧,柏伯伯。我柳江南做事还是懂得分寸的,这事交给我,我一定替您做得滴水不漏,要是不把工作组的人逼出罗原的地界,我柳江南这三个字以后也就不用在罗原道上提起了!”

    “见好就收。”柏向南叮嘱着柳江南,“好吧,你先去吧,事情办得越快越好,要打工作组一个措手不及。”

    柳江南转身离开书记办公室,柏伟林也跟着从沙发边站起身,准备一同离开。柏向南却一把拉住柏伟林,“你等等,我还有事跟你说。”

    “有什么事还是回家再说吧。”柏伟林不耐烦地瞟着柏向南,“我还是跟江南一块儿去替你擦屁股去吧。”

    “擦屁股?擦什么屁股?”柏向南瞪着柏伟林,“那事让柳江南去做就好了,你给我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最近你到底跟董市长的女儿处得怎么样了?”

    “爸爸,您要我跟您说多少遍,我对那个董云璐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您让我怎么跟她相处?”

    “怎么就没感觉?董云璐人长得漂亮,学历又高,留学美国获得博士学位,又是市长的女儿,你还想找什么样的女人当老婆?我告诉你,你的事不能再拖了,明年,最晚晚不过明年国庆,你必须给我把婚结了!”

    “爸爸!”

    “别叫我!叫我爷爷我也不能不管你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天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搅和在一起,你当我耳朵是石头做的?”

    “哪有的事?爸,您这又听谁胡说八道?根本就是没影的事!我现在天天忙着足球俱乐部那一堆事情,哪还有时间出去找女人鬼混?”

    “没有?”柏向南铁青着脸瞪着他,“那我问你,那个叫秦冰的按摩女是怎么回事?别说你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

    “爸,秦冰不是按摩女,她是演员,是艺术工作者。”柏伟林瞟着柏向南,“拜托您不要诬蔑人家好不好?”

    “我不管她是按摩女还是演员,总之她绝对没有资格进我们柏家的门,更不可能成为我们柏家的媳妇!”柏向南瞪着儿子,“我可跟你把话挑明了,我和你妈心目中最理想的儿媳人选就是董云璐,要不你就找个比董云璐更出色的女人回来,否则不管是哪个女人,我和你妈都不可能承认!”

    “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想包办婚姻不成?”

    “我们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柏伟林嗤之以鼻地瞟着他,“您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我和妈妈?您在外边做了哪些好事妈妈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您那些事我不想管,也不想告诉妈妈,所以我的事您也甭来操心!”

    “你说什么?”柏向南气呼呼地瞪着儿子,“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柏伟林不甘示弱地盯着他,“那个林雪微,您和她是什么关系还要我告诉您吗?为了那样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您居然打电话叫我和柳江南过来去替你们擦屁股,您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呢?”

    “你!”柏向南气急败坏地伸手指着儿子,“好,你小子给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我不管你在外边和什么女人鬼混,哪怕你一天换一个女人,我也决不再管你一句,但和你结婚的女人必须是董云璐那样的,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不认就不认!以为谁稀罕做你的儿子呢?!”

    “这话是你说的?好,柏伟林,你要不想认我做你的老子,咱们今天就发表个脱离父子关系的声明,往后咱们各走各的路,你在外面出了任何问题也别回来找我这个你不稀罕的人!还有,湘江的事你也不用管了,足球发展公司的权力你也给我交出来,要有本事,你就靠自己的双手到外边闯荡去,一切都从零开始!”

    “爸!”柏伟林没想到柏向南认了真,心知跟老爷子把关系搞僵,吃亏的还是自己,连忙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说,“爸,我刚才语气不好,您就别计较了。我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儿子在外面闯荡不还都得靠您说句话才能活下来吗?您要是跟我脱离了父子关系,儿子就是死在外边也没人管了!”

    “知道就好,算你还是个明白人!”柏向南赌着气在鼻子里冷哼一声,“现在就打电话给董云璐,当着我的面给她打!”

    “现在?现在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约她啊。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你可以约她一起出去玩啊!”柏向南踱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掏出一叠门票扔到他面前,“这是新星游乐场送我的通票,你拿去约董云璐一块去玩,一定得把她给哄得服服帖帖的,否则我决饶不了你!”

