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号叫“药鬼”的伙计之所以对当时的情形记得历历如昨天发生的事,自然是由于一个外来青年暴死于陈府的新闻轰动一时,药鬼伙计在某一刹那曾把阿雄当天买砒霜的事和这件新闻连在一起,深刻的记忆就是这样产生的。后来药鬼伙计听说暴死的青年是阿雄往日的相好,药鬼伙计暗地里的猜测自是另一番滋味。

药鬼伙计曾在心里咒骂那位年轻知县昏聩平庸,整个姥桥镇唯一的药堂他都未想到来盘查一下,何况药堂恰恰是有致人命的毒药出售,这种符合逻辑的破案线索年轻的知县置之不理,却兴师动众地调查那一夜的天气状况,药鬼伙计当时就判断此公不胜此重任,果然案子被他草草了结了。

药鬼伙计的判断和当时私下人们广泛的传说是一致的,药鬼伙计也认为是陈掌柜雇人谋害了他的情敌。陈掌柜去省城治病是故意制造的假象。

这是一种近乎顺理成章的判断,实际情形还是让药鬼伙计迷惑不解。

阿雄是在中秋节的上午来到延春药堂的,她在买砒霜的时候神情非常惊恐,这一点曾让药鬼伙计当时就对她产生了某种疑虑。王士毅感到可笑荒唐的是,阿雄在买砒霜时恰巧是说为了毒臭虫虱子。

药鬼伙计根据阿雄神色判断,她买砒霜好像不是要毒臭虫虱子,好像是要毒人。药鬼伙计的这一闪念像灰烬一样遽然熄灭之后,药鬼伙计还是把砒霜递给了阿雄。

一切迹象似乎表明是阿雄害了她的相好,药鬼伙计的迷惑在于阿雄是不可能害她相好的,害她相好的只能是陈掌柜。

“阿雄那一会儿的神色真让我害怕。”一年多之后,药鬼伙计在王士毅悄悄来到店堂进一步询问当时情况的时候,眼神依然迷惑而战栗,“她拿着砒霜的手抖得很厉害,在出店堂门口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了。陈府就在那一天死了一个外乡青年,暴死的那个青年若不是阿雄以前的相好,我还真以为……”

药鬼伙计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立即缄口。

王士毅看了看药鬼伙计脸上尚存的被打的痕迹,药鬼伙计似乎意识到王士毅目光的含意。

药鬼伙计话锋一转,说:“虽然阿雄买砒霜时样子很吓人,但阿雄说用砒霜毒臭虫虱子我还是信的,因为去年秋季镇子上家家闹臭虫虱子,那一时节店里的砒霜供不应求。”

王士毅离开店堂的时候,嘱咐药鬼伙计不要把他俩的谈话说出去,王士毅后来觉得这样的嘱咐是不明智的,又折回来,似乎是很不经意地跟药鬼伙计说:

“阿雄买的砒霜是用来毒臭虫虱子了,陈府的家丁佣仆都用上了阿雄买的砒霜,他们说效果非常好。”

王士毅想以这个谎言堵住药鬼伙计的嘴,其实弄巧成拙,他再也没想到几个月后秦钟之死的另一种传说,是出自药鬼伙计之嘴。在这另一种传说中,王士毅参与了谋害秦钟的事件。

这当然是阿雄故事的节外生枝。