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了,大家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朝斜对面的一江春酒楼进发。几个半熟不熟的男女分别与仲秋打招呼,他一一应对,握手。个个几乎都是一句老话:“明天看你的大作。”有两个还递上了名片,仲秋也一一回送。他正朝前走,社科院社会学所的叶所长叫住了他:“仲主任,多提意见。”

    研讨会的第一个发言就是他的,仲秋听得很认真,他知道叶所长说的意思,停下脚步,回望着他,说:“不错。你的观点新,但不偏激。向你学习。”

    “哪里,哪里。为了这篇东西,我花了很多时间。院长说,给你老叶一个死命令,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得到你这个大记者的肯定,我总算一块石头落地了!”说完,他把右手搭在仲秋的左肩上,并排走着。

    仲秋不习惯这样走路,但还是忍着,说:“我只是个人的看法。不过,我的文章里肯定要介绍你的观点,引用你的话。”

    “谢谢!你们开一个专版,摘要刊登几篇有价值的文章嘛。”

    “可能有点难。”话出口,他又挽了回去,“不过我回去争取争取。”

    “给老向说一说吔,这么重要的会,应该多登一些吔。”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给他打个电话。”

    仲秋摆开叶所长的右手,扭头一看,是一个穿著很青春,但长相已没有一点青春痕迹的短发妇女,好像在会上她还发了言的。他问道:“你和向总熟?”

    “当然。”她自豪地点点头,“我是理工大学的。”说着,双手送上名片,“请你多多关照吔。”

    仲秋一看名片,是贾玉株,对了,刚才是她发言,不同意大学生结婚。他也给了她一张自己的名片,说:“贾书记,你们系上的师生有什么看法?”

    “老师都反对,绝大部分学生也反对吔。只有少数或者说个别学生赞成吔。”她紧走几步和仲秋并排了,说,“其实那些个别学生都是调皮捣蛋的吔。他们巴心不得把学校搞成自由市场吔!仲记者,有空的话,欢迎你来采访吔。”

    那声调的尾巴尽管她刻意掩饰,但仲秋已听出来,她和向太明的口音没有多少差别。既然她说和向太明熟,可能他们都是红山县的人。这些年,实行“城市支援农村”“农村包围城市”的干部政策,市级各部委办局乃至新闻传媒、大专院校、科研院所……都涌进了一大批区县的干部,带进了不少农民的意识……怪不得她刚才可以说出那种大套的话。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唔”了一声。

    “仲记者,我还要向你请教点儿事吔。”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在路边站了下来。

    “贾书记,不客气。”他看着她那美容霜没有涂匀的脸,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是不是给向总带话,叫他多给点版面?”

    “如果……请他多关照关照。我们这个讨论非常重要吔,肃清一些不好的东西,学校也好工作吔。”

    “好。我回去就给他说。”仲秋提起采访包就要走。

    “别忙吔,”贾玉珠又拉了他的衣服袖子一下,神神秘秘地问,“你认识一个叫李、李什么一凡的?”

    奇怪,她怎么提起了她?仲秋睃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做一做她的工作吔?”

    “什么工作?”仲秋惶惑地看着她。

    贾玉珠阴阳怪气地笑了笑,说:“我只是想,你们做记者的,见多识广,主持正义,乐于助人吔,就想请你做做她的工作。”

    这个贾书记和李一凡是什么关系?她又怎么知道我认识她?仲秋心生疑窦,側身看着那张抹粉不匀的脸,说:“我和她一面之交,能够做什么工作?”

    “她和他丈夫搞得很僵吔。阳老师好久没回家了吔。”她看着微微有些吃惊的仲秋加重了语气,“阳老师是我们系上重点、也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吔。这样一搞,他干什么都灰心丧气的。我们系上想请你劝劝他老婆吔。”

    “劝什么?”

    “就是、就是那事吔……”

    仲秋假装不明白:“那事?”

    “就是强xx……”

    “啊,有什么劝的?”仲秋话锋一转,“她是个受害者。”

    “这事出都出了,她自己不卷个脚吔,反而还要去充能干,闹得遍地风雨的。哼,”贾玉珠扁扁嘴,把嘴角拉得老长,显出轻蔑的样子,“人家阳老师在学校里头有头有脸的吔,这样一整。阳老师的脸放到哪点儿?人活脸树活皮吔。”

    仲秋明白她的意思了,睥睨着她说:“你的意思……”

    她望着仲秋,做出一种与自己年龄不相同的笑容:“叫她和人家握手言和,冤家易结也易解吔。”

    “为什么要言和?那坏人就得不到惩处了哟!”

    “这、这……”贾玉珠被“将”住了,转了几转眼球,才说,“有些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吔,处理了一个所谓的坏人,坏了自己的名誉和家庭,也不划算吔。”

    “贾书记,”仲秋不想和这种水平的书记再扯下去,把开先她踢过来的“球”踢了过去,“他两口子的事情,最好还是你这个当书记的去做。我这个局外人……”

    “你哪的是局外人?是局内人吔。”贾书记不打太极拳,而是直截了当了。

    仲秋反问道:“我是什么局内人?”

    “阳老师说。那天晚上,是你……她听你的。”

    “乱弹琴!他两口子……”仲秋不知说什么好。他不愿在这个书记面前评价李一凡夫妇,免得话传走样。

    贾玉珠赶快更正:“不是她两口子,是叫她和那家和好吔。”

    仲秋明知故问:“哪家?”

    “强xx她那家吔。”

    “那不是违法吗?”

    “怎么叫违法?我有告的权利,也有不告的权利吔。”

    “那不是让坏人逍遥法外,又会去害别人吗?”

    “坏人多得很,说不定我们旁边就有吔。”贾玉珠像在给大学生做工作般说道,“那是公安局的事情,我们普通老百姓只要家庭平平安安就行了吔。你是专门报道社会生活,反映老百姓疾苦的大记者,能够看见一个好端端的家拉爆不管吔?”说着,她双手握拳前后摆动,“我代表系上、呃、也代表学校求你了吔。”

    仲秋突然感到恶心,气哼哼地丢下一句:“你去作吧,我不行!”转身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