    “爸,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湘江集团的问题一堆接着一堆,我哪有时间去和董云璐约会?”

    “没时间也得给我抽出时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你不就是在搞阴谋,发动你的人去拉拢肖云浦身边的元老想取代他的位置吗?肖云浦去北京度假,才走了一个月,你就迫不及待了,从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大的抱负和能耐!”

    “爸……”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足球俱乐部和湘江集团迟早是要给你的,你现在着什么急?我和你妈现在最急的就是你的婚姻大事,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不急我们急啊!”柏向南伸手叩击着桌面,“你就不能让我跟你妈省点儿心吗?”

    “爸……”柏伟林嗫嚅着嘴唇,最终拗不过柏向南,还是掏出手机给董云璐打了电话。

    柏伟林刚放下手机,柏向南就追问道:“怎么样?小董怎么说?她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明天上午九点,她让我到她家楼下去接她。”

    “那就好了。这就对了!你看你多大的人了,对待这种大事怎么还像做游戏一样?那个秦冰有什么好的,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得是,将来等你有了权有了钱,想找什么女人找不着?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这家里的女人和外面的女人始终是不一样的,董云璐就是适合帮你管家过日子的女人,而秦冰只适合陪你风流快活,董云璐这样的女人不好找,千里才能挑出一个,可秦冰那样的女人却遍地都是,没了秦冰还有王冰,没了王冰还有罗冰,你还怕找不到一个强颜卖笑的女人吗?”

    柏伟林没有回话。他不想跟父亲讨论秦冰到底是哪一种女人的话题,忙说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忙去了。”

    “忙去吧。”柏向南点着头,“柳江南那边的事你别插手。你是我儿子,如果让别人看到你也掺和在林雪微的事里,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不管就是了。”柏伟林转过身,轻轻走了出去。这种破事他还懒得管呢!柏伟林走在柏向南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抬起头长长吁了一口气,足球俱乐部的麻烦事还不够他烦的呢,有几个老家伙就是不买他的账,事事都跟他对着干,看来要在短时间内把肖云浦排挤出去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本来今天叫上柳江南要亲自登门拜访一个顽固的保肖派的,没想到又突然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越忙越乱吗?

    苏小海被省纪委工作组逼得投湖自杀的特大新闻迅速在整个经典花园流传开来,小区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邻居都一窝蜂地涌到苏家楼下,对着苏家阳台窗户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苏小海的死引起了罗原市公安局的高度重视。公安局局长熊平均亲自带着几个公安在屋里盘问小雪和保姆有关苏小海自杀前的种种可疑迹象。小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都别再问我了!”

    熊平均转向小雪身边的保姆,问道:“你能给我们说说苏小海自杀前的异常表现吗?”

    “这……”保姆江嫂有些慌乱,她还没能从主人自杀的噩耗中回过神来,整个身子不断打着颤,“这太突然了,事前没有一点预兆,我来这个家也没多久,我什么都不了解,我……”

    “别着急,慢慢说。”熊平均安慰着江嫂,“你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江嫂摇着头,“苏秘书经常和林局长吵架,可是苏秘书也没表现出过要轻生的念头啊!”

    “你说他们俩经常吵架?”熊平均紧紧盯着江嫂,“你再说清楚些好吗?他们都吵些什么?”

    “这……”江嫂瞥一眼坐在沙发上哭得浑身发颤的小雪,“这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我一个保姆也不方便偷听,只知道他们吵得很厉害,确实不晓得他们究竟为了什么吵。”

    “那他们吵架有多久了?”

    “从我到他们家,他们就一直吵。”

    “你来他们家有多久了?”

    “不到一个月。”

    熊平均放眼朝四周瞟了瞟,又问道:“苏小海是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江嫂拼命摇着头,“苏秘书究竟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熊平均点着头,“我们将对他的尸体进行尸检,到时就能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时间自杀的了。”边说边走到小雪面前问:“苏小雪,你父亲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我是说比如遗书一类的东西。”

    “有一封信。”苏小雪哽咽着指着茶几上一封封好的信,“是他写给省纪委工作组的。”

    “写给省纪委的信?”熊平均心头一惊,目光迅速落在茶几上那封封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信封上,立即朝身边的公安人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信取走。

