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闹大,该绳之以法的,你就让他去坐牢,如果牵涉到你,你的公司就此撤掉!”仍然处于怒火燃烧中的于兆粮在后面大声地补充着。

  周建设点头答应着。这时,于兆粮家的电话响了。于兆粮缓解了一下紧张情绪,拿起电话。

  “……噢,知道了……我中午还有个会,请办公厅的同志负责接待一下……对,他们都是从我家乡农村来的,一定要热情……”

  于兆粮放下电话,眼睛望着窗外的花园,自言自语着:“哎,30多年没回去了,还真有点想家了。”心里不由得有些伤感。过了一会儿,她转身看见周建设还在门口弓身站着,一抬手说:“你去吧。”周建设这才像接到赦令一样退了出来。

  在回公司的路上,他的手机响了,是邱四海打来的电话。一听到邱四海的声音,周建设的热血一下子冲了上来,双手发抖。

  “周总吗,我是西城区工商局的邱局长……午间新闻看了吧。”

  周建设努力压着火气说:“邱局长,我真的……尊敬你……”

  手机里传来邱四海有些得意的声音:“谈不上谈不上。我还是职务太低,被四通八达的关系网绑得伸不开手脚。所以,曝光时没点你的名,也没点你宏安贸易公司的名……不过,我已经下决心了,无论职务高低,权力大小,我都要做一名好干部,让你们这种人在改革的大道上走捷径时遇到一块绊脚石。让周老板明白,许多时候权力不大,却是千金难买!”

  一股凉气从周建设的胸中升起,他冷笑几声接着说道:“那我就先替全市市民,为政府有你这样的好干部向你致敬了!”说完,关掉手机,接着“啪”的一声把手机猛摔在角落里,咬着牙骂道:“妈的!邱四海!”

  周建设在愤怒中漫无目的地把车开得飞快。在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大海边,他从车上下来,站在海边,久久地望着汹涌而来的海水。过了许久,他的理智又恢复过来,开始头脑清楚地想着眼前的处境。他知道眼前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于兆粮,让她的心态平和下来,只有这样,才能一点一点地解决下面遇到的麻烦。想到这里,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掉转车头向回程的大路开去。

  第二天中午,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包厢里,周建设、马光明正陪着两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喝酒。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两位农民拿起筷子面对如此丰盛的筵席有些不知所措。周建设不停地往他们碗里夹菜,并时不时地劝酒:“你们多吃呀,于主任忙,特意让我陪你们,不要客气,有什么困难就对我说。”

  其中年龄稍大的农民胆子似乎更大一点儿,他未说话前先清了清嗓子,接着缩回头看看另一个农民的脸,那个农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于是他挺起胸来嗫嚅地说:“周,周总经理,兆粮她忙,你跟她说一下,她从十几岁就离开老家了,怕也不认识我们了,乡亲们都很想她,就是想让她不忙了,回老家看看。”

  看着他们的样子,周建设和马光明笑了,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周建设给他们的杯子里倒满酒,嘴里说着:“我一定转告,其实,她也一直很挂记家乡呢。”两个小时以后,两个农民像两个红脸关公一样,在周建设和马光明的搀扶下,住进了饭店附近的高级宾馆。

  在回来的路上,周建设想,要让于主任高兴起来,必须亲自去一下她的故乡,看看那里的实际情况。正想着,他发现前面一个走在人行道上的女人背影很像肖眉,于是加了一脚油门,车子向前一蹿,他从后视镜里望去,看见那女人的脸上长了很多麻子。一股冰凉的失望从周建设的心头迅速升起。

  夜色已深。肖眉正在家里拿着蜡笔,远距离地端详着她前面的墙。雪白的墙上已经画出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她在阳光和花草间笑着。肖眉正要完成最后几笔,龚钢铁走过来看了看,笑着说:“嗯,像你!”肖眉放下笔,靠在龚钢铁肩上欣赏自己的杰作。

  龚钢铁着迷地看着墙上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用一条胳膊搂着肖眉的肩膀说:“哎,咱们是不是就照这样生一个?”

