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苇并没有跟缪夫人去那座地下宫殿,虽然,正如缪夫人所说的,那个地方本身是为她所建造的,也只有她,才是宫殿的真正主人。

她还是回到了她的老房子,因为,她习惯那个老房子。她一时还无法适应,或许说,还不能习惯作为克娄巴特拉七世的身份。

那些远古的记忆与身为普通女孩的记忆,不断地穿插着,重叠着,令人思绪繁杂。有时候,她感觉自己不能承受那么多的记忆。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从她有记忆起,何柳的面孔就出现了,然后小学、中学、大学,都会在同一个学校,为什么她们会是最要好的朋友,是的,就因为何柳是她的保护神。她还记得小学时,她受一个同学欺负,何柳二话没说,就拎起那个同学,把他扔到操场上,叶苇不明白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还有好几次,一发现对她不利的事,何柳都会挺身而出,每一次,叶苇都会很感动,感觉她们之间比亲姐妹还亲。现在,难道她们不再是朋友关系了吗?

但是,何柳的某些秘密她又不完全得知,她现在知道何柳是狼面神,而且是女祭司,跟森林里所碰到的那个吸着兔子血,看起来像凶犯的女祭司是一样的,但是,她曾经做过什么,隐隐中感觉到有一些可怕的事,却没有真正得到证实。

如果自己真的是克娄巴特拉七世,为什么她没有她应该有的记忆?所有的魔力都是若隐若现,她都无法真正把握。

她把缀着明珠的小金冠取下,然后趴在窗口看那个黑森林,这个森林看起来并没有以前那样恐怖了,而且,里面有着一群拥护着她的神。但是,有什么东西令她一直不安,她不清楚。

直至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双眼睛,漆黑漆黑的眼睛,幽灵一样地浮现在森林中,然后越来越近。她的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邪灵”两字,她不知道这个名词是怎么出现的,但却是那么明确地浮现。她想,可能是某种力量所赐予她的,就如她有时会有预知能力一样。

但是,它从来没像现在如此接近,如此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以前,她能够感觉得到,却没有像此时这样杀气浓重。是的,她感到了不妙。

她看不到它的形状,只能感觉到有两个漆黑的珠子闪着幽凉的暗光,它不急不慢地浮动着,像萤火虫一样地向她浮动,越来越近。叶苇想关上窗,但已经来不及了。它已经闪进了她的房间。

叶苇虽然无法准确地知道它的存在,但能够感觉到这个怪物体形并不小,或者跟人的体形一般大小,但是它是可以隐身的。它一步一步地逼近,叶苇一步一步地后退,“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怪物发出了一种极为尖细的声音,犹如一把剑,直刺入对方的心里,“我是一个邪灵,观察你很久了,原来你真是克娄巴特拉七世的转世。早知道如此,我应该早点把你杀掉,邪王却一直不忍心。”

“邪王是谁?”

“你不必知道这么多,我要带着你的人头见邪王。”

叶苇感觉无形中某种气息在靠近,然后她触摸到了它冰冷却黏稠的肌肤,还有它强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按住了自己,但是,她却看不见,她忍不住尖叫与挣扎,她不想就这么死去,那么多未知的东西需要她去了解。

当狼面神冲进来的时候,她已看到邪灵无形的手里闪着发光的锐器。那一刻,她知道狼面神也已经无能为力,难道她真的会这么死去?

只是那光影在刺入她胸前的那一刻,那锐器突然就反弹了出去,那怪物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仓皇逃跑,地上是一滴一滴的血迹。

叶苇霍然瘫下,低头看见胸前护身符在发亮,便明白了,又是它保护着自己。狼面神扶着她说,“你没事吧?我已经了解到一些与邪灵有关的情况,一般的邪灵伤不了你,因为,你的护身符有着十八重的保护咒。”

“一般的邪灵?”