    苏小雪和保姆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根本就没注意到茶几上的那封信已经被公安局的人取走。趁着小雪大哭大闹非要到月湖看苏小海最后一眼之际,熊平均把取走信的那个警察悄悄叫到厨房里,低声嘱咐他说:“这封信很重要,你们赶紧想办法拆开看看,注意,不能毁坏信封。”

    正说着,程飞已经和小黄推门而入。苏小海自杀的事情,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个晴天霹雳,也暗示着对林雪微的调查会遭遇非常棘手的麻烦。程飞明白,苏小海的死,工作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这关键时刻他不能撂挑子,更不能置若罔闻,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竭力挽回大局,不让对手有任何机会制造混乱,不给柏向南那帮人给他们的调查工作造成任何阻碍的机会。

    “你们还来做什么?”苏小雪见到程飞和小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抓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缸就朝程飞身上砸过去,失去理智地指着他哭骂着:“我爸已经被你们逼得自杀了,你们还来做什么?我们家已经被你们逼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了,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爸爸他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们为什么要逼死他?为什么?”

    “苏小雪,你先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对于你爸爸的死,我们也感到十分悲痛,我们……”程飞安慰着小雪,“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还你爸爸,还你们家一个公道。”

    “公道?我爸爸被你们逼死了,我妈妈被你们关在大牢里,你们还对我说什么公道?我们这个家已经散了,你们把我变成了一个失去父亲的孤儿,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还我公道。你们就是刽子手,是杀人凶手!”

    “苏小雪,你现在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可是请你不要把我们的工作和你父亲自杀的事搅和在一起。”小黄立即纠正小雪,“你母亲林雪微的问题是经过上级党组织决议后才进行调查的,我们是奉命行事,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而且我们在向你父亲调查问题的时候并没有采取不适当的方式和态度,在你父亲的死因还没有查明之前,请你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出口诬蔑纪检人员。”

    “诬蔑?我诬蔑你们了吗?”苏小雪狠狠瞪着小黄,“我爸爸自杀的原因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从没得罪过任何人,更不会有什么别的事让他想不开的,可他却在你们调查他之后就突然自杀了,你们不觉得他的死你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吗?”

    “在公安部门没有调查清楚苏小海的死因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妄加揣测他真正的死因。”小黄盯着小雪郑重其事地说,“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要是公安部门侦查的结果认定你父亲的死和我们纪委有关,那么我今天就在你面前保证,如果是我的责任我决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好了,现在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认真配合我们。”

    “什么?你们还要把我当犯人审吗?”苏小雪瞪着小黄,“我们家已经被你们搞得家破人亡了,你们居然连我也不想放过?!我只不过是个中学生,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调查的?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贪污受贿了?”

    小雪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父亲的枉死,母亲的被审查,同学的歧视,这一切都把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再也受不了这一切沉重的打击,把满腔的怨怒都发泄到了纪委一行人的身上。这时,熊平均已经认真看完苏小海生前写给纪委的信,立即把信叠好重新塞进信封,揭开保姆早上熬的一锅粥,伸出右手的食指沾了黏稠的米汤糊在信封的贴口处,把信封依照原样封好,才背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去。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们是省纪委派来调查林雪微的工作组吧?”熊平均轻轻走到程飞面前,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故意皱着眉瞟着四周叹口气说,“你看这儿真够乱的,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这事摊在谁身上也受不了,何况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你好,我是省纪委第一纪检监察室室长程飞。”程飞友好地盯着熊平均,“事情太突然了,我们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太意外了……”

    “世事难料啊!”熊平均深深叹着气,把苏小海写给纪委的那封信递到程飞手里,“这是我们刚刚检查发现的苏小海生前写给纪委的信,现在交给你们,也许在这里面能发现苏小海自杀的真正原因。”

    “他真的是自杀吗?”程飞突然心生疑惑,紧紧打量着熊平均,“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意外,请问你们公安部门是不是已经确定苏小海是自杀的?”

