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香”坐落在一个小山包的半坡,在之字拐的角上,前不巴村后不挨店,只此一家傲然挺立在半山坡在绿树中在公路边。店前平整出的停车场已挨个停满了各种型号的面包车、小汽车,两个穿得像三四十年代的印度巡捕似的小伙子犹如交警般在车场指挥。倒来倒去,奥迪和摩托才找到了一个地方。十几个雅间全满,宽广的大厅人头攒动,说话声、猜拳声、咀嚼声声声入耳,闹轰轰就如一个乡村大市场。现在的人,口袋里有了点钱,就特别好吃、特别好耍。只要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就要去凑热闹,就要去满足口腹之欲;哪里有好耍的,也要去到此一游。这个“一碗香”可能有特色,也可能不过如此而已,但是,看见人家都来,自己不去总觉得亏了似的。在同事朋友亲戚间茶余饭后闲聊时,如果人家都说去过什么什么,吃过什么什么,自己却接不上茬,那太刹风景,太掉分了。即使上了当,不来——“下不为例”就行了。但是,如今人头如蚁,没有上当的人还风起云涌。如果经营者还会“功夫在诗外”,对那些常客,对那些吃支票的大户给以时下流行的优惠,不红火才怪!有人说“酒好不怕巷子深”在市场经济时代已经过时了,其实不然。

    一个穿着粉红色旗袍披着“‘一碗香’欢迎你”绶带的浑身都是曲线的小姐终于在人丛中找到了一张食客才离开的小桌子。胖子和仲秋一个一方刚坐下,一个穿着紫色套装的促销小姐抱着一瓶啤酒一瓶干红葡萄酒过来了。游说了一阵,见二人什么酒也不要,白了他俩一眼,转身走了。过了几分钟,才把两杯茶水送来。很快送来了他俩点的水煮鱼头,盐蛋黄炒老南瓜和水煮花生米。小姐转身到喝酒猜拳,菜要得多的席桌服务去了。杯子里的茶水没有了,胖子叫了两声,小姐没有听见。仲秋又加大嗓门叫她:“小姐,续水。”

    小姐不情愿地来续了水。胖子对着她背影骂道:“他妈的,白眼狼,只为人民币服务!老子店里要是有这种女人,开销!”

    胖子没有回答,拈过一块鱼头呼呼地吃着,吃完,用餐巾纸揩了揩嘴唇,说:“这味道儿还可以,麻辣恰到好处,开胃。呃,我还忘了说,今天一早,公安的到办公室来找我了。你去局里,是不是为这事?”

    仲秋点了点头:“就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问你呢?”

    “问我那段时间是不是在‘帝王’请客,有哪些人?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什么时候走的……”

    “这是个重要环节,他们要弄清我那个时候是不是真的是路过。”

    “是呀,不弄清,你脱不了干系。有人说是你在那里搞事,是人家江某来撞到了。你们就诬陷他……”

    “我搞?红的说不成黑的!”仲秋气哼哼地吃了一夹蛋黄南瓜泥。

    “哼!远的不说,几十年来黑白颠倒的事情还少?”胖子用手中的筷子指一下仲秋,“你那天说的那个女研究生不是被说成黑,而且还关进牢房了吗?你以为现在就是菠菜煮豆腐——一清二白嗦?”

    仲秋只顾咀嚼,没有回答。

    旁边一桌的猜拳声一波又一波的盖过来:“四个坚持,五讲四美……”

    “不行不行,”一个炸雷似的破嗓子在仲秋背后响起来,“你这个不算,究竟是五还是四?”

    “当然是五。”

    “要得。算前面的一个呀嘛,”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白粉的黄红头发的女人说,“前面作揖,后面勾腰,都这样算。来,哥俩好,一个中心……”一男一女又大声吼开了。

    “我看,公安可能同时在找我们三个。”胖子嚼着花生米,说,“也许是请你到局里,然后分别找我和她。这么简单的案子,为什么要回锅?”

    “就是呀,这背后不知道有些什么……”仲秋心情沉重起来,“现在是在尽量找出对江某有利的蛛丝马迹,在鸡蛋里挑骨头。”

    “来找我的两个公安中,年纪大一点的那个我认识,是老熟人了。”见仲秋一脸狐疑的样子,胖子解释道,“他的老婆下岗了,就在我那里给她安了一份工作。我们还吃过两次饭。我就私下问他:”此事挺简单的,为什么还要来反复了解?‘“他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上面要我们重新干就重新干。’“‘听说有物证。你们只要检验物证,是谁就是谁。板凳上钉钉,逃得脱?’”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年轻的书记员,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趁书记员去厕所了,才小声地说:“这事麻烦了,检院说,送去的物证做过检验了,好像没有能作为证据的东西……‘”

    “什么?”仲秋把拈起来的一块鱼头又丢进菜钵里,搁下筷子,问,“李一凡说,她是把糊有江某的精液的内裤送给派出所的哟!”

    胖子也放下筷子,说:“不行,应该换一个地方检验。”

    “他妈的,有人在搞鬼!”仲秋愤愤然。

    “未必硬是要给你们……”胖子转了一个话题,“看来,江某那家伙的能量不小哩。”

    仲秋已没有了食欲。胖子用筷子指着装鱼头的青花大瓷钵说:“这里面还多得很,赶快吃。”

    “不想吃了。”

    “雷都不打吃饭人,想这么多干什么?吃饱了再说。”胖子又拈了一块鱼头,“来整!”

    仲秋心里有事,只是象征性地又吃了一会儿,然后二人走出店门,就各自西东了。回到办公室,仲秋就给李一凡打电话,没人接。看看手表,才两点二十八分。五月一日起执行夏令作息时间,下午三点上班。他搁下耳机,拿过今天的报纸翻了翻,没看头!丢在一边,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好不容易到了三点,而且过了三分钟,他又打了过去。有人接电话了,耳边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找谁?”

    他以为是李一凡,心中一喜,正要说什么,突然觉得对方的语气和声调都不像李一凡,于是改口道:“请找李一凡。”

    “她不在。”

    “她在哪里?”

    “她离开公司了。”

    仲秋心里一紧,问道:“她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对方停了一下,补充道,“听说是工作调动。”

    这人,前次在但丁喝咖啡都没有说要调动工作。真是改革开放,人才大流动!换了单位也不给个信息。他给刘枚打电话,办公室无人接。他又给李一凡家里打电话,没人接。这鬼人,到哪里去了?啊!也许是公安找她,也去局里了。

    真是世事无常,变化太大。她也是,金石公司这么好一个单位,又有这么好的领导,辞什么职?你辞职就没有了压力,那北京的指标还不是照分割不误。真是感情用事,剑走偏锋。辞了职又干什么?现在是找一个好的老公老婆容易,找一个好的工作难!无论如何要找到她,问问那物证的事,那可是案子的关键!

    拒绝私了第四部分

    “你长得这样漂亮,难道是我的错?”他涎着脸,车过头,在她的左脸颊上啄了一口。她知道他是在背电影《巴黎圣母院》里那句名言。过去,也听他说过,有时感觉很愉快,但此时听起来,很不舒服,和吞了一个苍蝇差不多。她顺口问道:“你是克罗德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