“是的,邪王除外。就是邪灵之王。只有经历过七天假死并复活的人才能成为邪灵王。它现在占据了一个岛,作为自己的根据地,而它的手下像影子一样无所不在,我曾经在你的图书馆里,看到过它们出现的痕迹,别小看了它们,它们是有智慧的群体,会以各种形状出现,而且特别喜欢附身于死人身上,有的还会隐身,就如刚才见到的那个。一个星期后,将是它们祭祀邪神的日子,祭祀过后,它们可能要对外发动进攻,荼毒生灵,并控制人类,后果不堪设想,这是人类的灾难,然后将会成为邪灵的天下。虽然我们目前并不知道邪王的真正目的,但是,它们的野心是昭然若揭的。这是缪夫人与我们这些祭司为什么在你蜕变成功,却没带你回到那个古老世界的缘故。我们必须与它们一拼,虽然我们曾伤害过一些人类,但比起邪灵的伤害,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而且也是——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的时候,狼面神停顿了一下,她想起了张真真,与那个可怜的教师,甚至那个司机之死其实也跟她们有关,虽然,那个司机是另外的祭司杀害的,但是,她们必须这样做。而张真真的死并不在她的名单之内,纯属意外,一想到这里,她觉得有点内疚,况且她们还是好朋友。

叶苇叹了口气,“何柳,你还是变回来吧。实在不习惯看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是的,叶苇看到她这模样就想起了张真真的那幅画,她明白,是它逼死了张真真。想到这里,叶苇就觉得难过,多好的一个女孩子,但是,张真真的死跟自己也有关联,狼面神的存在也是因为保护自己。

何柳变了回来,跟叶苇道了声晚安,就出去了,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她本是人,却有着祭司与神的职责,人与神,或者说人与兽的本性共存,这本身,够矛盾的了。有时候,她很想逃到维也纳,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生存,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还可以与丁希克发展恋情,但是,她知道,这一切对她来说那是多么奢侈的想法,而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丁希克已经知道了她是个怪物,是个魔鬼,怕都怕得要死,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而且如果离开叶苇,她做了祭司的逃兵,她的下场是成为其他祭司的祭品。

何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本是空着的,自从她睡在这里后,这个房间差不多归她了。她不知道以前谁住在那里,叶苇的舅舅?叶苇的奶奶?或是她的祖父祖母?里面很简陋,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一张暗红色的旧木桌,桌子旁边有一个大木箱,上了锁,看上去很沉,很陈旧,不知这箱子放了多久。还有一张椅子与床。

但是,这个晚上她怎么都睡不着,自从叶苇成功地蜕变后,何柳的身份也已经暴露无遗,而表面上,她有个幸福的家庭,过着常人的生活,但是,从小她的内心常常有着可怕的蠢蠢欲动的想法,比如说,很想吸人的血,这种欲望仿佛生存于她的血液之中,她感到害怕又觉得不可理解,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直至后来,那是她六七岁的时候,她在她家后面的小树林玩耍的时候,女祭司芬妮站在她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只小羊羔,那只小羊羔分明刚被杀死,或者说,被拧死,脖子里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舌头。它激起了她潜在的欲望。

女祭司芬妮看着她笑,然后张开了口,接住那流下的血,津津有味地喝着。喝了一会儿,她把小羊羔放在了何柳的嘴边,“喝吧,亲爱的小祭司。”那时,她不懂祭司是什么意思。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出了舌头,因为它太诱人了。然后芬妮告诉她,什么叫祭司,并告诉她,她还是狼人,有着什么样的职责,她教了她基本的魔法。

然后,她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狼身的自己。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心情是多么的恐惧与绝望。后来芬妮常常会在她的梦里出现,似乎在不断地提醒她,她并不仅仅是人类,而作为人的身份不过是种掩饰而已。直至在那神秘的宫殿出来之后,在树林里碰到芬妮,她知道,一切都要开始了。

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迷迷糊糊间,感觉房间里有响动,本来她是不会管这些响动的,因为这老房子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多得是。但是,她清醒了过来后,便再也没有睡意了。于是便起了身,想知道是什么小东西在闹。

她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发现这声音是墙壁里传来的,她找出准确的位置,只见墙壁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她曾经看见一只老鼠从这里蹿出来,盯了她几下,又从这里逃走了。她想可能又是这只老鼠。

果然,它的小小脑袋贼贼地探了出来,为了不吓着它,何柳躲到了一侧。小老鼠看似周围无人,胆子便大了起来,吱吱呀呀地扯着什么东西,往外拉。它跳了下来,那东西也跟着掉了下来。看起来像长条形的卷纸,它开始用嘴巴拼命撕咬着那卷纸,何柳觉得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把老鼠赶跑了。

她闻了闻外面的那层塑料膜袋子,有着香油的味道,怪不得会让饿慌了的老鼠这么发狂。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一幅幅的卷画,当她把那些画一张一张地摊开,她感到很惊讶,七幅画上的七个男人,看起来都差不多年龄,最重要的是画的背后有着同样的三个字:第六宫。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