    熊平均有些愕然,却立即恢复了镇定,“据我们在案发现场的初步调查来看,死者应该是自杀的。他杀的可能性很小,不过这也得等法医进行尸检过后才能得出最终的结论。”

    程飞点着头,当着熊平均的面撕开信封,飞快地掏出信纸认真浏览着。程飞的脸一阵白一阵灰,看来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苏小海这一死很可能会迅速搅乱他们原先制订的调查计划,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即爬上他的心头。

    “信上说了些什么?”熊平均皱着眉头紧张地问着程飞。

    “是苏小海自杀前的遗书。”程飞满脸挂着疑虑,把信递到熊平均手里,“苏小海在信上说月湖经济开发区的别墅是他和朋友合伙做不法生意赚来的钱买下的,他自知罪孽深重,无以自明,所以只能一死了之。”

    “不法生意?”熊平均装作惊讶的神态,装模作样地捧着信迅速浏览一遍,“不会吧?苏小海贩毒?他是贩毒分子?”

    程飞摇着头,苏小海这封遗书彻底打乱了工作组继续调查的步伐。他把林雪微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甚至不惜在自杀前毁坏自己的名誉来保全妻子,这个男人何其糊涂何其愚蠢啊!

    “怎么了,程室长?”小黄连忙凑到他面前,“苏小海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你自己看吧。”程飞向捧着信的熊平均努了努嘴,小黄立即从熊平均手里接过信认真看了起来。

    “这不可能!苏小海患有严重的帕金森综合症,他怎么可能是贩毒组织的头目?这完全是为了替林雪微开脱的一派胡言!”

    “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熊平均故意抬头盯着天花板做了个深呼吸,“这人不可貌相,苏小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没想到居然是个贩毒组织的毒贩子,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小黄听出熊平均的话外音,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当然不可思议!因为这封遗书本来就是一派胡言!苏小海之所以这么写就是为了替他老婆脱罪,难道你们公安局办案只凭这封信就可以断人生死吗?”

    熊平均叹着气摇着头说道:“他既然这么写了就有这么写的理由不是?至于到底是不是这回事,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嘛。不过你们也不能武断地认为苏小海是在说谎,毕竟人的生命都是可贵的,他有必要为了保全妻子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小黄还要争辩,楼下忽然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哗声,甚至有人大声喊出“打倒省纪委工作组”“省纪委工作组逼死良民”“省纪委工作组草菅人命”的口号。程飞和熊平均等人听到楼下的叫喊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所有人都立即冲到阳台上,看到楼下早已聚集了的上百人规模的“声讨”场面。那黑压压挤成一堆的人群看到工作组和公安局的人出来后,变得更加激愤,甚至有人捡起路边的砖头石块就朝楼上砸。

    程飞等人立即退回屋里商量对策。熊平均撇着嘴瞪大眼睛骂着:“他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程室长,楼下的人群是冲着咱们工作组来的,看来应该是有人故意怂恿不明真相的群众利用苏小海的死来闹事。”小黄盯着程飞不无忧虑地说,“我们的对手已经出动了,苏小海的死给他们制造了主动出击的机会,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呢?”

    “不用怕。”程飞镇定自若地说,“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心虚,老百姓们不明真相来闹事,我们就更要向不明真相的人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清楚?怎么说清楚?你没看到楼下的人见到我们都急红了眼吗?那些砖头石块都是不长眼睛的,我看咱们现在想要安全走出这幢楼都不容易了,还怎么向他们解释真相?”小黄沮丧地说,“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说什么也不会管用的,现在关键是想想该怎么脱身才对。”边说边转过头盯着熊平均说:“熊局长,你是公安局长,现在我们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你们的人得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得让我们从这里安全撤离。”

    “我们不也和你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吗?”熊平均撇着嘴抱怨着,“要不是你们查来查去的,我们也不会被群众围在这里,这下好了,案子办不了,人也出不去了!”

    “你赶紧给公安局打电话,调刑警大队的警察过来啊!”小黄不客气地盯着熊平均,“很明显,罗原市有人不想我们在这里调查林雪微的问题,所以才用苏小海的死制造事端,企图逼迫我们知难而退。说好听些,这是聚众闹事,说难听些就是聚众作乱,这事发生在你管辖的地界,你就有义务把我们从这里安全地送出去!”

    “我也没说不管你们啊!”熊平均不悦地瞪一眼小黄,“咱们不都是为党为国家办事的嘛!我们现在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还能放任这帮刁民聚众滋事吗?”边说边瓮声瓮气地吩咐着身边的办案警察:“小李,赶紧给刑警大队打电话,让他们火速调一支分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