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因为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黑暗。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她被深深吸附在这里,无以计数的恐惧与不安像是黑压压的蝗虫一样密密匝匝地压在心头。啜泣少许之后,她发现这里根本见不到天日,很久也无人过问,于是伸手去摸,空间最多也就一间几平米的卫生间大小。

她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回想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身体不适去了医院做检查,结果发现怀孕,已经是第十四周,她才知道自己晚了,这样的情况下做人工流产略微晚了一些,风险会很大。

可是留着这个孩子有什么用呢?自己无名无分,孩子户口落向何方?没有父亲,家庭环境是这么畸形……她,只是一个无耻的第三者。

她咬紧嘴唇发狠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签下堕胎的协议书,可是怀里一股母性突然乱窜,泪水瞬间爬满双颊,她双手捂住肚子不断颤抖。

她爱那个男人。那么爱。她多么希望腹中的这个小小孩童能够越长越像他。这样纵使不能和爱人白头,那么在她白头之时还可以看见一个类似他模样的男子在她膝下端茶倒水,她还可以爱抚他的头,细数那些在暗处不见光明却足够铭记一生的辛苦和快乐。

她擦干了泪水掏出手机,把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删除,打算一回去就搬地方,重操写字的旧业,在家写文、撰稿、安胎,她要带这个孩子去南方生活,或许去丽江开一间书吧,亲手教他写出第一个字。

出了医院阳光甚是强烈刺眼,她早晨没有吃饭,腿一软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个比心里阴暗角落还要晦暗不知多少倍的地方关着。

她很理智,并没有叫喊。也没有用拳头去捶打。她要保存气力。她还要保护双手打字赚钱吃饭。

她沿着一处墙角开始细细摸索,她希望能让她找到门之所在,希望用细软的手指触到什么缝隙。她来回摸了两圈,基本上确定了有一面墙的正中间是一道上下合着的铁闸门。究竟是什么人,要把她关在这样的地方,在阳光下救了中暑的她,却为什么又要禁锢她。

忽然随着哗啦一声的巨响,一道强光霸道地射进来,她的眼睛酸疼得直流眼泪,根本张不开,过来两人她还没看清他们的面目就被绑了出去,她在迷药的熏绕下陷入沉睡。

迷迷糊糊潜意识中醒来。可是她睁不开眼睛,眼睛只能漏很小的一条细缝,眼泪潺潺而出,顺着太阳穴的位置渗进发丝。

她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一切的一切都很干净。头顶铮亮炫目。身边只有两个人身着白衣白帽戴着白色口罩。

她恐慌、她惧怕、她在想:我并没有同意签字做手术啊!拼命挣动半天却不能移动半毫,身上被打了局部瘫痪麻药。有心无力。

含糊之间两个声音飘入耳蜗。

“这回的这个几个月了?”

“十四周。”

“黄金时间啊。”

“嗯。”

“对了,为什么我们不和别家一样直接低价收购废弃的胎儿提取人胎素?这样做费时费力风险还大。”

“从活体上直接取下来的胎盘比较新鲜,再生因子活跃,价钱高。”

“哦,那么那个……”

“少废话,干活。”

她没有触感。身体里进入各种冰凉的器皿。搅动,翻找,分离,她的眼泪更加汹涌,两鬓的发梢已然湿透。她感到了一种魂不附体的错觉。一股暖流从心腹流走,匆匆逝去的还有一颗幼小心脏里新鲜的跳动。

她看见了他们手上的鲜血。那是属于她和孩子的。那么鲜红那么跳脱。没有风尘气的艳俗。染红了她心里的那面旗帜。

她想,她应该绝望。她只能绝望。

“好了,处理掉她。”

胸中一股热流而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直插心脏。

她知道她要走了。幸运的是她能跟孩子一起走。至少还不算太寥落。

两个月后,妻子陪同他一起来海南谈生意。一单小生意而已,主要的目的是游玩。

妻子是向来不会陪自己来谈生意的,此行她主要是为了一个目的。海南这里有她梦寐以求,外国也多金难求的真胎提炼出来的人胎素。不同于那些普通死胎身上提炼出来的“劣质品”。有奇效。妻这些年来花了那么多精力财力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永葆青春锁住夫婿。她深知女人的青春是一把好锁。

他随妻站在晦暗的房间里,不露脸只露双眼的白衣人把东西拿过来。他在支票上签了六位数字就匆匆出去了。

他实在受不了,受不了这里的腐败气息。他像是一个刚从尸堆爬出来的人,和蚊虫一起争抢新鲜的空气。

妻开始服用这瓶人胎素。

他渐渐不敢回家。可是又想回家。

妻子,越来越像一个人。他想爱却很久都找不到了的人。

她身上那股气味。淡淡的乳香,人油的体香。

全都一模一样。

“亲爱的,如果我和孩子依附青春的名义接近你,你是不是会更爱我一点,或者是,爱上我。这条路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