  “去你的!”肖眉掐了他一下。龚钢铁接着有些急迫地说:“不行,我还得在这儿再画一个男孩,双胞胎,儿女双全嘛。”说着从桌上拾起蜡笔就要画。肖眉抢下蜡笔:“美的你,别捣乱啊……”

  两人在画前嬉闹起来,最后相拥着走进卧室,只留下可爱的小女孩在花草间微笑。

  第二天上午10点,肖眉走进杂志社,看见大家正在忙碌着。一个编辑手里提着一捆新出版的杂志走进来,喊着:“累死我了。”说着把杂志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看见肖眉走过来倒水,他立刻来了精神,从那捆杂志里抽出一本放在桌上说:“肖眉,今天你要请客啊!头题不说,还有小说专辑,三个评论家都说你才华横溢,是文坛新星……”

  肖眉倒完水回过头来,高兴地说:“好,我拿一半稿费请大家……”说着,打开杂志,看完目录,接着看正文和插图,翻由封底的时候,她怔住了。封底是钟小丽穿大红婚纱的艳美照片。肖眉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她的手有些发抖地抱起那捆杂志,目光冰冷地往隔壁主编室走去……

  瘦削的主编正在吃盒饭,看见肖眉进来时脸色不对,正在咀嚼的牙齿突然停住了,嘴里塞着乱七八糟的食物。肖眉瞪着愤怒的眼睛,迎着主编惊悍的脸一直走过去,把杂志使劲摔在主编桌上,杂志、米饭立即洒了一地。

  “你真够无聊的……”冷冷地说,还觉得不解气,又大声说,“也真够无耻的!”

  主编站起来想说话,因为嘴里还有食物,一下子噎住了,等他费力地咽下食物问“怎么了?怎么了?”时,肖眉已经摔门而去。编辑部的人一片悄然。

  两个月以后,在于兆粮的故乡,一所新的希望工程小学即将竣工。一些工人在往校舍上刷白色涂料,另一些人正忙着做收尾工作,还有些人在周围栽小树苗。周建设不停地走动着,四处查看。当他看到一切都井井有条时,满意地转身拨打手机。

  于兆粮正要去上班,接到了周建设的电话。

  “哟……是小周……在老家?……什么,什么?希望小学都建好了?你可真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啊……”于兆粮对着电话,满心欢喜地说道。周建设在电话中说:“于主任,你可是答应过要来参加落成典礼的,这里家家户户,老人、孩子都在盼你回来呢,你不来,人家就不搬到新学校去上课。”听到这话,于兆粮不停地点着头,眼里闪着泪花,说道:“我一定去,一定去,我把工作安排一下,争取明后天就动身……哎,你跟县里讲好,我一个人去,不要让市里县里任何人陪,不要兴师动众,那样影响不好。”

  周建设答应着挂了电话。接着向不远处一直向这边观望的乡长走去,这个乡长平时在乡亲们面前一直腰杆笔直,但在周建设面前却似乎矮了一截,显得唯唯诺诺。

  周建设对他说:“你去通知县里一声,说于主任后天到,让他们尽量少来人陪同,于主任反对前呼后拥。”

  两天以后,一队轿车沿着山村公路来了,从山头上看下去,就像一条绳上拴着的几只蚂蚱。于兆粮坐在车队中间的一辆轿车上,含着眼泪看着家乡的山山水水,心中无限感慨。车队拐入山间小路,在于家村村口停下。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农民们放下手里的锄头鼓起掌来,于兆粮向农民们款款走去,后面跟着一大堆县乡级官员。

  天空突然布满了阴云,转眼间大雨倾盆而下。车队像一条蛇,在山坡上慢慢盘爬着,终于在山坡前停了下来。于兆粮走下汽车,抬头往前看去,一幅令人惊讶的情景映入她的眼帘,她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